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庐近日无闲暇,总有人光顾。
有的人在石庐窗外放下银子珠宝,向石庐中人问一声好,便下山而去。有人来叩问治病良方,请医不好马聪为病人治病。
医不好马聪很忙。
但忽然一连三日没有人上门。
小童儿一会儿一开启裂开的石门,看看马聪是不是还在。就是没有江湖人来光顾,也该有凡夫俗子来治病消灾。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来。
小童儿颇不耐烦。
居惯了石室,反而仍是总不耐烦,这岂不是怪事?
小童儿问:“师父,这三天……”
马聪扬手道:“别讲话,有人来了。”
果然有人来了。
这人的脚步很潇洒,像在散步,好似没有一点儿匆忙。他像要去逛街市,是饱了饭足了酒的闲逛,有什么匆忙之处?
这人的脚步很轻闲,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病。没什么大病,也无所谓一定要哀求这医不好马聪。也许只是一个来闲扯扯的人?
这人停在了石室之外。好像站在饭店门口的客人,在徘徊,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吃饭?反正肚里不饥,吃也可,不吃也可。
马聪在等待。
他等待过无数次了,每次都等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他居石室十年,就学会了等待。他等待别人讲话,只要你向马聪讲话就行,你一讲话,他就会看透你的心病。
那人在门外朗声问道:“在下可不可以进去,与医不好马神医谈谈?”
马聪一笑,道:“石室里是有一个医不好,不知你对他感不感兴趣?”
那人又道:“看来在下只好从这窗口进去了,不知马神医会不会见怪?”
马聪道:“见惯则不怪。”
那人慢慢从窗口探进手,又探入头,一点点爬了进来。这人向马聪一揖道:“多谢了。”
马聪道:“请坐。”
这人道:“多谢。”就坐在了马聪的对面,坐在蒲团上。
马聪看了看这人,心中暗暗称赞了一声。
“好!真是个翩翩公子!
这人坐在对面,气定神闲,不作一语。他在等着马聪开口。
马聪问道:“不知公子来这里有什么见教?”
这人道:“在下有病,想请神医一瞧。”
马聪道:“不知公子患的是什么病症?”
这人道:“区区小病,只是静夜中宵,夜不成寐。”
马聪道:“原来是公子睡不安觉。不知道公子睡不好觉时,是不是想着什么人?”
这人道:“当然。”
马聪一顿,又问:“公子所想之人,可否告诉我?”
这人道:“寂寞剑。”
马聪不语。
这人道:“但愿长伴随,同心未相违。”
马聪点头道:“这就对了。如果在下这里猜的不错的话,公子是江南武林世家江家的大公子江非。”
这人才莞尔一笑道:“正是江非。”
马聪看着江非,那目光中似有所不解与疑惑。
“以公子之美玉慧质,为什么不径去找她,求一个琴瑟之好?”
江非摇头:“恐怕不会成功。”
马聪道:“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江非当然知道。他从鱼漂儿那迷迷怔怔的神色中,比离玉和唐林看出了更多的东西。他看出了这女孩子的心中似有所隐,又好像有一种极刻骨的思念。这让江非震惊。三公子闯丐帮凤凰城分舵时,他还只是试图一会鱼漂儿,以为她不过是传言之虚,不可信实。但一经盘诘,便知道她是冰雪聪明,人中豪杰。后在山岗比武中一见,月夜之中的鱼漂儿,如仙子下凡,美女浴月,十分姣媚,让他十分渴慕。他当时曾暗下决心:量斛买珠求一笑,但愿今生长相随。他顿时视大江南北丽姝美女无颜色了。
他想问马聪,如何才可以得到鱼漂儿?
马聪见他不语,但笑,不再讲话。
江非在地上排好三块美玉,三玉皆暖玉,是稀世之宝,拼起来为一马,分开来是一鹿、一兔、一熊。这玉有名,叫“三骑骢”,是天下玉宝之一。
马聪道:“这是‘三骑骢’,是公子世家藏珍。”
江非道:“只要神医医得在下之病,自然更求宝物,以谢救治。”
马聪突然一笑道:“公子知不知道‘心病尚需心药医’这一句古话?”
江非心里一动,似有所悟。
马聪道:“寂寞剑与百兽舞,是江湖上传言鱼漂儿所得之两大绝技。百兽舞得之于玉面狐狸陆灵生。相传那时鱼漂儿化身易容为一丑女,曾有心与陆灵生交好,但其中有花仙妙灵捷足先得,成为陆灵生之妻。这时的鱼漂儿年少气盛,还可以忍受得下。于是学了陆灵生的‘百兽舞’而走出女人谷。公子想想,这习‘百兽舞’与陆灵生之传授,却也不是一点儿也无情愫所在。及至鱼漂儿见了寂寞剑,便是她一生极重要时刻,她倾慕寂寞剑,可能一心思嫁,但传言过去的那个寂寞剑米离身中情花之毒,已成不治之身,于是两人相跟相随,直至寂寞剑身死。江湖上才又有了寂寞剑。而这一回执寂寞剑的反是鱼漂儿了。这其中变故,她心中自有酸辛。江公子岂不闻‘心病难医’这一句古话么?女人思人,但能刻骨,只会比男人更缠绵,不会随手而弃。公子想成为鱼漂儿的好友,不该不知道寂寞剑。”
“寂寞剑何许人也?”
“谈笑一啖中,长剑吟松风。飞驰千余里,杀人不留名。”
江非道:“多谢神医指教。”
马聪看定他:“公子智计,必定能胜过别人。”
江非看看马聪,道:“为什么忽有此语?”
马聪一笑:“公子心里明明知道,何必再来问我?离玉公子,唐林公子都已来求过我。”
江非一笑。
马聪道:“公子有事,但来找我即可。但下次望成全老夫,不再在山下阻人,致使老夫石室之外,三日无人声迹。”
江非一怔,又但笑不语。
江非走了。
小童问马聪道:“师父,这些人为什么都迷住一个女人,都这么迷迷怔怔的,这样子岂不是很好笑?看师父三言五语便让他们快活而去,这些人也没什么大智慧。”
马聪长叹道:“你又错了。这些人的病极重,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开的。在这寂寞剑身上,又该闹出一场场大风波来。你年幼无知,就不懂‘情’字这一病,原来是世上最重最难医的病症……”
小童和马聪同时都说:“医不好!”
马聪与小童相顾而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