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坐在西门寿的那张椅子上,看着他做副局主时坐了十年的椅子是空的,心里的滋味很不寻常。
人都想做局主,但做了局主,就要被那些日夜扰人事务弄得坐卧不宁。
他一恍惚间,那张空椅子上竟然坐了一个人。
这是中州大侠邓飞。他坐得很安逸,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椅子里。严复心里不舒服,邓飞对他很轻视。
邓飞在笑,声音很响:“其实,这张椅子坐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如果是你,就好好地坐这一张椅子。一切闲事让西门寿去操心,岂不更好?”
严复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没坐过这张椅子,就总想坐一坐。你坐上了,才知道滋味也没什么好的。”
邓飞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今年川陕大灾。我马上就要去了,去赈灾。我还是要带一百万两银子去。一百万两银子可以买很多米,天天放粥,我一连要忙许多天。我到了川陕,那儿会少死许多人。”
严复道:“可你一走,天冷了,许多人还是得死。”
邓飞笑了:“你很聪明,他们还得死,但我在时,就救了他们,救他们不死。只有中州大侠邓飞不在那里,那里才会饿死人。你说这听上去是不是很好?”
严复道:“当然很好。”
他想到那些川陕百姓伏道送邓飞的情形,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人做事,也可称天下一绝。
严复道:“我不知道你这个人为何如此行事,善善恶恶,大善大恶,又是何必?”
邓飞大笑道:“严局主怎么了?这事儿不是很明白?活在这世上的人,要么做大善事,要么做大恶事,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严复默然。
邓飞道:“严局主答应我三十万两银子,所以我远远地来这里取。还望严局主早早付我才好。如果我在川陕赈灾成功,岂不是也有严局主的一份功劳?”
严复苦笑,他无心赈灾,也无力赈灾:“你知道镖局足有两个月没有接什么镖活儿,坐吃山空,镖局的日子很紧。”
邓飞笑了:“我当然知道。应该说,如果把这三十万两银子付。狮吼镖局的日子才会很紧。”
严复道:“你想让狮吼镖局关门?”
邓飞一笑道:“关门有什么不好?如果狮吼镖局关门了,江湖再传言严局主如何对镖局局主之位用心,也是无用的了,因为是严局主亲手解散了镖局的,你看这个方法好不好?”
严复心里一阵阵愤怒,他冷冷盯住邓飞,手气得直哆嗦。
湖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人是奸恶之人,因为他是中州大侠。如果你说是邓飞曾经劫人镖货,听到的人一定说你是胡说,邓飞是疯子,拚死劫镖之后,花一百万两银子去赈灾?
严复道:“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三十万两银子给你。”
邓飞笑了:“严局这话可大大不妙了,难道就没顾及后果么?据我所知,严局主不光找人劫了镖,而且是不明不白地在你的院子里死了西门寿。如今西门寿的妻子儿子尚在,你不知对他们会怎么说?你决不会告诉他们你曾经同人合谋劫西门寿的镖货,对不对?”严复道:“杀死大哥的凶手我已经找到了。这个我自会料理,用不着你费心。”
邓飞笑道:“如果我现在拿到了西门局主妻子儿子的信,召集天下镖局同道,向严局主问一个明白:西门局主是如何死的?你有什么办法?”
严复无语。
如果那样,他如何向天下同道交代?就是他说出杀西门寿的凶手是谁,人家也会疑心他。
邓飞一叹道:“如果西门寿不死就好了。”
严复看着他,不明白他何以说出这么一句话。
邓飞道:“如果西门寿不死,你们两人至少可以同我一拚。虽无胜算,但可以比试那么几招。可剩下了严局主一个人,那可就孤掌难鸣了。”
严复突然一吼,扑向邓飞。
他要杀了这个邓飞,杀死他,让他再也不能在江湖上骗人!
邓飞的身子带着椅子向大厅后的墙壁撞去,又稳稳落下。
严复怔怔地站在原地。
邓飞缓缓道:“你的妻子还陷在别人家,你还有狮吼镖局,你还有西门寿的仇没有报,西门寿的老婆孩子你也得管顾,你何必这么冲动?”
严复道:“我只想杀了你!”
邓飞道:“你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好,然后来找我,杀我,好不好?”
邓飞象在劝他。
严复缓缓坐下了。他象一个疲惫的老人,象一个长途跋涉而不得休憩的老人。
严复道:“我给你三十万两银子,你给我什么?”
邓飞笑了,他笑得很自信:“我给你安静,我会这一辈子也不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