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有个情人谷。情人谷里每逢春日踏青,总有一群群红男绿女来这里幽会。情人谷里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喧闹不息,成为汴梁城的八大景致之一。
没人走进情人谷深处,因为你走入情人谷,那漫坡的花花草草便使游人尽兴,再向谷里瞧去,蔓扯藤绕,象是无人踪迹的荒野世界,谁还进去寻趣?
从这蔓藤牵绕之处向里走去,走上三里五里路,便可以见到一丛丛巨大的岩石,在岩石后面,不知什么时候盖起了一群群房舍,这些房舍隐隐按九星排列,中间有一核心大屋,外列九星回廊,茅舍在外,瓦屋正中,看上去象是村人樵夫的居室,但这里是金银帮的总舵所在,它叫金银山庄,时常有人出没这条山谷。除了春日那一日情人谷内人声喧嚷,车水马龙之外,其余的日子里,这情人谷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儿人声,也没有人知道,这里变成了金银帮的总舵。金银帮已经成为天下一大帮派了,江湖人都知道有个金银帮,但没有多少人知晓它的底细。它有多少人,帮主是谁,他们在江湖上做些什么?
金银帮的日子很兴旺。
裘独现在天天坐在这里,安排帮内的事务。他用金银去收买天下的杀手,杀死那些江湖上最有名的侠客。他已经在天下设了五十处分舵,很多分舵都由当地极有名的黑道高手任舵主,或者由那些极负盛誉的白道豪杰做舵主。
金银帮的规矩:如果雌伏,则收罗在门下。如果不服,杀无赦。江南大侠公孙雨名声很大。
裘独只对野瓢道人说了句:“要他做江南分舵的舵主。”
野瓢道人便应声去办。
公孙雨在家中闲坐,忽然看见桌上有一封信。
公孙雨把这封信打开。
“金银帮致意公孙雨:如果能归顺金银帮,则可做金银帮江南分舵舵主。如不能归顺,十日之内,取汝首级。”公孙雨觉得很好笑。
金银帮?金银帮是个什么东西?大侠如公孙雨这样的人,一生最鄙视的就是黄白之物。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叫个什么金银帮,俗不可耐。这金银帮中的那些人也必然是一些俗不可耐的人物,公孙雨怎么会同他们共事?公孙雨把信撕了。他觉得没有理会这金银帮的必要。公孙雨认定凭他一对夺命日月环,凭他那一身内功,可以同任何人抵对。所以他不在乎什么金银帮。
公孙雨照旧去酒楼喝酒,听歌妓唱唐人词曲。
丝弦咿哑,在女人的柔柔歌声中,有一个人向公孙雨传音道:“公孙雨,公孙雨,你还能活七天。”
公孙雨马上放下酒杯,向窗边那一桌冲去。
那一桌上,有一男一女在喝酒,男人的样子让公孙雨心疑。
公孙雨一把揪住那男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男人脸色惨白,身子直抖:“我,我,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公孙雨松开手,这个男人没一点内力,根本不象是个武林高手,公孙雨松开了他。
他慢慢踱向墙边,那边有一个很矮小的男人在自斟自饮,象在借酒浇愁。
公孙雨慢慢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是个很脏的、卑琐不堪的小男人,这样的小男人也会有愁事么?
公孙雨盯着这小男人看。他倒酒时手在抖,是在装模作样,还是他的手确实在抖?
公孙雨问道:“你为什么要喝酒?”
小男人一叹道:“没有钱。”
公孙雨又问:“没钱用什么喝酒?”
小男人道:“喝酒用的是钱虫子,钱虫子会爬,也许原来就不属于你。”
公孙雨一笑,用手抓住那小男人握酒杯的手,内力便一涌而出。那小男人浑然不觉,只是嚷道:“你握得我手疼!”
公孙雨一笑,放开了手。
这个小男人只是个酒虫子,他不是杀手。
公孙雨下了酒楼往家里走。
他就又听到了那个人向他传音:“公孙雨,公孙雨,你只能活七天了。”
公孙雨身子倏地飞起,站在围墙上,向四周看去,没一个人影,是谁?到底是谁想杀他?
七天之内,天天有人告诉他他还可以活多久。
最后一天,公孙雨从在床上,把夺命日月环放在手边。他等,等着那个天天向他传音的人来杀他。果然有人向他讲话道:“公孙雨,公孙雨,你还可以考虑一会儿,如果你愿意做金银帮江南分舵的舵主,你就还有活命。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公孙雨冷冷一笑道:“你藏头缩尾,已经七天没让我见你面了,今日既然想杀我,为什么不站出来?”
那人一叹道:“如果你归顺金银帮,自然可以见到我。如果你不想归顺,只会成为一具尸体,见我何益?”
公孙雨傲然大笑道:“金银帮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世上狂傲如此?”
那人道:“告诉你也不要紧,金银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派,早早晚晚,它会欺武当,压少林,成为领袖天下武林的大门派。你如果做了金银帮的江南分舵舵主,自然有享不尽的富贵……”
公孙雨的脸上仍带着冷笑,人如鹰隼,抓起日月双环,直飞向门边,他已经知道那个人藏在哪里。
他的日月双环出招凌厉,想一击而杀。
但他的身子只扑击到了半空,便身形一滞,人如飘羽,坠落在地上。
公孙雨的双眼圆睁,他不相信他会死。
江南大侠公孙雨死了,他死状很惨,有人用极锋利的锋刃在他前胸轻轻地划了一刀,这一刀让他胸腔大开。
公孙雨的尸体边放着一小块黄布,一小块白布。
裘独坐在金银山庄,他身穿着一件真正的金丝银线缕成的衣服。他的左袖口上绣一个明晃晃的太阳,这太阳是一块金灿灿的金块。他的右袖口上绣一个月亮,这月亮是一块晶莹的暖玉。
他是至高无上的帮主,他该没什么遗憾的了。
裘独静静地坐在大厅里。他在想什么?
裘独走进后屋,这里是一间秘室,秘室很暗,点着一串串蜡烛,蜡烛光在闪耀,在烛光闪耀中,椅子上坐着范蔷儿。
裘独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范蔷儿。
范蔷儿没一丁点儿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裘独叹了一口气,说话了:“我告诉过你,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比雷霆更有势力。我会让江湖上的人一听到金银帮就心惊肉跳的,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裘独冲上台阶,站在范蔷儿面前。
“人总认为我不行,你总看不上我,你从来也不正眼儿瞅我。为什么,为什么,雷霆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他不就是个江湖第一高手么?我要杀死他,象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信不信?”
裘独对着范蔷儿挥着拳头。
范蔷儿不讲话,她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上一眨。
裘独突然流泪了,他哭得很伤心。
裘独呜呜哭着,哭得很伤心:“我告诉过你,不要离开我。你为什么不听?你那天为什么拎着剑就走?你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我就站在回廊下面。我把那一只‘叫天儿’捏死了。你如果回头看一看,我就不会捏死它……”
范蔷儿仍然一动不动,她已经死了,她早已经死了。
死了的范蔷儿被裘独制成了蜡人,她的睫毛,她的脸,她的头发都闪着一层亮亮的光泽。蜡制的范蔷儿对一切世情都淡然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