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亦名漅湖,又称焦湖。本巢县地,后陷崩成湖。湖居巢县、合肥、庐江、舒县等四县之中,有港湾三百六十处,盛产鱼虾,远近闻名。湖周土地极为肥沃,湖心西南角有峔山,数百年来,均为强人占住,渔民避之若蝎。山上林木葱郁,显得相当神秘而恐怖。
目前盘踞峔山的人,便是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本名曹若兵,人生得短小精悍,水性极佳,性好渔色,巢湖附近若有良家美女失踪,大部分都是他仁兄的杰作。他在饿狼国的正式称呼是“巢湖侯”,但一般人都喊他“国舅”。因为最受狼王宠爱的西宫娘娘曹姽贞,就是他的胞妹,由于这层关系,使这位曹国舅在饿狼国中成为少数几位大红人之一。
巢湖第一楼与峔山只是一水之隔,水程不足三里,传闻中巢湖一条龙每天会在薄暮时分前来第一楼喝酒,都是不太正确的。这位巢湖侯在峔山秘谷中,姬妾成群,美酒满窖,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要喝酒又何必一定要赶到第一楼来?他偶尔出现第一楼,多半是为了对狼心酒保郎小二下达命令或是转达狼王的命令。
狼心酒保是巢湖候的心腹兼耳目,平时很得巢湖候的信任,但今天却莽莽撞撞地做了一件大蠢事。他下手想毒杀屈强和水中莲,根本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甚至连屈强和水中莲的姓名都不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是自作聪明。因为他从眼神和举止上,看出屈、水这对男女都是会武功的江湖高手,便判定两人是来找他们巢湖候的。于是,象以往一样,他自作主张,先下手为强,想以下毒的酒食取两人的性命。结果,天不从人愿,除害众人变成落汤鸡之外,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而他最笨不过的件事,便是他居然趁乱坐专用小艇奔回峔山,向巢湖一条龙曹若兵报讯邀功。
曹若兵问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又道:“对方来人,都是什么身份?”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道:“你有没有逮住活口?”
郎小二道:“没有。”
曹若兵道:“那你一共杀了他们几个人?”郎小二道:“没有。”
啪!巢湖候起手一巴掌,打得郎小二眼前金星乱冒。他不敢当着主子吐出口中咸咸的血水,只好和着断齿一齐咽了下去。
巢湖候板起面孔,挥手怒喝道:“快去打听清楚了再来报告,不中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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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巢湖第一楼不远,沿着湖边,再过去一点,有个小市集,叫做湖安镇。这个小镇虽然范围不大,却是巢湖水产以及附近乡镇蚕丝、米、茶等农产品的集散地。市面商招林立,相当繁荣。这一天黄昏时分,蹄声得得不绝,镇上先后来了近百名江湖人物,把镇上仅有的三家小客栈挤得满满的。
这些江湖人物,正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子弟、门徒和卫士。他们四大家族之间,经常都在彼此监视,只要任何一家的人马有了行动,其他三家自会率众紧紧追随。说得好听一点,是荣辱与共、患难相挟持,其实是谁也不愿在争取冷艳锯这件历史瑰宝上落于人后。
歇在镇头与隆客栈的,是关家和赵家。刘家歇在高升栈。张家歇在三元栈。四家人手,各自为政,一方面暗中派人打听另外三家的举动,另一方面则派人严密守卫,以防自己这边的言行策略泄漏出去。
关家族长关玉虎在偏院召集虎帐十三勇士面授机宜:“你们十三个人,立即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客栈,随时听候差遣。一组可去镇上跟踪一名叫黄屠的灰袍老人。”
第七号勇士道:“为什么要跟踪这个姓黄的?”
关玉虎道:“这个姓黄的,武功相当高强,他刚才在湖滨救了我一命,在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是我关某人的恩公。但是,此人心胸狭窄,思想甚为偏激,对我们刘关张赵四家,成见极深,很可能为饿狼国的人所利用,而对我们四家有所不利。”
第三号勇士道:“如发现这姓黄的确与饿狼国的人有所勾搭,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个姓黄的?”
第五号勇士道:“那还不简单,当然是顺手赏他一刀!”
关玉虎道:“不,这可使不得!杀有恩于我者,谓之不义,想我关家远祖,封金留印,义传千秋,我等后世子孙,岂可辱及先人。”
第五号勇士道:“那怎么办?”
关玉虎道:“关某人非常怀疑,冷艳锯如果已落入狼王之手,潮心这座峔山,很可能就是冷艳锯藏放之所。我们跟踪这个姓黄的,便是为了要抢先一步查明这一点。有了确切证据,再由我来安排。你们的行动必须小心,别说巢湖一条龙是个厉害人物,就是这位黄屠,都很难对付,别叫他们三家看我们关家的笑话!”
在另一座偏院里,赵家族长赵长山也正在召集两子三徒及赵家八将,秘密研究如伺攻破峔山,捉拿巢湖一条龙,好在四大家族中,显点威风。
赵荣虽是赵长山的长子,但赵长山疼爱和信任的却是次子赵明。最令赵荣忍受不了的,是赵长山将全族财务大权,均交给赵明全权处理。赵明精明谨慎,收支稽核,一丝不苟,赵荣想花一文钱,都必须经过赵明审查核准。赵荣目前手头上虽然还掌握了不少银两,但那全是捏报假帐,以非法手段吞没的,日久天长,以赵明之细心,终必有被发觉的一天。所以,对四大家族来说,刻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取得冷艳锯,而在这位赵家长公子来说,其当务之急,则是如何在短期之内,杀掉这位亲胞弟!
赵荣的嗜好不少,而且,每一样都是花钱的嗜好。赵氏八家将中,只有首将和二将跟赵荣臭味相投。因此,八家将中的首将和二将都成了赵荣的死党。
这一晚,会议结束,仍是老论调,留意另外三家动静,相机行事。赵荣喊出首将和二将,私下商量:“刘关张赵四家,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而那位狼王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件事情,我看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首将附和道:“谁说不是?奔波了这些日子,害得咱老牛从没有舒舒服服地喝过一顿酒。”
二将咕哝道:“喝酒倒在其次,没时间接找姐儿乐乎,才叫他妈的难受哩!”
赵荣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嗓门道:“我现在有个主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将齐声道:“大公子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赵荣道:“峔山离这儿不远,水程最多顿炊光景。依咱的意见,咱们不妨弄条小船,悄悄摇过去,各拼全力,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据说巢湖一条龙在峔山上不仅金银满库,更蓄有享用不尽的美酒佳人。事成之后,咱们三人先在峔山上乐个痛快,然后再公开表功受奖,这岂不是名利双收?”
两将大喜,同表赞成。于是,这一边赵荣向老父随便编了个借口,便带着首二两将,干他们的好事去了。
四大家族之首的刘家,目前境遇最惨。刘家九大高手,已在山西姑射山附近同时遇害,长子刘百彪,也因伤势严重,仍在姑射村养病。族长刘农得到消息,尽管健康状况欠佳,依然不得不扶病赶来巢湖会合。他现在身边虽然也跟了十来个人,但只是一些家丁忠仆之流,根本派不上大用场。而关、张、赵三家,眼看刘农这一族已无多大作为,也懒得过来问候道好。刘农住在高升客栈里,独对孤灯,感慨万千,可是,江湖中事是现实而残酷的,刘家不幸,势力衰退,他又怎怨得了别人寡情绝义?历史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难道相信自己真是刘后主,能以目前刘关张赵去比拟蜀汉时期关张赵的情谊?
住在三元客栈的张云鹤和张氏四条龙,情况相当平静。这位张家的族长,与当年一声喝断长板桥,使曹将夏侯杰胆裂坠马的张翼德比较起来,恰成一强烈对比。如果不知道他是身怀绝技武功,乃当今武林中刘、关、张、赵家族之一,张氏族旅长张云鹤的人,一定会怀疑他是位告官还乡的林下名士。张家四条龙,受了主人的感染,尽管一个个彪悍威武,在气质上也都能表现进退有节,毫无莽夫鄙相。主仆五人商量的结果,认为无论依四大家族的排名次序,或是依四家拥有的实力,都轮不着他们张家强行出头,所以他们决定以静制动,随时听候征召,但决不擅作主张。
天黑了,巢湖湖面上,波平如镜,渔火点点,在严寒的隆冬季节里,显得宁静而肃杀。在这种寒冬的夜晚,拥一炉火,一杯温酒在手,美人在抱,其乐何如?
赵荣每一想到巢湖一条龙此刻可能就在峔山享受着这种安逸生活,心头就止不住一阵兴奋。他对他们的赵家枪法有信心,首二两将,更是八将中的翘楚人物,三人协力合作突袭,他相信事变仓猝,巢湖一条龙一定没有还手的机会。然后,嘿嘿,金银财宝,美酒佳人,哪一样不归他赵大公子占有支配?
约摸二更时分,船靠山脚。仰首望去,山上一片朦胧,不见一丝灯光,赵荣系好船缆,转身一比手势,三人立即轻若灵猿般跃进山下一片草丛中。
首将低声道:“山中地形不熟,如何进去?”
赵荣道:“废话,就算地形熟,知道入山之路,我们也不能循着现成的道路走进去。”
二将道:“大公子说得对!这就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峔山就只这屁大一点地方,即使摸遍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三人计议一定,由赵荣领头带路,专找杂草丛生的荒径往上爬,这样大约摸黑前行了半个更次,三人都有点累了,打算稍为休息一下,再继续行动。就在这时候,三人身前不远处,忽然火光一亮,火光中出现一块三尺见方的白底红字大木牌,上面写着两行正楷大字:“赵公子及两位贯宾,请朝有灯笼处走,以免误触机关!”火光倏地熄灭,紧接着,一排小红灯笼,每盏相隔约十来步光景,一路蜿蜒亮起,沿着一条斜坡,直通谷底。
赵荣和两将都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将喃喃道:“奶奶的,这怎么办?……”
首将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样子只好循原路慢慢地退出去了。”
赵荣冷笑道:“人家已在暗中把我们的行动瞧得一清二楚,你以为我们还退得出去?”
首将道:“否则怎办?进即不可,退又不能,难道就窝在这里等死不成?”
赵荣想了片刻,毅然道:“走,进去!”
二将道:“大公子不怕对方使的是诱敌入伏之计?”
赵荣冷笑道:“敢暗我明,人家要下毒手,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二将道;“既然如此,他要我们进去干什么?”
赵荣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目前只有听命行事,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保得一口气在,就不愁没有翻本的机会。怕什么?跟我来!”
沿坡而下,路径逐渐平坦。走过一条碎石甬道,三人在灯光指引下,进入一座深入山腹的大厅。大厅中灯光明亮。异香扑鼻,温暖如春。最令人目眩神荡的景象,便是此刻大厅中那一大群如戏花彩蝶般的盛装妙龄女郎。这些妙龄女郎,人人都有着姣好如花的面庞,惹火动人的身材,以及一双修直圆润的大腿,眼波流盼之间,令人魂销。
大厅正中央,一副高高的座上,端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华服汉子,这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岁,头小脸瘦脖子细,头上却戴着一顶宝光璀璨的高大金冠,作王侯状,看来极为滑稽可笑。
一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女郎,轻移莲步,款摆着柳腰走近赵荣,轻声道:“上面坐的,是敝国的巢湖侯,上讳曹,下讳若兵,在敝国又称国舅,请赵公子上前参谒。”
赵荣为紫衣少女美色所迷,心志已夺,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立即领着首二两将,走至巢湖侯座前,一齐躬身施礼,朗声道:“晚辈赵荣,仅率麾下牛鹿池、冒文达二将,拜见曹国舅!”
巢湖侯欣然色喜,连称“免礼,免礼。”接着大声吩咐道:“设座、献馔、上酒!”
众女郎训练有素,只眨眼工夫,便将座位排好,摆上一桌丰盛酒菜,最让赵荣等三人感到快慰的是,酒菜端正摆好之后,六名美人不待吩咐,便在三人身旁分两边坐了下来。
那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少女,显然已从赵荣眼神中,看出赵荣对她有好感,这时就坐在赵荣右侧,左臂很大方地搂着赵荣的腰,右手端着酒怀,殷勤劝酒。
巢湖侯举杯道:“赵公子名门之后,英姿勃发,枪法如神,本爵闻名已久,今日一会,至感快慰!”
赵荣只好也照了一下杯子,道:“曹侯爷乃是狼王至戚,权倾当朝,赵荣三生有幸,承蒙款待,不胜荣幸之至!”
酒过三巡,巢湖侯又道:“赵公子乃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第一贤公子,理当熟察当今江湖大势——”他手朝紫衣女郎一指:“如本爵愿以义女美芳奉侍巾栉,永结秦晋之好,公子其有意乎?”
赵荣本来就没有什么骨气,况且三杯下肚,热透丹田,欲焰火炽,一听有这等好事,哪还顾得了什么家族身世,立即离座称谢,愿领盛情。
自此以后,金枪赵长山便少了一个儿子和两名虎将,多方打听,硬是听不到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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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只健鸽,掠过湖面,飞入峔山秘谷。
第三天,巢湖附近诸县,包括湖安镇在内,便到处出现一种格式相同的黄纸告示:“巢湖曹员外,为以武会友事,特于十日后,在巢湖第一楼旁,设立擂台一座。擂分三关,过第一关者,赏银百两。过第二关者,赏银千两。三关全过者,赏银万两,并附赠古物青龙偃月刀一把!附注:比试时,以拳脚兵刃为主,不得使用任何暗器,违者当场格杀!”
这样一幅告示贴出来,其所引起的轰动,自属想象可知。巢湖曹员外是何许人,人人心知肚明,其中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告示居然注明不许使用暗器!饿狼国的徒众,最擅长的手段,便是暗杀。暗杀最方便的手段,便是暗器,饿狼国的徒众不以暗器取胜,难道还真的是为了切磋武技?如果切实执行了这条规章,他们那把以卑鄙手法取得的千古名器青龙偃月刀,还能保得住?
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人,以及屈强、水中莲、东门凤和蓝玉通等人也都看到了这张告示。因为大家都摸不清狼王授意巢湖一条龙摆设这样一座擂台的居心何在,四大家族不得不暂时收敛鬼胎,举行一次联席会议。
会议中,各抒己见,众议纷纭,但谁也说不出一个令人心服的结论、或对付的策略。刘农人单势孤,疑心最重,他问赵长山,为何不见爱侄赵荣以及牛鹿池和冒文达两将与会?赵长山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使得关、张两家,心中也有了疙瘩。刘关张是桃园结义兄弟,姓赵的毕竟隔了一层。是不是姓赵的也象前些日子那个姓黄的一样,觉得找回那把青龙偃月刀,跟他们姓赵的并无直接而切身的利害关系?甚至分出一部分人手,在暗中弄什么玄虚?
结果,一场联席会议,又是不欢而散。
屈强等人,也为这件事聚在一起,提出推测和研讨。他们不为名利,立场超然,对事情看得透彻,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也是极其简单明了。
东门凤第一个提出她对这件事的精辟见解。她说:“我认为这是狼王的一种手段,一种极其毒辣的手段。刘关张赵四家既然与他公然为敌,他自然将这四大家族恨之入骨。平常时候,四大家族散居各地,不易一举消灭,如今冲着一把青龙偃月刀,正好可将四大家族诱聚一起,设法一网打尽!”
水中莲点头道:“妾身的想法也是如此。”蓝玉通道:“狼王既然如此居心,为何又要在打擂台时不许使用暗器?”
屈强笑道:“蓝大哥真是一条直肠子,如果不附上这一条,又怎显得出这位曹员外的真心诚意?其实,擂台上动手,一个对一个,就算使用暗器,又有多大的杀伤力?他们要求的,是四大家族的数百口,并非其中特定的某一个人,台上不准使用暗器,还不是一句风凉话?台上不许,台下谁说过不许?”
蓝玉通道:“依贤弟意思,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付这座擂台?”
屈强道:“先观察一两天,看看三关主持人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值得我们动手。”
蓝玉通道:“然后呢?”
屈强道:“如果只是几个草包色,就由四大家族去收拾,四大家族应付不了,我们再出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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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安镇本来就是个小镇,自从四大家族和屈强等人到达后,三家设备简陋的小客栈,就已经近乎家家满客。这种摆擂台以武会友的告示出现之后,起初一二天,尚无多大变化,到了第四天早上,整个小镇就象一锅烧开了的水,骤然沸腾起来。
那些来自四邻八镇,以及各地的好事者,最少有一半以上属于江湖人物。这些江湖人物当然不是冲着那把青龙偃月刀来的。他们的着眼点,都是为了过三关的赏金。以当时的物价计算。即使只能闯过第一关,获得一百两银子,都是笔令人眼红的数目。
很多人练武多年,凭的只是先天的禀赋,以及后天对武技的兴趣,谁也不知道练成一身武功之后,究竟有什么好处。现在,好处来了!能打通第一关,白银一百两。那是十亩良田,年年丰收,几近十年的总收入。有十亩良田的人不多,同时谁也不能保证年年丰收。而且,耕作要人力,十年时光不短,一切播收费用,也不是个小数字,扣除了耕作成本,实际的受益,只有天晓得。反过来说,若能仅凭三拳两脚,就可以获得如此笔横财,谁不舍命以赴?
人口的骤然增加,小镇的胃纳,几已近乎爆炸。在擂台开赛的前一天,小镇上的户外空地,能被利用的差不多都被充分利用了。店檐下、柴房、灶间,祠堂、土地庙、佛寺、道院、湖边草地,到处是人。这期间,小镇上平时所没有的行业,也跟着纷纷兴起,象零食担子啦,卖草药的啦,耍把戏的啦,甚至于……在湖边搭个棚子,隔成几小间,临时廉价卖春的……都告出现。
就为了最后这种行业,四大家族紧张了。他们带来的子弟、门徒、卫士、全都是血气方刚,或体魄健壮的大男人,男人最受不了的诱惑,就是这种行业。于是,四大家族不约而同地纷纷告诫子弟和部属,说饿狼王国的人,杀人不择手段,徒众出现时,什么身份都有,包括娼妓在内。如果谁活得不耐烦,为图一时之快,死了等于白饶。可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有些事情,是根本禁止不了的,甚至越禁越盛。四大家族的子弟和部属,究竟有没有人明知故犯,甚至乐此不疲,就很难说了。
巢湖第一楼孤立湖边,两旁的空地极为宽敞。这座擂台搭建在第一楼的右侧,占地约半亩许。台高七尺,十分坚实。台后有长梯,直通湖面。湖中巨船连桅,坚篷厚壁,其中所载何物,不得而知。
擂台开赛的这一天,擂台眉额上扎满彩球,台前垂悬着—幅大红布,上面详列着各款比赛规章。台上,底层是厚木板,上铺黄色地毯,绷钉得非常牢固。两边各有木架一座,上插十八般兵器,迎面是一幅彩色湘绣武圣关公像。像顶横悬的正是整个江湖为之骚动的那口千古名兵器青龙偃月刀!
午时正,第一个在擂台上出现的人,正是那位狼心酒保郎小二。今天的郎小二,已不是酒保装束。他穿的是长袍马褂,头戴珠顶瓜皮小帽,一派大户人家管事的模样,神情也正经八百的,不象在第一楼招呼客人时,那种油腔滑调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因为他缺了几颗牙齿,嘴形已稍稍走样。
他的开场白简洁有力,只是牙齿漏风,字音有欠清晰:“我家员外,自幼好武,故不惜巨资,摆下这座擂台,承蒙乡亲好友,各方高人捧场,本人谨代表敝主人,深致十二万分之谢意!”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在一般场合里,台上说话,台下鼓掌,几乎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恐怕就连鼓掌的人,都说不出这几句话,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郎小二似乎很懂得控制气氛,他适时停顿下来,直到掌声完全停歇了,他才继续说下去:“关于这次竟擂的办法和规章,告示上已书写明白,本人不再重复。现在,本人为大家郑重介绍本擂第一关的第一位关主!”
台下的人听糊涂了,第一关的第一位关主?难道第一关被人闯过了,就不再出场,接着还有后补的?
郎小二侧身一指通向后台的边门,提高声浪道:“让我们欢迎长沙来的大刀黄屠黄大侠!”
布幔一掀,大步跨出一人,正是那天在湖边救起无敌神刀关玉虎的灰袍老人!
大刀黄屠今天是一身非常俐落的短打扮,看上去精神抖擞,比上次出现时,至少年轻了十岁,只不过那副冷漠的神情,却没有改变多少。他依然紧抿着嘴角,脸上毫无笑容。
台上黑压压的人群中,依例又响起了一阵掌声。
站在角落上的无敌神刀关玉虎皱眉喃喃道:“我说这个老家伙可能会走偏锋,果然没有料错。”
紧靠在他身旁的虎帐一号勇士低声接口道:“容属下先上台试试这老家伙的手劲怎么样?”
关玉虎缓缓摇摇头道:“不可以,他对我关某人有过救命之恩,我们关家的人不能打他这一关。”
一号勇士道:“根据规章,过不了第一关,就不能挑战第二关,我们若是碍着这姓黄的不便动手,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拿走了那口青龙偃月刀怎么办?”
关玉虎微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
两人正谈论间,已经有人在一片欢呼声中跃上擂台。
上台的是个三旬左右的精壮汉子,这汉子浓眉大眼,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双手十根指头,根根粗如黄萝卜,脚步移动时,腰部劲挺,谁都不难看出这汉子在脚上定然下过了不少苦功。
汉子报了姓名,夏侯远,汉中南郑人,最后一句话是“特来向黄老前辈讨教讨教。”
黄屠脸无表情地道:“比拳脚还是比兵刃?”
夏侯远抱拳道:“比兵刃容易伤和气,在拳腿上走几个照面就可以了。”
黄屠冷冷道:“如果阁下长于兵刃,用不着客气。上了擂台,要想不伤和气,那是很不容易办到的事情。”
夏侯远想了一下道:“那么,在下就借根长鞭用用如何?”
黄屠板着面孔说道:“当然可以。”
夏侯远转身在左边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长鞭。照道理说,大刀黄屠既以刀法见长,这时就应该抄一把大刀应战才对。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黄屠抄的兵刃,竟然也是一根长鞭!台下有人带头喊了一声好,其他的人,立即轰然呼应。擂台开赛的第一场,就有了这种戏剧性的变化,看的人顿时大为兴奋,情绪也跟着紧张起来。叫好之声过去,台下迅速平静下来。几百双眼光,一齐注视着台上的两人,大家屏息凝神,似乎谁也不愿错过台上两人的任何一个动作。
台上的守擂和攻擂者,这时相距丈许站定,两人均是右手执鞭柄,左手捏鞭尾,鞭身成半圆形垂晃在膝盖下,同时向左前方缓缓移动脚步。
长鞭在十八般武器中,易学难精,利于马战,在空间有限的擂台上,采用这种兵器交手,是很不讨好的一种选择。两人同时用鞭,那就更复杂了。双方同时发鞭,除非其中一人功夫特别精湛,出鞭的速度远超过对方,且能一鞭出手,就能锁住对方的咽喉,方有致胜之望。否则,最常见的结果,便是双鞭夹缠一起,象两条交尾的长虫,拉扯不开。
呼——先出手的,是攻擂的夏侯远。他这一鞭挥出时,极为强劲有力,只见鞭梢闪晃游窜,有如蛇信,它奔去的部位,正是大刀黄屠的咽喉要害!黄屠的长鞭,跟着出手。他攻击的地方,是夏侯远长鞭的中段。如果他的鞭梢缠上了夏侯远的鞭子,由于双方着力点不同,比较吃亏的当然是夏侯远。可是,说也奇怪,这个叫夏侯远的汉子,看上去憨憨实实的,一根长鞭使将起来,却花哨极了。他一鞭卷向黄屠的咽喉,竟于黄屠发鞭拦截的同时,突然肘腕一抽,鞭梢倒卷,以毫厘之差,避过黄屠的鞭梢,反朝黄屠的下盘扫去。黄屠收鞭应变不及,一双足踝竟遭夏侯远长鞭末端缠了个结结实实!台下轰然叫好,久久不绝。
按照竞擂规定,夏侯远就凭这一手,不但赢了第一关,而且赢得相当漂亮,只要他松开长鞭,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便光光彩彩地到手了。可是,这位来自汉中南郑的夏侯远,上台时是那么谦逊客气,这时却突然变得粗暴蛮横起来。他执着长鞭不动,黄屠也不敢动。因为黄屠明白此刻夏侯远只要稍一使劲,便可将他凌空吊起,甩向台下任何一个角落,不是筋折骨碎,便是脑袋开花。
“听说阁下经常以三国时老将黄忠的后人自许,有没有这回事?”夏侯远瞪着黄屠,两眼闪闪发光。
“有!”黄屠昂然而冷峻地道:“而且这是事实,根据黄家族谱,老夫正是先祖黄忠第五十三代玄孙!”
夏侯远道:“就为了这层关系,听说你对所有关家的后人都很不谅解?”
黄屠冷冷道:“不错,翻开历史,关老头对先祖当年的那一声‘老卒’,实在叫人怨气堆平。”
夏侯远道:“那么,令先祖当年攻打天荡山和定军山,先后刀斩先祖夏侯渊和夏侯德叔侄,后世子孙,又该如何扯平这笔帐?”
黄屠一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个……”
夏侯远冷笑一声,右臂骤然扬起,双腿挺直后斜,上身弓曲,原地打转,黄屠头上脚下,随着他车篷般转动。然后,只听夏侯远一声大喝,黄屠立即巨矢般自台口飞了出去!越过台下攒动的人头,最后在十数丈外,跟一棵枯秃的大榆树干撞成一堆。
这样一撞的结果,自是不问可知。台下闲人,都吓呆了,没有掌声,也没有喊好之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相信在第一关就会发生这种惨剧。
台上侧门布幔掀起,一人抚掌大笑而出,是那位管事模样的郎小二。他对着夏侯远夸赞道:“谈笑用兵,举重若轻,真是一条好汉子,高!高!”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手上捧着一只小木匣,木匣朝外的一面,写着一个红漆大字:“赏!指教!”小厮朝夏侯远深深一躬,然后双手奉上那只木匣。
夏侯远将长鞭插回兵器架,道一声谢,接过木匣。
郎小二笑着道;“夏侯大侠功力深厚,令人敬佩,请问夏侯大侠要不要继续再过第二关?”
夏侯远问道:“第二关关主是谁?”
郎小二笑着道:“就是区区在下,郎小二。”
夏侯远将郎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眼,拱了拱木匣道:“敬谢不敏,另候高明,夏侯远告辞了!”转身一跃下台,迅即于人潮中消失不见。
站在角落上的关玉虎喃喃道:“一千五百多年后,夏侯家居然出了这等人才,真是风水轮流转,令人难以置信……”
台上,郎小二转身一招手,布幔后面,忽然走出一名面目姣好、身材苗条的劲装少女。这少女全身上下一色鹅黄,人娇艳,衣光鲜,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令人目眩神迷,魂荡难禁。
郎小二向台下介绍道:“这是本台第二位关主,醉月仙子胡梦燕胡女侠,还望各路高人俊杰继续上台指教!”
现在大家才算弄明白了,黄屠登台时,郎小二称他为第一关关主的原因。原来曹员外蓄养了无数高手奇人,只要哪一关被攻垮了,立即换人填补。
郎小二退去台后,醉月仙子胡梦燕单手叉腰,款立台中央,含笑以待。台下则嗡然响起一片窃窃私议之声。
关玉虎身边的虎帐第一号勇士咽了口口水道:“现在,该老爷上去……要不然,小人上去也是一样,错过机会,实在可惜……”
关玉虎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不懂江湖上的忌讳?”
一号勇士道:“当然懂,方外人、妇人、乞丐这几种人,多半身怀奇技,是招惹不得的。只是属下觉得,这种陈腔滥调,有时也未必可信。”
关玉虎正待开口,虎帐二号勇士忽然失声道:“咦,张家有人上擂台去了,是四条龙之一的花龙张振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台上一名方脸汉子,正向醉月仙子胡梦燕自道姓名,胡梦燕含笑颔首,手指兵器架,意思请花龙张振邦选择兵器。
张振邦道:“在下愿凭拳脚向姑娘请教几招。”
胡梦燕道:“好,张大侠请!”
张振邦道:“那就得罪了。”他口中说着,不再客气,双臂上下一轮空斩,舒筋活血,关节响如爆豆,然后一步跨出,右手五指箕张,突然一把抓向醉月仙子胡梦燕的肩胛骨。
胡梦燕柳腰一扭,大声道:“张大侠好功力,尚望手下留点情面才好!”
张家四条龙,久走江湖,当然不会理睬她这一套。他脚下步踏连环,只进不退,双掌横劈竖砍,虎虎生风,招数极为诡谲凌厉。醉月仙子胡梦燕似乎有点招架不住,步步后退,近至台口,台下有人高声呼叫,因为胡梦燕若是再退一步,就要摔下台去了。
花龙看上去文质彬彬,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这时眼看醉月仙子已无化解机会,突然身躯一矮,如旋风般踢出一记扫膛腿。这是关键性的一招,张振邦双掌的威力,醉月仙子已然承受不住,这一记威力加倍的扫膛腿,自然更是承受不住。台下闲人大哗,都为醉月仙子担心,也都觉得张振邦得理不饶人,步步进逼,欺人太甚,靠近台口的人群,有的向后退让,有的张臂蓄势以待,准备胡梦燕被扫跌台下时,好上前承接搭救。
虎帐十二勇士中的一号勇士暗暗顿足,懊恼不已。张家四条龙中的花龙张振邦,平时武功远较他为差,如今都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刚于如果由他跳上台去,岂非白捡一关,胜得更为轻松?说时迟,那时快,在全场大叫声中,忽地条人影从台口飞出,嗵地一声,捧落下地。
众人仔细辨察,才发觉落败的人竟然是花龙张振邦,而不是那位醉月仙子胡梦燕!原来张振邦发出扫膛腿时,胡梦燕沿着台边,顺势一个虎跳,宛似穿帘乳燕,极其轻巧灵活地,反而绕至张振邦身后,双手撑地,莲足高举,一招倒挂金钩,结结实实地踢在张振邦后脑勺上。
全场欢声雷动,每个人都好像站在醉月仙子这一边,在分享她的光荣。
另一角落上的屈强,忽然一推东门凤道:“师妹,该你上去了。”
东门凤道:“为什么?”
屈强道:“这个姓胡的妞儿,武功根底极佳,四大家族中,除非他们族长出马,恐怕谁也赢不了这个小妞儿,而四大族长为了保持身份,一定不会挑战这一关……”
东门凤说道:“那就让他们轮流上台,多栽几个跟斗又有什么关系?”
屈强道:“四大家族良莠不齐,虽然不足称道,但过分助长了姓曹的威风,似乎也不太妥当。”
东门凤笑道:“那你就自己上去啊,这妞儿长得蛮不错的,媚眼乱抛,令人魂销,你难道一点也不动心?”
屈强也笑道:“任她醉月胜姮娥,我家自有俏师妹。她跟师妹比起来,还差得多,我又怎会动心?”
东门凤脸一红,扬起玉腕道:“你要死了,是不是?”
蓝玉通笑着排解道:“凤姑娘别生气,屈贤弟其实说的也是道理。在这种场合,你们女孩子上台,多少总占一点便宜,他要凤姑娘上去,意思是让台上这个丫头照照镜子,叫她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还有人比她长得更娇更美、武功也更高的!”
东门凤经蓝玉遥这样一捧,脸孔又是一红,但已芳心大动,当下欣然道:“好,且待本姑娘……”
谁知她话没说完,有人已经上了擂台。
如今上台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大家族族长之一的张云鹤!东门凤朝屈强瞅了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说,四大族长为了保持身份,一定不会挑战这一关吗?如今这个姓张的,怎么上去了?”
屈强皱了皱眉头,道:“这的确有点出人意料之外,他大概因为部属摔得不轻,一时面子下不去,所以……才……才……”
水中莲忽然低声拦住两人话头道:“快看台上这个姓张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刘、关、张、赵四大家族,族长之一的张云鹤,本以枪法闻名江湖。如今他为了对方是个年轻的大姑娘,自己又是长者身份,所以也弃兵刃不用,而以空手过招。不过,他如今施展出来的这一套拳法,跟花龙张振邦比较起来又自大不相同。他的出手极快,脚下也快,丝毫不容醉月仙子胡梦燕有闪躲的余地,三个照面不到,便一拳捶中胡梦燕的酥胸,将胡梦燕打翻在地,跌了个元宝翘。
尽管台下闲人觉得张云鹤赢了这一场,有点胜之不武,但仍不免为张云鹤手脚的利落齐齐喝了一声彩!张云鹤手下留情,这一拳打得并不重,但已使那位醉月仙子不胜羞惭,一式倒卷珠帘,翻身窜入后台。狼心酒保郎小二依例再度抚掌出场,并命原先那名小厮向张云鹤献上一匣白银。张云鹤将银匣掷向台下由部属伸手接住,本人则显然无就此下台之意。
台上,狼心酒保郎小二眉开眼笑地抱拳道:“张大侠要不要再过第二关?”
张云鹤道:“第二关关主就是阁下?”
郎小二道:“对!”
张云鹤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第二关,张某很想在兵刃上讨教讨教。”
郎小二道:“悉听尊便!”
张云鹤道得一声得罪,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长矛。张家祖先当年使的长矛,长足一丈八尺,如今罕见马战,很多兵刃都有很大的改良。张云鹤现在拿起的这根长矛,最多七尺左右,但在擂台上来说,这种兵器,已经够长的了。郎小二从兵器架上拿起的是一面盾牌,和一口单刀。张云鹤心头顿时明白,这位郎管事,一定对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他取单刀和盾牌,纯属针对他的长矛而来。不过,他并不把这一点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他已获知这位狼心酒保的真正身份,并听说了在巢湖第一楼他对水中莲和屈强等人的手段,早恨不得手起一矛,便将这厮当胸刺个透明大窟窿。
两人摆开架势后,张云鹤使了个诈术,先是一矛刺出,郎小二举盾格拦。张云鹤急速收回长矛,猛然一折两截,以靠柄这端,再度点上盾牌,当郎小二盾牌举起时,他立即以矛尖的那一端,从盾牌下面往前一送,一下戮进郎小二的咽喉!郎小二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一根长矛,忽然变成两根短矛使用,等他发觉上当,喉头已经阻塞,血如泉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台下的人,无论识与不识,都对这位狼心酒保没有好印象。如今大家见他被张云鹤下手刺杀,尽管无人出声喊好,实际上无不人心大快!
布幔后面,这时走出一名面色姜黄的中年汉子,也象早先的郎小二一样,鼓掌喊了几声好,脸上的笑容,则很勉强。这汉子后面跟着两名小厮,抬着一只木箱。一千两银子,有六十多斤,当然不是一名小厮所能捧得动的。黄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大侠还要不要再过第三关?”
张云鹤眼角一掠关公神像上那柄青龙偃月刀,反问对方道:“第三关关主是哪一位?”
那汉子道:“就是在下,任尚仁。”
兵刃架上已无矛可用,张云鹤顺手取了一根铁枪。那汉子手朝台后一招,两名小厮抬出一件外门兵刃,狼牙棒。
张云鹤双眉微皱,心头暗暗纳罕。这汉子的一张姜黄脸皮,以及这支形状丑恶的狼牙棒,实在都叫人瞧了不舒服。而且这是第三关,胜负攸关着一万两银子和一口青龙偃月神刀的赌注,这汉子一定大有来头,这支狼牙棒,这位任尚仁——啊!张云鹤心头突然一震,兵刃和姓名,难道都别有寓意?难道这厮就是“狼王”?
就在张云鹤心头方震的当儿,那碧波百顷,水云苍茫的巢湖之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价水响,一声裂石穿云,但闻凄厉刺耳的长吟,紧接着,水花四溅,水柱冲天,就在那冲天水柱之中,冒起一条银影,直上苍冥。
说它是“影”,不如说它是烟,淡银色一条,映日生辉。
这条淡银轻烟冲起十几丈高之后,冲势忽顿,一顿之后,倏化银虹,迅雷奔电般,直射湖边擂台。
只一沾擂台,狂飙忽起,激射飞卷,然后,一切臻于静止,一切归于寂然。
再看时,整座擂台已剩下一座空架,人,不见了,只见支架上鲜血斑斑,物,也没有了,只剩下那块高悬的匾额。
匾额虽在,字却已经被改写了,烧焦了似的十三个字,写的是:“亵渎狼君王,冒充巢湖龙,杀无赦。”
擂台上仅剩的一个人,是张云鹤,可是他如今已立身台下,衣衫烧焦,须发尽无,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回事?
变故来得太快,前后不过是一瞬间,谁都没有看清,谁都没有弄懂。
不过,还记得做一件事,那就是逃。
巢湖岸边,擂台四周,做生意的跑了,看热闹的跑了,就连四大家族的人都跑了,不过不能说他们跑,只能说他们“撤”,张云鹤硬是被他那手下四猛将“张家四条龙”抢过来架着“撤”走。
还留在擂台前没跑的,只有四个人,那就是屈强、水中莲、蓝玉通和东门凤。
他们四个的胆子,确实比别人大一点,而且这些艺出名门的盖世英侠,耳聪目明,眼力跟听觉也都超人一等,四个人中倒有三个人看见了那条轻烟似的银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去的。
四个人当中,也只有屈强、蓝玉通、东门凤三个年少英侠能昂然卓立,颜色不变,水中莲虽然没有脸上变色,但却已惊诧欲绝,怔立当场,口中还频频轻呼,“好厉害,好厉害。”
只听屈强接着笑道:“足够厉害的,这种事简直是绝无仅有。”
蓝玉通道:“弄了半天,原来都是些西贝货,连咱们也被愚弄了,活该,谁叫他们想借狼王淫威招摇撞骗。”
东门凤抬柔荑,伸五指,一指擂台支架上那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匾额道:“亵渎狼君王,冒充巢湖龙,杀无赦。如果姓曹的跟郎小二一干人真是冒充,那么刚才一番炫露,把四大家族都吓跑了的,就该是货真价实的巢湖一条龙了。”
蓝玉通笑道:“挟片雷之势,作呲叻之威,起于巢湖,直上苍冥,然后探爪而下,毁擂台,伤众人,临去又复摆尾留字,同是一条龙,我这条来自大漠的,可就逊色多了。”
东门凤道:“蓝兄过谦,在我看,他不过是占了地利罢了,现有一池巢湖水,又有这么一座擂台,先搅和了巢湖水以壮声势,再伤众人毁擂台以显余威,只要功力不弱,又谙水性,谁都会,有什么稀罕?”
蓝玉通笑道:“东门姑娘艺出‘宇内九奇严九婆婆’,修为高绝,阅历丰富,自是看不在眼内,可是在我看来,已经是够心惊肉跳老半天的了。”
东门凤心知蓝玉通是明知她心高气傲,向不服人,故意借机会调侃她两句,不由玉面微酡,轻轻地“啐”了一声。
只听水中莲道:“东门姑娘,蓝少侠说的是实情,‘巢湖一条龙’修为如此,可的确不能轻视,否则不会连素来称霸武林、不可一世的四大家族,也被吓得仓皇逃去。”
东门凤却还是不服,秀眉双扬,香唇微披,道:“就算他是一条龙,也是一条孽龙,还是不能跟蓝兄这条神龙相提并论。”
蓝玉通笑道:“承蒙东门姑娘看重,并一再夸赞,蓝玉通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了。”
东门凤听出蓝玉通明是语带调侃,还待再发娇嗔。
那里屈强说了话:“不管这‘巢湖一条龙’是条神龙也好,是条孽龙也好,现在都可以证明姓曹的是个招摇撞骗的西贝货,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狼王手下一员大将,不过我对凤妹刚才所说,那郎小二也是冒充一语,却有些异议。”
东门凤立即转移了目标,“怎么?难道屈师兄认为那郎小二是真不假?”
屈强道:“彭天宏临死相告,要咱们小心提防,不可能是假。”
东门凤道:“如果郎小二是真,这‘巢湖一条龙’怎可能杀他?”
屈强微一笑道:“凤妹,狼王规法极严,象这种跟招摇撞骗之徒混在一起的手下,不让他死,还等什么?”
东门凤为之一怔,不由点了头,“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屈强忽掀眉一笑,又道:“正如蓝兄所说,‘巢湖一条龙’挟片雷之势,作呲叻之威,起于巢湖之中,然后直上苍冥,转而毁擂台,伤众人,这是大家都清清楚楚看到的。而他来时武,去时文,一切归于静止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有谁看见他往哪里去了吗?”
东门凤抬手遥指适才银影腾起处的湖水道:“屈师兄,我看见了,他从那里来,还是从那里去。”
蓝玉通微点头:“东门姑娘说得不错,他确是又从那儿去的。”
水中莲讶然道:“怎未听见水响,也未见湖水摇荡,溅出水花。”
东门凤道:“水前辈,这是他一次卖弄,不过显示他精擅水性而已。”
屈强道:“现在咱们可以得到结沦了,虽没有看清他的龙颜、龙体,大概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他确是见首不见尾。第一,他穿的是一身银衣;第二,他轻功不错,身法独特;第三,他精通水性,超人一等;第四,他武艺高绝,还擅阳刚近似火烈一类的功力。”
水中莲道:“屈少侠,这第四样,怎见得?”
屈强抬手一指那块匾额,道:“前辈请看,刹那之间以功力蚀平所有的字迹,再以指力写下新字,且留焦燎痕迹,不是修为精绝,且擅阳刚介于火烈一类的功力,焉能臻此?”
水中莲恍然大悟,道:“少侠心细如发,观察入微,令人佩服。”
蓝玉通道:“屈兄,你我跟东门姑娘都看见了他去自来处,难道他能够长久潜入湖底,以水为家不成?”
屈强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武林之中倒不是没有这种具如此异能的奇人,或许天赋异禀,或经后天苦练。我蒋五师伯,就能静伏水底一个对时,不过这‘巢湖一条龙’,我却不信他有如此异耐,因为我看见他去自来处,入水之后,水底有一条银线,直往峔山疾射而去。”
水中莲道:“这么说,他是从水底游向了峔山?”
她这里话声未落,东门凤那里忽抬手惊指:“你们快看。”
“千面女飞卫”指的正是峔山方向。
屈强、蓝玉通、水中莲忙循指望去,这一看,看得三人不由心神震动,立时作声不得。原来,一水之隔,水程三里的那座峔山之上,浓烟冒起,火舌飞舞,已经是着火烧了起来。
水中莲头一个定了神,惊叹出声:“完了,西贝一条龙,姓曹的在峔山之上的刻意经营,全都要毁在这场无情夫火之下了。”
蓝玉通道:“只可惜了那些醇酒美人。”
东门凤道:“狼王当真是下手狠毒,绝不留情。”
屈强道:“这把火显然是‘巢湖一条龙’放的,先前我还以为他由水中潜上峔山,咱们只一叶扁舟,渡将过去,不愁找不到他,如今他竟然一把烧掉了峔山,看这情形,风助火势,不消顿饭工夫,整座峔山便要变光秃一片,炎热逼人,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以立足,他断不可能再藏身其上,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不难。”
屈强讶然回顾,“不难?”
东门凤道:“咱们何必找他。”
此言一出,不单屈强立时省悟,就连蓝玉通、水中莲也马上明白了。
不错,打从姑射山起,救水中莲,找冷艳锯,会二公主,设通宝银号,以至包括大公主驸马彭天宏在内的天杀十三星悉数横毙,已足以构成了对他们、尤其是对屈强与水中莲,在狼王眼中的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大罪,狼王岂会放过他们,恐怕是躲都来不及,还想找不到这狼王手下的一员大将“巢湖一条龙”。于是,四个人都放心地笑了。
于是,四个人就在这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上房三间,水中莲一间,屈强、蓝玉通一间,东门凤一间,离得稍远,静等“巢湖一条龙”找上门来。
所以把东门凤、水中莲分开,所以让东门凤离得稍远,是屈强仍想利用东门凤跟那位狼王二公主容貌的酷似,在必要时发挥一些作用。
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平平静静地过去,别说“巢湖一条龙”没有找上门来,就连任何一条虫,包括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水中游的,也没有看见。
不过,平静的只是四个人住的这家客栈。出了这家客栈,可就不平静了。不单是不平静,而且是发生了大事。也不单是大事,甚至是桩奇事。就在这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的工夫中,小镇上离奇地失踪了几十口子。几十口子当然是指人,都是在别的几家客栈里失踪的。不是普通人,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人。上自刘农、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下至他们四大家族的每一个人。
这件事,这么大的奇事,当然很快地传进四个人耳中,四人头一个意念就是:这四大家族,绝不会因为付不出吃住钱,赖帐溜掉了,而是真正失踪了。当然,这种失踪绝不是自动的,而是被动的,也就是说,是遭人劫持,让人弄走了。谁干的,不用说,除了狼王,绝不会有别人。想到狼王,自然也就想到了“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有这么大本事,显然不是他一个人,他有帮手,也就是狼王手下那些杀手。
即便“巢湖一条龙”他有帮手,四大家族的每一个人,绝不等闲,他们又岂是任人摆布、毫不反抗的死人?当然不是。可是毕竟四大家族的人就这么失踪了。离奇也就离奇在这儿了。
狼王的狠毒,狼王的神秘,狼王的厉害,是众所周知的,水中莲跟屈强更是清楚。可是打从姑射山起,狼王并没有能拿屈强跟水中莲怎么样?自设通宝银号以至于今,又加上了“千面女飞卫”东门凤跟“大漠一条龙”蓝玉通这两大臂助,不单等于戏弄狼王于股掌之上,且确使众杀手铩羽丧命,甚至还赔上了一位驸马,不免使四人有意重估狼王的厉害,尤其东门凤跟蓝玉通,简直就有点轻敌。而四大家族的几十口子人这一离奇失踪,却使得四人不由个个心惊,立即收起了轻敌之念。
脸色凝重地相对半晌,屈强头一个打破了隐隐令人窒息的沉寂:“我看,接下来该轮到咱们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咱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屈强微一摇头道:“现在,我倒觉得咱们该采取主动了。”
东门凤道:“敌暗我明,怎么个采取主动法?”
水中莲道:“东门姑娘说得对,狼王手下的杀手,几乎是无所不在。咱们若想采取主动,恐怕是不容易。”
屈强道:“我知道,不过不要紧,我有办法。”
蓝玉通道:“屈兄又有什么高明策略、锦囊妙计?”
屈强还待再说,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这阵步履声相当轻快,及门而止,随听一个话声起自门外,“客官,给你送茶水来了。”
四人一听就都听出来是这家客栈那位白净伙计,昨天他们住进来的时候,在柜房里招呼的,就是他。
东门凤抬手蒙上了蒙面黑巾。
屈强道:“门投拴,进来吧!”
门外应了一声,门开处,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伙计,两手端着茶水,进门来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原来两位女客官在这屋里,刚才上您二位房里送茶水,您二位不在,小的自作主张,把您二位的茶水换过了。”
水中莲道:“小二哥,谢谢你了。”
白净伙计忙道:“哪儿的话,份内的事儿,小的怎么敢当。”说着哈腰上前,把新茶水放在桌上,随手拿起了旧茶水。
就在伙计的两手一送一收之间,屈强心细眼尖,只觉伙计的一只手特别白,不但白的出奇,而且还隐隐泛着青意。他心中一动,就在伙计哈腰陪笑、转身要走之际,忽然问了一句:“伙计,你姓郎?”
伙计微一怔,在极其快速的一刹那间,身躯震动了一下,脸色也为之一变。这,不但极其快速,而且极其轻微,换个人绝看不出来,但却已悉落屈强眼中,就在屈强问那一句话当儿,也引起了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的注意,他们三个也正好看见,他们三个反应何等神速,立即都有了戒备。
只见伙计一脸错愕神色,诧异地说道:“郎?”接着,他忽然笑了,“客官,您怎么也开起小的玩笑来了?您是听谁说的?是不是现在柜房上的那个吴清?您别听他的,他是骂小的,小的姓贝,宝贝的贝。”
届强道:“那他为什么说你姓郎呢?”
伙计皱着眉,还陪着笑:“狼狈为奸嘛!”
屈强笑了,“嗅,原来如此。”
蓝玉通突然道:“你跟谁狼狈为奸呢?”
伙计又—怔,还没说话。
屈强替他接了话:“是不是‘巢湖一条龙’。”
伙计身躯再震,脸色又变,这次可没那么快了,谁都能清楚看见了。
蓝玉通要动,屈强忙递眼色,然后向着伙计笑道:“伙计,你要是真跟他狼狈为奸,那可就害惨了你了。他愚蠢懵懂,怎么你也跟着糊涂无知,你看看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他抬手向东门凤指,东门凤哪有不懂之理,玉手一抬,立即扯下了蒙面黑巾。
伙计眼一直,口一张,“哗啦”一声,把一盘茶具失手摔了个粉碎,剩茶溅得到处都是。只见他口张了几下,才叫出了声:“二……二公主……”
东门凤娇颜之上笼罩着一层浓浓寒霜,冰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伙计激灵一颤,立即单膝落了地,低头道:“属下该死,属下是奉龙爷之命行事,不过想来龙爷也不知道二公主会……”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所谓“龙爷”,大概就是“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以龙为号,难道他本人也姓龙?一个“会”字出口,就没有说下去,想来他的余话应该是“跟他们在一起”。
蓝玉通道:“会怎么样,你以为我们都是些什么人?”
伙计没作声。
东门凤道:“说啊。”
伙计说道:“龙爷以为这三位是‘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
屈强、水中莲、蓝玉通、东门凤飞快地互望一眼。屈强道:“他见过‘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
伙计道:“没有。”
是啊,见过的已经都了帐了。
屈强道:“这就是了,那他凭什么认为我们是‘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派你来暗下煞手,这是我认出你来了,否则我们几个,连二公主在内,岂不都做了枉死的糊涂鬼。二公主凤驾在此,这个官司,我们跟他有的打了。”
伙计低着头,未敢作声。
他这么低着头,可给了四个人大方便。
屈强话落施了眼色,东门凤接着说道:“他也未免太自作聪明,擅作主张了,他可知道,昨天他大肆炫露,杀的那些人里,有一个不该杀的。”
伙计道:“不知道二公主指的是哪一个?”
东门凤道:“你不必知道,等见了他之后,我自会问罪于他。四大家族那些人,可是他弄去的?”
伙计道:“是的,是属下奉龙爷之命,指挥潜伏在各家客栈的手下人下的手。”
东门凤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都弄死了?”
伙计接着道:“不,没有,属下只奉命把他们弄进了龙爷的宫里。”
宫里,“巢湖一条龙”还有座宫?四人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东门凤冰雪聪明、心窍玲珑,她没敢问“巢湖一条龙”何以有“宫”,也没敢问那座“宫”在什么地方。她这么说:“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他已是有罪在先。现在我更要问问他,命你劫掠四大家族的人,引起天下武林的震荡不安,逼得各门派有可能联手对抗我父王,究竟是何居心?给我带路!”
伙计讶然抬头:“二公主,不要属下传龙爷来进谒?”
东门凤冷然道:“不要跟他犯同样毛病,自作聪明。你们的小镇上除了四大家族之外,没有别的人了?‘宇内九奇’的传人,有几个已经来到,难道你要让他没见我之前,先落进别人耳目之中吗?”
伙计忙又低头:“是,不敢。属下这就为二公主带路。”他站了起来,低着头,哈着腰,退了三步,然后转身出门,停在门边。四人当即站了起来,由东门凤带头,也出了屋。
东门凤刚一出屋,伙计一躬身就往后行去。四人一声不响,紧跟在后,嘴里虽没说话,目光却是不住交流。
即将见到“巢湖一条龙”,即将进一步了解狼王的秘密,谁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水中莲除了兴奋之外,还多了一份紧张、恐惧,因为尽管屈强等跟狼王手下的杀手已有过几次的接触,但是屈强等仍然不及她了解狼王的狠毒、厉害。也就是说,她知道,此行一个不好,便足以陷四人于极大的危厄之中。
伙计经由后门带四人出了这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后门外,是条小巷子,宽窄只能容一个人行走。伙计在前带领,五个人成一路,放步疾走。出了小巷,左弯右拐,来到一座臣宅门口。
巨宅是巨宅,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废宅。壁未断,垣不危,门头也没有倒塌,但是,门漆剥落,铁环生锈,墙头上已然长出了杂草。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巢湖一条龙”在这儿?
不能问,伙计也没等问,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走前院,过二门,进后院。
废宅是废宅,可以看出,这座废宅当年曾经风光一时。放眼前后院,尽管杂草从生,亭台楼榭却依旧在。一株合围的大树旁,还有一口井。
伙计一进后院,便突然加快步履,其快如飞,然后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那口井里。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提防。
定过神来,扑进那口井看,那不是一口枯井,竟然是一口还有水的井。
伙计哪儿去了?难道他投井自尽,情愿淹死?
不,绝不是,傻子才会这么想。
届强叹道:“看来井下另有水路秘道,他是借水遁逃了。”
蓝玉通道:“也就是说,咱们又自露了破绽,可是破绽在什么地方呢?”
只听一个话声接口道:“要我告诉你什么?”话声来自何处?
话声竟来自井中,似乎是透水而出。这,岂不是吓人?四人神情震动,立退一步,暗中戒备。
屈强道:“你就是刚才那伙计,也就是郎小二。”
话声道:“不错,郎小二是真,狼心酒保不过是郎小二的一个化身。既是小二,举凡客栈、酒肆、饭庄、伙计都称小二,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屈强道:“你的手,分明练有歹毒的阴柔功力,一个客栈的伙计,用不着这样,就因为伙计又称小二,‘巢湖一条龙’又指示酒楼上那一个冒充,我才想到是你。”
话声道;“很聪明,象你们这种聪明人,不该犯这种错误。”
屈强道:“什么错误?”
话声道:“狼王陛下的二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巢湖一条龙’即是郎小二,郎小二也就是‘巢湖一条龙’?”
四人闻言一怔,不由为之苦笑。“巢湖一条龙”跟郎小二,二是一、一是二,这,外人谁会想到。人在这时候,往往会有所疏忽。
他们疏忽了什么?疏忽了附马彭天宏临终时只提醒他们,到了巢湖附近,提防“狼心酒保”,可没说“狼心酒保”即是“巢湖一条龙”。
除了这,他们也疏忽了另一关,那就是井中的水已开始翻腾,一如水沸。井中水一如沸腾似地翻腾了两下,接着,一个粗如井口的巨大水柱冲天冒起,一冲就是两三丈。然后,水柱开花,一如喷泉,满天花雨似地立即罩住了站在井口一步之外的他们四人。
水没有什么,而且看上去毫无劲道,并不象一般的水箭能伤人。但是井中冒水,水散如喷泉,满天花雨似地罩住四人,却必有深意。绝不只是湿人衣衫,也不只是吓人一跳。
四人之中,屈强应变最快,眼见井中冒水,他立即有所警觉,再见水柱开花,他更是心生警兆,左手一拉东门凤,喝声“快退”,右手一拂,师门绝艺“乾情少阳罡气”随手挥出。他跟东门凤脱离了井水笼罩之下,师门绝艺也撞得满天花雨似的水珠,一荡斜飞,蓝玉通及时抽身,幸未沾上。但,水中莲却真成了水中莲花,被落下的水珠罩个正着,从头到脚湿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立即一脸惊容地呆立当地。
这里,水中莲被井水沾上,被井水淋着,浑身湿透,呆立当场。那里,水井不再扬波,而且寂静如死,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屈强、蓝玉通、东门凤三人,原以为既生奇变,必有奇祸,见水中莲不及脱身,认为即使不惨死当场,也一定会身受重伤,魂飞魄散,心胆欲裂,本要不顾一切,一起扑过去施救,却见水中莲除了浑身湿透,并没有身负重伤,或倒地惨死,立即又一起硬生生收住扑势,惊诧欲绝地怔立当地。
这三位如此,水中莲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被冰冷的井水从头淋下那么一激,不由激灵寒颤,原也以为这下完了,不死也得重伤,复仇、侦凶、除害,一切雄心壮志都将在这刹那间付诸东流之水,而在这刹那间之后,她发觉自己竟仍好好地站着,除了冷之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毫无异样感觉,所以她也呆住了。
旋即,屈强、蓝玉通、东门凤定过了抻,不约而同地一步跨到水中莲面前,异口同声:“前辈,你没有怎样吧?”
水中莲如大梦初醒,忙摇了摇头:“没有。”
屈强道:“请运气试试。”
水中莲运气一试,又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东门凤不由诧声叫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话声方落,那里,那口水井之中,倏又传出那个伙计,也就是郎小二的一声轻笑:“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蓝玉通双眉一扬,身形闪处,已至井边,凝足真力,扬掌就要劈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传自井中的笑声、话声,立时停住,又归寂然,蓝玉通也突然想起,这一掌不能劈下去。一掌劈下,势必又将激起井水,遂又忙收住劈势,散去真力,但却气得转而抬腿一脚踢在井口之上。这一脚力道惊人,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禁受不住,砰然一声,井口毁了一大块,砖石掉落井中,水响、水溅,却再也投听见那郎小二的一点声息。
“大漠一条龙”那里一脚塌毁了井口,屈强这里入耳郎小二一声“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刚放下的一颗心,立又提起,忙问道:“前辈,真没有什么?”
水中莲道:“真没有什么。”
屈强也不禁为之一声轻呼:“这是什么意思?”是啊,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井水无毒,那郎小二何必来这么一下?若是井水有毒,水中莲又怎么会至今安然无事?
这是什么意思?任凭这三位都是天纵奇才,聪明绝世的人物,却怎么想也想它不通。
事既想不通,人也逃入井中不见,显然已经借了水遁,从井中水下的秘道逃走,那么唯一可作的,就是离开这座废宅。
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而且是上了那个郎小二的当,心里自不免懊恼,而四个人之中,三个人懊恼之余,还不免暗中留意水中莲,生怕她在突然之间发生不测。幸好,没有。从后院走到前院,水中莲一直毫无异状,屈强跟蓝玉通、东门凤,没能看出什么来,但是,一出大门……
四人一出大门,从旁边窄巷小径,也适时走出个人来。这个人,能让任何人心头为之一震,眼前为之一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多看两眼。既称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屈强等四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屈强、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这类男的盖世风标,女的绝代姿容的英雄、英雌也心头震动,眼前发亮,并且情不自禁、身不由已地多看他两眼?
这个人,是个中年文士。一袭雪白的儒衫,身材不胖不瘦,论气度,不避屈强,论俊逸,竟较那“大漠一条龙”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还比屈强、蓝玉通两个人多了一样,那就是成熟的魅力。
就这么一个人让人心头为之震动、眼前为之发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多看两眼。
同样的,屈强、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这四位,又何尝不是也让人心头震动,眼前发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多看两眼的人物?就因为这,四人多看了中年白衣文士两眼之后,发自心中的是惊叹,流露在脸上的是惊异,中年白衣文士多看四人两眼之后,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流露在脸上的也是惊异,而且还比四人多了一种行动,那就是一步跨到四人面前。这是干什么,惺惺相惜、急于攀交?
四人这里刚—怔,中年白衣文士深深看了水中莲一眼,脸色又为之一变,随即转眼望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道:“看四位的衣着、神态,四位应该都是武林中人,而且还都是不俗的高手。”
屈强道:“是武林中人,却不敢当阁下这高手二字。”
中年白衣文士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我只是问,为什么这一位身中剧毒,而四位居然毫不自知。”
四人入耳这么一句,不由脸色齐变,尤其屈强、蓝玉通、东门凤,本来就正在担心,听了这么一句,更是心神狂震。
屈强急急问道:“这么说?阁下……”
中年白衣文士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多问,告诉我,这位是怎么中的毒?”
要问怎么中的毒,那要说只有一种情形。屈强很快地把跟随郎小二进入废宅后的情形说了一追。
中年白衣文士听毕望着水中莲:“芳驾是不是未觉出任何异状?”水中莲点头道:“不错。”
中年白衣文士道:“那就对了,这种毒历害就厉害在这儿,事不宜迟,四位在这儿可有住处?”蓝玉通一指窄巷,“就在那边一家客栈。”中年白衣文士道:“快带我去,不能让这位再行走动,最好哪位抱着她。”
谁能抱水中莲?救人固然可以从权,但现有东门凤在,自不必屈强跟蓝玉通伸手,中年文士话声方落,东门凤已伸双手,粉臂一走肋下,一下抱起了水中莲。
既是事不宜迟,屈强立即在前带路,一行五人,四个走路,急急奔向客栈。
回客栈,进上房,中年白衣文士招手一指:“床上。”东门凤就把水中莲放在床上了,放得四平八稳。中年白衣文士跟着到了床前,探怀摸出一个小白瓷瓶,拔掉瓶塞,倒出一颗其色碧绿的豆大药丸,随手递给东门凤,道:“请姑娘给这位服下。”中年白衣文士显然知书达理,能假手东门凤的事,尽量让东门凤去做。东门凤接过药丸,立即给水中莲服下。
中年白衣文士道:“请姑娘照我的话,助这位一臂之力。”接着指挥东门凤点了水中莲胸前几处穴道,然后让东门凤单掌紧贴水中莲胸腹之闻,力聚三成,度入真气。东门凤自是一一照傲。
屈强跟蓝玉通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看见东门凤照着白衣文士的话,闭的是水中莲胸前的几处重穴,当然那为阻断水中莲体内之毒向四肢百骸蔓延,最后单掌紧贴胸腹之间,力聚三成,度入真气,则是助丸药尽快消化吸收,俾便尽快祛除体内之毒。
就这么过了一刻功夫之后,中年白衣文士说道:“好了,姑娘可以收手歇息了。”
东门凤收回了手,中年白衣文士紧接着又是一句:“请姑娘帮这位脱掉湿衣,尽快将全身擦拭一遍之后,再行换上干净衣衫,不要忘了把头发洗一洗。”说完径自往外行去。屈强、蓝玉通当然也该回避,立即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蓝玉通走在最后,还随手带上了门。
出了上房还不够,中年白衣文士一直走到院子里才停步回身说了话:“好了,两位可以放心了,贵同伴所中的毒,已经祛除尽净。”屈强抱拳道:“阁下仗义,我们感激,只是至今尚未请教……”
中年白衣文士道:“不敢,我姓云,单名一个随字。”蓝玉通道:“原来是云兄,看来云兄不仅精通歧黄,还擅解毒。”
中年白衣文士云随微微一笑:“不敢,略知一二,好事的朋友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妙手郎中。”既是郎中,又称妙手,那当然错不了。这个号,这个名,屈强跟蓝玉通都没有听说过。不过,江湖多奇人异士,真说起来,他们两个出道不早,没听说过的高人,应该不在少数。不知道归不知道,口中不能不客气客气,蓝玉通抱拳说了声:“久仰。”
屈强不但是聪明人,也是个有心人,立即把话岔了过去,道:“兄台来到巢湖是……”
“妙手郎中”云隧道:“我是听说各路豪雄齐聚巢湖,为汉寿亭侯的青龙偃月刀事来会狼王,特地赶来看看热闹,不料狼王手下大将‘巢湖一条龙’竟是江湖末流冒充,结局颇令我失望。生性懒散与世无争,自古神兵利器必须有德者方能居之。对关夫子的冷艳锯,我不敢渎冒,对这件事的进一步发展,也不感兴趣,我正准备离去。”
屈强道:“原来如此,那么能在这时候邂逅兄台,该是我们的荣幸。”
这话,是客套,也是实话。对于这“妙手郎中”之不愿插手夺取冷艳锯,及对抗狼王等,屈强不便说什么。本来嘛,人各有志,岂可相强。
只听云随道:“好说,几位都是奇豪英侠,适才在那座废宅前听过贵同伴的中毒经过,也知道几位都在挺身卫道,为对抗狼主而竭尽心力,我很感敬佩,但也要奉劝几位几句,还请几位不要以交浅言深见责。”
屈强道:“不敢,兄台请赐明教,我等洗耳恭听。”
“岂敢,”云随道:“不瞒两位,或许是我不与世争,孤陋寡闻,我没有接触过狼王的人,也从没听说过狼王的事,不过从这两天巢湖一带所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狼王此人不但神秘,而且厉害,手下的杀手,也个个凶残狠毒,他们行事不依常规,不讲道义,只求达到目地,而不择手段,象几位这种正义英豪、磊落侠士,跟他们周旋,最是吃亏。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贵同伴中毒而不觉,就是一个最佳例证。今后,几位还请多多小心。”
屈强抱拳道:“多谢指教,金玉良言,敢不牢记在心。”
这里屈强施礼道谢,那里蓝玉通对这位“妙手郎中”的好感,不由又增添了几分。他一脸诚恳的刚要开口说话,打算进一步攀交。
而云随忽然拱起双手,道:“毒已解,人已救,是非地不堪多留,就此告辞。”
屈强那里—怔,蓝玉通已急急说道:“云兄且请暂留一步,我们那位前辈,还没有向云兄致谢。”
云随微微一笑,道:“我辈何必把一个谢字看得这么重要,若说谢,两位适才也已经谢过了,有缘再谋后会吧!”话落,不待屈强、蓝玉通再说什么,转身迈步,步履潇洒,飘然往前行去。
东门凤跟水中莲在房里,一个擦澡、冼头、换衣,一个帮忙。屈强、蓝玉通自不便叫喊,她们两个既然还没有出来,那表示还没有洗好、擦好,叫也没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妙手郎中”云随走出二门不见。
也就在那位“妙手郎中”云随刚自走出二门不见的当儿,水中莲住的那间上房门呀然而开,她跟东门凤都双双出来了。水中莲已换了一套衣裳,头发还用一块手巾包着。两个人只见屈强跟蓝玉通,不见云随。东门凤头一个急急问道:“屈师兄,那位呢?”
屈强道:“走了,你跟水前辈出来晚了。”东门凤闻言为之一怔。水中莲急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蓝玉通道:“刚走”。水中莲话没说,急急飞身追了出去。
东门凤跺脚道:“我跟水前辈还没出来呢,你们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屈强道:“他执意要走,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拉着他不放,或去叫你们快出来呀!”
蓝玉通道:“人家世外高人,不喜欢这些俗礼,而且屈兄跟我也都道过谢了。”
人影一闪,水中莲已掠了回来,怅然道:“走得真快,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屈强跟蓝玉通立即又安慰了几句,而且也把“妙手郎中”的名号、来意,以及胸襟为人说了。水中莲这才释然,同时也把那“妙手郎中”云随六个字,牢记心中。
既然人已经走了,还站在外头干什么?何况四个人还有自己的事,于是就又回到了水中莲所住的那间上房。
进了上房,屈强跟蓝玉通又问过水中莲,真没有什么不适之后,这才真正放下了一颗心。其实,水中莲一直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尽管中了毒而不自知的是水中莲,但无论是水中莲本人,还是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都把那个郎小二恨之入骨。郎小二是狼王的手下,恨郎小二当然也就是恨狼王。而至目前为止,狼王还只是一个称号,究竟谁是狼王,狼王是谁,还一无所知,也一点端倪都投有。除了已见过的“二公主”,已尸首无存惨死的“天杀十三星”,还有那位“驸马”彭天宏之外,唯一的活口,唯一近在眼前的,就是那真如见首不见尾的“巢湖一条龙”。恨狼王,也就是恨“巢湖一条龙”,甚至把所有的恨意,都暂时加注在“巢湖一条龙”一个人身上。
恨他,当然要找出他来,把他收拾了。而且,要想找到狼王,也必须先找到这个“巢湖一条龙”。或许,找到“巢湖一条龙”之后,并不一定就能直接找到狼王。但是,毫无疑问的,只要能找到“巢湖一条龙”,那就接近了狼王一大步。
结论有了,问题只在怎么找?怎么找?那就要靠分析,研判了。
水中莲首先道:“依我看,巢湖一条龙既然是个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一定不会住在岸上,也不可能住在峔山,因为整座峔山已被他自己烧了。”
蓝玉通道:“我也这么想。我还认为,岸上的一切,由他遥控郎小二行事。”
水中莲道:“郎小二不是说,他与巢湖一条龙,一是二,二是一吗?”
蓝玉通道:“前辈相信他?咱们虽然没见过巢湖一条龙,可是我直觉的认为,象这么一个人绝对是个不俗的人物。郎小二武功,机智都属上乘,但是内眼凡胎,一身俗骨,怎么可能就悬巢湖一条龙的化身?他之所以这么说,目的只为掩护巢湖一条龙,怕咱们舍他而直接找那条孽龙。”
屈强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从巢湖一条龙的武功,以及他下手之狠、准、快,此人一定不凡,而且还绝对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水中莲道:“三位别忘了,郎小二跟巢湖一条龙也有相同之处。”
东门凤道:“前辈是指?……”
“水性!”水中莲道:“巢湖一条龙能从水中直奔峔山,郎小二能从那井底秘道借水遁逸脱。”
蓝玉通道:“这一点似乎不难推翻,人居巢湖,又被狼王选派水涯肩负各种任务,水性当然应该都是好样几的。所以巢湖一条龙精通水性,不足为奇。”
水中莲道:“那么咱们姑且认定他们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而且是一主一属、一尊一卑。”
蓝玉通道:“接下来就要研判,那条孽龙,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了。”
屈强笑道:“你也是龙,你应该深知龙性。”
蓝玉通道:“不一样,我是陆上龙,他是水中龙,而且我是不敢自称神龙,他却不折不扣是一条孽龙。”
东门凤道:“郎小二不是说,四大家族的人,都被他们一一制住,送往了巢湖一条龙的宫中吗?”
屈强道:“这一点可信。巢湖一条龙既以龙自居,以龙为号,他可能有座宫殿。而以那假冒者曹某在峔山之上的排场,真正的巢湖一条龙拥有一座宫殿,自也应不为过吧。”
东门凤道:“龙之官,应该是龙宫,也就是世间常说的水晶宫,难道巢湖一条龙的那座宫,真正在水底?”
水中莲道:“如果真在水底,这儿唯一的水底,便是巢湖之底。”
屈强看了蓝玉通一眼,道:“照世间千百年来的传说,龙只两个地方:腾飞天上,行云布雨!蛰伏水中,兴风作浪。在天为神龙,在水为蛟龙。巢湖一条龙不在天上,他也不配;在水中,却是跟凤妹与水前辈的推测相符合。不过,蓝兄这条在陆上,而且是在大漠的龙,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就不知道应叫什么龙了。”
蓝玉通道:“我是干犯天条,督谪尘寰,谪错了地方。没降水中,却落大漠,但却不是一条神龙。”
屈强笑了,东门凤跟水中莲也笑了,东门凤道:“屈师兄,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那巢湖一条龙的龙官,真有可能在巢湖水中潮底吗?”
水中莲道:“那郎小二既能从井中秘道借水遁,巢湖一条龙的龙宫自也有可能在水中湖底。而且说不定郎小二借水遁的井中秘道,就直通巢湖之底那巢湖一条龙的龙宫呢!”
此言一出,屈强神色为之一动。
蓝玉通道:“前辈说笑了,怎么可能,或许巢湖一条龙跟郎小二精通水性,可在水底暂作潜伏,那四大家族的人岂不个个早就淹死了。”水中莲道:“那么,巢湖一条龙的那座宫,并不在水中湖底?”
屈强忽然一笑,道:“坐而研判,不如起而查看,咱们再到那座废宅里,去看看那口井如何?”他既然这么说,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认为他必已有所得,遂没有发问,也没有疑异地都离座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