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是女儿楼楼主。
林渊明白,他真是喜欢这个馨儿,不然就凭他在江湖闯荡几十年的经验,决不会一点儿也看不出馨儿的来历,一点儿也看不出她不光是有些狡黠,而且藏有许多心机。
他真的很喜欢她。
馨儿在笑,这是胜者的快活,她笑得很是得意。
“林渊,你以为女儿楼的楼主是谁?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你以为我什么也不能干,一天到晚只是同你胡搅蛮缠?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可你最后还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她笑的很开心。
女人们也笑,她们都笑得很开心。她们又一回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她们想骗男人的话,就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好了,因为男人无论多有智慧,多有本领,只要女人能缠住他,他总会倒在女人的脚下。
这让她们对自己更有信心,这让她们更为快活。
所以她们笑,笑得非常有滋味儿。
馨儿向林渊笑,她笑得象一个得胜的将军:“对了,林渊,我忘了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馨儿,我是牡丹,我是这里的百花之王牡丹,她们……都是我的手下。”
她现在才告诉林渊,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儿?
林渊不语。他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可说。
牡丹一声令下:“让夺命三无常来!”
就有女人们传下令去,不一会儿,就走上来了夺命三无常。
他们一齐走进大厅。
跟在他们身后的有三个女人,三个做了真正女人的女孩儿,她们是夜荷、芍药、还有兰花。
这三个女人都面有羞色,她们做了几日新人,还不曾忘了女儿的羞涩。
夺命三无常向女儿楼楼主行了大礼。
牡丹的心情极是愉快,她向三无常笑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们,保证不让大侠林渊伤害你们,我说这话时你们还半信半疑,现在我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看,大侠林渊也做了我们女儿楼的娇客了。你们同林大侠有什么话要说?为什么不去同林大侠好好亲近亲近啊?”
夺命三无常这才见到了林渊。
他们很是又惊又喜。他们决想不到,大侠林渊会被女儿楼拿获。这么说,他们再也不用在女儿楼躲避了?他们再也不用象缩头乌龟一样,天天躲在女人的裙子下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他们夺命无三无常又可以横行江湖,肆意杀人了?
三无常不禁大喜。
黑无常笑道:“林大侠,别来可好?我以为总是桶掉在井里,谁知道可也有井掉在水桶里的时候……”
他满脸杀气。他要杀死林渊,他一定要杀死林渊,就是这个林渊,让他们夺命三无常在江湖上名声扫地,让他们象三只丧家犬一样处奔跑。他们连一天安稳觉也没睡过。他们恨透了林渊,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黑无常笑:“你不是要杀我们么?多亏了女儿楼楼主她老人家大恩大德,收留了我们。不然我们兄弟三人的命早就丧在了你手。今天活该你林大侠倒霉,落在了楼主她老人家手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今天死定了!”
他一掌击向林渊。
“慢!”
出声的是白无常江思白。
他走向林渊:“大哥,你忘了一件事儿,这个林大侠如今是楼主她老人家的阶下囚。你怎么能不请示楼主,随便出手呢?”
笑无常曲思笑道:“二哥说得对,咱们还是听楼主她老人家的主意才是。”
林渊这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众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你笑什么?”
林渊道:“我笑你们这一群狗,她算是什么狗屁老人家,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可怜他们这一群马屁精,都在那里拍她的马屁。这怎么不好笑?”
他这一句话刚刚说出,便让女儿楼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谁敢对女儿楼的楼主这样无礼?他就是大侠林渊也不行,女儿楼有女儿楼的规矩,谁破坏了女儿楼的规矩,他就必死无疑。
黑无常断喝道:“林渊,你这个王八蛋,竟敢污辱楼主她老人家,你是不是活得腻了?!”
黑无常气急败坏,他冲上去,要杀林渊。
但有人马上喝了一声,这一声如雷声断喝,生生把他喝止住了。
“站住!”
黑无常只好生生站住。他听出喝止他的声音是谁来了,他不敢不站住,因为喝止他的是女儿楼楼主牡丹。
牡丹媚笑道:“黑无常,你想做什么?”
黑无常道:“他污辱楼主,依女儿楼的规矩,他应该受死!”
牡丹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污辱了女儿楼楼主?”
众人一听她这句话,皆是惊愕:林渊刚刚大笑,他说出的那些话无论是从江湖中哪一个人出中吐出,那个人都必死无疑。
牡丹一笑,说道:“黑无常,你对女儿楼很是忠心,这一点我很是喜欢,但你恰恰忘了一点:江湖上任何人说了这句话都该死,只有林渊可以说这句话,可以罪不至死。”
众人当然吃惊,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为了一个林渊,就能把女儿楼的规矩全都废掉了么?
牡丹见众人的神情,便知她们都不大服气,她就俏然一笑道:
“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林渊是我的人?他既然是我的人,他称呼我什么是我同他之间的事儿。他喜欢我,就是这一辈子都叫我小丫头片子又有什么不好?只要我喜欢,又干别人什么事儿?”
众人都无语。她说得也有道理,他与她已经是亲如一体,他说她什么,也许只是人家的私房话儿,女儿楼的规矩怎么会管得到他?
女儿楼的那个假楼主也粲然一笑:“楼主说得对,黑无常,你这些日子做了女儿楼的娇客,不知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话对不住女儿楼的呢?”
黑无常道:“没有。”
假楼主道:“真的没有么?夜荷,你说有是没有?”
夜荷看着黑无常,她那神情象极为冰冷:“有。”
黑无常的心唰地凉了,他以为他入赘女儿楼,做了人家的娇客,女儿楼就会拿他当自己人,更重要的是,这个夜荷就会同他成为一体,一切都会为了他,甚至可以为他献出生命。但他突然明白了,他想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他将要为这错误付出代价,而且必将是血的代价。
女儿楼的女人们也都盯着黑无常。如果楼主轻轻咳上一声,她们将会在转眼之间就把他撕成碎片。
黑无常的脸色大变,他忖量他自己必死,他向四外看看,女儿楼所有的女人都站在他们身边,封住了他们夺命三无常的去路。
他们已经命在旦夕了。
牡丹突然轻轻一叹道:“夜荷,他都说些什么,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夜荷突然道:“楼主,我把他那些话都给忘了。”
牡丹一笑:“那么,你都记住了什么?”
夜荷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她说道:“楼主,那都是一些与女儿楼无关的话,我在这里也要说么?”
牡丹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的脸色变得绯红,低下了头:“夜荷,你不用说了……”
夜荷道:“楼主,黑无常说了些话,但我以为那不过都是一些醉话,一些大话。我想楼主一定不会介意的。”
牡丹的脸上很难看出有些什么心事,她瞅着夜荷:“如果我很在意的话,你又会怎么样?”
众人就又有些紧张,她们知道,女儿楼之所以在江湖上令人闻声而色变,就是因为女儿楼是江湖上最有规矩的大家门派,楼主如果一声令下,黑无常便性命不保。
夺命三无常的心中暗暗叫苦。
他们这些日子在女儿楼做娇客,已经渐渐忘了他们在江湖上如丧家之犬,匆匆忙忙逃命那狼狈,他们在女人面前渐自托大,说不准他们都会对自己的女人说出些什么来。
男人都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显得很强。
他们讲话时,他们心中很坦然,因为那时他们认定她是自己的女人。面对着自己的女人,他们又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她既然肯嫁给自己,就会对自己最好,慢慢忘了女儿楼的。
可惜他们想错了。因为想错了,才会付出血的代价。
女儿楼主一定会杀死他们。
牡丹道:“夜荷、兰花、还有芍药,你们三个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夜荷等三个人走上前来,跪拜道:“属下有话要说。”
牡丹道:“好,站起来讲。”
夜荷说道:“楼主,属下只有一句,盼楼主宽恕三无常,如果楼主不能宽恕他们,属下三个情愿代他们一死。”
牡丹笑了:“你们为什么要死?你们就这样活下去岂不是更好?如果你们死了,想必三无常也不会快活的,对不对?”
三无常又惊又喜。
牡丹道:“他们看大侠林渊,他已经浑身没了一丁点儿武功,可他仍然活着,而且活得更好。他再不用为别人的安危奔波,他再不用为别人疲于奔命。你们说,他现在岂不是比过去活得更舒服?”
众人都笑,只有一个人不笑。这个人就是林渊,他盯住牡丹,望定她,他的嘴角在流血。
如果他仍身怀奇功,他会马上一声怒斥,冲上去,用他那天下无匹的掌力击向牡丹,让她死上一百次。
假楼主是桂花,她是楼主的得力心腹,她对林渊笑道:“林大侠,如果不是楼主她对你不错,你这个人早就死定了!你何必总是对女儿楼耿耿于怀?从今日起,你再不必去理会江湖风波,再不必去江湖上匆匆奔走,在这里与我们楼主相知相近,这是江湖上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快活,一生也盼不来的福气。林大侠能有这福份,你可真正是前世修来的好运了。”
林渊在冷笑,如今他也只会冷笑了。
牡丹道一叹:“林渊,林渊,以你的定力,以你这人的耐性,不怪三无常要吃不好饭,睡不着觉。如果你没有失去功力,恐怕连我也要夜不能寐了。你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
林渊不语,他慢慢转身,走出大厅。
众人都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留下林渊,你已经知道他是一个废人……”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你说错了,林渊,他只是曾经是天下第一高手。他曾经是,只是曾经是。你明白我的话了没有?”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不杀死他?你不要费什么劲儿,只要说上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就没了林渊这个人了。你是不是说这句话时很是吃力?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说这句话,我可以替你去说。”
“我不愿意他死。”
“你是不是要疯了?你大概没有忘,女儿楼对她每一届的楼主都格外关照,允许她可以自由选择男人。这不光是为了每一届楼主自己,而且也为了女儿楼的大计。这对你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你凭女儿楼的地位,一定可以和江湖上任何一个人成亲。说上一句话决不是夸口,你就是想要当今的皇上成亲,女儿楼也一定办得到。可这个林渊不行。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他只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废物。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他决不是废物。我也曾经以为他已经是一个废物了,但我想错了,他决不是一个废物,他仍然是天下第一高手。”
“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他?”
没有回答。
那声音苍老,但又变得严厉起来:“你要记住,记住我告诉你的关于你祖师奶奶的那一段伤心事儿,那一场变故不光使你的祖师奶奶毁了她自己,而且使我们女儿楼也元气大伤。你要记住,决不能重蹈覆辙……”
女人没声音,她再也不讲话了。
他那苍老的声音仿佛充满了智慧,也充满了痛苦:“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他也决不会真的喜欢你,因为是你害了他,让他成为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声音很是冷酷,仿佛在宣布一个预言,在讲一个极为悲哀的不可改变的冷酷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