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钟文麟在西门九爷的家中酒足饭饱,向他借了一件仆人穿的衣服穿上,来到了“寡妇巷”中。
一走入“寡妇巷”里面,他就有些后悔起来了。
因为,这条巷子实在够脏够乱也够黑,处处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怪味,凡是有身份的人,一定不愿到这样肮脏的地方来。
这条陋巷,全长约有八十丈,两边约有二十几家平房,巷道宽仅五、六尺,地上到处是垃圾,没有一户人家点上一盏灯笼,只在入门的小客厅上点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
为什么会这样?
钟文麟很快就明白过来。
原来,这“寡妇巷”中的妓女十有九个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而且模样都不怎么好看,他们借着昏暗的灯光掩遮丑貌,要是灯火通明,只怕就要把客人吓跑了。
不过,这儿的“生意”也着实不错,才不过掌灯未几,巷子里面已开始热闹起来了。
逐臭之夫如过江之鲫,缓缓的在巷内穿来穿去,各自物色自己喜欢的女人,有的驻足而观,对那倚门卖笑的妓女品头论足……
钟文麟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不屑于涉足这样的地方,如今他几乎可说已名成利就,忽然来到这种肮脏的所在,心里真是不痛快之至。
他几次想退出去,放弃擒拿来天骄,因为昨夜那张银票已经证明可随时兑现,他已经收入了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何必再为区区三千两银子委屈自己,厮混于陋巷之中呢?
但是,想到自己已在知府大人面前拍了胸膛,想到自己要擒拿来天骄的事已为西门九爷所知,如今若是半途而废,那对自己的声誉将是个重大的打击——快剑钟文麟五个字已在江湖上打响了,怎么可以退缩呢?
因此,他忍耐了下来。
他慢慢的在“寡妇巷”中走来走去,注意搜望每一个嫖客和每一家妓户,希望很快能够找到那个“独眼龙”来天骄……
第一个晚上,他失望而返。
第二个晚上,也毫无所获。
第三个晚上——
由于他已在“寡妇巷”中一连出现三次,有些妓女已认得他;这天晚上,便有一个倚门招徕的妓女向他招手挑逗道:“喂,你来嘛!”
钟文麟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不觉住足对她笑笑,问道:“干什么?”
那妓女伸手要拉他,笑道:“你进来,我跟你说句话。”
钟文麟赶紧往后退,作色道:“不要动手动脚!”
那妓女嘻嘻一笑道:“你看你,既然到了这地方来了,还板着面孔干么?你已经走了几个晚上了,累不累啊?”
钟文麟一笑道:“你注意到我了?”
那妓女道:“是啊!看你一连几个晚上这么走来走去,你到底要找什么?我告诉你,这条‘寡妇巷’里面,我‘小寡妇’是花魁,你踏平了巷道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比我好看的——你进来坐坐嘛!”
钟文麟道:“咱们就这么站着聊聊好了。”
那妓女不高兴起来,冷笑道:“扯你娘的蛋,就这么站着聊聊?哼,你道我是干么的?”
钟文麟掏出一些碎银,在手上轻轻抛动着,笑道:“你要多少钱?”
那妓女眼睛发亮,嫣然一笑道:“就你手上那些足够了。”
钟文麟道:“咱们站着聊一会,这些银子便是你的,干不干?”
那妓女惊讶道:“你这位客人真奇怪,我搞不懂你的意思……”
钟文麟把银子塞入她手里,道:“你叫什么花名?”
那妓女得了银子,不禁眉开眼笑道:“刚刚告诉你了,我叫‘小寡妇’嘛!”
钟文麟道:“为什么叫‘小寡妇’?”
小寡妇道:“我十八岁嫁人,十九岁死了丈夫,所以大家就叫我‘小寡妇’。”
钟文麟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寡妇道:“三十二。”
钟文麟哑笑道:“这还算‘小’么?”
小寡妇笑道:“也不算大,我知道你们男人特别喜欢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
钟文麟道:“实不相瞒,我不是来嫖妓的。”
小寡妇一怔道:“那你来此干么?”
钟文麟道:“寻找我一位叔叔,听说他每月会来一次,所以我来此等他,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叔叔?”
“你叔叔叫什么?”
“他在此使用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不过你应该见过他也记得他才对,他有一颗眼睛已经瞎了。”
“哦,敢情你说的是那独眼老鬼呀!”
“你见过?”
“岂只见过,老娘还跟他上床过呢!哈哈,你这位叔叔很有意思,老是喜欢闻女人的小脚……”
“你何时见过他?”
“让我想想看……嗯,好像有个把月没见到他了。”
“他多久来一次?”
“搞不清楚,好像每个月才见到一次……嗳!你这个叔叔好小气,名堂又怪多,可真难侍候呀!”
“他若来了,你会不会知道?”
“当然知道,这地方就这么一条巷子,他每次来时,就跟你一样要走个十遍八遍的,真会挑嘴哩!”
“你说个把月没见到他了,这岂非表示他快要来了?”
“嗯,这两天应该会——咦,你看那边,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不是你叔叔来了么?”
“嘘!”
“怎么呢?”
“不要跟他打招呼,也不要告诉他我在找他,我要吓他一跳!”
钟文麟在她说到“那不是你叔叔来了么”的时候,已经看见一个模样肮肮脏脏的独目老人从巷口那边走过来,为了怕她破坏自己的行动,便赶紧把她推入屋内,不让她和来天骄相见打招呼。
小寡妇虽觉古怪,只因得了他的银子,自无与他作对之理,听他说“要吓他一跳”,以为是真的,看见来天骄已从门口走过,不禁吃吃轻笑道:“他走过去了,你是不是要悄悄跟上去?”
钟文麟道:“是的,你切勿声张,过两天我还来找你,知道么?”
小寡妇连连点头。
于是,钟文麟转身走出,悄悄的跟在来天骄的后面走去。
其实,巷道上有不少嫖客往来穿梭,九命神狐来天骄又不认识他,所以他的跟踪是非常方便的;他几个快步之后,已赶到来天骄的身后。
来天骄是“寡妇巷”的常客,有许多妓女都认识他,见他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要拉他进去,来天骄均不为所动,只跟她们打情骂俏,这个摸一把,那个捏一下,油滑得很。
钟文麟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所有的动作,心里暗笑道:“哼,谁会想到堂堂一位长江帮的帮主,竟喜欢到这低贱的地方来与这些下贱的妓女厮混?看样子这老家伙出身不高,狗改不了吃屎……”
走到巷子尽头,九命神狐来天骄忽然停步打量着一个倚门而立的妓女,那妓女年纪不小,模样也不好看,可是他似乎越看越有兴趣,笑问道:“你叫什么?”
那妓女手拿一条手帕掩住嘴唇,扮出一个妩媚的微笑道:“我叫媚媚。”
来天骄道:“以前在哪里?”
媚媚道:“在家里啊。”
来天骄道:“才来不久?”
媚媚道:“是,不到一个月。”
来天骄道:“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你……”
媚媚又送给他一个媚笑,道:“进来么?”
来天骄笑道:“我是这儿的常客,可不好侍候呢!”
媚媚笑道:“不要紧,领教领教。”
来天骄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笑道:“好,咱们进去。”
两人就那么手拉手走进屋里去了。
钟文麟略一犹豫,也举步跟入。
另一个妓女迎了上来,脸上露出“企求”的笑靥,轻声道:“来么?”
钟文麟看着来天骄和那媚媚走入厅右的一道布帘里面,当下把双手搭上那妓女的肩上,笑道:“你叫什么花名?”
那妓女道:“我叫西施。”
钟文麟哈哈笑道:“西施么?”
西施笑道:“你别笑,奴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呢!”
钟文麟推着她往里面走,过了布帘,里面是一条短短的通道,有两个房间。
来天骄和媚媚的谈笑声,从后面一间传出来。
钟文麟要走过去,西施拉住了他,笑问道:“你哪里去?”
“后面没有了?”
“没有了,我们这儿只有两间房子……”
她推开前面一间的房门,就要拉钟文麟入房,钟文麟摇摇头道:“别急,咱们先站着聊聊……”
西施含嗔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要聊天,到里面去聊嘛!”
钟文麟微笑道:“你怕我跑掉?”
西施道:“你敢跑,老娘一刀劈了你。”
钟文麟吐舌头道:“哎呀!好凶,西施还会杀人呀?”
西施笑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的西施可不是古时候的西施了!”
钟文麟掏出一些碎银塞入她手里,道:“你先拿着,免得你杀了我。”
西施见他出手大方,心中欢喜,猛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你这人还不坏,贵姓大名?”
钟文麟就跟她站在甬道上,一边跟她胡扯,一边注意听取后面那间房子里面的动静——
只听那媚媚在房中发出一声“惨叫”道:“老鬼,你干什么嘛?”
来天骄哈哈笑道:“刚刚跟你说过了,我很不好侍候!”
“去你的!”
“嘻嘻……”
然后,房中沉寂下来。
只有钟文麟听得出房中还有一种声响——宽衣解带的声响。
“嗳嗳嗳,你闻我的小脚干么?”
“嘻,好香呀!”
“胡闹!”
“嘻嘻,三寸莲勾暖玉雕,略余凤嘴衬又翘,宛然洛浦凌波态,可胜齐官点地娇……”
“你念什么?”
“念诗呀。”
“哼,你还会吟诗?”
“当然了,你别看老夫这个样子,岂不闻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夫当年还是个秀才哩!”
“你那颗眼睛怎么瞎的?”
“哼!”
“啊哟,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么?”
“臭婊子,你下次再问起这个,老夫便活活把你捏死!”
“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来,再让老夫闻闻你的脚……嗯,真好!花片蹴残微有迹,苔痕点碎太无聊,料他一缕芳心动,应把檀郞两意挑……痛快!痛快!”
钟文麟听得差点忍俊不禁,暗笑道:“这来天骄敢情嗜闻女人的小脚,把臭当香,难怪他喜欢到这地方来,要闻女人的臭脚,也只有此处最多了。”
西施又要拉他入房。
他摇摇头,向她附耳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是:“我是官府捕快,房中那独眼老鬼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今天我是来逮捕他的,你快走开!”
西施脸色大变,吃惊万分,一步一步的退到外面的厅上去了。
钟文麟抽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随即走到那房门口,猛然抬脚踢出——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倒了下去。
在房中的来天骄和媚媚吓得呆了。
九命神狐来天骄此时的情形就如花花僧一般,全身赤条条一丝不挂,因此饶他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突然碰上这种意外,也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等他看出苗头不对,下床要去拿放在床前一张椅子上的衣服时,钟文麟已抢先一步,把他的衣服全抢过来了。
来天骄又惊又怒道:“小子,你喝醉了不成?”
那媚媚钻入被窝里,破口大骂道:“要死了!要死了!哪里来的一个疯汉,搞什么鬼呀?”
钟文麟冷冷道:“来天骄,你被捕了!”
来天骄面色遽变,独目迸射出锐利狠毒的光芒,暴声道:“你说什么?”
钟文麟道:“你是长江帮主,九命神狐来天骄,官府明令缉捕的重犯——你是要乖乖跟我走呢?还是要我——”
“动手”两个字还没出口,来天骄就已先动手了,他一声大吼,竟不管身上没穿衣服,一个饿虎扑羊跃下床,双手十指箕张,欻然便向钟文麟的双肩抓落——
“噗!”
一柄匕首也就在此时插入他的腹部!
“唉……”
来天骄浑身一震,独目大睁,嘴巴大张,不胜骇异的瞪视着钟文麟,道:“你……你……好小子,你是谁?”
钟文麟平静地道:“钟文麟。”
来天骄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微微发抖道:“钟文麟?”
钟文麟道:“快剑钟文麟。”
来天骄颤声道:“快剑钟文麟?”
钟文麟道:“专门替官府缉捕凶犯的快剑钟文麟!”
来天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道:“是了,我想起来了,你曾经逮捕过严必高和花花僧;你……你怎知老夫在此?”
钟文麟道:“有个人告诉我的。”
“谁?”
“你现在知道也没用了。”
“你说!”
“干什么?”
“老夫要知道死在何人手里!”
“我看不必了。”
“你……”
来天骄恼怒已极,目中射出的怒焰,似乎可将人溶化,但是仅仅支持了一会,就萎然倒了下去……
柳千瑜轻轻啜着一杯酒,静静听着一群食客的交谈。
这是金陵城中的一家大酒楼,名叫“聚英楼”,开设这家“聚英楼”的是一位已金盆洗手的武林名人“金刀客鲁达”,他在武林黑白两道上很得人缘,因此开设这家“聚英楼”后,许多过往的武林朋友都来照顾他,生意十分不错。
现在是中午,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楼上食客满满的,声音十分嘈杂,大家都在边吃边谈,而谈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们在谈论一个最近轰动武林的人物。
快剑钟文麟!
“老兄,你说他是‘太湖隐侠钟灿’的儿子?”
“不错!”
“奇怪!钟大侠的儿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出现江湖不到半年,已经替官府擒获了五名凶犯,第一个是‘夜猫王卜雁天’,第二个是‘独眼龙严必高’,第三个是‘花花僧’,第四个是‘长江帮主来天骄’……”
“我的天,这四人都是很扎手的人物呀!”
“可不是,但也都能手到擒来,甚至有人看见他只发三剑,便把大名鼎鼎的‘长江帮主来天骄’宰了。”
“好厉害!”
“他杀了这四人,据说一共得了上万两银子。”
“唉,他如果不拿赏银,那该多好!”
“是呀!他拿了官府的银子,就算不得侠士了,真叫人替他可惜……”
“他的剑术不知是不是跟他老子练的?”
“当然是呀!”
“我看未必,他老子的剑法似非以快见长……”
“不然,是跟谁练的?”
“不知道,不过这不难打听出来。”
“哈哈,江湖上接连出现了两个快剑手,这下子有好戏瞧了!”
“你说的是‘闪电剑柳千瑜’?”
“正是,他的剑快得叫人不敢相信,你才想拔剑时,他的剑已斩断你的头发,等到你看清楚时,他的剑已回到鞘中!”
“我也听说‘闪电剑柳千瑜’是当今武林无出其右的快剑手,只不知他和钟文麟一比,哪一人较快?”
“这就不得而知了,若能叫他们两人遇上,必有一场好戏可看。”
“我看,他们两人迟早会碰头的!”
“哦?”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人既然都以快剑闻名于世,自然很想一较高下……”
柳千瑜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悄悄的召来堂倌,付过酒账,即起身下楼而来。
楼下有他的一匹坐骑,他乘上坐骑,直驰出城,取道东南疾进……
第二天薄暮,赶到了无锡。
一入城中,便直趋醉仙院。
他在醉仙院门口下马,正要进去,忽见一名龟奴由里面走出,乃开口道:“老兄,还认得我么?”
那龟奴每天见到的客人不少,哪还记得他,闻言神色一怔道:“您是……”
柳千瑜道:“数月之前,我曾和钟文麟到过一次,老兄忘了?”
那龟奴这才想起,立时换上一副阿谀的笑脸,打躬作揖的笑道:“是是,小的真该死,一时竟想不起来,柳公子您快请进来坐,我们小桃红一直在惦记您呢!”
柳千瑜道:“小艳姑娘在不在?”
那龟奴一呆道:“柳公子要找小艳姑娘?”
柳千瑜点头道:“是,我有事情要和她谈谈。”
那龟奴惊讶道:“柳公子莫非不知……小艳姑娘已不在这里了呀!”
柳千瑜目光一注道:“哦,她哪里去了?”
那龟奴道:“钟公子已替她赎身除籍,如今她已是钟公子的妻子啦!”
柳千瑜又“哦”了一声,问道:“他们住在何处?”
那龟奴道:“就在湖边钟公子的家中呀!”
柳千瑜立时掏出一些碎银塞到他手里,笑道:“这点赏你吃茶,现在我要去找他们,改天有空再来。”
一跃上马,往太湖驰去。
不久,来到湖畔。
远远看去,只见钟文麟的住宅外表已焕然一新,无复昔日破落之象!
柳千瑜驰至门口下马,一名仆人闻声出来,把柳千瑜打量几眼,问道:“找谁?”
柳千瑜道:“找钟公子。”
仆人道:“他不在家。”
柳千瑜道:“小艳呢?”
仆人以为他是小艳的老客人,听他直呼“小艳”两字,老大不高兴,一瞪眼睛道:“谁是小艳?这里只有一位钟夫人,没有小艳!”
柳千瑜一笑道:“那么,我就找钟夫人,烦请入内通报一声如何?”
仆人面呈敌意道:“你找我们钟夫人干么?”
柳千瑜道:“我姓柳名千瑜,是你们钟公子的朋友,你们钟夫人也认识我的。”
仆人这才消失敌意之色,但仍不太客气地道:“你等等,我进去问问,看我们钟夫人愿不愿接见你。”
说罢,入宅而去。
柳千瑜将马拴好,便站在门外等候,心中感叹不已,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大错而特错。
他必须把“错”改正过来,否则将负疚一辈子。
他也曾经杀过人,但从未曾为金钱而去杀人。对他来说,为金钱而去杀人,即使杀的是怙恶不悛之徒,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俄顷,仆人跑出来了。
这次,他已换了另一副脸色,很恭敬有礼的拱手道:“柳公子,我们夫人有请!”
柳千瑜微微一笑,举步入宅。
宅内也经过一番整修布置,处处都呈现出富贵人家的气派!
小艳坐在客厅上。
她已洗尽铅华,但看上去更美丽动人。
看见柳千瑜走入厅中,她连忙起身施礼,欢悦地道:“柳公子,您来了!”
钟文麟能有近日,以及她能脱离火坑,可说全是柳千瑜给的,故她对柳千瑜的来临,确是欣喜万分。
柳千瑜抱拳还礼,道:“小弟不知钟兄已和嫂子完婚,道贺来迟,十分抱歉。”
小艳笑道:“柳公子说哪里话?我们没有通知您,才感到抱歉呢。那天文麟原想派人去通知您,只因路途遥远,结果没去成,文麟和我为此深感歉疚,如今您来得正好,快请坐吧!”
柳千瑜道谢坐下。
小艳命仆人献上茶后,接着笑问道:“柳公子是听谁说的?”
柳千瑜喝了一口茶,笑笑道:“老实说,小弟刚刚知道的。小弟去了醉仙院,听龟奴说起,就立刻赶到这里来……”
小艳含羞一笑道:“我离开醉仙院算来已有一个多月了。”
柳千瑜问道:“钟兄哪里去了?”
小艳笑容一敛,神情忽变黯然,轻轻说道:“他又走了!已走了十几天,说初三便可回来,所以大概过两天就可回来了。”
柳千瑜道:“数月之前,他和我在茅山分手时,曾说要去五台山看小弟……”
小艳道:“是的,他也说过了,后来因为发生了那件事,他就改变了主意。他说他要自谋发展,不想再依靠您了。”
柳千瑜注目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艳惊讶道:“就是杀死‘夜猫王卜雁天’那回事呀,难道您没听人说过?”
柳千瑜道:“小弟只听说他在替官府缉捕凶犯,先后杀了‘夜猫王卜雁天’、‘独眼龙严必高’、‘长江帮主来天骄’、‘花花僧’、‘阴阳秀士梅子青’五人,领到了四千两银子的赏银。”
小艳叹道:“不错,我一直劝他不要干那种事,可是他不听劝告。唉,问题全出在他无意间杀了‘夜猫王卜雁天’;如果没有发生那回事,他就不会这样食髓知味了,真是作孽!”
柳千瑜道:“‘夜猫王卜雁天’乃是官府严令缉捕的采花淫贼,许多人欲擒拿他而不可得,钟兄是怎么找到他的?”
小艳道:“他不是有意去寻找夜猫王卜雁天的,他杀死了卜雁天时,还不知对方就是夜猫王卜雁天的。”
柳千瑜面色一变道:“然则,他因何杀死夜猫王卜雁天的?”
小艳道:“柳公子还记不记得去年折辱他的那位客人?”
柳千瑜点头道:“记得。”
小艳道:“他就是夜猫王卜雁天!”
柳千瑜“啊”了一声道:“想不到他就是夜猫王卜雁天……钟兄他一回到此处,就去找他报仇?”
小艳摇首道:“不,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她把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道:“他愤而杀死卜雁天后,知道要吃官司了,谁知捕头前来验尸时,认出了卜雁天,便领他去领取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赏银,就是这件事使他着了魔,他认为替官府缉捕悬赏的凶犯既可为民除害,又可赚钱,因此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干下去了!”
柳千瑜听她语气,知她对钟文麟的作为不表赞成,心中暗暗钦佩,暗忖道:“钟文麟娶了一个好妻子,可是他自己却堕落了!”
他起身来回踱步,满面严肃地道:“这次他要去缉捕谁?”
小艳道:“听说是一个叫什么‘九命狐欧阳雷’的凶犯,这是金陵府悬赏缉捕的人,擒到了可得一千两银子。”
她见柳千瑜一直未曾表示意见,便接着问道:“柳公子,你认为他这样对是不对?”
柳千瑜道:“不对!小弟这次来,就是来劝他收手的。他绝对不可做这种事情。我不反对他为民除害,但若收取官府的赏银,便非侠义行为,这是一种最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行为!”
小艳道:“我也觉得他不该为金钱而去杀人,这等于成了刽子手,可是他一直不听我的劝告,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呢?”
柳千瑜沉沉脸孔道:“小弟要等他回来,他的剑术是小弟传授的,我要制止他这种行为。我不能让江湖朋友指责我造就了一名刽子手!”
小艳吃惊道:“您……不会伤害他吧?”
柳千瑜摇头道:“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伤害他?我只想劝他收手罢了。”
小艳道:“万一他不听您劝告呢?”
柳千瑜抿抿嘴唇道:“小弟把道理讲给他听,也许他会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