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不久,巫山云家的云出岫接到鸽书,率领儿子云旭、云沛和门下十位高手赶到了。
宋世杰已将云家五个遇害者的尸体移到屋前,用两张草席覆盖着,所以当云出岫等一行人赶到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上的五具尸体。
云出岫神情严肃悲伤,揭去草席看过五具尸体后,便向宋世杰问道:“你娘的遗体呢?”
宋世杰一指对面树林中,流泪答道:“小侄已将家母的遗体掩埋了。”
云出岫举目一瞥林中那座新坟,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老夫保护不力,愧对故人……你把详细情形说给老夫听听吧!”
宋世杰便从百无忌在幕阜山遭遇黑衣教说起,一直说到自己与他赶回西陵峡,百无忌在山中踩中陷阱,脚踝受伤,自己只好先行赶回此处,不料回抵家门时,却发现母亲和那五位云家高手已不幸遇害等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百无忌接着也将自己在山中遇伏的经过说给他们听,并特别说明此次不幸事件的发生,全因自己不知解语花竟是黑衣教的人,上次带她到此见过宋老夫人,才招致宋老夫人等人的惨死。
云出岫虽然悲愤万分,但他是明白事理之人,并未因此而迁怒到百无忌头上,嗟叹道:“老夫也有疏忽之处,小儿云钰被掳之后,老夫应该多派几个人来此保护宋家嫂子才对……”
百无忌问道:“令郎尚无消息么?”
云出岫道:“不,他前天回庄了。”
百无忌道:“哦,黑衣教释放令郎回家了?”
云出岫道:“是的,他们要小儿带口信给老夫:今后不得过问一切事情,否则他们下次不会这么客气。”
百无忌问道:“他们是谁?”
云出岫摇头道:“不知道,但从今日这情形来看,毫无疑问是黑衣教所为!”
百无忌道:“云老前辈对黑衣教这个帮会了解多少?”
云出岫又摇头道:“完全不了解,老夫还是听你说起才知道的。”
百无忌道:“晚辈问过许多人,他们也都不知道黑衣教这个帮会,足见这个邪教是最近才组成的,但是他们杀害了宋老夫人,这似乎又与当年纵火烧杀宋家有关……”
云出岫沉声道:“那么,唯一的解释是:现在的黑衣教主即是当年纵火烧杀宋家的凶手!”
百无忌点点头道:“晚辈也是这样想,黑衣教主不但是杀害宋家的凶手,也是箱尸命案的凶手。”
云出岫目光一凝道:“箱尸死者的身份査出来了没有?”
百无忌道:“没有。”
云出岫道:“他们杀死了一个青年,把那青年沉尸太湖,内情虽然不明,可以断言的是:死者一定不是个普通青年。”
百无忌道:“所以晚辈才想到死者可能是‘武林十二诸侯’的后人。”
云出岫问道:“你査过几家了?”
百无忌道:“那天去贵庄拜访之后,晚辈与那解语花便转往石楼山的漆雕家,结果发现漆雕家的大门外也贴上‘谢绝访客’的条子,晚辈料定漆雕家也有人落入歹徒手中,为恐累及无辜,晚辈不敢入内拜谒漆雕大侠。
“故现在尚有石楼山的漆雕家、陕西神池的段家、河南六河沟的舒家、山东泰山的孔家、河北石门的欧阳家、长白天池的劳家、辽宁千金寨的齐家等七家尚未去过。”
云出岫道:“现在解语花已不在你身边,你可以继续前往拜访各家,了解情况。”
百无忌道:“不必了,现在已知杀人凶手为黑衣教,只要找到黑衣教主,一切疑问便可获得答案。”
云出岫皱眉道:“很奇怪,我们云家的人经常行走各地,对武林动态十分清楚,可是没有一人听说过‘黑衣教’这三个宇——你最先听谁说起‘黑衣教’这三个字的?”
百无忌道:“第一个是神兵先生,第二个是解语花。”
云出岫表示怀疑道:“神兵先生近年来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他怎么会知道武林中出现了‘黑衣教’这个帮会?”
百无忌道:“晚辈没有追问,不过此事既然从神兵先生口中说出,必然不假。”
云出岫轻嗯一声道:“不错,神兵先生这个人绝不会信口胡诌,他对黑衣教一定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才敢说出来。因此你若想多了解黑衣教的情形,不妨再去拜访神兵先生。”
百无忌道:“晚辈正有此意,等过几天晚辈伤愈之后,先送这位宋兄返回——”
宋世杰突然插口道:“哥哥,小弟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护送我。”
百无忌道:“不成,此处距离一一”
宋世杰急了,冲口道:“不要说出来!”
百无忌一怔道:“为什么?”
宋世杰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家师不希望有人知道他隐居之处,一再关照小弟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百无忌觉得他所谓的“任何人”应该不包括十多年来保护他们母子的云出岫,忍不住说道:“可是这位云老前辈——” '
云出岫苦笑道:“百世兄,武帝皇甫金鼎不希望有人知道他隐居之处,必有其重大的理由,世杰拜他为师,自然应该听他的话。”
宋世杰道:“云叔叔,您老人家对我们母子的恩惠,小侄会铭刻心中,永远不会忘记的。”
云出岫叹息道:“我与令尊原是至交好友,他不幸罹难,我为他尽点心力是应该的,你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宋世杰道:“您老人家为了保护家母安全,如今不幸折了五员大将,将来小侄完成艺业之后,当取黑衣教主的首级为他们报仇。”
云出岫点点头道:“你是武帝的传人,将来除暴安良,也只有靠你了,希望你用心苦练,不要辜负了武帝的一番好意。”
宋世杰道:“是,小侄谨记云叔叔的良言。”
云出岫又长叹一声道:“说实话,我们云家目前的声势虽不及家父在世的那种盛况,但对付一些邪恶之辈还是可以的,问题在于黑衣教是个神秘的帮会,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总坛设在何处,无从下手。换句话说,他们藏在暗处,而我们站在明面,他们可以使用各种手段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却一筹莫展……”
语至此,转对百无忌道:“所以那一天你们找到黑衣教的总坛所在地,务必立刻通知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云家的血绝不白流!”
百无忌点头应诺。
云出岫接着问道:“你们何时离开此地?”
百无忌道:“晚辈想在此养伤,等伤愈再与世杰兄弟一起下山。”
云出岫道:“好,我留下几个人在此陪伴你们。”
宋世杰道:“云叔叔,我看由小侄来陪伴无忌哥哥就行了,黑衣教不是警吿云叔叔不得过问一切事情么?万一他们再耍出什么花样——”
云出岫神情一沉道:“我可以暂时不过问,但如果连你们的安全都不管,我云出岫成了什么人?”
宋世杰道:“小侄是担心——” ‘
云出岫又截口道:“你别多说了,我留下七人在此陪伴你们,直到百世兄伤愈下山为止!”
他指派门下七位高手留下,然后吩咐其余五人各背起一具尸体,便遄返巫山去了。
这之后,黑衣教的人未再出现,百无忌的脚腿二伤在第十天后疫愈,他和宋世杰乃辞别了云家人,离开了山上的木屋。
两人来到当日挣马之处,见马已不在,百无忌透了口气道:“我一直担心马会饿死,看情形是被人发现牵走了。”
宋世杰道:“这山中一向罕有人至,那两匹马若是被人牵走,那么牵走它的人极可能是猎户裴老二。”
百无忌道:“对了,咱们去他的木屋看看如何?”
宋世杰自然不反对,百无忌便领着他寻到裴老二的木屋,但还没走近时,两人已嗅到一股恶臭气味。
百无忌面色一变道:“好臭,这是尸体腐烂的臭味啊!”
他快步跑到木屋外面,一看门口躺着一具业已发烂的死人,从死者的衣着上看,分明正是裴老二!
尸体的腰部裂开一道很大的伤口,大小肠从那伤口流出,上面满是蛆虫和苍蝇,恶臭的气味,令得百无忌和宋世杰恶心欲吐。
百无忌愤怒已极,道:“好家伙,他们连一个猎户也不放过!”
宋世杰惊问道:“这人就是裴老二?”
百无忌道:“不错,杀死他的人必是黑衣教徒,可能那天他们逃下山时,顺道来此杀了他。”
宋世杰道:“他们干嘛要杀死一个猎人?”
百无忌道:“因为这裴老二当年曾在你们宋家当长工,他们不愿你们宋家的人留下活口。”
宋世杰咬牙恨声道:“真可恶,我们宋家究竟与他们结下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竟要这样赶尽杀绝?”
百无忌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入屋中察看一番,又绕屋搜索一遍,见无任何异状,也不见那两匹马,便向宋世杰说道:“咱们把他埋了吧。”
宋世杰皱眉道:“又臭又烂,怎么掩埋呢?”
百无忌正色道:“他是你们宋家的长工,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在惦记着你们宋家人,可见是个忠仆,就冲着这一点,无论如何也得替他掩埋。”
宋世杰忙道:“哥哥说得是,小弟这就去挖个坑便了。”
两人忙了个把时辰,才把裴老二掩埋完毕,去井边打水洗手,然后便下山而来。
百无忌的决定是:先送宋世杰返回幕阜山武帝皇甫金鼎隐居之处,然后自己便再上西天目山二访神兵先生,向他打听黑衣教的底细。
他们自宜昌上船,一路顺流而下,第三天在荆河口下船,复行一日便回到了幕阜山。
上山途中,百无忌想起当日武帝暗中出手击退黑衣教八个蒙面人的情形,便问道:“令师一直隐居在这幕阜山中么?”
宋世杰道:“是的。”
百充忌道:“难怪令师虽然双目已盲,却对山中情况十分熟悉,不过那天他出手帮助愚兄击退黑衣教徒,然后你又随我前往西陵峡,不知道黑衣教是否已发现令师隐居的那座洞府?”
宋世杰道:“应该不会吧。”
百无忌道:“那天在西陵陕山上,黑衣教虽无功而退,但他们想剪除我的心意必与日俱增,也许咱们的形踪已落在他们眼中了。”
宋世杰道:“哥哥担心他们暗中跟踪到此而发现了我们师徒隐居的洞府?”
百无忌点头道:“正是,令师的武功虽说举世无敌。但双目失明的人,行动毕竟不太方便,万一黑衣教大举来犯,你们师徒只怕不易对付。”
宋世杰不禁忧形于色道:“这怎么办?”
百无忌回头看了一眼,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在留意,尚未发现有人尾随,不过为万全计,咱们不可不防——前面有一条大山沟,咱们走过那山沟之后,立刻上树躲藏,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如何?”
宋世杰道:“好。”
两人快步而行,于越过大山沟时,身形疾纵入林,拣一棵高大的树跳了上去。
树上枝叶茂密,两人藏身其间,数十丈外有人跟踪的话也不可能发现。
从树上居高眺望,视界极广,可看清楚周围半里以内的一草一木,他们静静的在树上观察良久,不见有人出现,百无忌才道:“行了,咱们这次乘船东下,可能躲过了他们的钉梢,现在咱们去见令师吧。”
宋世杰急着想见师父,当即一掠落地,向前飞奔过去……
不久,来到峡谷悬崖下,宋世杰捡了一顆石头敲打山壁,—连敲了十二下。
百无忌道:“这是你们师徒通讯的暗号?”
宋世杰道:“是的。”
果然声落不久,那扇经过伪装的洞门内响起了武帝皇甫金鼎的声音:“世杰,是你么?”
宋世杰回答道:“是的,师父,弟子回来了。”
洞门推开,武帝皇甫金鼎手拄竹棒当门而立,眨动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皮道:“跟你一起回来的是不是百无忌?”
百无忌拱手一礼道:“正是晚辈。”
武帝面露欣慰之色,道:“进来说话吧。”
宋世杰与百无忌进入洞中,关好了洞门,老少三人一起进入里面的洞室坐下来。
武帝似乎感觉出气氛不对,立刻问道:“世杰,你娘没事吧?”
宋世杰眼泪夺眶而出,道:“师父,我娘被黑衣教杀害了!”
武帝面色一变道:“哦……”
宋世杰掩面饮泣道:“弟子赶回西陵峡时,家母已然遇害,云家派在该处保护家母的五个人亦同遭毒手……”
武帝眉毛一扬道:“确定是黑衣教的人下的手?”
宋世杰悲泣道:“不错,这位无忌哥哥还在山中遇伏……”
当下,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武帝听完之后,满面愠色道:“如此看来,当年纵火袭击你们宋家的歹徒,就是现在的黑衣教了?”
宋世杰道:“是的!”
武帝转对百无忌问道:“百世兄的看法是杏也是如此?”
百无忌答道:“是的,否则他们没有杀害宋老夫人之理。”
武帝问道:“宋夫人的被杀,与那箱尸案可有关连?”
百无忌道:“晚辈尚未査出有关连,但可以确定箱尸案的凶手也是黑衣教的人。”
武帝道:“几十年前,武林中并无黑衣教这个组织,不知道那黑衣教主是何许人物……”
百无忌道:“晚辈的推测是:当年行凶杀害宋家的元凶,现在成了黑衣教主,而这个黑衣教主极可能是当年非常著名的人物。”
武帝道:“老朽尚未退隐之前,武林中真正的著名人物只有‘十二诸侯’,除了我们十三人之外,几乎没有一个黑道人物能够在武林中立足,所有邪教外道均望风披靡,销声匿迹,所以你如要老朽举出当时一些有分量的黑道人物,老朽还真说不上来呢,。”
百无忌道:“南北二枭如何?”
武帝不屑地道:“当时他们还在流鼻涕!”
百无忌道:“有两个人可能比较清楚黑衣教的底细,晚辈打算去拜访他们。”
武帝道:“谁?”
百无忌道:“神兵先生和南枭楚霸天。”
武帝道:“神兵先生怎么可能知道黑衣教的底细?”
百无忌道:“晚辈第一次听到‘黑衣教’三个字,就是从他口中听来的;他吿诉晚辈江湖上最近崛起一个黑衣教,当时晚辈未予重视,没有详询该教的情形,我想他既能说出‘黑衣教’三个字,对该教必有一些了解。”
武帝微喟道:“神兵先生是一位打造兵器的名家,他的年龄跟老朽差不多……嗯,我还记得有一年他带着儿子去找我,要求我收他儿子为徒……时间过得真快,不想一眨眼就是几十年了。”
百无忌道:“这件事晚辈倒没听神兵先生说起,后来您老有没有答应收录他儿子?”
武帝摇头道:“没有,他儿子质蕙颇佳,可惜性子急躁,不易成大器,老朽未予收纳,到了第二年就听说被人宰了。”
百无忌一惊道:“因何被人宰了?”
武帝道:“详细情形老朽也不知道,但我猜必与他的性情有关,一个性情急躁的青年总是容易闯祸出事,他的脾气若像他老子一样,那就好了。”
百无忌道:“那次晚辈去拜访他时,他一个人住在西天目山上,屋中并无别人。”
武帝道:“这么说,他的老妻大概已过世了,他好像只生那么一个儿子,幸好他为人豁达,你见到他时,代我问候一声,但不要说出我隐居在此。”
百无忌道:“好的。”
武帝道:“你要拜访的另一个人是谁?”
百无忌道:“南枭楚霸天。”
武帝道:“他知道黑衣教的底细么?”
百无忌道:“那解语花第一次行剌晚辈失手,供称是楚霸天的部下,晚辈为了证明事实,便带她去骑田岭见楚霸天。楚霸天承认她是他的手下,晚辈才深信不疑,当时因与楚霸天误会冰释,故后来她在山下追上晚辈要求同行时,晚辈便未拒绝——”.
武帝插口问道:“她追上你干么?”
百无忌窘笑笑道:“她说决心弃邪归正,不再跟那楚霸天鬼混了,要求与晚辈连袂行走江湖……”
武帝道:“说得明白一点:她表示爱上你了?”
百无忌道:“正是,晚辈见她虽然出身不正,在某些方面却还相当纯洁,因此同意与她在一起,没想到那都是骗局,她根本不是楚霸天的手下,楚霸天是受贿赂而承认的,而她之要求与晚辈在一起,目的是监视晚辈的行动,破坏晚辈的侦査,并于必要时杀死晚辈。那天她就在此山露出了狐狸尾巴,幸好您老路经该处,否则晚辈已命赴黄泉了。”
武帝道:“楚霸天接受了黑衣教的贿赂,承认解语花是他的手下,这并不表示楚霸天知道黑衣教的底细,不过值得一査就是了。”
宋世杰问道:“师父,弟子不在时,此处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武帝道:“没有,一切平静如常。”
宋世杰欣喜道:“这表示黑衣教还不知道咱们师徒隐居于此,弟子一路上一直在担心他们可能发现师父在此,对师父不利呢。”
武帝微微冷笑道:“为师虽然双目失明,但除非他们不惜重大牺牲,要想取为师这条老命,只怕没这么容易!”
说到这里,又转对百无忌问道:“百世兄打算何时离开此处?”
百无忌道:“晚辈明早便行。”
武帝道:“世杰,你打箅怎样?”
宋世杰呐呐然道:“弟子原拟与无忌哥哥同行,但无忌哥哥说弟子艺业未成,建议弟子再苦练几年再找黑衣教报仇。”
百无忌听了这话,颇感意外,暗忖道:“怪事,所谓‘艺业未成,尚无能力报仇’是你自己说的,怎么推到我头上来了?”
武帝闻言沉思有顷,点点头道:“这话不错,你虽已得为师十之七八的真传,但最高深的剑法尚未练成,此时下山,只怕不容易成事,再练一二年亦可,问题是你能忍耐么?”
宋世杰以坚定的语气道:“为了报弟子一家人的血海深仇,即使再受苦十年我也能忍耐!”
武帝道:“好,百世兄,你也别急着离开此处,反正现在已知凶手是谁,黑衣教绝不会因怕你的追査而解散逃亡,你在此多停留一些时候吧。”
百无忌道:“晚辈还是明早下山为是,多在此停留,反耽误了宋兄弟习武的时间。”
武帝道:“正好相反,如果你愿意在此停留一两个月,对小徒必有帮助。”
百无忌微怔道:“有何帮肋?”
武帝道:“老朽双目已盲,于传授小徒武功时,仅能口授及示范,喂招则颇困难,要是你能在此停留一段时候,你们二人便可彼此切磋,这样对小徒及你都有益处。”
百无忌道:“这个……,
他有些犹豫,因为如此一来,自己无形中也会习得武帝的武功,这对以“武帝衣钵传人”的宋世杰来说,是一种“分一杯羹”的行为,宋世杰不会介意么?
武帝似知他心中的顾虑,便向宋世杰问道:“世杰,为师请百世兄暂住一段时候给你喂招,你喜不喜欢?”
宋世杰道:“师父,弟子已与无忌哥哥结为异姓兄弟,他肯留下来,正是弟子求之不得之事。”
武帝大喜道:“这太好了,将来你们二人可以连袂行道江湖,两人联手,总比孤军奋斗好多了。”
宋世杰乃向百无忌说道:“无忌哥哥,我师父说得对,你就留下来吧?”
百无忌沉吟有顷,道:“也罢,我便在此暂住两个月给你喂招,不过……”
宋世杰道:“不过什么?”
百无忌道:“令师传授你武功时,我不宜在场,当回避一下。”
武帝听了哈哈大笑,道:“百无忌,你说出这样的话,与你的姓名不大相符!”
百无忌笑笑道:“这是武林规律,晚辈不敢冒犯破坏。”
武帝道:“令师有没有严格叮嘱你不得再习其他门派的武功?”
百无忌道:“没有,不过这是武林成规,您老收录宋兄弟为衣钵传人,只有他有权利承继你老的一身绝学。”
武帝摇头道:“不,老朽没有门户之见,我的武功可以传授给我认为值得传授的人,唯一的要求是:凡习得我武艺之人,不得持技为恶,违者处死!”
话声一顿,继而微笑道:“老朽目盲心不盲,你是值得我传艺之人。”
百无忌看了宋世杰一眼,发现他表情不大愉快,便道:“您老的心意,晚辈十分感激,不过晚辈仍觉不宜如此,要是您老坚持也要晚辈练习您老的绝艺的话,对不起,晚辈不想在此停留了。”
武帝似未料到他如此固执,微微一怔道:“怎么回事?你与小徒不是已结拜为兄弟了么?既已义结金兰,那么——”
百无忌插口道:“晚辈与宋兄弟只是口头约定,尚未叩头行礼。”
武帝道:“为何不叩头行礼?”
百无忌道:“自离开西陵峡至今,一直不得方便……”
武帝道:“现在应该很方便了吧?”
宋世杰立刻接口道:“正是,无忌哥哥,咱们俩就在家师面前叩头行礼如何?”
百无忌道:“好啊!不过愚兄话说在前面,你我叩了头后,愚兄仍不想学习令师的武功,每日令师传授你武功时,愚兄将避去洞外。”
宋世杰道:“这又何必?”
百无忌微笑道:“我百无忌百无禁忌,唯独此事不敢犯忌,要是你觉得可笑,我可以改名为百一忌好了。”
武帝大笑道:“百无忌,我觉得你什么都好,就只有点食古不化。我听说令师太湖钓叟并非是个食古不化之人啊!”
百无忌欠身道:“家师与闲云为友,以风月为家,不在意世间之事,晚辈则凡夫俗子,岂能与家师相比。”
武帝笑道:“为何不学学令师的豁达?”
百无忌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晚辈拙愚之人,豁达不起来呀!”
武帝道:“好吧,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我传授小徒武功,你可出洞去玩玩,下午则给小徒喂招,这样可以了吧?”
百无忌道:“这样很好。”
武帝道:“你们要不要叩头行礼,完成结拜兄弟的仪式?”
百无忌道:“好啊!”
于是,他和宋世杰便在武帝面前跪拜天地,宣誓结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虽非同日生,但愿同日死……
次日,武帝继续传授武功给宋世杰,百无忌则出洞游览山区景色。
他觉得这样的安排对自己很烦闷,但是一想宋世杰将来艺成之后,可为其一家人报仇,而且也只有与他联手才有歼灭黑衣教之望,故也就忍耐下来了。
这天下午,他回洞给宋世杰喂招,以师门剑法“攻击”宋世杰,让他学习破招之法和吸收搏斗经验。
但武帝绝学果然不凡,一场喂招下来,有几次险些反“伤”在宋世杰的剑下,幸亏宋世杰没有经验,不懂得乘势追击,故均被他化险为夷。
武帝侧耳注意谛听他们的过招,时而点头表示赞许,时而摇头表示不以为然,当听到喂招完毕之后,他分别指出百无忌和宋世杰错误的地方,教导他们该怎么攻击和防守,然后笑道:“百无忌,令师的‘钓鱼十八法’乃武林一绝,你为何不使用钓竿?”
百无忌道:“晚辈原有一枝钓竿,神兵先生要求让给他收藏,转赠晚辈一把他亲手铸造的长剑,晚辈觉得无所谓,就以此剑为武器。”
武帝道:“钓鱼十八法变化万端,神奇莫测,老朽希望你能以此技给小徒喂招,增加他搏斗的经验。”
百无忌道:“好的,明日晚辈当制造一枝钓竿应用便了。”
第三天上午,他一早走出洞府,在山中找到一丛细竹,砍下几支粗细不一的细竹,制成一支可伸缩自如的钓竿,然后下山入城买钓丝钓钩,顺便采购一些食物,回到山中洞府时,已是过午时候了。
他与武帝师徒一起用过午膳,略事休憩之后,便开始以“钓鱼十八法”给宋世杰喂招,宋世杰生平第一次碰上这种冷门武器,一时显得手脚无措,有好几次被钩中,好在百无忌出手极有分寸,只钩破了他的衣服,没伤到他的皮肉。
武帝听力异常灵敏,他的一颗脑袋随着百无忌钓丝的飞舞而转动,当百无忌每次钩中宋世杰的衣服时,他便鼓掌喝彩起来。
这一天的喂招,宋世杰可说吃足了“钓鱼十八法”的苦头,但他没有老羞成怒,对百无忌神乎其技的技艺亦赞不绝口。
一连十几天,宋世杰才摸淸了“钓鱼十八法”的各种变化,没有再被钓钩钩中了。
洞中也备有刀枪斧戟等各种兵器,百无忌一样能使,后来便以各种兵器与宋世杰对打,宋世杰倒是聪明,领悟力极强,单凭手中一把长剑已能应付各种兵器的攻击。
如此过了一个月,百无忌已感技穷,向武帝表示:“已无可喂之招矣!”
宋世杰乃乘机提出要求道:“师父,弟子可以学习您老人家的‘帝王之剑’了吧?”
武帝面容一肃道:“为师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欲习‘帝王之剑’,须得先有很深厚的内功,而且还要多读书多历练,一定要修心养性到无功利之心,能体味什么是‘和平养无限天机’之时,才能练习‘帝王之剑’,否则非但练不成艺,且将反受其害。”
宋世杰道:“弟子的内功自认已颇具根基,而且读的书也已不少……”
武帝微笑道:“不错,你是读了不少书,但你的思想还很幼稚,还没领悟人生真谛。”
宋世杰道:“弟子不懂。”
武帝道:“你是不懂。”
宋世杰道:“依师父之见,弟子尚须几年才能练习‘帝王之剑’?”
武帝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更也许终你一生亦无法习得‘帝王之剑’,总之一切端看你自己了。”
宋世杰颇为困惑道:“师父这样说,弟子还是不明白。”
武帝道:“为师举个例子给你听听:你知道禅宗第六代祖师惠能大师这个人么?”
宋世杰低头道:“弟子不太清楚……”
武帝道:“惠能大师出身贫寒,原是个目不识丁的樵夫,后来他在东禅寺出家,主持弘忍大师是禅宗五祖,他想立一个衣钵传人,嘱众弟子呈偈以定承继人选。
“当时五祖的一位上座弟子神秀是众望所归的人物,他乃书偈于南廊壁间,其偈曰:‘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你说这首偈作得好么?”
宋世杰点头道:“很好呀!”
武帝微微一笑道:“错了,他这偈的意境似高实低,隔了两天,惠能看了这偈后,便口赞一偈央人代为写上,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他了。”
宋世杰呆了呆道:“这是什么意思?”
武帝道:“不要问这是什么意思,有一天你明白了的时候,为师便可将‘帝王之剑’传授给你了。”
宋世杰甚是沮丧,默默无语。
武帝道:“好了,为师好久没吃野味,你去山中打一只野兔回来,咱们三人今晚喝几杯消遣消遣。”
宋世杰应了一声,转邀百无忌道:“无忌哥哥,咱们一起去山中打野兔如何?”
武帝立刻说道:“你看,为师叫你去打一只野兔,你还得要人做陪,将来如何能够独当一面?”
宋世杰唯唯应是,就一个人出洞打野兔去了。
武帝听得他出洞走远之后,忽然向百无忌笑问道:“米熟也未?”
百无忌微笑道:“米熟久矣,犹欠筛在。”
武帝以竹杖击地三下,哈哈大笑起来。
转眼工夫,两个月过去了。
百无忌辞别了武帝师徒,离开幕阜山,转往西天目山而来。
他的计划没有改变,打算先上西天目山拜访神兵先生,希望从神兵先生口中得知黑衣教的底细,如无所获,便转赴骑田岭找楚霸天。
在路非只一日,严冬的某一天上午,他终于抵达西天目山的龙王井——神兵先生的住处。
但是,走近木屋时,赫然发现神兵先生的木屋已变成一堆灰烬!
木屋竟已被火烧毁了!
百无忌大吃一惊,一个箭步跳入灰烬堆中,大叫道:“神兵先生!神兵先生!”
但,视线一扫现场;他没有再呼叫了,因为灰烬中已长出许多幼草,敢情木屋被烧毁已有数月之久,附近又无新建的房子,可以肯定神兵先生即使未遇难也早已离开龙王井这地方了。
他第一刹那想到的是:神兵先生必是被楚霸天所杀,因为数月前楚霸天曾派属下前来要求神兵先生铸剑未果,八成是楚霸天怀恨在心,率众前来行凶。
那么,神兵先生若已不幸遇害,他的遗体呢?
他立刻在灰烬中寻找起来。
结果,挖遍灰烬堆,并无神兵先生的尸体。
他接着想起神兵先生藏放各种兵器的那间洞室,它原是与木屋连在一起的,亦即建在山壁腹中,由木屋的一道秘门可直通山腹洞室。
可是,举目一望,山壁上却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奇怪,暗忖道:“我清淸楚楚的记得当日他领我由木屋中的一道秘门进入洞室中,如今木屋已全毁,怎的不见那洞室的出入口?”
于是,他捡起一块石头敲打连接木屋的山壁,终于敲出其中一片山壁有空洞声音,当即举脚用力一踢,那片山壁应声破碎,洞道出现了。
他因寻不着神兵先生的尸体,心中存着一丝希望,乃开声道:“神兵先生,您老在里面么?”
洞中冲出一股霉湿湿之气,显见洞室已封闭甚久,里面不可能有人。
百无忌等了一会,不见任何动静,于是弯身走了进去。
行入十几步,已到洞室中。
洞室中原挂着许许多多的兵器,但现在已变成一间空荡荡的洞室,什么也没有了!
百无忌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他初步的推断是:神兵先生被袭身亡,所有他收藏的名贵兵器都被歹徒洗劫一空了。但随之而来的疑问是:如果神兵先生死了,何以尸骨无存?
歹徒杀死神兵先生后,难道还大发慈悲收埋了他的尸体?不可能!
那么,可能神兵先生并未遇害,他后来重返此地将洞中珍藏移去别处了?
也不可能。
歹徒袭击木屋当天,神兵先生若逃得性命,歹徒必然乘机入洞将所有兵器劫走,绝不会空手而去。
想来想去,最后得到两个结论:一是神兵先生未死,于当日逃离西天目山。一是神兵先生已死,他的尸体可能就在附近山中。
得到这两个结论之后,他正欲出洞去附近找一找,蓦闻洞口“轰”的一声爆炸巨响,一股强烈的暴风和一片砂石迸射入洞!
百无忌万料不到会发生这种变故,身子登时被暴风震飞,撞上了洞室后面的洞壁。
幸好通入洞室的洞道略呈弯曲,暴风和砂石冲入洞室时,已被弯曲的洞道卸去不少力道,百无忌虽受到巨震,并未受伤。
但强烈的爆炸声响震得他耳鼓生痛,人也陷入短暂的昏厥,过了约莫一刻时,神智才慢慢恢复过来。
睁目一看,洞室中仍充满烟灰,且有一股火药味,他知道必是有人乘自己入洞时,在洞口引爆火药,企图炸死自己。
引爆火药的人是谁?
他怎么知道自己来到龙王井?又怎么知道自己会进入神兵先生的洞室而事先准备了火药?
这些疑问闪入脑际时,他并未立刻起身,仍静静的躺在地上,因为他断定来人必然尚未离去,可能会入洞探视自己死了没有,故他想来个将汁就计,伪装死亡引诱敌人现身。
可是,又等了约莫一刻时,洞室中的烟灰都已飘散了,来人却未现身入洞。
百无忌偷眼一瞥洞口,发现洞口被炸开一个大口,从上方崩塌的岩石几乎塞满洞口,心中不禁一惊,暗忖道:“来人使用火药,可能企图将洞口炸垮封死,要把我活活困死在这洞室中……”
这样一想,他不敢再等待下去了,怕对方若再引爆一次,自己必死无疑,当即悄悄的起身,轻轻的抽出背上的长剑,提轻脚步走到洞口前,先蹲下凝神谛听,听不出洞外有动静,这才猛然一个打滚,滚到了山洞外面。
紧接着,他以矫健的身手跳起,摆出迎战的架势,双目迅速一扫,却发现四周无人,敌踪杳然!
百无忌微微一怔,暗忖道:“怎么回事?来人就这样走了?不,他一定还躲在附近的树林中窥视,我出来太早了,应该继续伪装死亡引诱他现身才是。”.
纵目四瞩,附近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要想入林去把敌人抓出来是不可能之事,不过他仍想探索神兵先生的生死,当即仗剑向对面的树林飞扑过去。
江湖上有所谓“遇林莫入”的格言,此因进入林中最易遭受暗算之故,百无忌当然明白厉害,不过他并不太恐惧,因为他判断对方既然不敢现身,便表示对方不是很杰出的高手,自己应有能力应付。
入林一看,他更是放心了,因为这是大白天,阳光透射入林,林下一切明亮清晰,不是埋伏袭击的理想地方。
他在林中来回搜索了一会,没有找到敌人,也没发现神兵先生的尸体或闻到尸臭气味,于是他下了结论:敌人已经远飏,神兵先生可能未遇害,自己大可不必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天薄暮时分,他走出了西天目山,在当地客找住宿一宵,次日即取道南下。
目的地是骑田岭。
在幕阜山解语花露出原形之前,他原认定海门姬亚侠最有嫌疑,但现在情况已趋明朗,只要找到黑衣教,箱尸命案及宋家当年被灭门的惨案都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而,要找到黑衣教这个帮会,目前唯一可资追索的即是南方绿林总瓢把子楚霸天这个人。
他曾接受黑衣教的贿赂,伪称解语花是他的部下,而且他又是绿林道上势力极大的人物,如今江湖上出现了黑衣教这个帮会,他不可能完全不清楚。
所以,百无忌此行极具信心,相信必能从楚霸天的口中得知一切。
一路上,他日夜小心提防,因为山洞的爆炸给了他很大的警惕,心知自己的行踪已被黑衣教掌握,随时随地都可能再生事故。
所以不论走到那里,他都时时提高警觉,每夜以打坐代替睡眠,饮食也特别的小心……
如此走了半个月,骑田岭已在眼底下出现了。
他在距离骑田岭很近的宜章县城住宿下来,盘算着如何上骑田岭“拜访”楚霸天。
楚霸天是目前称霸绿林的“南北二枭”中的南枭,他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更何况他麾下还有许多高手,自己单枪匹马入匪寨,能逼他供出有关黑衣教的一切情报么?
还有,自己的行踪如果仍在黑衣教的跟踪监视之下,那么楚霸天必已得到黑衣教的通知,他们可能已布下天罗地网在等着自己去自投罗网……
所以,他想来想去,觉得不宜轻举妄动,最好是设法引诱楚霸天离开山寨,在山寨以外的地方和他相见,或者是找个有力的帮手,才好前去拜山。
想到找个有力的帮手,他立刻想起师父的多年老友“梅岭老叟蒲涤尘”这位武林老前辈。
此老在武林中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却是身怀绝技的髙手,由于生性淡泊懒散,不爱出风头,故数十年来一直居住在梅岭打猎为生,而梅岭距此不过三百里路,如果自己去求他协助,他一定不会拒绝。
问题是:梅岭老叟蒲涤尘已年高七十以上,自己好意思去请他同去骑田岭涉险么?
盘算再盘算,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去找另一个人,向他打听楚霸天的近况。
他叫来店伙计问了几句话,便于吃过晚饭后离开客栈,来到城西一条小街上,找上一户人家——
“请问,牛捕头在家么?”
出来应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她上下打量百无忌一遍,带着怀疑的眼光问道:“你贵姓大名?找我当家的有何贵事?”
百无忌把手上的一篮水果递过去,很客气的答道:“在下百无忌,来自江苏太湖,有事专程前来求见牛捕头。”
那妇人接过了水果,请百无忌进入堂屋坐下,说道:“你坐一下,我当家的在里面与人喝酒,我去叫他出来。”
不久,一个体型魁梧的中年人从屋内出来了,他似乎已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已有几分醉意,也不与百无忌通姓道名,一屁股坐下来道:“你找我?”
百无忌起身拱手道:“是的,你就是本城的牛捕头?”
牛捕头点头道:“不错,你有什么事?”
百无忌道:“你身为宜章县衙的捕头,想来对境内占山为寨的南方绿林总瓢把子楚霸天这个人应该很清楚吧?”
牛捕头一听“楚霸天”三个字,酒就醒了一半,两眼一瞪道:“你是何人?”
百无忌道:“在下百无忌,来自太湖。”
牛捕头沉声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百无忌欠身道:“很抱歉,我是在想:如果我是本县的捕头,我绝不会让楚霸天在骑田岭耀武扬威。”
牛捕头嘿嘿冷笑道:“你在教训我牛天福?”
百无忌道:“不敢,我以为肃清境内匪徒乃是阁下的职责。”
牛捕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道:“小老弟,你大概是初出道的青年,你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我很了解,有句话说‘初生犊儿不怕虎,长出犄角倒畏狼’,我劝你还是省一点吧,你爹娘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快快回家去吧!”
百无忌笑笑道:“牛捕头认为楚霸天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牛捕头道:“他不只三头六臂,他是南方绿林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手下有两万多名兄弟,他只要轻轻一顿足,整个南方都会起大地震,连我们县老爷都得与他套交情才能保平安,你想怎样?”
百无忌道:“牛捕头从来没有想到要逮捕这个强盗头儿,将他绳之以法?”
牛捕头对他一横眼道:“想过!我躺在床上想入非非的时候,常常幻想我牛天福逮住了楚霸天!”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妇人立刻推了他一下,啐道:“当家的,你少说醉话!这话若是传到楚老总耳中,你还想活么?”
牛捕头嘻嘻一笑道:“我是跟他开玩笑的。”
百无忌道:“牛捕头,你是不是认为当今天下没有一人能够制服楚霸天?”
牛捕头道:“有!有能力制服楚霸天的还不只一人,一共有十三人之多!”
百无忌一时没有领会过来,问道:“你所说的十三人是……”
牛捕头道:“武帝和十二诸侯!”
他接着哈哈一笑,又道:“只可惜这些人都已作古了!”
百无忌很不高兴他这种“悲观的笑话”,便从怀中取出钓竿,把它一节一节的抽出,一面说道:“我喜欢钓鱼,你知道钓鱼没什么技巧,只要有耐性,往往能钓到大鱼,但在我的心目中,楚霸天还不能算是一条大鱼,他的体型大约只有壁虎这么大。”
语至此,钓竿一挥,丝线末端的钩子已钩中了壁上一只壁虎,在线上扭转挣扎!
牛捕头一呆道:“好!好本事!不过……嘿嘿,你若想凭这手雕虫小技去对付楚霸天,那你就打错了如意箅盘!”
百无忌笑道:“是么?”
牛捕头道:“我看得出你有一身不俗的功夫,不过别说是楚霸天或他的部下,就是我牛天福也可以跟你玩几招!”
百无忌微哂道:“牛捕头,你喝醉了。”
牛捕头道:“没有,我有三斤的量,今晚才喝了一斤多。”
百无忌道:“这样如何,你我二人来比划几手功夫,如果我输了,掉头就走,如果侥幸获胜,你得回答我一些问题。”
牛捕头问道:“回答你什么问題?”
百无忌道:“有关楚霸天这个人的一切事情,我都要知道。”
牛捕头道:“知道了又怎样?”
百无忌道:“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先摸清了楚霸天这个人的底细,才能找出他的弱点,给他致命的一击。”
牛捕头笑道:“小老弟,我看你还是多替你爹娘想一想吧!你跟楚霸天有什么过节,非要去找他不可?”
百无忌道:“这些你别管。”
牛捕头轻哼一声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我牛天福也练过一些功夫,可是我有自知之明,即使有一百个牛天福也斗不过楚霸天,你行么?”
百无忌道:“试试便知。”
牛捕头道:“好,你画下道儿来!”
百无忌收起钓竿,拔出长剑,就那一篮水果中摘下三枚荔枝,递给他道:“请将这三枚荔枝向上抛起。”
牛捕头似已明白他要表演什么样的功夫,微微一笑,便将三枚荔枝向上抛去。
百无忌坐着不起,只迅速的举剑在空中挥动三下,那三枚荔枝落到地上时,已变成六瓣!
牛捕头面色微变,开始对百无忌刮目相看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这手剑法相当了得,不过楚霸天这个人绝不是单凭手中一把长剑就能将他收拾下来,因为他已经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很可怕的势力——”
百无忌不待他说完,便把长剑递过去,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牛捕头接过长剑,笑道:“我牛天福是玩刀的,不过试一试也不妨。”
百无忌摘下三枚荔枝向上抛去。
牛捕头依样画葫芦,也快速的举剑挥动了几下,那三枚荔枝落到地上时,居然也分成了六瓣,只不过大小略显不一而已。
百无忌没想到小小一个宜章县捕头居然也有这份能耐,大感意外道:“在下看走眼了,敢情牛捕头也是此道髙手,佩服佩服!”
牛捕头淡淡一笑道:“别客气,这一手你是比我高明。”
百无忌道:“这一仗是我先献丑,略占上风不能算赢,牛捕头也玩一手让在下学步看看。”
牛捕头从供桌上取下两个碟子,将其中一个放在食指上一拨,那碟子便在他指尖上旋转,他笑了笑道:“这是走江湖卖膏药的本事,贻笑方家了。”
百无忌笑道:“牛捕头勿过谦,在下知道好的在后头。”
果然,一句话刚说完,只听牛捕头口喝一声:“破!”正在他指尖上旋转的碟子应声破碎!
百无忌心头一懍,暗忖道:“这家伙敢情不是普通人物,他有这么不俗的身手,何以甘为小地方的捕头呢?”
他喝彩鼓掌道,这种指力和气功没有十年以上的修为是办不到的,高明高明!”
牛捕头把另一个碟子拿给他,道:“不用夸奖,我看得出不会难倒你。”
百无忌亦如法施为,唯一不同的是:牛捕头用食指顶碟子,他则用中指顶碟子,当他喝一声“破”时,碟子也破了。
牛捕头落落大方地道:“这一仗我又输了。”
百无忌道:“差不多吧。”
牛捕头道:“算了,彼此都是行家,用不着客套,我用的是食指,你用的是中指,练食指易,练中指难一一你到底是谁?”
百无忌正要回答,忽听屋中有个苍老的声音代他答道:“他是太湖钓叟寒柏舟的衣钵传人,名叫百无忌!”
随着话声,一个身材短小,模样像乡巴佬的花胡子老头,手拿着一支旱烟管,慢吞吞地从里面踱了出来。
百无忌一见之下,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道:“蒲老前辈,您老怎的在此呀?”
花胡子老头脸上没有表情,但说起话来却给人一种幽默感,他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寒柏舟的徒弟竟然远迢迢的跑到宜章来欺负我的徒弟?”
原来,此老正是“梅岭老叟蒲涤尘”,太湖钓叟寒柏舟的老朋友!
这梅岭老叟生性懒散,从不求闻达于江湖,不过每隔一二年总会带着些野味去太湖找寒柏舟喝洒,故百无忌对他很熟悉,也很尊敬这位隐居南方的世外高人。
有一年,寒柏舟也曾携带百无忌远来南方梅岭探望蒲涤尘,百无忌对梅岭(大庾岭)的梅花特别欣赏。
因为当地的梅花分山南山北,山南的梅花开于初冬,山北的梅花放苞于腊月,昔人有“南枝向暧北枝寒,一种春风有两般”之咏,景色之美,令人逡巡忘返。
百无忌一听牛捕头竟是他的徒弟,更感意外,道:“原来这位牛捕头是您老的髙足,怎么没听您老说起呀?”
梅岭老叟蒲涤尘轻哼一声道:“天福,你用‘大庾梅花掌’再跟他比划比划,我就不信寒柏舟的徒弟比我徒弟强!”
百无忌赶紧长揖到地道:“您老人家饶了晚辈吧,晚辈若知他是您老人家的传人,打死也不敢冒犯,何况晚辈此来并无恶意。”
蒲涤尘这才露出笑容道:“你这小子不在太湖钓鱼,却跑来这里干么?”
百无忌道:“您老请坐,容晚辈详细禀告便了。”
蒲涤尘轻咳一声道:“我老人家的酒还没喝够,这样好了,咱们到里面去喝酒,然后你再为我老人家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