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府仍很平静,这平静似乎有了二十年,谁也没见到裘府老爷同人交手,谁也没见过裘府同江湖上哪一家门派过不去。曾经有人对裘府老爷颇为不敬,但那些人都莫明其妙的掉了脑袋。而那人死去时,裘独老爷子还正同宾客们喝酒,喝得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有人报来:“大刀客卢风死了!”
裘独老爷一愣,然后就念叨着:“卢风死了?卢风死了?死得好,死得好!”
他就继续喝酒。没有人以为卢风的死会与裘独老爷有关。
裘独老爷用一双吴钩剑,据说剑法不凡,而且他还擅一手双阳神掌,江湖人都知道裘独老爷子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裘老爷从来也不曾与人对敌过。
二十年前,突然在汴梁城西,矗立起来一宅院,这就是豪华气派的裘府。
没人知道矗立起来的这一所宅院是谁家的,人人艳羡,以为是皇子王孙兴建的外宅。这宅院豪奢,华美,直逼似帝王宫室。
这宅院盖起来后,悄悄住进去了江湖美人儿范蔷儿。
后来,忽然传了喜帖子,范蔷与裘独成亲了。
成亲那一日,人们知道裘独喝得大醉,范蔷儿独一个人坐在洞房里。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裘独老爷子坐在客厅里,喝酒。这二十年来,他几乎手边没有离开酒杯。他喝得很慢,象在把岁月一点点斟入杯中,喝进肚子里。
有人飘进了屋,是女主人范蔷儿。
她的声音很温柔:“你为什么总要喝酒?”
裘独的声音空空洞洞:“喝酒可以让人忘记许多不快活。可以让人知道,所有的大事小情统统不过是一场空,只有杯中才有实在。”
范蔷儿叹了一口气:“要不要我来陪你喝几杯?”
裘独道:“不用,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女人就飘走了,象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连这个女人的功夫也比他高出许多,他看着女人衣袂飘飘的步态,又闭上了眼睛。
他身边的一切,都告诉他一件事:他不如别人。
不如别人,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当奴才,虽然表面上象主子,但实际上是奴才。另一条路就是死。
他选择了前者。
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是叫他老爹的新姑爷夜鹤莫雨。
“你来做什么?”
夜鹤莫雨道:“我想告诉你一声,我也会喝酒。”
裘独想一下把酒杯摔在地上,怒目而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来同我喝酒?”但他却点点头,道:“好,坐下来喝。”
心扉紧锁,借酒浇愁。
夜鹤莫雨看出裘老爷子的颓丧。
夜鹤莫雨很聪明,聪明得一眼就看明白了裘府中最大的秘密。因为他搂着梦姑的身子,同雷霆谈过话。因为他看见了雷霆瞧梦姑时那少见的慈爱的目光。夜鹤莫雨找准了时机,他要雷霆杀死大相国寺僧无心。
他听说无心死了,知道是“风雷动”雷霆夜半子时闯入大相国寺,当着众僧杀死了无心。
夜鹤莫雨笑了,他头一回领略这快乐。你这边搂着女人一夜温馨,那边仇人的头颅便落地了。这不费自己什么气力。
夜鹤莫雨的心境很好,他啜了一口酒,道:“好酒!”当然是好酒,裘老爷子雅好杯中物,难道会喝些劣质的烧刀子酒不成?
夜鹤莫雨道:“老爷子功成名就,就这么一日日悠闲饮酒,岂不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裘老爷子看看他,心中暗道:王八蛋,你知道个屁!
夜鹤莫雨道:“但是……老爷子广有田产,有这么多的钱财,在江湖上又有势力,为什么不振作一番,让天下人都知道裘老爷子在江湖上有响响亮亮的名头,那样岂不是更好?”
裘老爷子看着莫雨:“据我所知,江湖上任何一个下三滥的家伙轻轻一拍,你这条命就了账了。不知你这人为什么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雄心?”
夜鹤莫雨狂笑道:“人总要利用自己的机会。该行云者行云。该布雨者布雨,轰轰烈烈干一番,也不枉江湖上一场。”
裘老爷子笑了,这主意不坏。
如果他在江湖上搅起一番风浪,那又会怎么样?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那一个人。
为什么他那么悠闲?让他知道裘府也不很稳当,把女人托付给别人并不是一种最好的方法。这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