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神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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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试

拂儿心慌意乱,她越想越觉得弘雨刚刚说的那一句话不对。

如果他输给水心,他便虔心向佛,归于佛门……

这话说得好轻松啊。

世上只有男人才会这么讲话。因为男人心粗,讲话从来就不细想想。

如果你弘雨归了佛门,要我拂儿怎么办?也去佛门吃斋念佛不成?不然,要她空守闺门,一辈子不嫁不出,静静地老死么?

她恨得牙齿根儿疼。

当然是恨这个痴呆子书生弘雨。

但她不能讲话,这时候正是千钧一发的时机。

弘雨和水心相距只有两丈远。

两丈远是不近,但对于水心和弘雨来说,这距离无疑于是身心相挨,近在咫尺。

弘雨微微笑着,准备等水心这三试。

水心微微笑着,显然是成竹在胸。

“公子继一式三绝,自然知道一式三绝之本意,一式三绝为:绝性、绝欲、绝情。公子偕姝登山,看缱绻柔情不能自已。性、欲、情三本皆失,公子自然是失了三绝老人之本,失本之徒,忘师之恩,是不是该自戕以报师门呢?”

拂儿一听,愣了,这水心奸狡,第一条便问得弘雨无法回答。他如果是公子弘雨,就不可能是一式三绝老人,如果是一式三绝老人,就不可能是公子弘雨啊。

弘雨却微微一笑:“大师有所不知。我祖师一人过卧佛寺,突然领悟,佛之卧姿也从容。不知大师明不明白这奥妙?”

水心愣了一愣,摇了摇头。

弘雨笑了:“这很简单,佛也不是天天板脸坐着啊。无性即为有性,无欲即为有欲,无情即为有情,佛不着世相,也卧态可掬,让人视之思榻,正如百姓所说:坐着不如倒着,好吃莫如饺子啊……”

拂儿一听直乐,这弘雨刁钻古怪,哪里来这些歪理?

“当时祖师得悟,便与佛应酬。佛许以女色,便见丽女奇姝迤逦而出,祖师一一与之交接,竟达几十人,曲尽其妙,那气魄,当今这些萎缩男人哪能领悟呢……”

水心皱眉:“他犯色戒,所着之力,令人脱形,所着之一点男人液滴,皆成为罗汉之浇手……”

弘雨大笑:“即便如此,罗汉净手,佛祖卧榻,不也是离人之生相更近么?”

水心怃然,又问:“那么,何以解释你们祖师的一式三绝,何以解释那绝性、绝欲、绝情三绝技呢?”

“绝性实为守性,绝欲实为固欲,绝情实为有情。先祖师创出此三绝技,代代承继,不能光大,又颇渐式微。不知大师知否,师父六十多寿便求作古,师祖七十多寿也求作古,以争快些传人,这是因为……”

水心凝神看他。

“这是因为谁也受不了那无性无欲无情的日子,无性无情无欲之人活之何益?先师生时是一守性固欲有情之人,他苦留此物——”

弘雨举起了那只布老虎枕。

“……先师苦留此物实为守性,不然身外之物皆忘,还留这么一个俗世之物做什么呢?他忘不了救那姑娘不成的终生之憾。先师一生固欲,不然绝不会千里追杀雷虹,杀死邪婆婆。否则让雷虹横行,邪婆婆杀尽天下富人,何止二百,又与先师有何相干?先师还是有情之人,不然决不会杀死‘天下毒星’,而和他的唯一传人高枕无忧弘依订盟,杀死他不是绝一后患么?再说,先师和大师那一番读书斟茶之会……”

水心面色一肃:“三绝老人手下容情,贫僧当时已知。不然,贫僧怎会弃绝尘俗……”

弘雨一笑:“大师明情。先师终生之憾,是没有人去爱他,如有世情之爱,人世之暖,女人之念,先师便不会这么早就刻求做古了……”

弘雨这时已是泪水潸然。

水心合十打躬:“公子至情,贫僧佩服。一式三绝绝技,从今可以在公子手中光大了。”

拂儿高兴得心花怒放。好,好,这个痴痴呆呆的弘雨,好,瞧他那蠢蠢傻傻的样儿,竟然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她快活得热泪盈眶。

水心又说:“这一试是公子胜了。贫僧要说这二试了,请公子听好。”

弘雨马上神情肃然。

“公子属于八大王族,自然熟知这佛库仑吞卵而生满人祖先的故事了?”

弘雨点点头。

“那么,请问公子,你的先祖是佛库仑吞吃鸡卵鹅卵鸭卵鸟卵蛇卵哪一种卵而生的呢?”

弘雨微微哂笑:“大师问得好。我想,那是在没有鸡没有鸭没有鹅没有鸟没有蛇的时候,佛库仑看见了天池中的一颗卵石,那是一颗非卵非石的东西,是天火与地火的交合,是地火喷涌之后的积水中的……卵石,佛库仑吞吃了它,才有了我们满族人的祖先的。”

水心笑了:“非卵非石,非天非地的东西,人言可信么?”

弘雨正色道:“别人不信犹可,你独独得信,不然,你怎么会入主刚刚兴建起来的雍和宫呢?”

水心轻轻一叹,说:“贫僧此一试输了。公子请看这最后一试。”

水心缓缓走上两步,用的是“千里飘香”的步法。

“请公子看仔细。”

水心左手持念珠,右手持剑。目光若视剑又若视念珠或者可说是视物若无视。

突然他右手一抖,左手疾动,嘴里念叨着念珠的数字:一、二、三……直数到二十八,双手仍凝立不动,左手仍持念珠,右手仍持宝剑。

拂儿没看明白水心做了什么。

这时,水心右手上方的树枝无声地折了下来,一坠落地。那树枝从中间被切折,仍是尖桩形状。不用看,仍然是圆圆如磨削看不出起始终结的一剑无痕。

水心左手的念珠已然转了一圈儿,又数回到他刚才拿捏着的那一颗。

这是带有二十八颗念珠的佛珠。

“一心二骛!”弘雨轻轻地说。

是呵,拂儿脸色白了。这是天下武林人人听说而没有见过的“一心二骛”。

这个会“一心二骛”的人怕在武林中是无敌的。

拂儿的心怦怦跳。

她想拉弘雨向回走,想让弘雨扔下那两支神木令,想到她和他免不了一拼而死……

这时,弘雨说话了:“一心二骛……好,你终于练成了……”

他抬头看天。

看天做什么?他是感慨,还是在想法对付这险境。

弘雨看着水心:“大师可听说过‘一击双搏’?”

水心凝神注视着弘雨。

弘雨一声长啸,飞身而起。

他手里拿着两枝树枝。

这树枝直如宝剑。

他缓缓起步,右手平平伸出去,划了一下,勾出一个“春”字,左手也平平地划了一下,竟写出了个“归”字。随后,他气势渐快,笔走游龙,枝划如凤,一鸣一锵,勾挑划拨,转瞬之间写出了两阕一模一样的黄庭坚词“春归何处。”

水心微微变了颜色,他怔了一会儿,说:“贺喜公子,强似令师,练成了‘一击双搏’。公子上山去吧,贫僧在山下恭候,与傻老人讨公子一个公道……”

说完,他脚下步子一急,人像影子一样绕树飞去。

弘雨看着划得乱七八糟的地面,嗒然若丧。

拂儿高兴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在弘雨的脸上亲上一口,她柔情蜜意地说:“走吧,走吧,我们上山去。”

弘雨喃喃地念叨:“这么说,他早也知道师父当时没练成‘一击双搏’,这么说,他当时就知道?”

他实在不能明白这个水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