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慢慢向村镇外走去。
村镇刚好在他们身后。当年他们五兄弟走进这小村时,一个老头儿问:“你们去哪儿?”他们回答:“无处可去,是五个流浪汉。”老头儿就笑了:“都长这么高了,还流浪?为什么不在这小镇里住下来?娶个媳妇,安安生生过日子?”
五个人当时笑了,他们那时也刚好想安安生生过日子。
老大问:“这村子叫什么名字?”
老汉一笑:“安生村。”
那老汉已经死了,埋在那个坟场里,可五兄弟住下了,让这小村镇慢慢兴旺了起来。
他们的脚步很沉。
他们已不敢回头去看。
他们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不是对。如果他们不在这儿落脚,这小村会安安生生地永远那么平静,人们会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生老病死,平平安安。
他们要做人,做错了么?
正是黄昏染霞时。
五个人走得不快。他们准备去死,所以脚步很从容。
眼前果然有一根灵幡,幡上挂着一件白色尸衣,血写的大字:出庄必死!
五个人慢慢向这灵幡走去。
细脖颈朗声道:“三尸手,三尸手,你出来,你出来!”
没人答话。
路边突然响起了夜枭似的鬼笑,咯咯咯一直笑在了五个人身前身后,绕着五个人笑过了一圈。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衣人。
三尸手游立!
这就是曾经被寂寞剑杀得惨败,最后被废去武功的三尸手游立。
三尸手冷冷一笑道:“燕山五怪,这一次再也不会作怪了,我负责送你们去西天做鬼!”
细脖颈道:“三尸手,莫非忘了寂寞剑?”
游立的面色更白了:“你们先死,然后就是寂寞剑!”
燕山五杰现在站好了阵势,笑嘻嘻与小伙儿在前,老二与老五在后,细脖颈站在中间。
三尸手慢慢走近来。
每走一步,就让五个人感到一阵子恶心,有一阵死人的脏气扑面而来。
五个人只好闭住气。
三尸手走到离五个人三丈远处,站住了。
“我想好好地和五位盘桓盘桓,也免得让五位黄泉路上显得十分寂寞啊。”
五个人不语,他们感到一阵阵恶心,已无法儿讲话。
三尸手揎臂捋袖,露出白生生的一双手臂。
这是无血无肉无灵无魂的一双鬼爪。
“杀——”三尸手身子像鬼魅一样飘起来。
他在绕五人急走,像一具游魂,飞得极快,而且越奔越急,越走越快。
三尸手游立的身子陡然飞起,击向五人。
四人突然一齐向内伸臂,四人臂上站着细脖颈。
一声虎吼,便生疾风。
四人手臂一扬,细脖颈便飞向空中。细脖颈借四人内力,一纵而飞,直至三尸手头上丈余高处,向下疾忙出掌,掌风凌厉。
四人也一齐扑向三尸手,戒尺、剑直奔前胸,钓竿、匕首、圆盾直扑其腿。
三尸手游立连退路都被封死。
他身子刚刚向斜处一越,头上便被细脖颈一掌拍实,叭的一声山响。圆盾撞在腿股上,匕首刺入大腿肉内,钓竿钩住了后衣领子,直深深咬入后背肌肉,剑直刺入左胸心窝处,剑透入肉内几达七寸,戒尺叭地打在锁骨上,也发出一声锐响。这一击得手,能使三尸手游立直死于五人的夹击之下。
燕山五击之一“石破天惊”!
五个人一齐向外退。
剑拔出来了,该有血喷涌飞溅;戒尺打在锁骨上,应该是骨折胸塌;钓竿咬入了肌肉,该扯出一片血淋淋的肉块;老大细脖颈那一掌犹如泰山压顶,能咯咯地打碎裂三尸手的头骨。匕首刺入大腿绞拧而出,应该是腿软筋折。应该是一个无魂的三尸手,应该是重创在身的三尸手。
但三尸手摇了摇身子,又站住了。
他脸色惨白,身上无一处流血。
肉被刺翻了,没流血。他只是从袖中掏出白色粉末,住肉翻之处一抹,伤口便平复如初。
那一剑本来刺入了他的心脏,他也竟能不死!
三尸手冷冷一笑道:“好!好一个妙招!”
当然是妙招,当初五人败阵之后,潜心研习的这“燕山五击”足可以抵挡住三尸手、连手剑和金刀夺魄一击,如今剩下一个三尸手,照理该有十二分的胜算才是。
可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并没有让三尸手倒下。
三尸手游立冷冷一笑道:“这一招不错,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五个人一齐吼起来,又是齐心一击。
这是“燕山五击”的第二式“狂飞殒雨”。这一击该让三尸手无头、无腿、腔血喷溅!
钓丝扯住了三尸手的左臂,匕首刺入三尸手的右臂,一剑挥去,砍去三尸手的头颅,圆盾飞旋,劁去三尸手的双腿,一条链子枪飞系住三户手的双爪,戒尺戳进了他的肚腹之中。
五个人又一击得手,用力嘶吼。
让三尸手再无一点阴森鬼气,让三尸手这游荡鬼魂从今起再也不能活在这世上。
这一击五个人更用足了气力
可三尸手的头没被砍断,剑只是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一匝,像遇上了绵软的东西,吃不上一丁点儿气力。戒尺是戳进了腹中,但腹中空空,没一点血肉之感,待兵刃抽回,三尸手也只是晃了一晃。
五个人惊惧地看着三尸手。
三尸手游立仍然在笑,浑身仍然是那种死尸的脏气味道。
五个人怔住了。
谁听说过人可以百击不死?谁听说过人可以被击折骨节击碎头盖却安然无恙?谁听说过人可以被剑削头颅却不落?谁听说过刺入血肉之躯却没一点儿血流出来,再用那白粉轻轻一抹,肌肉便平复如初?
燕山五杰惊怔住了。
但他们没有退路。
四个人都瞅定细脖颈,等他发话。
细脖颈知道不妙,但他又大吼一声,向三尸手劈去链子枪。
四兄弟也纵身一击。
老二像疾飞过去的箭,手绕飞过三尸手的鬼爪,把臂制住的穴道,老三也同时疾飞,抓住了三尸手的另一条手臂。链子枪绕腿一匝,像条绳索一样捆住了三尸手的脚,老大立刻双手抱住三尸手的双腿,疾忙连点他的环跳、风市、阳关、阳交穴。
老五冲上来,双手摁住三尸手游立的左右太阳穴。老四也弃枪一扑,抱住三尸手的双腿。
这是燕山五击的第三式“劳燕分飞”。
这是极刚烈极辣手的一招。
五个人都凑近了三尸手游立,游立的身上已没有一丁点儿人的气味,只有一股股刺人的死人脏气味道,这让燕山五杰受不住,都忍不住屏息凝力,用力嘶吼。
五个人握住三尸手的四肢和头,再用力纵身,向上、向四处飞去。
这一扯,像分飞的劳燕,会马上把三尸手游立撕扯成五片。
五个人向旁边飞去。
一声惨吼,是游立发出来的。
五个人都慢慢站住,回过身来。
游立呢?
他们的手中并没有一块块血肉之躯,这个游立仍然站在他们中间。
他仍然立在那里冷笑。
游立说道:“吊死鬼,如果我是你们,就乖乖地等死,不再费这点力气,这力气花也无益。你们应该知道,无论用什么招数,你们都奈何不了我。”
五个人怔立在地上。
风冷,夜色已渐渐浸淫上来了。
他们是不是会被这夜色吞没,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骨?
他们觉得凉意渐渐浸入身体。
笑嘻嘻突然哇地吐开了,他蹲在地上呕吐,吐出了吃下的东西,又吐苦水,吐得涕泪交流,吐得头晕眼花。
老二、老五都伏身而吐。
他们觉得已经吞下了脏气,那股死人的味道。他们觉得连自己的身体都变成了有脏气的毒物了。
小伙儿也说:“大哥,大哥,我也不行了。我我……”
他软软地坐在地上。
小伙儿呕吐得猛,秽物从口鼻中一齐喷出。
细脖颈稳稳地站着,站在三尸手对面。
三尸手游立:“好,你算是半个鬼了,能经受得住我这三尸味道。你们走好,咱们明日再见!”
三尸手游立身子一晃,人影立时不见。
细脖颈仍站着,他头一回觉得悲哀,头一回知道这朦胧的夜色已经不属于他们兄弟五人了。
他轻轻地蹲下身子,哇地一声呕吐开了。
他吐得比四兄弟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