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已罢,众大臣一心狐疑,不知万岁心里打的是什么谱儿,一朝重臣均坐在朝房,不敢动弹,生恐万岁遽宣,不及应付,变生肘腋。
便听得内侍传呼:“着众家公子上殿!”
清廷设制,有八大王,先称铁帽子王,亦即世代袭传,子孙世传罔替的。这八大王自是八家贝勒,至雍正时八家各有子息。八子分别是弘澧、弘环、弘延、弘德、弘水、弘山、弘雨。
传呼公子已是罕事,同时传呼八大公子更是本朝一大新事。
朝事房中大臣里亦有三人是贝子,亦即弘德、弘澧、弘环。三个人慢慢站起来。
弘澧低头走出,觉得难测此行祸福,弘环与弘德都面有得色,昂然走出。
众家公子贝勒进入宫殿,等着参拜皇上。
皇上不在殿上。
众家公子很是惊诧。
便有内侍宣诏,要公子们一一觐见。
先是弘澧入内,半晌方出,面色沉重,一一看着众家公子,扬手一揖,出殿走了。
又是弘环,他入内不一会儿就走出来,面色忽白忽紫,看也不看众人,匆匆走了。
八家公子便一一入内,一一出来,入去的总是战战兢兢,出来的对他人瞧也不瞧,匆匆出宫。
这是为什么?
弘澧坐在堂上,凝坐不动。
风吹堂前草扑簌簌飞,他的双眼眨都不眨。
人称弘澧为“金扇公子”,不独是讲他那张金扇漂亮精致,更是赞他一身功夫了得。
他双眉紧蹙,转身穿上长衣,进入后院。
他在堂前喊了声:“孩儿来了。”
就一步跨入正堂。
弘澧母正坐在太师椅边,她抬头看了看儿子,问:“说是今日早朝后,召见了八家公子?”
弘澧点了点头。
老太太颇奇怪的问:“为啥召见八家公子?这事在本朝还没有过,逢年祭祀赐宴也就罢了,平日咋来这么一回?”
弘澧低了头,不敢应声。
“澧儿,皇帝召见你要你去做什么?”
“圣上要孩儿去禁苑,回祖籍封地……”
“让你去那儿做什么?”老太太惊问。
弘澧不语,他慢慢张开手掌,掌中有一块红艳艳的似宝石非宝石似碧玉非碧玉的东西来。
老太太凑近一看,马上跌坐在太师椅上。
“圣上发了红木令与你?”
弘澧点了点头。
风吹堂前,枯叶已有先落的,在堂前呼哨啸叫,一扫而过。弘澧母子默然相对,无声无语。
弘环一走进院子,就喊了一声:“关闭院门,谢绝宾客,从今天起,来人一律不见。”
他走进内室,坐在一隅默默思索。
这屋子很简陋,一桌一椅一壶一杯,墙上赫然一大字字幅,字幅长及两人,阔达半抱,上书一大字“忍”,字正有力,但那“刃”字上一点显是力之不逮,便淋了墨,像刀刃上滴血,使这屋子于简陋之中有了邪气,使那字上没了释者的宽容,而带了暴戾的杀气。
弘环双手放在桌上,两手平伸,指节手臂全身骨骼都咯咯作响,他两手向两边平移,粗木桌上便多了一块小小的东西。
这是一块似宝石非宝石似碧玉非碧玉的东西,泛着绿光,弘环瞪眼看着这东西,半晌不动。
弘德闭着眼,放马到了府阶前,才滚鞍下马。他头低着,慢慢走进院子。堂屋里,四个娇妾在等他。
“娇儿,等我么?”
四个女人就扑上去,宽衣解带,一瞬间弘德就没了进宫时那庄严气派,只是个小衣狎昵的花花公子。
“公子进宫,皇帝赏什么了?也该给我们看看。”
“公子哟,你手里攥的是什么?咋不松开呢?”
“松手你就死了……”
那娇妾不信,上去用手掰他的手指。
“别动,只要你一看到它,你就死定了。”
那妾正掰开了手指,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她听见弘德说的话很郑重,就呆了一呆,不动了,回头看弘德。
弘德转身说:“看见了?”那娇妾是最讨弘德喜欢的一个,她有点怕了,点点头,又觉得不妥,摇了摇头。
弘德推开娇妾,站起来,瞅着她,冷冷地开了腔:“你完了,没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么?”
这话冷冰冰的,那娇妾伏在地上用头触弘德的靴子,不敢说话。
“给你加坟,坟前立两对石像,加一品夫人阴祭,行不行?”
他像是在和这娇妾商量一件家事。
“来人!”
一个黑影瞬间飘了进来,没一点脚步声。
“你去办,给她一品夫人阴祭,坟前立两对石像。办好了明天告诉我。”
那娇妾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弘德走上去,抚着那娇妾的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夜夜伴我眠,我岂能没恩没义,你去吧,去那儿等我……”
他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那些女人,喝了一声:“都不许哭……”
黑影人手一点,那娇妾一声哼便如沉睡,黑影人携起她来,像携一只小巧的物什,又是毫无脚步声的飘忽而去。
弘德愣了半晌,他又喊起来。
“过来呀,你们,为我宽衣解带,陪我上床……”
三个娇妾望着他紧握着的拳,不敢凑近。
弘德叹了一口气:“去吧,去吧,想你们也不愿舍身陪我,何必总是装做多情呢?”
三个娇妾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关上屋门,弘德慢慢坐在桌边。
他把拳头轻轻松开,手里的一块东西“叭”地掉在桌上。
“紫、黄、白、黑、红、绿、蓝、橙,八大木令紫为先,其余呢?谁先谁后?”
没人回答他这自言自语。
他也没想要人回答。
“紫为先,黑自然为第二……”
“谁?”
弘德身子一动,斜斜地飘了出去。
桌子上钉了一支银刺,银刺离那块木令只差一点儿,显然,那人也知银刺奈不得神木令,一刺之击只差毫厘。
弘德正欲振袖飞出,向声音发出之处一击,只听那人喊一声:“公子自珍重!”
便没了身影,弘德先袖了木令,赶出来看时,院里已是枯叶盘旋,没一丝一点儿踪影。
弘德又回到了屋内。
“紫木为先,黑当为第二?”
弘德摇了摇头。
夜色已深,翠苑酒楼上还有两人在对酌。
桌上尽是珍肴,二人却不大动箸,只是一递一杯的喝酒。
一人是贵胄公子,一人是白髯老翁。
“你咋知道这事儿?”
只听一声长叹。
“神木一发,天下大哗,不出三日,天下武林人人尽知神木已出,世事之乱大了。”
贵公子冷冷一笑:“谁能管得了天下?”
老者轻轻颔首。
“少不得要去禁苑一游。”
老者定睛看着他。
“那里是虎狼之地。”
“那也得去。”
老者不再说话。
这翠苑酒楼是京城独一家日夜经营的酒店。这是先朝康熙当政时,一日圣上在宫里倦见粉黛,又不乐于夜理朝章,就青衣红帽,让侍卫陪伴,在这里饮酒。康熙与酒楼主人女侠丁楠以觥为赌,连饮十觥不醉。康熙帝惊问丁楠,丁楠答谢一曲琵琶行。康熙帝讨侍卫的青锋剑,在大大的圆桌面上刺上四个字“摘星揽月”,于是这酒楼便日盛,便从那时起夜夜无宵禁了。
但也没有多少人夜里来这儿喝酒。
老者和这贵胄公子都很能喝。
他们一递一杯地喝,显然并不着急。
他们已经喝了足足有三坛酒了。
老者笑了笑,说:“你还是这么能喝……”
“从见你那一天,酒量应该一日一日见长。”贵胄公子把手中的酒杯拧得吱吱响。
“去禁苑肯定是凶多吉少。”
“那也得去。看——”
贵胄公子眼光漠然,注视着楼前,那儿有一牌坊,距酒楼一箭之地,牌坊上嵌一横石,上悬一大圆桌面般石块,上有镌刻的“摘星揽月”四个大字。
老者见贵公子的手一松,又握紧,虽只是一眨眼工夫,但已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神木令?”
老者的语言中透着惊异。
贵胄公子点了点头。
“八色木令紫为先。你握的是蓝木令?”贵胄公子看着他。
“那么,哪一个木令第二呢?”
身边有一人轻轻接上了话语:“紫为先,蓝自然为第二……”
贵胄公子马上长身而起,急喝一声:“谁?”
老者神不知鬼不觉地一闪而退,退至酒楼梯前,这一飘即去数丈,而且中间有桌椅好几副,他不知怎么就一飘而至。从楼梯口这儿,上可眺观全楼,下可俯瞰楼下,进可以击人,退可以保身,真是一举即占先。
但人呢?
两人左右环顾,酒楼里根本没人。
老者低头坐下,又喝了几杯酒。
“我去,我和你去。”
贵胄公子抬起头来,看着老者,那眼里满是询问:这用得着么?虽说是虎狼之地,虽说是此行凶险,但老人亲自前去,用得着么?
老者似看懂了他的问询,说了句:“虎狼之地,多不测啊。单是这人,已足够你对付的了。”
贵胄公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想了半晌,斟了满满一碗酒,把碗推给老者。
老者笑了,把空杯放在一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来,看了贵胄公子一眼,不揖而别,转身就走。
贵胄公子看着他走过牌坊,伛着腰,一步沉似一步地走远了。
他笑了笑,喊来伙计算帐。
庆亲王府里,正堂灯火通明。
公子弘水坐在塌上,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你去不得。”
说话的是他的母亲。
弘水不回答。
三日前他在雍和宫前看戏,是一种民间的抓挠把戏,耍的是孩子的扳手,比比划划的像是武功又像是花架儿,逗人看乐子哄钱儿的。
他也是无聊,站在那儿看。
人挤人,一个人在他身后搡了他一下。
他一回手,给了那人一拳。
这一拳纯是反应,既快又狠。
那人就“哎哟”一声蹲在了地上。
弘水一愣,知道打错了。这人根本不会有恶意的一搡,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周围的人就风言风语上来了:
“这公子是练家子,咋不进场子哪?”
“这人行啊,一拳能把人打坏。”
“打折了几根肋骨不要紧,人家公子有的是钱。”
这风言风语让弘水进退维谷。他原想扶那汉子起来,给他一些银子,让他去治病。他知道,这回手一拳,至少打折了那汉子两根肋骨。
这时旁边站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是个俊俏书生,他向众人再三扬手打揖。
“包涵包涵,在下在一边看得清楚,这位公子也是被人误推了一下,才回头打了一拳的。在下这里有银子,给这位受伤的兄弟治伤……”
那汉子千恩万谢地拿起银子走了。
众人仍围着他俩看。
这书生见弘水不好意思,就爽朗一笑:“这位兄长,为何还不走啊?”
弘水忙打揖:“多谢相帮,多承看顾。”
那书生摇摇头,说了一句:“你还不走,待在这里,让众人看耍么?”
说着话,那人随手一掌轻轻拍在弘水肩头,弘水心里一热,张口欲吐。他情知不好,用力咬牙,回头定定看着那汉子。那汉子扬扬手,道了个揖,飘然走了。
众人就散了,弘水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马,随从也闷然不知缘故,只见公子伏在马背上,昏昏欲睡,到了家里,才哇哇连吐了好几口血。
“关闭大门,称病……不见客……”
弘水就昏迷过去了。
他醒来时已是静夜三更。屋里只有他妹妹弘云和他的师父疯道人。
疯道人口里正自念叨:“说他无忧就无忧,人生死活不自求,勘破人世尘土外,不谈休咎识休咎……”
弘云坐在一边哭泣。
弘水哼了一声。
疯道人就说:“别哭别哭你别哭了,世间万事皆不怕,你一哭来我心惊。你看,这不是说醒了嘛,醒了就是醒了。”
“你中了寒风掌……”疯道人不疯了。
弘水点点头。
“你惹了谁了?三川道友?”
弘水摇摇头。
“那会是谁?”疯道人诧异了。
弘水就讲讲下午的事儿,疯道人半晌不言语。
“年轻书生,这人……我不认识。”
弘云在一边暗暗悲哭,见哥哥没危险了,她又想笑,这疯老头,一本正经说那年轻书生他不认识,当今天下会武功的人他都该认识么?
这会儿,弘水的伤才治了不过十几天。
“你去不得。”弘水的母亲说。
弘水不说话,只是沉思,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母亲手中。
“黄木令!”
弘水的母亲默然无语。
你已经接了神木令,你已经接了神木令了……”她只是喃喃叨着。
弘云在一边站起来:“我去。”
弘水的母亲摇头。
疯道人乐了:“弘水去不得,弘云去不得,水不能行,云不能行,有我疯道人陪着,咋去不得呢?”
弘水撑起来,给疯道人行礼:“真有劳师父了。”
弘水母亲的神色是半喜半忧。
八大公子中只有弘雨不会武功。
八大公子看不起弘雨。弘雨也看不起八大公子,当然也就是看不起他自己。
弘雨喜读书籍,见书辄读,乐而忘食宿,一点也不疲倦,抱一本书,读一遍,可以过目成诵,天下才子书弘雨无一不通晓。
弘雨一生的毛病是不喜武功。小时候见院内武师杀猪,用旋风拳击猪头,猪闷哼一声吐血而死,那状况叫他吃惊,猪连哼一声也没哼,弘雨觉得这一击不很公平。
他就哭,那时他还小,就只会哭。
后来,王爷找人教习儿子武功,儿子百般不干,王爷说武功是我八大贝勒晋身之本,是我大清王朝存身之道,焉能不习?可儿子就是不干,他也没一点办法。
王爷就强逼他看武功秘籍,他也读,就是不比划。几天一册读下来,照样是背诵如流,照样是一式不会。王爷练拳,让一边看着,他好念念叨叨:“这哪像把火冲天式,这个是双臂横直式,不好看,不好看……”
王爷十分生气,但公子执拗,王爷也倔强,偏让他天天在一边看,偏忍着听他一个劲地絮叨。
弘雨把手里的一块似碧玉非碧玉似宝石非宝石的东西放在了父亲桌上。
王爷脸一下变了色:“哪儿来的?”
“圣上赐的。”
“为啥赐你神木令?”
“让我去禁苑祖地……”
老王爷惊呆了,看着若无其事的儿子,一言不发。
“这神木令有啥神奇的?我看见八家公子一个个若揣珍宝,个个变色,匆匆离宫回府,连招呼也不打……”
“你咋知这神木令的厉害呢?”
老王爷给儿子讲这神木令。
“康熙帝当政时,天下太平。忽然有一日康熙爷做梦,梦见东方有一棵神树,树曰扶桑……”
“莫不是丛生太阳九子的扶桑?”
“就是。康熙爷梦见扶桑,就派人去寻。先是东渡东瀛,去找神木,无奈那里没有康熙爷绘影图形的神木。康熙爷又派人去大江南北的名山大川寻找,就是不见神木的形踪。后来康熙爷去禁苑游狩,在一棵大树下休憩。康熙爷太累了,就昏昏睡去。康熙爷不知道,至每日黄昏酉时之后,禁苑的林瘴就上来了,这天没交酉时,林瘴爬上了林子。侍卫就纷纷昏倒。大内总管冲过来,喊:圣上,圣上,瘴气上来了,瘴气上来了!康熙帝就醒了。他一看,大内侍卫除了身边的几个人,其余的都昏倒了。康熙爷也不觉得瘴气逼近,看那瘴气始终在几米外环绕不去,康熙爷觉得奇怪,抬头一看,身倚的这棵大树头上有熠熠闪光,树身围抱数丈,树梢上铮铮风鸣,八色彩霞从空中隙透,由树身而披至树下,身边侍卫个个清醒。康熙爷知道这是神木,转身站起,向山川拜,向祖宗禁苑拜,向神木拜,祝曰:愿神木永远保佑我大清天下,愿神木为我大清永世栋梁……康熙爷祝告毕,抬起头来,就见从神木上落下八色霞光,赤橙黄绿白蓝紫黑,落地就成为一块黑黑的木块。康熙爷把它携归京都,着治玉工匠剖成八块,以像征八极八方,皆来大清朝朝见之意。分剖之后,便有赤橙黄绿白蓝紫黑天然八色。这神木令自康熙帝时起,就为武林至宝。紫令为先,七令随后,不知其序。但知一木更降一木。八令首尾相衔,可领人去禁苑,或可寻至神木。不知圣上发你橙木令为了什么事?”
“圣上口谕:禁苑祖地,寻找神木,建清渊阁圣殿……”
“啊——”老王爷惊呆了。
“禁苑千万里远,你又不习武功,怎么能入得呢?你和八家公子都去么?”
“孩儿想,我手里既有橙木令,那七家自然也各有一令在手。”
老王爷沉吟一下:“这也好办,把八家公子齐聚,一起去禁苑,怎么也找得见神木……”
弘雨长叹了一声:“我才知圣上用心……”
老王爷惊诧了:“怎么?”
弘雨一字一顿地说:“圣上还有谕呢,是说:谁找得神木,建起清渊阁,立他为摄政王。”
老王爷呆了,弘雨拿起书看,念念叨叨:“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他回头问老王爷:“清渊阁几次走火?”
“两次,上一次是在康熙帝末年。”
弘雨点点头,心有所悟。
一顶轿子落在府门前。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人进了府。
人悄悄进了堂屋。随从的人都静静地站在门外。
“七弟来干嘛?”弘延坐在椅上,身都没欠一下。
“三哥知道,我身子骨弱,爹娘告诉我,不等到禁苑祖地我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想,这事儿没人知道。众兄弟之中,三哥的武功最高,这寻找神木令一任非三哥不能成功,我去不了,这寻找神木一事就请三哥代劳了。”
弘延哈哈大笑,轻轻一跳,便来到弘依面前,亮出手里的东西:“七弟,你看!”
弘延手里的那块似碧玉非碧玉似宝石非宝石的东西正是紫木令。
“七弟,你知道么?”
“知道,八色木令紫为先。三哥,果然圣上寄厚望于三哥,我这木令便交与三哥了。”
弘依手里慢慢托出的是一块洁白光莹的牌牌。
“果然是白木令,八色之中,这大概是最微末的了吧?”
弘依不做声。
“也好,不然我还得费事去夺。”
弘依吃惊了:“三哥要把八木令都弄到手?”
“不知道呢。”弘延笑一笑,弘依不敢看他。知这笑里满含杀气,“我要是能拿到神木,就不必麻烦他们,如果不能呢?”
弘延像是问弘依,又像是问自己。
弘依的身上顿时一阵颤栗,爹娘说得对,拿到木令,定惹一身祸,闹不好全家生命难保。他暗暗庆幸弘延收了他这块白木令。
“三哥,拜托了,我得回家了。”
“不送。”
目送着弘依的瘦弱身子跨进轿子,见轿子悄无声息地出了大门,弘延轻轻地回到了屋内。
他把两块木令放在桌上,转身提剑。
“唰”地一声响,剑尖已在桌上飞动十数次。
一眨眼间,他向桌上的紫木令、白木令刺出十几剑。
他回身撤剑入鞘,双手飞上去抄起两只木令,这时桌子才哗啦哗啦破碎,堆委在地。
“八色木令紫为先,好身手!”
“谁?”
弘延一转身,已拔剑在手。
他看见一个身影从窗子飞出,立在当院。
没人,只有风吹树叶沙沙响,一会摇落两片堕叶来。
弘延不抬头,他只是数着地上的落叶。地上的落叶不多,只有几片。
树上没人。
弘延心里狐疑,谁?比他手脚还快?
弘依心里快活,坐在轿里哼戏。
他一接到那块白木令就心里直突突,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禁苑祖地。那是什么地方啊,玩没玩的,吃没吃的,除了林子、林子,再没别的,哪有他喜欢的女人、鸟呢?哪有他天天要吃的肉羹要喝的美酒呢?他不乐意去那里,他要留在京城快活。爹娘奈不过他这个独苗苗,爹就想出了这个“移花接木之计”,真是好计。他找到了弘延,把白木令一交,他过他的舒适日子,八公子抢八公子的神木。
弘依快活得很,恨不得马上乐出声来。
突然轿子停了。
到家了。
弘依打开轿帘,只见家门敞开,父母从堂屋向外走。老王爷急于听听弘依和弘延商谈的结果。
突地,弘依面前站了两个女人。
这是两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弘依一见这两个女人就下意识的笑,笑起来有点谄媚的样儿。他喜欢漂亮女人。
可这两个漂亮女人站着不动,笑也不曾笑一下。
可就让弘依的笑显得尴尬。
笑着笑着弘依的脸儿就僵住了。
这俩女人长相一般漂亮,穿黑色箭袖短衣,都右手提剑,左手抓着个网兜兜,并不时地摇动。
弘依的脸变了色儿,他惊呼一声:“血滴子!”
还没等他这呼声落地,两个女子一冲而上,弘依只来得及看见两条黑影冲到了眼前。他这会儿惊异地看见他自己的后背,他的屁股正笨拙地向前扑倒。他没明白这是谁的身体,咋这么笨笨坷坷地向前扑。
当弘依的父母赶到跟前时,只见儿子的身子正缩成一团,衣物也越皱越没颜色。弘依的母亲哭着要扑过去,弘依父亲紧抱住她不放。
夫妻二人眼睁睁地看着弘依的身子渐渐化为一汪血水。
“把这儿埋上……用土厚厚地埋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来往行人十分惊讶,在和亲王府前,涌起了一个大大的土包。土包正在府门前,和亲王府的大门紧闭,王爷和王妃称病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