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百花阁,铁面阎罗靳正伦把俞立忠喊到面前,低声吩咐一番,俞立忠应命脱离了众人,混入街上一群寻花问柳者之内。
他在花街上来回闲荡了一伸,看见与“百花阁”斜对面的一条黑暗的巷口,有个妓女幽立在那里等待客人照顾她,于是移步靠了过去。
那妓女年约二十,容貌平平,皮肤又黑,是以无人问津,看见俞立忠走过来,面色一喜,做出一个迷人的媚笑,轻声轻气道:“喂,公子,你来么?”
俞立忠上下看她一眼,笑间道:“你叫甚么?”
那妓女答道:“小牡丹!”
俞立忠道:“为何独自站在这里?”
那妓女挑眉一笑,道:“有何不对?”
俞立忠道:“这里灯光幽暗,人家看不见你啊。”
那妓女笑道:“你公子不是看见了?”
俞立忠笑道:“我喜欢在雾里寻花,但像我这种人能有几个?”
那妓女伸手拉住他,吃吃娇笑道:“你这人有意思,跟奴家去吧。”
俞立忠道:“别忙,先聊一聊。”
“聊甚么?”
“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岁。”
“那哪里人?”
“远得很,说了你也不知道!”
“说说又有何妨!”
“山西天河镇,听到没有?”
“哦,那是个小镇吧?”
“嗯,说小也不小,有一百多户人家哩!”
“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那妓女含嗔道:“嗳,你别问这个好不好!”
“我喜欢听,你说吧!”
“我说了,你就跟我去,好不?”
“好,你说!”
“我十三岁时,我娘病死了,我爹又娶了个后母,那后母是个泼辣货,视我如眼中钉,时常说我坏话,我爹为了讨她喜欢,就打我给她看,一天总要打我三四次,后来……后来……”
“唉,别哭,好好说嘛!”
“后来,我忍受不住了,就偷偷跑离家,想到城里去找我阿姨,不想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遇见了甚么人?”
“一个中年人,他看见我行色匆匆,问我何处去,我便老老实实告诉他,他听了很同情,说去投奔阿姨也不是头路,他说他在这开封府有个姊姊需要一名丫鬟,问我肯不肯做一名丫鬟,我心想做丫鬟也是自食其力,总比投靠亲戚好,于是就跟他来到了此地。”
“结果他偷偷把你卖到此处?”
“正是,但事情还不止此,他——咦,你不听了?”
“等下再来,送银子给你!”
“喂,你怎么啦?”
“别叫,你看对而那家‘百花阁’,此刻有个青衣文士走出来……”
“嗯,你认识他?”
“正是,他是我的好朋友,平日里,他最喜假装斯文,硬说从未涉足花丛,今晚终于被我捉到了,我要去刮刮他的脸皮,不陪了!”
俞立忠说到这里,快步混入行人中,悄悄尾随着前面那个刚由“百花阁”出来的青衣文士。
他一看那青衣文士的走路姿态,就知他是女扮男装的鸨母沈七姑!她,易装离开百花阁,其动向不问可知,当然是要去会晤老山主等人!
这便是铁面阎罗靳正伦暗嘱俞立忠留在花街的目的,果然不出所料,沈七姑所供不实,她显然知道老山主及武狂武族三人的去处。
走出花街,只见那沈七姑脚下加快,迅捷混入大街上的行人中,还频频回头张望,敢情她也担心有人跟踪哩。
俞立忠经验丰富,自然不会被她发现,但他看她那么机警,不由有些忧虑,心想她是“百花阁”的鸨母,其在本城必然认识不少富豪显贵,如果她突然走入一个“朋友”的宅院,自己却不好跟入,那时她若再从后门溜出去,自己对街道不熟,势必会被她溜掉……
他忧虑的事,果真发生了。
只见那沈七姑走到一座大宅第的门口,忽然折身闪了进去!
俞立忠赶紧挡住一个行人问道:“请问,那边红漆大门的人家,户主是甚么人?”
那行人顺着他的手指掉头望去,答道:“那是胡捕头的家!”
俞立忠道了谢,立即往后街奔来。
开窑子,仰仗捕头之处甚多,所以沈七姑认识衙门捕头可说是很自然之事,退一万步说,如果胡捕头也是老山主的部下,那也一样,沈七姑除非不再出来,要出来便一定由后门!
幸而附近的大街小巷并不如俞立忠想像之复杂,是以他当机立断,立刻往胡捕头家的后面奔来。
胡捕头家的后门外,是一条黑暗的小巷,俞立忠闪身疾入,在一处可掩蔽身形的墙角里蹲下来。
果然,约莫盏茶工夫之后,胡捕头家的后门“呀!”的一声开了,两条黑影随之走出,前行者身材瘦小,分明是沈七姑不错,后随者身材高大,也许即是胡捕头,只见他举手搭住沈七姑的肩头,轻笑道:“别忙着走,让我亲一亲!”
沈七姑轻轻移开他的手,脆笑道:“胡大爷别开玩笑,老身人老珠黄了啊!”
胡捕头一把抱住沈七姑的腰肢,嘻嘻笑道:“你才不老,人说三十如虎,四十如狼,老子就喜欢狼虎!”
沈七姑半推半就地道:“快放手,让人撞见了,多不好看!”
胡捕头紧紧抱住不放,笑道:“这条巷子没有人,你放心!”
沈七姑恼笑道:“真是的,老身确实有急事,你放了老身吧。”
胡捕头道:“亲个嘴便让你走!”
沈七姑急着要走,无奈之下,只得仰脸道:“好,你快亲!”
胡捕头登时嘴如雨下,直把个鸨母沈七姑亲得“嗯嗯唔唔”的呻吟起来。
良久之后,雨过天晴,胡捕头意犹未足,仍搂着她不放,轻声道:“我的心肝,这后门内有一间柴房……”
沈七姑顿足道:“不成,老身非走不可了!”
胡捕头依依不舍的松手放开她,道:“那么,明晚我去百花阁,你可不许避不见面!”
沈七姑点头道:“好,老身等着你使了。”说完,匆匆走了。
她走向俞立忠躲藏的这一边的巷子,因走得急,故未发现俞立忠藏身于墙角,俞立忠容得她走出巷子后,方又悄悄尾随上去。
但见她低头疾行,转弯抹角,最后竟走出了北城门!
黑夜里,城外行人稀少,是以她一出城门,立时放开脚步,向前疾奔。
俞立忠避开官道,不即不离的跟着,一面暗忖道:“看她急急如丧家之犬,到底是去会晤老山主?抑或是自家要逃命?”
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她沈七姑只不过是“百花阁”的鸨母,其地位尚在分舵主之下,诚如她向师父所说的——你是“百花阁”的主人,这几天你和老山主接触的比我多,你能不知老山主的去向,我怎会知道?
是故,俞立忠认为此番跟踪沈七姑大概不会有多大收获,但想是这样想,他仍决定遵照师父的嘱咐——跟踪到底!半个时辰后,他跟踪沈七姑来到波涛滚滚的黄河边上!
噫,她要过河?假如是的话,那可糟了,夜间渡船不多,自己未曾易容,自不能跟她同乘一船,但若慢她一条船,等自己上岸时,不知她跑哪里去了?
俞立忠正感为难之际,忽见那站在河岸边的沈七姑右手一扬,一缕烟火冲空射起,接着“叭!”的一声,四丈高空爆出了一朵火花!
啊,她发出了暗号!如此看来,她是来会见老山主而非在逃命了!
俞立忠一见之下,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断了线索的敌踪又已得到,忧的是:老山主必是在河中某一条船上,当他把沈七姑接上船后,船一开走,自己如何继续跟踪呢?
这个忧虑,在一艘黑船出现在他眼底下之时,便告消失了!
是的,一艘黑船,正慢慢向河岸靠过来!
而这艘黑船对俞立忠并不陌生,因为它竟是数十天前由武狐左丘龙乘往南海火琉岛的那一艘好了,一条船不比一个人,它再怎样滑溜也只能在水上行驶,何况黄河由此出海尚有一千余里之遥,如今只要看它上溯而行,或顺流而下便不怕它逃脱!
思忖之间只见那艘黑船已在距河岸三丈之处停住,旋闻船上有人高声发问道:“是沈七姑么?”
听声音,竟是武狂龚一夫?
沈七姑答道:“正是妾身!”
又听武狂龚一夫问道:“身后有无陌生人?”
沈七姑道:“没有!”
“好,你上来吧!”
“不,妾身跳不过去。”
“哈哈,那么让老夫带你上来!”
笑声中,人影一闪,武狂龚一夫业已飘落河岸上!
他轻浮的用手捏捏沈七姑的鼻子,嘿嘿笑道:“你这婆娘很合老夫胃口,所以老夫一再向老山主求情,等你来了才开船!”
沈七姑偎入他怀中,仰脸嗲声嗲气道:“多谢龚爷抬举,今后妾身愿为龚爷粉身碎骨!”
武狂龚一夫哈哈一笑,揽起她的腰肢,纵身便起,飞上了黑船!
“开船!”一声令下,黑船便顺流直放,转眼便消失于远处的夜色中!
俞立忠见船已开去,便即遄返开封而来。
回抵开封,已近午夜,俞立忠事先已和师父等人约好见面地点,故入得城来,一迳往包公庙走去。
登上庙殿,蓦见人影一幌,眼前已立着师父铁面阎罗靳正伦!
他已恢复本来面目,含笑向俞立忠一招手道:“到这边来!”说着,转身走入。俞立忠随着他走到殿后,见火琉岛主聂卫公和师祖武翁房玄龄蹲在殿后壁下打瞌睡,心颇诧异,转对师父低声问道:“师父,盟主等人何处去了?”
铁面阎罗靳正伦道:“已离开本城,赶往崆峒截击十二武煞星及艾家四兄弟那些人了!”
俞立忠一哦道:“盟主不打算追擒老山主?”
铁面阎罗靳正伦微笑道:“老山主和武狂武毒三人,由我们四人来处理还不够么?”
俞立忠顿然而悟,笑道:“原来如此,盟主将主力移去对付突击二帮三教九门派的敌人是对的,否则二帮三教九门派势必为敌人一一击破。”
铁面阎罗靳正伦问道:“你监视沈七姑行踪,可有何发现?”
俞立忠道:“有的,沈七姑晚间所供不实,她已随老山主去了……”当下,将跟踪始末说了一遍。
铁面阎罗靳正伦沉吟道:“唔,他那艘黑船既曾纵横于大海之上,此次顺流而下,必是准备由黄河口出海无疑!”
俞立忠道:“是的,所以只要我们追赶得上,必可擒获老山主!”
铁面阎罗靳正伦皱了皱眉头,道:“他们顺流行驶,入鲁之后,河道即一路向北,我们要想赶上他们,却无捷径可走……”
俞立忠道:“是的,为今之计,只有乘船直追一途了。”
铁面阎罗靳正伦注目道:“我们何来的船?”
俞立忠道:“这可以到河边去想办法。”
铁面阎罗靳正伦又问道:“纵然雇得船只,追得上他们么?”
俞立忠道:“假如他们一路不停,当然无法追上,但他们并不知我们在追赶,是故我们只要不停船休息,也许能够赶上他们!”
正在打瞌睡的武翁房玄龄忽然一跃而起,笑道:“不错,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我们这就走吧!”
火琉岛主聂卫公跟着站起来,道:“对,说不定敝孙女和东方特使就在那黑船上,我们快追!”
“追”字一出,人已向庙外奔去。
武翁房玄龄师祖孙三人紧随其后,老少四人连夜出城,直奔黄河飞驰而来。
半夜三更,行人绝迹,因此四人均不必顾虑惊世骇俗,各自施展轻功,快逾流星!
一阵飞奔,四人功力的高低,也就显露分明了?
火琉岛主聂卫公。和武翁房玄龄,两人并肩奔驰,始终难分前后,铁面阎罗靳正伦则落后三丈,而且愈拉愈远,俞立忠更落后师父四丈有余,而且也是愈拉愈远,是以当聂卫公和房玄龄奔到黄河边上时,俞立忠还在半里之外哩!
不过,半里路程,在俞立忠的脚下也是眨眼即到,故二老及铁面阎罗靳正伦在河边没等多久,俞立忠也到了。
虽是最后一个到达,火琉岛主赫卫公仍大加赞许,望着武翁房玄龄笑道:“房老,你这徒孙的确不错,我看不须三五年,咱们几个老头子都要被他赶上了!”
武翁房玄龄笑道:“聂岛主要是喜欢他,何不传他几手?”
火琉岛主聂卫公笑道:“老夫的几手玩艺儿,传给他也不见得能增加他多少实力,倒是老夫很想把孙女许配给他,不想他竟推三阻四的,真是不识抬举之至!”
武翁房玄龄亦知他孙女傻里傻气,闻言暗吃一惊,忙的哈哈大笑道:“聂岛主有所不知,这孩子情孽甚重,早就有两个姑娘在等着他了!”
火琉岛主聂卫公心知俞立忠绝不肯娶自己孙女,故也不想继续谈下去,仰天打个哈哈,转话道:“你看,这附近并无船只,咱们如何去追人?”
武翁房玄龄转对俞立忠笑道:“立忠,你说到河边来想办法,如今河边已到,你快给我想个办法来!”
俞立忠举手一指黄河下游说道:“我们沿着河岸往下走,总可找到船只,师祖以为如何?”
武翁房玄龄点头道:“也唯有如此了,走!”
于是,老少四人再度纵起,沿着河岸往下游奔来。
转眼奔下十来里,果在一处河边找到一艘渡船,俞立忠一个箭步跳上船,开声喊道:“船家!船家!”
连喊数声,方见舱门一开,一个睡眼惺松的老船夫探头出来,没好气的问道:“是哪个?”
俞立忠走上前道:“我,雇船!”
老船夫瞧他一看,皱皱眉道:“三更半夜,你小哥要过河?”
俞立忠道:“不,要乘往下游去!”
老船夫摇头道:“爱睡,不去!”
俞立忠道:“老丈辛苦一下,到了地头,船钱加倍给!”
老船夫又摇头道:“不去!不去!”
俞立忠面色忽沉道:“你不认识我么?”
老船夫一愕道:“你是谁?”
俞立忠沉声道:“我是开封府的捕快!”
老船夫吃了一惊,张嘴“哦哦哦”的应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俞立忠知他怕官,便再恫吓他道:“今晚有几个牢犯越狱乘船逃往下游,你大概得了他们的好处,所以不肯载我们去追缉他们,是不是?”
老船夫苦脸叫屈道:“冤枉,老汉天一黑就下舱睡觉,见都没见过牢犯的影子!”
俞立忠冷笑道:“不必抵赖,如今有两条路让你走,一条是载我们去追牢犯,一条是跟我们回衙里去!”
老船夫明知俞立忠在借词要胁,但他也知道官府中人得罪不得,心中暗呼晦气,当下只得强颜陪笑道:“是是,老汉载诸位去追缉牢犯便了。”
站在岸上的火琉岛主聂卫公三人听了,一齐跳上渡船,武翁房玄龄向老船夫笑道:“船家,我们四人虽是捕快,只要你老老实实听吩咐,船钱绝不短少你的!”
老船夫连称不敢,当即把船驶离河边,顺流开向下游。
“船家,尽量快!”
“是是……”
黄河水流湍急,顺流下驶,有一泻千里之势,天刚破晓,船已逼近鲁境。
当然,那艘黑船还没在他们眼底下出现,他们也知不可能在头一天之内赶上黑船,故并不着急。
中午,船至一滩头,老船夫要求停船上岸吃饭,武翁房玄龄见他疲惫毕露,知不停不行,便答应他停船,却命俞立忠上岸去买东西回来吃,俞立忠很快便买回来一大包干粮,火琉岛主聂卫公替下老船夫,让他吃食歇息,船继续前进。
一天,过去了。当第二天的朝阳又升起时,他们仍未追到那艘黑船,火琉岛主聂卫公不禁起疑,道:“哼,难道他们不要停下来买东西吃么?”
武翁房玄龄道:“也许他们船上储有许多食物,因此不必停船。”
火琉岛主聂卫公道:“如是,我们岂非永远追不上他们了?”
武翁房玄龄道:“这倒不一定,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追赶,所以只要他们有事情必须停船,他们便会停船。”
火琉岛主聂卫公叹道:“但愿如此,你知道,我们如不能在黄河中追上他们,给他们逃出黄河后,大海茫茫,要想找到他们就更加困难了。”
武翁房玄龄点点头,正要接腔,忽听俞立忠欢呼一声道:“看!黑船在那边!”
一点不错,那艘神秘的黑船,此刻正静静的停泊于二三十丈外的一处河岸边!
因是丽日晴空,故而虽是相隔二三十丈,俞立忠仍能一眼就认出来。
火琉岛主聂卫公见过那艘黑船,一看果然不错,大喜道:“快!船家,向前面那艘黑船靠去!”
武翁房玄龄急道:“别慌,我们先躲入舱内,等靠近黑船时,再出其不意的跳下去!”
俞立忠道:“不,我们先超过去,等他们开船快要赶过我们之际,再动手不迟!”
老少四人钻入船舱,武翁房玄龄目注俞立忠问道:“你为何要用这种办法!”
俞立忠微笑说道:“师祖想不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武翁房玄龄道:“当然想啊,你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俞立忠道:“既想把他们一网打尽,最好等他们把船开到河中再动手,因为在岸边动手容易被他们逃掉!”
武翁房玄龄一想不错,不由颔首笑道:“对,师祖倒没想到这一点……”
说着,探头出舱,向那老船夫吩咐道:“船家,不必靠近那黑船,你只当没看见,继续往前驶去!”
老船夫本已在做靠岸准备,闻言便又驶入河中,继续前进。转眼间,渡船在距离黑船四五丈处驶过!
老少四人躲在舱中偷看,发现那黑船的甲板上没有一个人,均感纳罕,铁面阎罗靳正伦低声道:“奇怪,怎么没有人?”
武翁房玄龄道:“可能有人上岸,而其余的正在船舱内!”
火琉岛主聂卫公沉吟道:“只怕有些古怪,你看那河岸上是偏僻地带,他们在那边停船干么?”
武翁房玄龄道:“难道他们弃船跑了?”
火琉岛主聂卫公道:“这也没道理,别说他们不知道后有追兵,即使知道,以他们那艘黑船的速度,根本不愁会被我们追上,何必弃船而逃?”
武翁房玄龄笑道:“依你说,他们停在那里干什么?”
火琉岛主聂卫公摇摇头道:“谁知道!”
武翁房玄龄转望俞立忠问道:“立忠,你猜他们停在那里干什么?”
俞立忠也摇头道:“弟子也猜不透,不过,看那样子,他们好像不会马上开船,所以要是我们不停下来,只怕反变成他们追不上我们了。”
武翁房玄龄点头道:“对,我们须得停下来等候他们!”
说话间,渡船已超过黑船四十余丈远,看不见那艘黑船了。
在武翁房玄龄的吩咐下,老船夫把船驶近河边停下,四人出舱立等许久,仍不见黑船驶来,俞立忠忍不住,道:“师祖,得弟子下船过去看看如何?”
武翁房玄龄沉忖有顷,领首道:“也好,但须易容前去!”
俞立忠经常随身带有易容的东西,当下走入舱中,迅速改头换脸起来。
不消片刻,当他山舱内钻出时,已变成一个蓬发垢面衣着褴褛的庄稼少年!
武翁房玄龄怕他有失,便向铁面阎罗靳正伦道:“正伦,你同他一起去,躲在附近做个应援!”
铁面阎罗靳正伦答应一声,当即与俞立忠跳上岸,顺着河岸往上游奔去。
四十余丈的距离,瞬息即至,铁面阎罗靳正伦在距黑船七八丈处的草丛里住足,低声道:“为师就在此处等候,如有危险,应即出声喊叫!”
俞立忠点点头,一路跳跃而出,大声唱歌道:“山老鹳,白脖子,张三找了个老婆子,脚又小手又巧,两把剪子一齐铰,左手铰了牡丹花,右手又铰灵芝草,灵芝草上两只鹅,扑拉扑拉飞过河,河水这边是你家,河水那边是俺家,铺开罩被晒芝麻,一碗芝麻两碗油,大姐二姐梳油头,大姐梳了蟠龙髻,二姐又梳看花楼,落了三姐没得梳,梳了个狮子滚绣球!”
歌毕,刚好奔到停泊那艘黑船的河岸边。
看见那艘黑船,他佯作一楞,歪头至脑的瞧了一阵,然后拾起一块石头,“嘿!”的大叫一声,脱手掷向黑船!
“拍!”的一声!石头正中黑船的舱顶,剥剥的滚到甲板上!
但是,黑船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出来探视!
俞立忠暗感奇怪,又跳脚“嘿!”的大叫一声,见仍无人出现,于是就在河岸边坐下,肆无忌惮的把石子一颗一颗抛上黑船,一面抛石子,一面又“哇啦哇啦”的唱起山歌来。
唱了一支又一支,抛了一颗又一颗,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噫,莫非他们当真弃船跑了?刚才,武翁房玄龄在怀疑这一点时,俞立忠心中一些也不以为然,因为他断定老山主逃出“百花阁”时,身边除了武狂武毒之外,必然还带有“万花宫”那十几个淫娃,而那些淫娃,个个娇若无骨,要她们乘船可以,要她们在荒野地带行走,别说对她们太残忍,对他老山主也是个累赘,因此他断定老山主绝不会在中途弃船而去,但是现在,他已向黑船抛了数十颗石子,仍未见敌人现身,心里也不禁怀疑起来,于是,他决定上船一探虚实!
他不敢施展轻功跳上船,下了河岸,涉水入河,走到水淹胸际之处,改用游水,慢慢攀上了船。
走到舱门口,他抬脚踢了踢舱门,大叫道:“喂,里面有人么?”
没人响应!俞立忠伸手一拉,发觉舱门并未关闭,探头往下一瞧,未见一个人影,再凝神谛听,亦未闻人语声,于是举步走了下去。
舱中宽敞华丽,有四间舱房,此刻每间舱房的门均半开着!
俞立忠仔细的把各处搜视一遍,然后右手徐举,隔空向其中一间舱房的房门轻轻推了一下。
“依!”的一声,房门应手而开!
目光瞥处,但见房中器具零乱,就只不见一人!
他再把其余三间舱房打开,情形亦是相同,方知老山主等人果然已弃船逃了,当即返身奔上船面,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躲在岸上草丛里的铁面阎罗靳正伦疾纵而至,问道:“没有人么?”
俞立忠点头答道:“是的,他们果然弃船逃了!”
铁面阎罗靳正伦飞身上船,向下游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啸,不到一会间,火琉岛主聂卫公和武翁房玄龄已双双疾纵来到,跳上黑船,火琉岛主聂卫公急问道:“怎么,他们当真跑了?”
俞立忠道:“正是,舱内一片零乱,看情形他们是匆匆弃船而逃的!”
武翁房玄龄道:“下去看看……”
进入舱中,将全舱搜查一番之后,武翁房玄龄皱紧眉头道:“奇了,看这情形,他们确是匆匆弃船而逃,莫非他们知道我们追下来了?”
火琉岛主聂卫公道:“老夫刚才已说过,这条黑船性能极佳,我们的渡船根本追之不上,他何必弃船而逃?”
武翁房玄龄道:“如其不然,他们弃船而逃的原因是什么?”
火琉岛主聂卫公精眸连闪,道:“一定另有原因,待老夫再来看看……”
他举步走出前舱,揭开一块木板,忽然惊呼道:“啊,原来如此!”
武翁房玄龄等趋前一看,发现木板底下已浸入河水,仅差半尺就将淹上舱板,武翁房玄龄惊“噢!”一声道:“是船底破了?”
火琉岛主聂卫公颔首道:“不错,看样子,这条船碰着河中巨石,把船底撞破,因此他们只有赶快靠近岸边,弃船上岸!”
武翁房玄龄对船只了解不深,说道:“但你不是说这条船性能极佳,为何会触礁?”
火琉岛主聂卫公微笑道:“船的触礁,与好坏无关,这是开船的人的过失,他大概很少行驶黄河,对黄河水道认识不够,故有此失!”
武翁房玄龄恍然一哦,道:“走,我们上岸去看看!”
四人飞上河岸,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俞立忠首先找到足印,叫道:“这里有足印,老山主他们必是由此上岸无疑!”
武翁房玄龄三人围拢过来观看,见足印杂乱,伸向南方,似有十几人之多,铁面阎罗靳正伦疑惑道:“这些足印,可确定为老山主一行人之足印不错,但他们既有乘船出海之意,如今为何改变了方向呢?”
武翁房玄龄笑道:“有了船,他们才想出海,现在船已破了,他们自然要另想去处了!”
铁面阎罗靳正伦一想不错,不由脸孔发赤,点头赧笑道:“不错,我一心只想老山主可能在海上某处另建了一个总坛……”
火琉岛主聂卫公道:“你说得对,他既有船只,可能在海上早有基地,不过目前他大概不会回去——”
说到此,纵目四瞩,问道:“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铁面阎罗靳正伦道:“这里是鲁西的李升屯附近,距李升屯大概不远?”
火琉岛主聂卫公转对武翁房玄龄道:“房老,我们顺这足印寻下去吧。”
武翁房玄龄表示赞成,向俞立忠道:“立忠,你去遣走那渡船,多给他几个钱!”
俞立忠应命奔回渡船,换了衣服,取出五两银子抛给那老船夫,叫他开回去,便即转回,随师祖等循着敌人留下的足印,向前搜索。
足印在经过一片野草地后,便告消失,眼前是起伏如浪的山坡,地质极硬,因此四人在附近搜索了半天,再也找不到一个足印!
火琉岛主聂卫公叹道:“现在我们只好凭判断选择追敌的路索了!”
武翁房玄龄道:“正伦说此处距李升屯不远,我们先去李升屯打听打听,然后再作决定!”
四人向前行约二三里路,果然找到了李升屯,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镇甸,四人走入镇内分头打听,结果毫无所获,均称没看见有陌生人由镇上经过。
这时,已近中午,老少四人便在镇上一家小饭馆吃饭,研究追敌策略。
火琉岛主聂卫公道:“奇怪,照说他们不管往何方向走,都应经过此镇才对,结果竟没有……”
武翁房玄龄道:“老山主是个机警无比的人物,他大概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他弃置于河边的黑船,因此上岸后,不敢走过附近的村镇,怕我们打听到他的行踪。”
火琉岛主聂卫公点点头道:“现在,我们该向哪一方向追人好呢?”
俞立忠用筷子蘸汤,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说道:“由此出发,向东南走,约五十里处是郓城,再五十里是巨野,向西南走,约百里处是荷泽,再下去是定陶,如今一我们不妨分两路追索,两个走西南路线,最后在罩县会合,如果在途中发现了敌人,不必马上动手,由其中一个赶去通知另两个,等四人会合后,再一齐动手,师祖以为如何?”
武翁房玄龄转望火琉岛主聂卫公笑问道:“岛主意下如何?”
火琉岛主聂卫公道:“好,就这么办!”
武翁房玄龄便转对铁面阎罗靳正伦道:“正伦,你和岛主走东南路线,为师和立忠走西南路线!”
当下,四人又商量好沿途如何留下暗记,便匆匆吃了饭,离镇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