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青溪小姑庙的太真道姑懒洋洋的倚窗而立,她望眼欲穿的等待白云飞的来临已经等待了将近一个月了,白云飞这么多天不来找她是前所未有的事,因此使她十分难过,眼泪不觉潸潸而下。
金姑一旁见她流泪,便安慰道:“也许他事忙,过几天就会来的。”
太真幽幽一叹道:“他只怕不会来了,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一定是被哪一家的小狐狸精迷上,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金姑道:“你要是真想念他,何不去找那巩慧龙问问?那天白爷是跟巩慧龙一起走的,巩慧龙一定知道他的行踪。”
太真苦笑道:“巩慧龙是江北第一家的人,他们家遭了变故,我怎好上他家去找男人,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金姑笑道:“那你就忍一忍吧。”
太真叹吟道:“唉……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哼,没良心的东西,他居然忘得干干净净!”
金姑噗哧一笑道:“他比唐明皇差太远啦!”
太真白她一眼道:“胡说,他虽然不是唐明皇,可是——”
刚说到这里,忽然后殿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响,似有一件东西落到地上!
太真神色一振,急呼道:“白郎,是你么?”
没人回答。
青溪小姑庙坐落荒山之上,一向少有人来,尤其午后更不会有人到此,因此她以为真是白云飞来了。
金姑道;“说不定是老鼠打翻了油瓶,待我去看看。”
说毕,出房而去。
太真赶紧转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急急打扮了一番,准备迎接白郎的来临;她虽是个出家的女道姑,其实是个淫娃,一向不安于庙。
她认定必是白云飞来了,理由是青溪小姑庙虽然有老鼠,但从来不曾打翻过油瓶。
她打扮整齐之后,便走去门后躲着,准备等白云飞入房的时候,冷不防吓他一跳。
俄顷,果听得有个人的脚步声响了过来。
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住。
来人好像不急着入房,竟立在门外不动。
太真一颗心怦怦跳动,脸上却含着狡黠的笑容,心中暗叫道:“快进来呀!快进来呀!”
“呀——”
房门终于慢慢被推开了!
可是,房门压上了太真的身子,门外来人好像已知她躲在门后,用力的推压过来。
太真被压迫得受不了了,便开口求饶道:“白郎快放手,奴家快要被你压扁啦!”
来人没有松手,紧紧的将她压挤在门后,然后举步跨入房中,转到门后来了。
太真一见之下,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不是白郎,你……你是谁?”
来人身材颇高大,着一身灰衣,面上蒙着一块黑布,竟是个蒙面人!
他继续用力压住房门,不使太真脱身,黑布上那两个眼洞里,闪动着锐利可怕的光芒,口中嘿嘿嘿的轻笑起来。
太真吓得花容失色,又颤声道:“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来人狞笑道:“来找你!”
太真气喘吁吁道:“找我?那好呀!你快放手,不要这样压着奴家……”
来人笑问道;“你是太真?”
太真道:“是……是的,奴家姓杨,出……出家后便叫杨太真。你……你究竟是谁呀?”
来人不回答她的话,阴恻恻一笑道:“这青溪小姑庙只有你们两人住着?”
太真发出快要窒息的声音道:“是……”
来人道:“另外那个道姑叫什么?”
太真道:“她叫……金姑。”
来人道:“她已经死了。”
太真骇叫一声,惊怖地道:“你……你杀……杀了她?”
来人道:“是的,现在这青溪小姑庙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太真浑身哆嗦起来,道:“你……要干什么?”
来人道:“要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你想活命,就得据实回答。”
太真道:“好……好,奴家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快放……放手,奴家快不能呼吸啦!”
来人略略松手,但仍不使她脱身,冷冷道:“你和白云飞是什么关系?”
太真道:“他常……常来这里,可是已经……已经好久不来了。”
“他真叫白云飞么?”
“是啊。”
“他不叫白云飞。”
“什么?”
“他叫葛世俊。”
“嘎?”
“他是万柳居士公孙奇的小舅子。”
“嘎?”
“他已经死了。”
“嘎?!”
“你真的都不知道?”
“奴……奴家完全不知。他……他怎么是万柳居士的小舅子?他怎么死的呢?”
“他被杀的。”
“被谁杀死的?”
“这你不必知道。”
“是……是你么?”
“不是。”
“他为何被杀?”
“因为他……唔,这件事跟你说了没用,我此来是要调查他的一切,你将所知一切告诉我吧!”
“奴家对他所知有限,那……那是去年的事,有一天他来到这里,我们彼此一见钟情,以后他就常来找奴家,如此而已。”
“你知道他认识一些什么人?”
“不知道,他从不肯说他自己的事情。”
“你不想活了?”
“不!不!奴家说的句句是实,老实说奴家和他的关系只是……只是……”
“床上的关系?”
“正是。”
“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不过……大约十几天前,有个女人来到这里,她是个中年妇人,不过容貌还相当标致;她自称是白云飞的姐姐……”
灰衣蒙面人忽然松开抵在门上的手,一把拉着太真推到房中的一张牙床上,让她在床上坐着,道:“那妇人来此为何?”
太真透了口气道:“她来找白云飞,问奴家他在何处。”
灰衣蒙面人道:“那时葛世俊已与巩慧龙离开了这里了?”
太真颔首道:“是的。”
灰衣蒙面人道:“那妇人名叫什么?”
太真道:“她没说。”
灰衣蒙面人道:“有没有说她住在哪里?”
太真摇首道:“没有,只说白云飞若再到此,叫他立刻回去。”
灰衣蒙面人道:“就走了?”
太真道:“是的。”
灰衣蒙面人道:“记住,如果你对我隐瞒了什么,将来一旦查出,我会要你的命!”
太真畏缩道:“奴家没有隐瞒,绝对没有。”
灰衣蒙面人道:“你与他来往一年,他从来没在你面前提起过别人么?”
太真想了想,答道:“没有,不过他每次来找奴家,总随手带来几斤洋河大曲。”
灰衣蒙面人目光一凝道:“洋河大曲是泗阳酿制的名酒?”
太真道:“是的。”
灰衣蒙面人道:“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从泗阳来的?”
太真道:“是的。”
灰衣蒙面人道:“你喜欢喝泗阳的洋河大曲?”
太真道:“是的。”
灰衣蒙面人左手伸入怀中,又问道:“你除了葛世俊之外,是否还勾搭别的男人?”
太真脸上一红道:“没有,奴家道心不坚犯了清规,有一个男人已经觉得不好意思了,哪里还敢再勾搭别的男人?”
灰衣蒙面人冷笑一声,伸入怀中的右手猛可扬起一甩,一支柳叶刀“嗖”的打了出去!
“哎呀!”
太真惊叫一声,急往床上滚倒。
但灰衣蒙面人的柳叶刀却不是打向她的,而是发向面临花园的一扇纸窗,柳叶刀电奔出手之后,他跟着纵身扑向纸窗,噼啪一声,破窗飞了出去!
原来,他发现窗外有人窥视,因此猝施突袭,为了截住来人,柳叶刀一出手,人便跟着扑出。
他的行动不可谓不快,哪知扑到窗外时,举目四扫,只见四周一切平静,没见一个人影!
他立刻飞身上屋,快速的在各屋顶上飞掠搜索,结果仍然没有出现。
这下,他可紧张了,不敢再入房和太真相见,施展轻功往山上疾纵,一转眼便消失在远处山林中……
太真瑟缩在床上老半天,直到确定灰衣蒙面人已经走了,才怯怯的下床出房,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后殿上,一看金姑直挺挺的躺在殿上,她上前一探金姑的鼻息,发现她呼吸均匀,并没死去,不禁大喜道:“金姑!金姑!”
“她被点中昏穴,过一会即可醒来。”
身后,突然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太真吓得骇叫一声,跳到角落缩成一团。
一个青年从偏门跨入,含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是巩慧龙!
太真一见是他,又惊又喜道:“是你——巩三少爷!”
巩慧龙微笑道:“是的,小可又来了。”
太真惊问道:“刚才……刚才那人是谁?”
巩慧龙道:“月家的人。”
太真发怔道:“江南第一家的人?”
巩慧龙点头道:“不错。”
太真道:“是月家的哪一个?”
巩慧龙道:“对不起,小可不能告诉你,这对你没有好处。”
太真道:“白云飞当真死了么?”
巩慧龙点头道:“是的,死于一个神秘人物之手,但不是刚才那人。”
太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巩慧龙道:“你不必知道,现在你只要告诉我:刚才你向他说的一切都是属实?有没有隐瞒或遗漏的?”
太真道:“没有,奴家与白云飞虽然……虽然……结识颇久,可是对他确实了解不多。”
巩慧龙道:“你说葛世俊每次来看你时,都带来泗阳名酒洋河大曲?”
太真道:“是的,只有最后一次——也就是你上次在此的那一次没有。”
巩慧龙道:“好,谢了。”
泗阳。
不是一个著名的地方,但这儿的洋河大曲的确名闻遐迩,尤其东街尾的“王二酒坊”所酿制的洋河大曲更是此中上品,常有人不辞长途跋涉前来沽酒。
这天,巩慧龙来到了泗阳,走入“王二酒坊”,一个伙计上来招呼道:“这位公子,真对不起,小号的酒已经卖光了,要等两天才有。”
巩慧龙道:“不妨,小可不是沽酒来的。”
伙计道:“哦,那么公子有何贵干?”
巩慧龙道:“来跟你老儿打听一个人,他常来你们酒坊买酒,你老兄想必认识他……”
伙计道:“是哪一位?”
巩慧龙道:“他叫白云飞。”
伙计道:“哦,是白爷呀!”
巩慧龙道:“正是,他就住在这城里吧?”
伙计道:“不,他住在城外。”
巩慧龙道:“我是他的朋友,想找他玩玩,老兄请告诉我他的住处好么?”
伙计道:“白爷的朋友算多,今天上午也有一人来打听他的住处……白爷是小号的老主顾,小的常送酒过去,他住在东城门外的红柿林中,公子出了东城门,顺着大路往前走三里路,就可看见左方有一座山坡,山坡上种着一大片红柿,你上了山坡自然找得到他家。”
巩慧龙道:“他家人多么?”
伙计道:“小的不清楚,每次送酒去,都只送到门口,由一个侍女接进去。”
巩慧龙道:“你说今天上午也有一人来打听白爷的住处,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伙计道:“看年纪有四十出头了,倒是长得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巩慧龙拱手一揖道:“多谢指点。”
出了酒坊,他便往东城门走,照伙计指示一路来到城郊,果见左方远处有一座山坡,上面种着一大片柿树,于是快步朝那山坡赶去。
刚刚赶到山坡下,蓦地一声暗器“嗖”的响至,巩慧龙早有预感,身形一侧,扬手接住袭到的一支柳叶刀,笑道:“阁下若想杀我,单凭这雕虫小技只怕还不够,请现身一见一见如何?”
灰衣蒙面人出现了。
他的装束与在青溪小姑庙相同,只不够手上多了一把刀和一面贝壳形状的盾牌。
他站在林边,一语不发,模样阴森已极。
巩慧龙含笑道:“贵姓大名?”
灰衣蒙面人不答,摆出了搏斗的姿态。
巩慧龙道:“你我须要以武力来解决么?”
灰衣蒙面人点点头。
巩慧龙冷冷一笑道:“我们巩家遭到无妄之灾,我祖父惨遭杀害,我父亲和两位叔叔也惨遭杀害,这笔血债不能不算,不过我相信凶手不是你,为什么你要阻止我追查呢?”
灰衣蒙面人仍然不答话,突然飞步猛进,右手单刀寒光暴发,一出手就展开猛烈无比的攻击,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巩慧龙劈杀刀下。
巩慧龙长剑出鞘,坚强的迎击上去。
刹那间,刀剑势如雷电交作!
双方快速的抢攻,一口气对拆了三十多招,最后巩慧龙真气不继,纵身暴退。
灰衣蒙面人却不让他有喘气的机会,紧跟着欺身追击,单刀出如飞虹,刀刀凌厉已极!
巩慧龙一边招架一边后退,他自知内力不及对方雄厚,故不敢与对方力拼,打算先守一阵再说。
他家学渊源,在剑术上的造诣本就相当不错,再加上练成武魔闻人蕘的一路“天罗地网十二大式”,虽然此刻尚未使出,由于对剑术已有更深一层的认识,运剑更见成熟,是以自保绰绰有余。
灰衣蒙面人几番抢攻无效,似乎动了真怒,突然厉叱一声,身子就地滚倒,以左手盾牌护身,疾速向巩慧龙脚下翻滚过去,同时右手单刀连续劈出,恰如波浪滚滚而上,满地刀光粼粼生辉,发动了另一种极之诡奇的战术。
巩慧龙遽遇奇袭,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只好连连跳跃闪避。
蓦地,冥变又起,但见灰衣蒙面人的盾牌里面冲起一片银光,好像泼出一片水银!
原来,竟是十八把柳叶刀!
这十八把柳叶刀成扇形展开,势如流星电奔而出,攻击范围广达八丈!
巩慧龙不料他的盾牌里面竟有如此可怕的装置,一看避无可避,连忙使出“天罗地网十二大式”中的一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全力迎击上去。
这一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是用来对付围攻的救命绝招,此式一经使出,就如用一个铁网将自己包在里面,可以水火不侵,挡得万路箭。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片“叮当”声响,十八把柳叶刀一碰上剑幕,顿时一一迸飞开去——
不,由于巩慧龙对“天罗地网十二大式”尚未练到纯熟的境界,手法略有瑕疵,因此十八把柳叶刀他只磕飞十七把,其中一把“嗖”的打中了他的左肩膀,他痛得大叫一声,顿足疾退。
灰衣蒙面人见他竟能破解自己一向不轻易出手的杀手锏,心头暗暗一懔,因此杀他之心更为炽烈,一见他纵退,便即紧蹑而上,又发动猛烈的攻势。
巩慧龙情知已到生死关头,把心一横,决定拼了,当下大喝一声,使出“天罗地网”中的一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闭着眼睛发了出去。
原来,武魔闻人蕘一生嗜武如命,他被人称为“武魔”之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他为了使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魔”,便创出了这一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式的特点是跟着对方的招式走,如蛆附骨,如蚁附羶,然后在对方的招式走完之际,乘隙猛进,痛下杀手,而达到“魔高一丈”的含义。
施展这一式绝学,首先要摸清对方的武功路数,其次便是动作要快;巩慧龙对灰衣蒙面人的武功并不太熟稔,而且他的出剑也还未能练到“出如闪电”的地步,故此刻发出此式,可说是冒险而为,全没一点信心,所以说他是“闭着眼睛”发出去的。
刹那间,但见刀剑相对,剑随刀走,似一条毒蛇咬住不放,刀怎么来,剑便怎么去,电奔追踪,如影随形……
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对拆之后,忽听“铮”然一响,灰衣蒙面人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仓皇顿足暴退了下去。
一看,他的胸襟破了一个洞,露出了一块白色的内衣——没有受伤!
但是,灰衣蒙面人已发现巩慧龙的剑法异常神奇诡异,他的信心为之大挫,不敢再战了,掉头便跑,疾遁而去。
巩慧龙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的左肩膀中了一把柳叶刀,入肉三寸,剧痛难当,实在已没有能力再去追杀敌人,看见对方撤退,他反而透了一口气,大有死里逃生之感。
他怕灰衣蒙面人去而复返,连忙奔上山坡,躲入红柿林中。
这片红柿林十分茂盛,几乎整个山坡都是柿树,此时正是开花之季,一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微黄的花朵,花园锦簇,煞是美观。
巩慧龙退入林中数十丈深,寻得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看看插在肩膀上的柳叶刀,心中不免恐慌起来。
他知道柳叶刀拔出之后一定会大量流血,而他身上没有带着金创药,因此不敢立刻动手拔出,这时候他才后悔没有答应公孙玉凤随行,假如有她在身边,她就可为自己治疗伤势了。
怎么办呢?
去林中找葛世俊的“家人”求助?
不行,葛世俊虽然不是死在自己的家中,但万一那皇甫千里正在其家中,自己这一去岂非自投罗网?
他此来的目的即是要找皇甫千里,可是现在中刀受伤,已无搏斗能力,自觉不宜立刻进入葛世俊的家中找人,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回城中疗伤再说,不料正想起身离去之际,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公子,你的伤不要紧么?”
巩慧龙吃了一惊,连忙向前跳出一大步,才转身定睛望去。
敢情不知什么时候,在他原来坐着的地方,此刻已站着一位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容貌极之清丽,可知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她的打扮十分得体,亭亭若缟袂仙,颇有高雅娴静的气质,令人觉得可以亲近。
她见巩慧龙神色紧张,不由浅浅一笑道:“别怕,妾身是住在这红柿林中的人。”
言下之意,是说她是善良人家,不是那些凶杀恶斗的武林人物。
巩慧龙注目看着她,忽然发觉公孙玉凤有几分酷似眼前这位妇人,心中暗忖道:“那葛世俊既是公孙奇的小舅子,那么眼前这妇人莫非即是公孙奇的下堂妻?公孙玉凤的生母?”
中年妇人见他犹豫不语,便又含笑道:“公子贵姓大名?刚才因何与那人搏斗?”
巩慧龙这才收起长剑,向她拱手一礼道:“那人是……是小可的仇家……敢问女士是……”
中年妇人道:“妾身姓葛。”
巩慧龙想起公孙玉凤一直希望见到她母亲,一听她果然姓葛,不觉冲口道:“你可是公孙玉凤的母亲?”
中年妇人脸色陡变,不胜诧异的问道:“你……怎知妾身是公孙玉凤的母亲?”
巩慧龙欣喜地道:“葛女士既是玉凤姑娘的母亲,大家便好说话了,此事说来一言难尽……”
他看看插在肩膀上的柳叶刀,接着道:“可否等小可治了这肩膀上的伤后,再详细奉告?”
葛氏道:“好,寒舍有些金创药,公子请随妾身入屋,妾身当为公子拔去肩上之刀。”
于是,巩慧龙随着她往山坡上走,走了一段林地,便见几间茅屋坐落于林内,茅屋还很新,显然才盖好没多久,而且建盖得极其雅致,与一般人家的茅屋绝不相同。
葛氏走到茅屋门口,开声道:“小翠儿,你准备好了没有?”
只听屋中一女脆声道:“准备好啦!”
声落,便见一个侍女一手提着一张圆凳,一手端着一盘治伤药物从里面走出来。
这名叫小翠儿的侍儿也长得十分标致,她将圆凳摆在门口空地上,便道:“夫人,药物都在这儿。”
葛氏便请巩慧龙坐下,笑道:“很抱歉,妾身只能在这屋外为公子疗伤,公子莫见怪。”
巩慧龙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与灰衣蒙面人的一场恶斗早已落在她眼中,而且她早已准备为自己治疗伤势,当下略表谦虚,便在圆凳上坐下来。
葛氏先以手指点对他肩膀各处的血脉,然后拿起盘上的一把剪刀,将他伤口周围的衣袖剪开一个大洞,仔细看过那把柳叶刀,道:“这把柳叶刀幸好未曾淬毒,拔下之后,三、四天内伤口即可复合……”
巩慧龙连连称谢不已。
葛氏道:“妾身这就为公子拔刀,公子可要忍一忍。”
巩慧龙道:“是,夫人只管动手便了。”
葛氏突然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巩慧龙一怔之间,肩膀上的柳叶刀已被拔下,伤口顿时鲜血直流,葛氏随即捏合伤口,止住流血,再从盘上拿起一只小瓷瓶,倒出一些药粉敷在伤口上……
她对治疗刀伤竟然相当熟练高明,只不过盏茶工夫,已将巩慧龙的伤口包扎停当了。
“疼不疼?”
“有一点。”
葛氏又拿几粒药丸让他服下,说明药丸可止痛消炎,最后道:“好了,公子请入屋歇息。”
巩慧龙便随她进入屋中。
茅屋中的陈设非常雅丽,葛氏请他在厅上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来,这才问道:“公子的姓名来历,现在可以告诉妾身么?”
巩慧龙四顾一眼,道:“小可斗胆,先冒昧请问:夫人可识得一个名叫皇甫千里的人?”
葛氏一呆道:“那是拙夫呀!”
巩慧龙心头一跳,但随即竭力保持镇静,若无其事的问道:“他在家么?”
葛氏脸上掠过一抹哀怨之色,摇摇头道:“不在,他经常外出……”
巩慧龙道:“他去了何处?”
葛氏轻叹一声道:“妾身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这个家,对他来说就如客栈一般——公子是来找他的么?”
巩慧龙道:“是的。”
葛氏道:“你认识他?”
巩慧龙道:“不认识。不过……唉,此事说来当真一言难尽,小可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眼前这个葛氏,她原是公孙奇的妻子,公孙玉凤的母亲,而现在她已改嫁皇甫千里,她的“立场”十分微妙,巩慧龙确实不知如何开口说话。
葛氏苦笑一下道:“不要紧,公子可以坦白说明此来的目的,妾身当斟酌自处。”
巩慧龙问道:“尊夫在外一切行为,夫人是否都不知道?”
葛氏道;“是的,完全不知。”
巩慧龙道:“这么说,他……他好像把你蒙在鼓里了。”
葛氏目光一注道:“他是否在外面干了一些为人所不齿的事?”
巩慧龙点了点头。
葛氏脸色一变道:“他干了什么事?”
巩慧龙道:“他设下一个非常狠毒的阴谋,造成江南第一世家与江北第一世家势成水火,害得小可家破人亡!”
葛氏吃惊道:“你是……”
巩慧龙道:“小可是江都巩家的人,贱名慧龙,巩凤翔便是小可的祖父。”
葛氏啊了一声道:“上个月他曾返家一次,曾经提起你们巩、月两家所发生的事,难道说他与那件案情有关?”
巩慧龙道:“不仅有关,他还是主谋人。”
葛氏震惊已极,急问道:“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巩慧龙道:“在回答夫人这个问题之前,小可先奉告一事:皇甫千里原是有妇之夫,他是闻人娇的丈夫,武魔闻人蕘的女婿。”
葛氏陡地起立,瞪大眼睛道:“这……这是真的么?”
巩慧龙点头道:“千真万确,只不过闻人娇已被他毁容遗弃,武魔闻人蕘还死在他手里。”
葛氏整个人呆住了。
巩慧龙对眼前这个妇人了解虽然不多,可是他却了解她这时候的心情,他颇不愿伤了她的心,但觉此事不能不让她知道,当下便从自己结识月下香及月家两个小孩的遇害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皇甫千里冒充公孙奇杀害自己祖父,以及自己来到红柿林为止。
葛氏神情很激动,眼泪似断了线的串珠,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看情形,这位再嫁夫人对于其丈夫在外的一切行为确是毫无所知,现在听了巩慧龙的陈述,始知自己的丈夫原来是个狼子野心的恐怖人物,因此她心碎了。
巩慧龙说完一切经过后,便不再言语,他虽然不大清楚葛氏当年为何与公孙奇离异,但是公孙奇那种古怪的性子,却使他对这位葛氏产生些许同情,他了解一位再嫁夫人的心境,因此不忍心再拿话刺伤她的心。
葛氏默默的流着眼泪,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巩慧龙点头道:“是的,千真万确。”
葛氏泪如雨下道:“这些事情,妾身一直不知道,两年多前,他与妾身偶然相识,由于情投意合,妾身便与他做了夫妻,过后他从妾身学得了公孙奇一些本领,然后便经常与我弟弟外出,妾身不疑有他,从未问起他们在外干些什么,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干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请。”
巩慧龙道:“这不是夫人的错。”
葛氏伤心地道:“妾身由于与公孙奇性情不合,因此离开了他,后来嫁给皇甫千里,原期今后半辈子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哪里想到仰望终身者,竟是个丧心病狂之徒!”
巩慧龙道:“令嫒玉凤姑娘非常想念你,希望和你相会。”
葛氏摇摇头道:“妾身没脸见她……”
巩慧龙道:“令嫒对你并无不满,她告诉小可喜欢跟你一起生活。”
葛氏饮泣道:“他不会答应的。”
巩慧龙道:“这件事慢慢再谈,现在先来谈皇甫千里,夫人可知他目前行踪?”
葛氏摇头道:“妾身不知道他在何处,不过这一次他离家已将近一个月,应该快回来了。”
巩慧龙道:“他回来的时候……”
葛氏突然面现怒容道:“妾身当然要问个明白,果真他是闻人娇的丈夫,那么他便是欺骗妾身!”
巩慧龙道:“不,夫人最好先假装不知道,否则只怕……只怕会遭他杀害。”
葛氏目光一盛道:“他敢么?”
巩慧龙道:“从其所行所为来看,他一定敢。”
葛氏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精神一下落到崩溃边缘,萎然坐落椅上,悲叹一声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巩慧龙道:“他想消灭巩、月两家,雄霸天下!”
葛氏道:“她能么》他凭什么想雄霸天下?”
她突然目光一抬,注视着巩慧龙问道:“刚才与你搏斗那人是谁?”
巩慧龙想了想,道:“小可说出之后,希望夫人能守口如瓶,切勿泄漏给第三者知道。”
葛氏道:“好的。”
巩慧龙道:“他是月展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