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女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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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真朋友

林渊与牡丹不知所措。

他像是一个呆子,来到了他自己的家门,却不认得自己的家了。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入去。

他会在这林家堡子遇见谁?

会是那个骄横而不可一世的剑圣鲁奇,还是那个女儿楼的新楼主?

不管会遇见谁,总是凶多吉少。

他用目光盯着馨儿。

他是正在问:馨儿,馨儿,我们进不进去?

牡丹此时也正看着他,她情意绵绵:“渊儿,你想不想进去,也许一进去就会被人杀了,也许一进去就会看见那个林渊林大侠。你还想不想进去?”

林渊叹息,他就是死了也想进去。

“馨儿,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进去,想进去看看,看看我那屋子变没变样儿。”

牡丹道:“现在,就是你不想进去都不行了。”

“为什么?”

马上他也就明白了不该有这一问。

因为已经有人来了,来人还是冲他们来的,远远的就满脸堆笑,向他们两个人笑。

看起来主人还是满欢迎他们这两个客人的。

他们什么也不说,就随来人走进庄去。

他们坐在大厅里。

这是原来的那个大厅,是林渊总独坐看夕阳的那个大厅,也是馨儿来了之后总坐在这里沉思默想的大厅。

奇怪的是,这个大厅同原来的毫无二致。

他们只能坐下来等,因为接他们进来的人让他们等一下。

他们会等来什么?

是满面笑容的鲁奇,还是别的什么人?

牡丹突然在哆嗦。

林渊知道她怕什么,他安慰她:“不用怕,她不会在这里的。”

她只怕一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个被人称为老祖宗的人。

眼前来了人。

这是两个熟人。

一见了他们,林渊的眼睛就湿了。

他们是黑熊陆四同楚瑶姑娘。

黑熊陆四盯着林渊,他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林渊,你喜欢不喜欢这林家堡?”

林渊不讲话,他的泪水已经流下来了。

牡丹也很是欣喜,她看着这个楚瑶姑娘。她是个狡黠的人,一眼就看出楚瑶看黑熊陆四的目光不同寻常。

她知道有一个楚瑶,她怕林渊喜欢这个楚瑶。

可楚瑶喜欢上了这头黑熊,她心中暗暗高兴。

楚瑶笑:“看起来林大哥不喜欢这新庄子,你为什么不给他弄成一个原来的旧庄子?”

黑熊陆四憨憨地笑:“那可难了,就是这模样,就让我难心坏了,把它弄旧,林渊,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把它弄旧?”

林渊笑笑:“她是在同你说着玩的,你不必当真。”

黑熊憨笑:“她对我说话,可从来就不是说着玩的。”

林渊很感动,他明白,黑熊如此做,是楚瑶的主意,但他同楚瑶这样一做,就是同天下武林为敌了,他们会担极大的风险。

他们是他的真朋友。

他们相对无言,已经无话可说。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刚才同那老人一同站在林家堡子大门口的壮年汉子,他向黑熊施礼道:“主人,刚才外面来了一个人,他说他要来杀人,拦也拦不住。他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这汉子显然有些惊慌。

黑熊道:“他要杀人,找到这林家堡来了?好,你让他进来,我要看一看他怎么杀人。”

不待话音落地,就有人讲话了,这人的声音极冷:“好,我就是要你看一看。”

林渊、牡丹和黑熊几个人看见了,这人是赶山人曲亮的徒弟姜十二。

蓬头垢面,发如披蓬的姜十二。

他站在林渊面前。

“我是来找你的。”

林渊苦笑,自从他武功被废,找他的人就多了起来。他们是不是看他好杀,都想来杀他?

林渊看着姜十二,笑笑:“你想杀我?”

姜十二道:“不错。”

林渊忽然大笑,他笑得凄苦,笑得悲凉:“你也想杀我?好,好,如果真能死在你的手里,岂不是比死在别人手里要痛快得多?”

黑熊陆四冷冷道:“你想杀林渊?我还想杀他呢。你以为你杀了林渊,就可以做天下第一高手了么?不行!还有黑熊陆四呢。”

黑熊陆四站在了林渊前面。

他明白,如果让姜十二出手,只要一招,林渊就可能没命了。

姜十二冷冷道:“让开!”

黑熊陆四不动。

姜十二道:“林渊,我只找你!”

林渊悠然道:“陆四,你让开,没听说他是专来找我的么?”

黑熊陆四看看林渊,让开了。

这时,牡丹突然闪出,她闪在林渊面前。

牡丹在笑,她笑得很冷,一种凄冷的笑在她的脸上闪:“姜十二,林渊是你师父的朋友……”

姜十二久居深山,连一个字也懒得多说,他只是吐口一言:“让开!”

林渊道:“馨儿,馨儿,这些都是我的事儿,你插不上手……”

牡丹看着林渊,林渊仍是那样镇定。

姜十二道:“好,看起来你真像是那个大侠林渊。”

姜十二是赶山人曲亮的徒弟,曲亮是林渊这一生最好的好朋友。

可现在姜十二要对林渊出手了!

这就是武林中人的悲哀:无论你多亲近的人,只要他不是你的同道,你只能同他以性命相搏,根本无法亲近。

道不同,不相与谋。

姜十二对林渊道:“你是林渊?”

因为江湖上一再有林渊是假的这一说,所以才有这一问。

“我是。”

“你杀死了雪翁。”

“他想杀我。”

一边的楚瑶突然说话了:“是我杀了他。”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楚瑶一叹:“我要是告诉你你准不相信,我走进屋的时候,那个老头正狠狠地掐着林大哥的脖子。”

姜十二长吁道:“对,我不相信。”

他当然不信。

楚瑶叹气:“我也知道你决不会相信,我也不相信,因为据说他是林大哥的朋友,是他最好的朋友。”

姜十二道:“你如果要我相信,除非你这时也正扼住了林渊的脖子,正要把他掐死。”

楚瑶冷笑:“我不是林大哥的朋友,我也没有他那样的朋友。”

“你是林渊的什么人?”

“师妹。”

姜十二冷笑:“我从来没听说。”

楚瑶道:“你听没听说有一个‘夫妻门’?”

姜十二不语。

楚瑶道:“林大哥是‘夫妻门’的弟子,我当然就是他的师妹了,你明白了吧?”

姜十二仍在冷笑。他不明白,他变得更不明白了。

林渊就是再差劲些,他也不会是“夫妻门”这样的门派中的门人,楚瑶这一句话,无疑是在扯谎。

姜十二道:“林渊,你是一条汉子,你过来,你同我做一个了断!何必又牵扯上其它人?”

林渊道:“不错。”

他看着楚瑶,又看着牡丹,向她们一笑。

她们都想帮他,但她们最后谁也帮不上他的忙。

林渊同姜十二站在对面。

站了很久,两个人都不动。

林渊突然道:“好,好,很好。”

姜十二不动声色,他只是冷冷道:“好什么?”

林渊道:“你已经能不动声色了,你已经把一切招式化为无形了,这是你师父做不到的。”

姜十二一怔,他明白林渊这一句话的意思。林渊的意思是,他很好,可以去为他师父报仇了。

他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为师父报仇了。

姜十二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他向林渊深施一礼。

林渊是他师父的朋友,也是他的尊长,他曾经从林渊那里学了不少的本事。

如今,他要杀死林渊。

姜十二道:“你还有什么心事?”

林渊笑笑:“我没有什么心事。”

他说这话时,回头向牡丹一笑。

他可以没有心事,因为他只要一死,牡丹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界上,有馨儿相伴,他又有什么心事?

姜十二道:“如果你有未竟之事,我可以为你去做。”

林渊道:“谢谢。”

姜十二道:“如果我死在你的手里,就请你把我葬在师父的坟前,拜托!”

他向林渊一揖。

林渊只是一笑,他不必回答,也不必承诺,因为他一定会死在姜十二的手中,只要姜十二一出手,他必死无疑。

他在等待,他在等待死亡。

这一次将不会再出现奇迹。

姜十二缓缓出手。

他将全力凝在掌上,一点点儿向林渊击去。

林渊不动。

牡丹咬住了牙,她明白这一掌的威力,她已经要昏厥过去了。

叭!

一声大响,林渊象一只鸢子样飞了出去。

他落在了地上。

他轻轻咳着,一口口地吐血。

姜十二走到他面前:“林渊,你为什么不动手?”

楚瑶吼道:“你这个王八蛋,他根本就不可能同你动手!他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功力,你眼瞎了不成,你就看不见?”

姜十二道:“林大侠不屑与我动手,你知道什么?”

他冲上去,将林渊提起。

“林大侠,你要是再不动手,你的命可能就会没了,那时你就再也不能骗人了,这岂不是很可惜?”

林渊不动,也不讲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叭!

姜十二一出手,林渊又飞了出去。

牡丹突然冲了过去,她扑在林渊身上,吼喊道:“你要杀就杀了我!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他一点儿功夫都没有了,你对他出手算什么本事?”

她趴在林渊身上,哭着,她哭得很伤心。

“渊儿,渊儿,你好受苦,如果不是我……杀死这些王八蛋用你花什么力气?你会象碾死一只蚊子一样就宰了这个混蛋姜十二……他还会有什么威风?”

林渊醒了过来,他看看牡丹,苦笑笑。

他抬起了头,看着姜十二:“不错,你的掌力已经很是惊人的。

但你要去女儿楼,同三无常动手,还是很难取胜……”

姜十二看着他,象看一个怪物。

世上决不会有这样的人,你正在杀他,他却在告诉你你很可能会死在别人之手,要你小心在意。

这就是林渊么?

牡丹站了起来。

她恨恨地看着姜十二:“好,你可以先杀了我……”

她站在姜十二面前。

黑熊突然讲话了:“林渊,林渊,你说我傻,你才是这世上的第一个大笨蛋。”

他的眼中有泪。

他盯着姜十二:“如果你打死了林渊,你可别忘了我,我一定同你决一死战,决不等你喘上一口气。我还不想杀你,我只想活活掐死你!”

林渊说道:“馨儿,馨儿,你走开……”

她不动,她回过头,幽幽道:“渊儿,渊儿,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活在这世上?你让我听凄风苦雨?你让我泪沾冷衾?你这个混蛋,为什么只想你自己?”

她站在姜十二面前,闭上了眼:“你只要击一猛掌,再去杀林也不晚。”

她闭目等死。

姜十二向牡丹出手了!

他的手很快,他一出手,就猛地向牡丹的胸前三大要穴击去!

这一击要中,牡丹必死。

牡丹此时脸上反而有了甜甜的笑容,她终于可以死了,她终于可以为她的渊儿一死了!

林渊突然吼道:“馨儿!”

他这是澈心恸地的一吼。

姜十二的手已经击向了牡丹,他已经不及收势。

如果他这一击不杀死牡丹,他就要伤了他自己。

他决不会伤了他自己。

林渊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这是绝望的死亡的呻吟。

他明白,如果馨儿死了,他又将孤单单一人活在这好没意思的世界上。

姜十二突然在半途中改了主意。

他用出的力道太大了,他只好把这一掌转向上方,叭地打出一声炸响。

姜十二的嘴角沁出了鲜血。

林渊看着姜十二,他一叹:“你何必要这样?”

姜十二一笑。他乐得很快活,他向牡丹眨眼:“对了,我才刚刚想起来,他是林渊,是我师父的好朋友的那个林渊,不是那个混蛋林渊。”

他走上去,恭恭敬敬地向林渊行礼:“林大侠,久违了!”

牡丹苦笑道:“你呀,你呀,狗屁大侠,你都快成了人人可打的……”

她再没说下去,她心疼林渊,但又不愿意让姜十二难堪,她如今也学会为别人着想了。

黑熊看着姜十二,点头嗟叹:“原来你又是一个混蛋,又一个混蛋,世上怎么有这么多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