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崎岖的山间驿路上,走着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车夫不在意地扬扬鞭子,并不驱策那马。那马也不在意地拉着车子,并不怕在头上飞扬的鞭子。
车子就慢慢地颠。
这是黑水都护府向京都进贡时走的贡路。
虽是贡路,也还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有石块水洼。
车里,一男一女,双目互视,那眼神中只有这一对眸子在闪,对人世无他念想。
这是金扇公子弘澧和芙蓉小妹四娘。
昨天夜里他问她:“小妹,你姓什么?”
她一愣,随即流下了泪:“对不起,我忘了。”
他想不出艳溪水边的那娃娃该是什么样子。
她说她也想不出。长大了,很少出艳庵。一日随艳庵师太走出来,一路看那些丛丛总总的牡丹。她突然问:师父,我是在哪儿给拾到的?艳庵师太一惊,看着她,半晌不语。她就脸红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艳庵师太长叹一声说:四姐妹中,我以为你最慧,谁知你六根不净,难啊难。然后师父就把她带到一丛牡丹花丛下。告诉她就是在这儿拾到她的。她还是垂着头不讲话,艳庵师太就点点头,说:都告诉你吧。你是被别人扔在这里的。她扬起了眉目,师父怎么能这么认定呢?艳庵师太说:别人被扔弃时,都是用棉被包裹,一层一层地裹得很严实,那里有舍弃的不忍和对骨血的关切。你呢,咳……她就静静地看着师父,叫一声:师父!这一声叫得很悲切。师父就抚着她的头,告诉她:你瞧这株牡丹,十几年前就喝过你的血呢。我拣到你时,你身上的襁褓已散,赤裸着身子,肩头上刺入一根花枝刺,正流血呢,可你那时还在笑……
她讲过了这些,也还是浅浅地向弘澧一笑,好像在请他谅解,她用这凄凉的故事打扰他的心境。
弘澧心酸。
“苦命的孩儿……”弘澧说。
“有了你,我命就不再苦。”她说。
弘澧惊叹造化的神奇,她看上去那么剔透,像晶莹的玉石,她的笑容,她的面目,都像是一个天真未凿的孩子。
她望着他,说:“你不会嫌我?……”
他摇了摇头。
他想,佛祖渡劫时,遇到过真挚的爱么?也许没有,不然他就会坠入轮回,万劫不复了。如果他也有一个天真未凿的少女爱他,把水晶一般的心都给了他,那他会忘了佛的极境。
他把那金扇子扔在了一边,紧紧地搂住她。
“明天,我们回京都去……”
他向她讲这句话,是深思熟虑的神态。
“去做什么?”她不经心地问。
现在,她对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让她和弘澧在一起。
“我要去看皇上,把红木令交与皇帝。告诉他,任他怎么刑罚我好了,我不要做铁帽子王了。咱们和母亲一起,去乡下耕田,不是更好么?”
“好,我会养花,我养花给你看……”她也挺高兴。
现在,他们正走在回京的路上。
“我一回去,就去见皇上。”弘澧说。
“他会见你么?”她有些担忧。
“会的,我原来就是在朝房里做事,做当朝行走,是八大贝勒之一。”
“什么叫当朝行走?什么叫贝勒?”她瞪着眼问。
他看她那神情,像个孩子。他想,母亲见她一定高兴,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女孩就是艳名闻天下的“艳水四姬”啊,母亲会怜爱地看着她,给她重新梳一下头。每次他回京,母亲都给他重新梳一下头,母亲说一路风尘,郁结了心火,都积在头里,用乌木梳子一点一点地梳,不光是把头发梳得柔顺,更主要是把心火全都梳没了。
昨夜里,他和小妹讲了他母亲,讲了母亲梳头的事儿,她呆呆地望着弘澧,眼里流露出无限柔情。今早,她一醒来,就抱住了他的双肩,说:“我来给你梳头吧,公子。”
他笑了:“别叫公子,人家都叫我公子。你别这么叫。别人叫我金扇公子,我每天手里握一把金扇子,到处走动,那样子准很可笑,一本正经像个江湖志士……”
她笑着望他,为他梳理头发。
“咔——”咯咯一阵子石响,车停了。
“车怎么停了?”她问。
“不管它……”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阵冷冷的笑声。
这笑声不止一人,是两人不和谐的笑。
“一老一少!”他脸上变了颜色。
弘澧叹了口气,抓起了金扇子。
刚才他还在想,这一辈子再也不用这把金扇子了,谁知这破车咯咯一响一停,他就只好抓起了金扇子。
“公子!”她紧抱住他,“他们……杀人不眨眼。”
用心爱上的人都会一下子珍视自己的生命。
“你说,这破车半天没人出来,是不是车里没人?”一个小孩的声音说。
“可能,我给它来几粒毒玩艺儿看看吧。”一个老人的声音说。
两人说着话,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车内,并不动作。
金扇公子弘澧一声长啸,一个纵身,人已经落在了马车前。
蓉小妹慢慢从车棚里钻出来,她用手遮了一下阳光,秋天的太阳竟这么毒?
车夫死了,脸朝天,瞪圆着眼睛死了,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洞,正汩汩往外流血。
蓉小妹看一眼车夫,她恨得心直哆嗦。这车夫是个好老头,昨晚上,他特意从山上摘来一大捧鲜花给她,还笑着说她像他女儿一般大。“可她已经生了儿子啦!”蓉小妹听了脸色绯红,车夫就爽朗地大笑。
那么好的一个赶车人,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这两个怪物手下。
弘澧和小妹互相望了一眼。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其实呢,咱们和你金扇公子没什么过不去处……”一老说。
“可你不该拐走人家的‘艳水四姬’,再说呢,你看上了这个小丫头,我呢……也……也看上了这个个丫头……”一少还做出一副羞涩状,那样子活像一个毛头孩子向成熟的女人表白爱,十分可笑。
但弘澧和小妹都神色严峻。
“咱们可不能让你随便拐走这丫头……”一老说。
“留下那红牌牌,咱就放你走!” 一少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那支橙木令来摆弄着。
“老头儿,你说,我是不是要有两块木牌牌啦?我呀,弄来以后的头一件事,是用那红牌牌砸这块橙牌牌,看哪一块更硬些。”一少琢磨着,对一老说,他那神情,显然已视弘澧手里的神木令为己物。
“别胡扯!交出木牌牌,留下这丫头,放你一条生路!”一老冷冷地说。
弘澧默默峙立在他们对面。
“想想,好好想一想……”一少像在哄孩子。
“你不认得咱们吧?咱们是‘天下一叹’和‘天下武功第一’,是求少老人和不长童子。”
弘澧点点头,笑笑:“候教。”
一老说:“你听!他说什么?他来一句‘候教’,那样儿是等着咱们教训他吧?”
“他是来了一句‘候教’,他是等着咱们教训他。”
话音刚落,一老一少就纵身飞起,来击弘澧。
弘澧忙打开金扇,迎上去还招。
一老一少比弘澧快许多,二人一气之中,在空中连递了十几招。
弘澧只还了五六招。
“真不行,是不是?”一老说。
“真不行,我自己来!”一少说。
一少就突施杀手,一边递招一边向小妹念叨:“你跟他去干什么?他那么大岁数……你和我来,我抱着你,说话,解闷。我可会老多解闷法儿。上回那丫头,我可是把她拴在床上,玩得畅快,她跟我不笑,跟那些大人公子什么的才笑,那怎么行……”
这一口气,连连还了弘澧二十几招,口里说着,眼睛瞟着小妹。
弘澧知道今天是凶多吉少。
“小妹,你走吧。要不,就和那老家伙回去。我和这恶小子斗斗……”
芙蓉小妹摇了摇头。
她这时气定神闲。
她右手握着剑柄。
一老嘿嘿一乐。
“芙蓉小妹四娘,你还是回去吧,是不是?你要不回去,那‘艳水四姬’就不成席了,三缺一,没兴头,是不是?再说,九天秀女也不会饶过你们。你们是好运道,手指甲白生生的,没闹成个黑爪子。如果让九天秀女把你抓回去,你的指甲可就不那么干净了。”
蓉小妹抽出了剑。
“还想试一试?”一老嬉皮笑脸凑上来。
“别动,她是我的!”一少喊,想纵身过去。
弘澧急急发招,死死缠住一少。
一少急了,连施杀手,弘澧的衣裳被扯破,肩头、身上已经血迹斑斑。
蓉小妹突地掣剑在手,高喊:“住手!我有话说!”
弘澧和一少都住了手。
“澧郎,你把那支木令给他!”
弘澶没一丝犹豫,从怀里掏出红木令,“叭——”地摔在地上。
一少喜孜孜地拣起来。
他真地马上从怀里掏出那块橙木令,用两块木令叭叭地对撞。
撞了半天,两块木令也不见破损。
“怪,真是怪,这是什么鬼木头?”
他仍是撞个不停。
“别撞打了,别撞打了。”一老喊。
一少这才住手。
蓉小妹用剑尖指指一老一少。
“你们要逼我回去,是不是?”
一老一少点点头,那样子像是很听话,在乞求她回去。
“我不回去,你们看!
她把剑锋对准了咽喉。
“如果你们再逼我,我就自刎……”
一老一少显然没想到这个。
“她不会玩,这不好玩,傻丫头,人只有一条命啊。”
“她能干,能……凡是让男人迷住的臭丫头都会毫不犹豫地干这一手儿……”
一老一少怔在当地。
“放他走,我就和你们走!”
一老一少乐了:“行,行,咱们本来就只要他这块木牌牌,也不想难为他。走吧,走吧,你这臭小子!”
弘澧站着不动。
蓉小妹嘶声喊:“公子,你快走!”
一老一少冷冷地看着弘澧。
他望着蓉小妹:“干嘛要我抛弃你?我不会的……”
蓉小妹急步过去,抱住了满身伤痕的金扇公子弘澧。
一老一少立在一边。
弘澧闭上了双眼,紧抱住蓉小妹。
“小妹,别说话!”
二人等着一老一少的最后一击。
“嘶——”一物从林中飞来,叭地打在一少的身上。
一少扑地跌倒。
一老急忙回头。
从林中走出一个衣履褴褛之人,他手里什么兵器也没有。
这人冷冷地看着一老。
一少躺在地上呻吟,显然是受伤不轻:“老……老东西,你把他毁了,毁了他,快!”
一老慢慢走向这人。
“三环独行?”
这人点点头,他看也不看弘澧和蓉小妹。
一老冲上去就是一掌,弘环忙迎掌上来。
“寒风掌?”一老冷笑道,“这也算是掌么?”
他呼呼带风,向弘环连施杀手。
一少挣扎起来,他的脸色变白。
弘环这一只绿玉环就打中了他,击中了他后背上的穴道,而且让他受了伤,这让他吃惊。
“小心他那破环!”
一老把弘环已逼至树林边。
弘环且战且退。
“环公子,快走!”蓉小妹急呼。
“你可倒会关心人呀,又心疼上一个了?”一少带着伤虎一般扑向蓉小妹,直扼她的咽喉。
弘澧忙用金扇横扫过去。
这一对带伤的人又战在一起。
蓉小妹看看弘澧,他同受伤的一少缠斗,还可屡屡进招。小妹就一纵身,飞至一老身前,一声娇叱,和弘环一起斗一老。
一老只是嘿嘿冷笑。
“啪”一老击出一掌,将蓉小妹击向树身,一撞之下,顿时昏晕过去。
蓉小妹连吐了几口鲜血。
三环独行弘环急了,收掌拢手,慢慢将右手五指伸开,平平地看定手心。
他食指、中指上还套着两只绿玉环。
一老慢慢向弘环走近。
弘环手不知怎么一抖,一团绿光向一老飞去。
一老眼望这绿光,在林子的枯树中间飞动,他看不清环在哪儿,只见那一团绿光越飞越大,一老忙飞一势“老者梳髻”,想让过这环儿,谁知一抬头,绿光已至眼前,他大吃一惊,忙又施一式“披发学婴”,才勉强躲过。
这一只环让他连施两式“老少求近”才幸免,这让他大吃一惊。
弘环又默默地注视着他的食指。
这是三环最后一环。
人家说三环独行弘环是“食指动,要人命”。很少有人能在这二环之下逃生。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老。
他注视着手中这只绿玉环。
一老也不动,他站在五丈开外,注视着弘环的手指。
突然间,弘环的手挥舞起来。
一老原想这一次看清弘环的手指如何动,这一瞬间突然醒悟,他根本不可能。弘环的手像生了千只,手指在空中随意抖动,不知哪一只手指是实,哪一只手指是虚,虚则他不该动,一动就给弘环造成了先机;实则应马上动,否则那致命的一环会击在他的死穴上。
一团绿光忽然飞起。
一老心忽一亮,他先来一个“学婴团泥”,又施一个“拽尾唤狗”,回头见绿光在脑袋后绕,又来一式“捶背教子”。
“叭”这一环打入一老肩内。
一老疼得啊啊直叫,他跳起来,背上开始流血。
“我今天一定杀了你!”一老恨恨地说。
弘环没动,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他也不想走,
“你的木牌牌呢?拿来……”一老哑声说。
弘环摇摇头。
一老拔出了剑,走向弘环。
突然一个人影子一闪,弘环身前站了一个人。
是疯道人。
“我说老家伙,干嘛总想杀人?”
一老低声喝道:“滚开,疯子,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疯道人笑眯眯地说:“你看——”
一老回头一瞧,只见那个长发披肩的姑娘弘云正抱起了蓉小妹。
弘环回头看一看她们,他惨白的脸上露出孤独的笑。
“弘公子,弘公子!”蓉小妹低声呼唤。
“她叫你呢。”弘云喊弘环。
弘环慢慢走至一少面前。
“他喊你!”他对弘澧说。
满身伤痕的弘澧过去,抱起了蓉小妹。
“你说,还能走到京城么?”她问。
“能,能。”弘澧流下了眼泪。
“我……真没用,让你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多孤单。你再别那么眼也不动地看那扇子啦。咱是凡人,学不成佛祖轮回……”
蓉小妹闭上了眼。
“小妹,小妹……”弘澧惊呼。
他抱起小妹,急急地向山上奔去。
他在密林里飞奔,像一个疯子。
“咱们别跟他们缠,是不是?”一老说。
“对,咱们‘天下一叹’和‘天下武功第一’得走啦!”一少说。
这两人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弘云掣剑在手,一个箭步想上去刺他俩的后背。
疯道人一下抓住了她。
“疯师父!”她急得直喊。
疯道人长长地一叹:“现在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制得住他们了……”
“谁!”弘云问,弘环也看着他。
“一式三绝和高枕无忧弘依。”
一式三绝死了,高枕无忧弘依重伤,眼见得性命不保,难道就让这一老一少这么倡狂下去不成?
弘云愁眉紧锁。
弘环向疯道人打了个揖,起身欲走。
“等等!”疯道人喊。
弘环站住了。
疯道人笑了:“弘云,你和他说说看。”
“说什么?”弘云的脸红了。
疯道人一笑,起身施施然奔林子里去了。
只剩下弘云和弘环。
“环哥,你好……”她说。
他低下了头,不吱声。
“环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咱们是兄妹……”弘环抬头看她。
她好美,一头乌发垂披着,一双星眸流光,顾盼生情,万般风情都溢于言表。
她笑了:“八大贝勒的谱系乱,算不得数的。你也许不知道,我不是府里的格格,是王爷福晋从外面拣回来的。我……是个被人遗弃的人。”
弘环抬头看着她。
被人遗弃的人!她说得多好。
弘环从小就知道继母不喜欢他,爹也不喜欢他。
爹死了,继母没了,他头一回坐上爹坐的那卧榻。他用手抚一抚,看看所有低眉顺目的奴仆,他总从心里觉得,这些人的嘴角上总是带一丝看不见的冷笑。他心里很不得劲。
他命令奴仆们把爹和继母睡的那张大床搬出去,不再让他看见。
他就在那间大屋里睡了几夜。
他睡不好觉。
最后,他告诉奴仆们把他的木床和椅子弄到柴房小屋去。他自己在柴房小屋住。只有在奴仆们早晨侍候时,他才去大屋坐下,不大说话,只听总管对一应事物发号施令。
他是八大贝勒最富的人。
他是当朝行走,和弘澧、弘德一起为八大公子中的三朝臣,为军机章京。
他坐在轿子里时,有时也会想起他的童年,这时,他就沉思着,用手去摸那顶戴花翎,以为这从二品的顶戴是小时候玩的假玩艺儿,从心里浮土来一阵子慌乱。
他只有坐在柴房里时才心安。
“环哥,你陪我走走……”弘云说。
她就挽起了弘环的臂。
两人在林子中间慢慢走。
“环哥,我……”
“你知道不知道……我……我曾想把八大公子都杀了,夺过来神木令,去当摄政王?”
他看着弘云。
弘衣一笑:“谁没这样想过?人都有贪欲啊,贪心大小而已,贪心一大,有时害人,有时害己。”
他听着弘云的话,心中一动。
“你知道…“我……我……我曾经……”
弘云笑了:“干嘛吞吞吐吐?你就说,我曾经在京城街上用寒风掌的第十一式‘逆风转雪’暗中打了你哥哥一着,对不对?”
弘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恨我?”
弘云摇摇头:“疯师父说,那一掌只要稍稍向下一点儿,哥哥的命就没了。”
弘环心里明白,当时他是想那么做的,没了弘水的“枯风掌”,他以为凭他的“寒风掌”和“夺命三环”就可以和弘延一决雌雄。但一动手时,他心念一动,只是让弘水受了伤。
“你是个好人,只是一时糊涂……”
她身上的香气在他身边绕,弘环这一生很少和女人这么近地交往,他的心开始咚咚跳。
“我那回被艳水三姬……咳——”
弘云看定了他,目光中满是怜爱,满是慈和,那神情和她的年纪十分不相称。
“干嘛总是唉声叹气?看见了女儿身心,不动心念的,还会是血肉之躯么?环哥,你干嘛总是一个人叹?要叹气也得两个人叹才好……”
弘环看定了弘云。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是那种雍容华贵的美。这是那种天生做贵妇人,善体谅人心意的女人。弘环不禁又长叹了一声。
这时,弘云拿摸准他叹气的时候,也同他一起,一模一样地叹了一口气。
他那叹,是叹他自己活得不易。
她那叹,是善意的学舌和捉弄他的悲颓。
弘环不由得一笑。
“环哥,环哥,回去别住在柴房里了,那里不好,我怕……”
弘环又一叹:“我再也不会住柴房了,再也不会了。有你,我干嘛要住在柴房里呢。你给我壮点胆儿,我得好好干一点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