书城武侠女儿楼
170900000049

第四十八章 老祖宗

姜十二在笑,他笑得很是欢畅。

因为他又有了一个好朋友,他仍然是大侠林渊,他仍然是那个嫉恶如仇的林渊,仍然是那个为朋友肯舍弃一切的林渊。

为了这个,姜十二就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黑熊陆四、楚瑶、还有牡丹都很快活,他们围着姜十二,查看他的伤势。

姜十二的伤很重。

林渊心情沉重,他看着姜十二,嗟叹:“姜十二,你师父就是一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傻瓜,你怎么也这么傻?”

姜十二只是憨笑,他已经不习惯用语言来表示他心中的欢乐与痛苦了,他只是眼中洋溢着欢乐。

他从山里走出来,他又见到了朋友,他又和朋友们在一起了,用什么话语能说出他的快活?

突然,外边有人在吵,在动手,兵刃之声,人的喝斥声,还有死人的惨叫声一齐传来。

屋子里的人都呆了。

是谁来了?是谁会来偷袭林家堡?

牡丹与楚瑶、黑熊陆四都站了起来。

他们要出去看看。

其实,他们不必出去了,外边的人已经打了进来。

进来了一群人。

这是一群女人。

她们瞧也不瞧屋里的人,自顾自地在屋里站好两排,她们都低下了头,一个个肃然而立。

突然,牡丹抓住了林渊的手,她的身子开始哆嗦起来。

她好像怕得很厉害。

林渊觉得她的手冰凉。

众女人都站好了,就听得屋外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这咳很是厉害,竟然象要有什么东西咳出了腔子,好半天不曾止住。

就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老太太。

这是个很慈和的老太太。

她的脸上有一种光彩,一种对别人的一切都十分关切的光彩,她看人时目光十分慈和,让你认为她很是可亲,认为你有心里话应该向她讲,她一定会好好地给你出主意,给你想办法,甚至帮你去做。

这一定是个很好的老太太。

她一定是个婆婆妈妈的好脾气。

她从外面冰天雪地中走来,她的脚上的鞋子却没有湿,没有一丁点儿雪尘。她只是咳过了之后,看看四周的人,叹息一下,就去正中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坐好之后,她再向四外看。

她看见了林渊,看见了楚瑶,也看见了黑熊陆四,最后她也看见了牡丹。

她只有在看牡丹时,才匆匆一瞥。

老太太一进屋子,就再也没有人讲话。

从外面进来的人都不言语,他们都在等着这老太太发话。

偏偏老太太却不讲,或者是她也想讲,但不想快一点儿说。

她终于讲话了:“林渊,你还活着?”

她这话虽然是轻描淡写,却一句话就很惊人。她吃惊林渊还活着,足见她早就认为林渊该死了,而且早早就该死了。

林渊一笑,慢慢道:“托老祖宗的福,我还活着,而且活得挺好。老祖宗可好?”

老太太叹息道:“不好,不好,这么多的操心事,怎么会活得好呀?”

林渊道:“你大概是为别人的事操心的太多了,你自己的身体就差了。你为什么不少操点儿心?”

老太太道:“你说得对极了!我为什么不少操点儿心?你说得对,不管别人的事儿,这主意岂不是很好?”

林渊看着她,不讲话了。

老太太忽然象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不对,不对,林渊,你这是在骗我,你骗我一个老人家有什么好处?你要我少担点儿心,可我能少担心么?我有这么多女孩儿,她们都大了,女大不中留,你明白不明白?她们都是心生外向,总想跟男人跑。你说她跟了一个好人跑了我也不会惦念,偏偏有人要跟一个骗子走。你以为他是个什么狗屁大侠?他只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踢上他一脚的笨蛋……”

她一边念叨,一边去瞅牡丹。

牡丹不动,她仍然低着头。

老太太见她不声不响,就只好点她的名字:“牡丹,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从那死人堆里把你找回来,千辛万苦把你带大这件事很容易?见了我也不讲话,你是不是很恨我?”

牡丹本来不想讲话,她一见这老太太进来,就吓得要命,可此时等她一问话,反倒不害怕了。

她缓缓说道:“牡丹给老祖宗磕头,给老祖宗请安。”

她跪下去,向这个老太太行了大礼。

老太太喟叹道:“好了,你起来吧,我也不要你向我行此大礼,我也不要你叫我老祖宗,你只要不气我,不跟这个林渊走,回来女儿楼,你还是牡丹……”

牡丹摇头,她决不回去。

老太太冷笑笑,她对牡丹道:“你如果不回心转意,你的命就可能没了,你可能今天就死在这里……”

牡丹道:“还望老祖宗成全。我正好不想活了,就麻烦老祖宗把我同林渊一起杀死在这里好了。”

老太太的脸上一脸不忍,她念念叨叨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林渊是大侠,他怎么能同你一起死?也许你只可能一个人死,你死了之后,说不定哪一天他回心转意,要同我们女儿楼合作,那时他就又成了咱们女儿楼的娇客娶了桂花呀月季呀什么的。只有你一个人,丧生在九泉之下了。牡丹啊,不知到了那时,你冤不冤?你悔不悔?”

这老太太可能是个过来人,对男女之情就极为熟稔,她一边唠叨,却一点儿也不容情,把牡丹的心狠狠伤透。

她以为这样一说,牡丹的炽热之心会立时顿减。

但牡丹却面色绯红,她似已沉入老太太所陈述的情境中去了,她脸上有光彩,人也快活了许多,她正盼着为林渊而死,如果此时一死,林渊就能恢复武功,她会一句话也不讲,马上就去死。

老太太一见她这痴迷神态,便知道她心中正在思念林渊,她已经把她的心思都放在林渊身上,她已经无心世上的其它一切。

情痴之人,却也令人嗟叹。

老太太道:“好,好,牡丹,你不念我对你的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这么执迷不悟,有你的好瞧了……”

牡丹道:“老祖宗,没有林渊,我宁可为你而死,有了林渊,我只好不顾你了,你对我的恩情,今生不报来生报。”

老太太唠叨:“你还有来生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来生?”

老太太突然坐下了,很疲惫地挥了挥手。

马上,几十个女人就身形飘动,把林渊等人围了起来。

牡丹脸色肃然,她明白,这是一场苦战。

她轻轻道:“一出手,姜大哥就带林渊走,我同陆大哥一起,断后。”

众人应允。

就兵刃相向。

老太太咳嗽起来,她这一咳嗽,就咳了很长时间。

“没有用的,牡丹,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想抵挡我的女儿阵,那岂不是笑话?”

牡丹心一沉,她也知道事情紧急,她没有办法,他们不做一拚,又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笑了,她笑得慈眉善目。

众人以为事儿有了转机,就都痴痴地等她说话。

牡丹突然一吼:“小心!”

女儿们动起来了,一时剑影幢幢,寒光闪闪,剑器之声不绝于耳。

一眨眼,姜十二、牡丹、楚瑶、黑熊陆四等人都与女儿楼的女人们过了几招。

姜十二本以为这些女人不足虑,但一动手,他心中暗暗吃惊,这些女人都是高手,每一个人都功力不凡。

姜十二心中暗暗后悔,如果他不是同林渊争竞那短长,他就不会受伤;如果他今天不受伤,就可以在这时使出他全身的气力,救林渊出去。

但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不一会儿,女儿楼的人就把他们几个人分了开来。

黑熊陆四同楚瑶仍在一起,他们同六个女人苦苦缠斗,黑熊精力过人,他们还能边斗边关顾林渊,让林渊时时闪在他们的身后。

牡丹一出手,就被三个女人围在了一处。

这三个女人有桂花,就是接替她做女儿楼楼主的桂花。

三个女人与她动手,都远远地避开她的剑锋,不与她死拚,只是绕着她游走。

她们不想同她死拚,因为她是女儿楼的人。

姜十二与三个女人敌对。

他的手很重,他每一出手,招招都致命。

可惜他的内力弱了许多,他已经受了重伤。

饶是他如此凶猛,他也只能同这三个女人战成平手。

老太太道:“林渊,林渊,你走出来。你走出来!象你这样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蛋壳里的小鸡了?你走出来,乖乖跟我走好了。”

林渊看着他们苦斗。

他明白他们一定会全都死在这里。如果他不动,最后这里只能留下一地的死尸。

他向外走,他很平静,他要走出去。

没有人能管住他,因为无论是刀是剑放在他面前,他都不动声色。

他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他看着这个老太太。

这是一个江湖奇人,她把这些女孩儿都弄到了女儿楼,她自称老祖宗,她想做什么?

她是谁?林渊在江湖上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他也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

这是一个江湖上的神奇人物。

林渊站在她的面前。

他说道:“你可以让她们住手了……”

老太太道:“好,你还有一点儿勇气,还算是一个大侠。”

众人都住手了。

林渊在笑:“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她们来这里,只是想杀我。

你们都走吧,好不好?”

姜十二道:“林渊,林渊,我以前认得的那个林渊可不象你这个笨蛋样子的,我可是又在怀疑了,你这个人是不是真是一个假货?”

黑熊陆四也叹:“林渊,你要死,也不必忙在这一时……”

只有楚瑶叹息,她明白林渊,知道他不畏死。

牡丹脸色惨白,她看着林渊,心里如刀绞,苍天公平,让她受苦,谁让她给林渊下毒了?她活该受这苦楚,只是白白让林渊死了,她一想就心中难受。

她一下扔掉手中长剑,笑笑:“林渊,你这个人什么也不会……”

她又忍下了半句话。

她如今已经没了女儿楼楼主的骄横,她开始时时、处处学着替别人着想。

老太太看着众人。

林渊一走出去,牡丹一释剑,姜十二就也一声长笑,不再动手了,他既然同林渊是朋友,总不能让他黄泉路上颇为寂寞,就算陪陪他也好。

黑熊陆四与楚瑶自然不能再打下去了。

老太太道:“林渊,我要杀了你……”

林渊仍在笑:“不知你这个人是不是杀人如麻的角色?你如果要杀死我自己,为什么不要他们都走开?”

老太太笑:“你以为我很在乎他们?也好,他们可以走了。”

牡丹不走,她看着林渊的目光很是炽热。

姜十二也不走。

林渊看定他:“你要是不走,你怎么给你师父报仇?”

姜十二看看他,突然扑通跪倒地上,向林渊行了一个大礼:“林渊,你走好,我报了师父的仇,一定随你来。”

赶山人说话算数,一言九鼎。

林渊看着黑熊陆四与楚瑶:“你们也该走了……”

黑熊陆四瞅瞅他,又看看楚瑶,他说道:“林渊,你一个人,怪寂寞的,我与楚瑶陪你,怎么样?”

林渊苦笑:“黑熊,你是不是真的活在这世上没有事做,如果你象我一样没有事儿可做,你就去死好了。”

黑熊看着他,眼中突然涌出了热泪。

他回头向楚瑶道:“我们走!”

只剩下了两个人,这就是牡丹与林渊。

老太太道:“林渊,你是不是觉得人生如梦,生生死死也最是折磨人?你本来有许许多多的好朋友,自以为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可只要到了生死关头,他们一眨眼就都走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你是不是觉得很凄凉?”

林渊回过头来。

他看见了馨儿调皮的一笑。

这又是那个踢踢踏踏走过来吃烤兔子的馨儿了。有这个调皮弄鬼的馨儿在,他又有什么凄凉?

谁也没有料到,林渊此时突然象想起了什么,开始大笑,他起先还像是在控制他自己,后来越笑越快活,直到笑出了泪水。

直到老太太也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林渊,你笑什么?”

林渊一回答,让馨儿噗哧一声乐了:“馨儿,馨儿,你总是说我奶奶讲我奶奶讲,我以为你那个奶奶有多慈祥,谁知道却是这么一个可怕的老太太,老祖宗,这称呼也够吓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