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板揭处,后梢又出现了扮作“通宝银号”东主的屈强,和扮作书童小铁的水中莲,但水中莲犹带惊诧的双目神光,却紧紧盯在自称“狼王二公主”的银衣少女身上,不住上下打量!
屈强笑道:“前辈,象不象吗?除了上次在‘石楼山’所见那位‘狼王二公主’是穿了一身银白狐裘,装束稍为华贵以外,这两位‘二公主’的相貌、身材,是不是相象得几乎毫无二致?”
由于屈强所问的“象不象?”更由于这位“二公主”对自己神情中毫无敌意,水中莲终于明白了前后两次所见,决非同一个人,不禁神情惊愕地失声说道:“易容之术,我亦稍通,却不知竟能精妙到如此地步?这位姑娘,定是当世武林奇葩,艺出北天山严九婆婆门下,被称为‘千面女飞卫’的东门凤了?”
银衣少女颔首娇笑道:“晚辈正是东门凤,奉屈强师兄飞书相约,赶来帮忙,但脸上身上,却绝未加以丝毫化妆,完全是本来面目!……”
水中莲听得方自心中更奇,想要追问,那艘白帆小舟,忽又轻轻一震!
屈强笑道:“大觉塔方面的蓝大侠,也赶到了,我们且问问看,赵荣花了五万两银子,是想杀谁?……”
话方至此,一个清朗语音,响自船头接道:“他想杀谁,屈兄可能绝猜不到,我因赵荣此人,心肠太恶毒,须加儆戒,还多敲了他五万两银子,留作济世之用!”
随着话声,一个身材相当挺拔,但左颊上,却多了一块毛毵毵的难看“蓝记”之人走进舱来,向水中莲含笑拱手为礼。
屈强笑道:“水前辈,这是我的好朋友,‘大漠神龙’蓝玉通,被我请来,委屈他临时客串了一次‘狼王’属下的‘蓝面杀手’!他左颊上那块‘蓝记’,乃是故意装点,本来面目真所谓‘妒煞潘安,看煞卫瑜’,比我漂亮多了!”
这时,蓝玉通已把脸上“蓝记”弄掉,果然剑眉星目,俊朗过人,手中并拈着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向屈强,故意调侃地,抱拳笑道:“启禀狼王陛下,第二号‘蓝面杀手’缴令!”
屈强笑道:“蓝兄,我来猜猜赵荣想杀之人是谁好吗?”
蓝玉通道:“屈兄神通虽大,功力虽高,却未必能有前知之慧!?你若猜得中时,我愿意输个东道,倒贴五万两银子如何?”
屈强向东门凤看了一眼,效法适才在舱板上所闻得张云鹤的语气,对蓝玉通缓缓问道:“此人是否在世封侯,去世封王,后世封帝?”
蓝玉通的反应方面,亦属相当敏捷之流,一闻此言,立即诧声说道:“屈兄,你把赵荣太看重了,他是个什么东西?怎会甘冒天下的大不韪,敢动‘武圣’关公脑筋!”
屈强笑道:“我也知道他不敢冒犯关公,但却难保他不在统御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领袖欲望之下,会动关公那柄传说已在‘姑射山’出土的‘冷艳锯’的念头。”
蓝玉通摇头道:“赵长山或许有此雄心,赵荣却无此壮志,屈兄猜得错了。”
水中莲一旁接道:“不必再加猜测,蓝老弟揭谜底吧,赵荣不惜重金,雇用狼主杀手,他是想要杀谁?”
蓝玉通道:“赵明!”
这两个字儿,答得简短有力,但语气和神情中,却流露了极度哂薄不屑意味。
水中莲和屈强都大感意外,双双吃了一惊,水中莲并失声道:“天下会有这种事情?赵荣竟花费十万两银子代价,雇请‘狼王杀手’,要他弟弟的命!”
蓝玉通冷笑道:“此人凉血无情,心如豺狼,我遂除了多勒索他五万两银子之外,并佯作不知他与赵明乃是兄弟关系,顺便取得一桩他企图谋杀同胞手足的亲笔铁证!……”说至此处,又从怀中取出一方上有“圣手慈心,索魂夺命”八个小字的血红符令,向屈强等,加以展示。符令中央,被人以烧枯木笔,写了“请索赵明之魂”字样,并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花押,显然是出于赵荣亲笔。
屈强目注蓝玉通道:“蓝兄这方‘索魂符令’,系自何来?”
蓝玉通笑道:“我赶至此处,奉屈兄密令,命我乔装‘蓝面杀手’,去‘大觉塔’一下,接受杀人任务后,觉得颇有趣味,遂自出心裁,制造了几件小道具,留备万一,或它日之用……”
水中莲指着那方“索魂符令”,接口道:“这东西还有后用?”
屈强一旁笑道:“不一定,这方符令,可以救赵明,可以杀赵荣,可以使赵氏兄弟阋墙,也可以把赵长山气得看破红尘,心灰意冷!总而言之,有此一令在手,已足可操纵赵氏家族,使他们稍加收敛,不致为祸江湖!蓝兄妙手灵心,高瞻远瞩,小弟佩服万分,你把这方赵氏家族的‘夺魂符’,好好收起来吧!”
蓝玉通刚把那方血红符令,揣回怀内,双目神光,突然有点发直!
使他目光发直之故,是遥见南方(小西湖在城北)热闹城区方面,腾起了大片浓烟!
东门凤毕竟初到不久,对当地形势,并不太熟,故而一见浓烟腾起,便柳眉微蹙问道:“那片浓烟腾起之处,是不是‘通宝银号’方向?”
屈强冷然接道:“一点不错,代收‘慈心存款’的大红字条,既然贴出,消息灵通的‘狼王’方面,怎会放过我们?依我算计,他属下那些千奇百怪的‘杀手群’,也该要出现了!”
水中莲牙关一咬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大家拼就拼吧!我想赶回‘通宝银号’看看,抢救些局外百姓,免得他们祸从天降,遭受了无妄之灾!”
屈强目注蓝玉通道:“为侠之道,理应如此,蓝兄与水前辈先行一步,小弟和东门师妹随后就到,一来,兵分两路,较有前后呼应,二来,这‘小西湖’畔,可能就有些牛鬼蛇神,需要料理料理!”
水中莲满腔仇火,以前只因声势太孤,不得不到处潜踪匿迹,如今既有了屈强、东门凤、蓝玉通这等一流助臂,便巴不得早和“狼王”那群凶邪势力对阵,故而,屈强语音方落,她和蓝玉通两人已离开白帆小舟,驰赴浓烟腾处。
东门凤神色镇静,从容不迫地流转秋波,向屈强盯了两眼,口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屈强笑道:“凤妹奇怪什么?”
东门凤道:“我们师门中,颇有渊源,深知屈师兄不仅姓屈名强,个性亦十分倔强!因天姿绝世,几乎尽得‘通天秀士’葛七师伯真传;一向孤身单剑,游侠江湖,心雄万丈,目高于顶!这次怎会为了扫荡‘狼王’,扶持正义之事,居然看得起我东门凤,飞书相传,叫我来作你助手!?”
屈强伸出两根手指,微轩剑眉道:“原因有二!”
东门凤嫣然笑道:“把原因挑明好吗,免得在暗中摸索,万—弄错,反而会误了大事!”
屈强颔首道:“第一,狼王那邪恶组织,不单实力极大,其踪迹身分更十分诡秘,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能手虽多,也多半似乎戴有一层假面具,各戴私心,正邪难论!面对这么多劲敌,为了大局,我只有委屈,不敢倔强,需要强而有力的支援助臂,遂把脑筋动到‘大漠神龙’和‘千面女飞卫’的身上!”
东门凤螓首微点,流波笑道:“能够委屈,不复不知轻重,一味刚强,这表示师兄不仅武功日高,连灵性修为方面,也有了进一步的修养!”
屈强道:“我飞书乞援于凤妹的第二点原因,其中有点奥妙!凤妹不妨想想,我师傅葛七先生,和你师傅严九婆婆,虽是数十年道义之交,但我们师兄妹间,在这次长期相聚之前,却仅有惊鸿一瞥的半面之识!”
东门凤娇笑道:“我记得,这话有两年多了,那次你随葛七师伯,来到‘北天山’,我则恰好奉了师命,出山办事,彼此只在‘天香谷’口,相隔数丈的远远见过一面!”
屈强道:“那一面之见,由于距离太远,只可说是等于半面,但凤妹修短适中,秾纤合度,秋水为神,美玉为骨的绝代仙姿,却已深镌我心怀脑海之中!……”
东门凤玉颊微红,白了屈强一眼道:“屈师兄,想不到你不仅武功高明,连嘴皮子也如此花巧!加上英姿飒爽,气概轩昂,游侠江湖以来,所结交的红粉知己,定然多得数不清了!”
屈强不理会她调侃之语,继续说道:“上次在‘石楼山’中,见了那位自称‘狼王’次女的‘二公主’时,真把我吓了一跳!……”
东门凤想起水中莲初见自己时,所流露的惊讶神情,不禁微诧问道:“这样说来,我与那位‘二公主’,果然长得极象?”
屈强苦笑道:“若非神情方面,微有清浊之分,以及那位‘二公主’的剑法,一味凌厉刁诡,虽然狠辣有余,却找不到半丝严九婆婆沉雄精奇的‘北天山’高妙家数,我‘东门师妹’四字,几乎在当时已脱口惊呼而出!?”
东门凤听得大感兴趣,目注屈强说道:“我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相象之人。屈师兄,我答应从如今开始,东门凤恭遵号令,忝充膀臂,唯一的条件是,你要赶紧设法,让我和那位真正的‘狼王二公主’会上一会!”
屈强微一寻思,扬眉笑道:“凤妹,请你以巾蒙面。”
东门凤极为乖顺地,立即取方黑纱,蒙在脸上笑道:“屈师兄又要弄什玄虚?”
屈强笑道:“假如我的听觉不差,这‘小西湖’的湖岸之上,至少业已埋伏了十名以上的‘狼王杀手’,只要我们人一离舱,便会有所动作!故而,才请凤妹暂时蒙面,免得骤见‘二公主’凤驾之下,可能把那些‘狼王杀手’惊得不敢露面!?”
东门凤妙目微扬,向湖岸上的草树之间,扫了一瞥,低声问道:“屈师兄且请下支将令,以便遵从,我们应该怎样对付这群万恶杀手?是以杀止杀,尽情诛戮?还是手下略为收敛一点,保留几个活口?”
屈强叹道:“能留几个活口,当然最好,但若照传说中,‘狼王’的诡秘森厉性格看来,他属下‘杀手’,能胜时,决不肯留给我们半丝活命机会,不能胜时,也不太可能对自己有所宽恕,以致被逼无奈,吐露出任何机密!”
东门凤柳眉一挑,以一种不服神情说道:“屈师兄,我不服气,东门凤相信,我能,你更能,稍时与‘狼王杀手’相斗,对方只一露败象,我们便先封制他们全身穴道,防止对方嚼舌、服毒、点心窝、拍天灵等任何自绝手段,非叫他们连想死都难如愿,乖乖吐露机密不可!”
屈强点头笑道:“好,我们离船登岸,看对方现不现身?以及我们留活口、探机密、追‘狼王’、捣魔巢的想法,能不能够如愿?”
东门凤好奇心切,早就想走,听得屈强已发号令,两条人影,顿如两缕轻烟,离却白帆小舟,几乎贴着“小西湖”的清澈水波,一掠数丈,飘上湖岸。
他们人方出舱,一片歌声,已在湖岸上的草树之间晌了起来,唱的是:“慈心慈!妙手妙!妙手慈心通大道!慈心度尔上西天,妙手为君除苦恼,一朝撒手万事休,劝君早盼无常到!……”
屈强与东门凤,双双点足岸上,闻得歌声,不禁相顾一笑,屈强并且故意高声说道:
“无常一到,确实万事皆休,且看看这些能够为我消除苦恼的慈心妙手,是怎样出现?……”
随着话声,两条晃晃悠悠,似人非人的怪异身影,便从一大片林木之间,倏然闪出。
所谓“晃晃悠悠”,是形容身形之高,所谓似人非人,是形容装束若鬼,所谓“怪异”,是形容这两条身影,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现身出林的,是世俗所谓“黑白无常”的两条鬼影,但黑白无常所戴的高帽子上,传说中一向都是写着:“对我生财”、“大吉大利”字样,如今这黑白无常头上所戴,却换了花样,只是更为简单的“三招”二字。
东门凤目光一扫,娇笑说道:“这倒有趣得很,刚听见‘无常到’的歌声,就有‘无常鬼’出现!”
一种没有半丝抑扬顿挫,冰冷得没有半点感情的语音,从黑无常的口中吐出说道:“我们不是‘无常鬼’,是‘讨债鬼’!”
屈强接口道:“讨什么债??
黑无常双手一扬,左手掌心中,写了一个“名”字,右手掌心中,写了一个“利”字。
东门凤笑道;“屈师兄,这两个‘讨债鬼’是为了你借用‘狼王’之名,收了十万两银子的‘慈心存款’而来。”
屈强哂道:“索‘名’索‘利’,倒也可以,但要看看他们有何手段?”
这回是白无常的双手一扬,左掌中,写的是个“火”字,右掌中,写的是个“血”字!
屈强向远方尚未平熄的火光浓烟,望了一眼,冷冷问道:“用‘火’的手段,已见于‘通宝银号’,用‘血’,的手段何在?”
黑白无常均不答话,同时伸手,往头上所戴的“三招”高帽,指了一指。
屈强哼了一声:“好,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东门凤急叫道:“屈师兄不要独霸,且留下一个给我!”
屈强哂道:“不必,看我‘三招’之内,摆平这两个前来为‘狼王’索名、索利的‘讨债鬼’儿!这手痒的注定倒楣货色,定还多得很呢,你先为我掠阵,注意我们的预定策略!”
说话之间,黑白无常业已向屈强双双发动攻击!
首先,他们是施展了身上手上的一些零碎,黑白无常双双张口一喷,口中血红长舌,化成碎若牛毛的红色茫雨,布满当空,手内“拘魂铁牌”微扬,牌上有段黑色烟光激射,烟味辛辣带腥,显然蕴有剧毒!
跟着,“哭丧棒”平胸遥指,百数十线闪闪精光,从棒之一端电掣飞出!
屈强脸上浮现一种鄙视意味,连闪都不闪,手也不举地,傲然说道:“这种下五门的东西,不值一笑,算你们半招好了。”
一旁掠阵的东门凤,因人在局外,看得分明,柳眉微蹙,高声叫道:“屈师兄莫要大意,他们是倚仗幂空暗器烟花,作为掩护,其实,这两个‘讨债鬼’未用武功招式,他们是悄无声息,分左右缓步移前,各自箕张双臂,看样子,是想抱抱你呢!”
屈强闻言,心想其中定有蹊跷,遂玄功暗凝,把师门绝艺“乾清少阳罡气”陡然加到十成!
他先前既不闪避,也不举手之故,便是想炫技震人,暗以“少阳罡气”在身外数尺周围,布起一道无形韧壁,使那些幂空毒烟毒芒,到了受限所在,便自行无功而坠!
但既听东门凤叫明情况,知有蹊跷,遂把原仅施展六成功力的“少阳罡气”陡然加强到十成左右!
神功加强之下,果然奇事立生!首先是幂空黑烟,先被震散消灭,那些毒针毒芒等物,也往四外飞散得无影无踪!
其次是箕张双臂,分由左右悄悄掩来,想对屈强加以拥抱的黑白无常,也为无形韧壁所阻,并被陡然加强的“罡气”所震,往后连退两步!
就这两步之退,所谓“奇事”便生,也使屈强头上,暗暗沁出了汗,东门凤的心中,几乎惊碎了胆!
“波”!“波”!两声巨震起处,充任“狼王”讨债先锋的黑白无常都不见了,屈强面前,三四尺外的地下,一左一右,突然出现了两个新添浅坑,湖岸草树之间,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到处都狼藉悬挂着不堪入目的肝肠脏腑,散碎血肉!
东门凤语音微颤地失声叫道:“屈师兄,‘狼王杀手’的厉害之处,果然名不虚传吧!‘三招’之傲,只是故意诱你动火轻心,其实却拼死以命相搏!刚才,慢说让他们把你抱住,就算让他们接近到你的身前,如今将……将是个什么局面?”
屈强心中明白,自己却未料到,对方竟抱如此拼死毒念而来,近身缠斗之下,加上自诩修为,不可能一刻不懈地、始终以“少阳罡气”防身,则爆震忽作,匆促间神功难聚,性命纵或幸全,重伤也绝对难免!
冷汗暗沁之下,东门凤因对他太以关心,娇躯闪处,贴近屈强耳边道:“屈师兄,不要太倔强了,‘狼王’杀手的讨债目标,必然主要在你这‘通宝银号’的东主身上,再有杀手出现时,先让我出场,替你探探路数!”
屈强早把功力凝贯在耳目之间,故而已有所闻,眼神一注林木,扬眉冷笑的,低声说道:“大群杀手来了,凤妹请随时准备扯掉蒙面黑纱,也让神秘对方,疑神疑鬼,要利用你酷似那位‘狼王二公主’的神秘天赋!”
密语至此,林中果然闪出了大批人影!
这回真热闹了,有僧、有尼、有道、有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身穿文武官服之人,共是十三个!
屈强明知故问地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天杀十三星!”
这是一名约只有二十五六岁,容貌相当英俊,身上仿佛穿了一件“驸马官服”的年轻男子所答!
屈强“呸”了一声,以鄙视神色骂道:“什么‘天杀十三星’,不过是十三名为他们主子进死的酒囊饭袋而已!”
那驸马装束之人,扬眉说道:“我们纵是酒囊饭袋,但‘送死’二字,却属厉害无比!对你实说不妨,我们全预服‘极乐毒丸’而来,‘天杀十三星’一拥齐上,只求讨债索命,不顾任何后果!故而,动手时,只有攻势,没有守势,先一人飞头,后一人洞胸,左一人断臂,右一人刖足,其余诸人,只要有半丝战斗之技,仍会全力施为,作你的要命太岁,追魂恶煞!试问阁下,纵是铁铸金钢,也怎会不被我们这‘天杀十三星’的热血溶化?!”
屈强听得果然答不上话,为之心弦暗震,双眉愁结!
那驸马装束之人又道:“当然,以阁下剑劈北六省绿林道总瓤把子夏侯鼎的身手来说,战虽无望,逃或可能,但只要阁下有所畏怯,拔脚—逃,也必无颜再与‘狼王’对抗,江湖中不能混了!”
语音顿处,陡然气发丹田,挥手高声喝道:“狼王万岁,天杀十三星上!”
一片“狼王万岁”的响应声中,其余十二名男女僧道尼俗,果然一拥而前,他们也象那黑白无常一样,不施半点武功,不用半寸纵跃,全是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
屈强以眼角余光,对东门凤毫无痕迹地发出讯号……
东门凤玉手一扬,蒙面黑巾,顿时飞上半空,并索性摆出一副“二公主”的威风,抢了两步,大马金刀地挡在屈强前面。
那驸马装束之人,本自当先,突见东门凤露面,神情剧震,赶紧转身一张双臂,作势止众喝道:“慢,等一等!”
一个白发老妇,用一种颇难形容的痛苦声音叫道:“彭驸马,我们所服的‘极乐毒丸’,药力已在发作,我……我……我们要斗,我……我……我们不能等啊!”
彭姓驸马大声喝道:“胡说,你难道没有看见‘二公主’的凤驾在此?”
另一个灰衣尼姑叫道;“公主不能比‘狼王’更大!何况她只是‘二公主’,又不是你彭驸马的妻子‘大公主’,你也服了‘极乐毒丸’,想保全她,自己也会一样死得好难过啊!”
彭姓驸马怒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有统率‘天杀十三星’的‘天狼血令’在手,就是不许你们对‘二公主’的凤驾,有丝毫渎犯之处!”
其余十二人,好似心中极为难过地,一齐伸手在喉间和胸前不住用力抓挠,一名头陀,并厉声吼道:“好难受啊,我们非斗不可,我们忍不住了!”
彭姓驸马牙关锉处,似是下了甚大决心,葛然高举手中一根血红令箭,沉声说道:
“你们既忍不住,就来场互斗,或是干脆自己杀自己吧!”
这“自己杀自己吧!”的一言甫出,那名头陀倏然戒刀猛挥,先把老婆婆的白发人头,砍得由鼻中分,跟着便回手将带血刀尖,搠进了他自己的心窝之内!
跟着便是和尚杀道士,道士杀将军,将军杀女郎,女郎杀和尚,以及杀了别人后,再自己杀自己的恐怖混乱局面!
东门凤似乎有点不忍卒睹地,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屈强耳边,悄然叫道:“屈师兄,这真是人间地狱啊!你有什么法儿,能把他们的疯狂行为止住?”
屈强也以“蚁语传声”功力,苦笑答道:“仿佛只有一个法儿,凤妹再用‘狼王二公主’的身份,对那位彭姓驸马,下道命令试试?”
东门凤应声发话,向彭姓驸马叫道:“姐夫,你叫他们停手!”她相当聪明敏慧,既知这彭姓少年,是“大公主”的“驸马”,故而,“姐夫”便叫得相当亲切!
彭姓驸马一怔,向东门凤看了一眼,摇头叹道;“停不住了,‘二公主’应该知道‘极乐丸’的威力,现在虽只是看他们死,但他们在‘枉死城’中,也不过只是比我先到一步而已!‘鬼门关’内,若是点起名来,所谓‘天杀十三星’决不会少上半个!”
东门凤觉得这彭姓驸马,似乎略有人性,与一般“狼王”杀手不同,不禁对他微生好感,皱眉问道:“你身为驸马,乃是‘狼王’亲属,不同于一般外人,你难道也没有‘极乐丸’的解药?……”
话方至此,那彭姓驸马所说停不下来的恐怖疯狂行动,业已完全停止。其实,不是停止,是那十二名杀手,或因被杀,或因自杀,已尽数毕于惨不忍睹的大难血泊之中。
彭姓驸马双目凝光,向东门凤深深看了两眼,从脸上浮现一种极度惊异神色,诧声问道:“你……不是‘二公主’?不……不是‘凤妹妹’吗?”
东门凤知道八成是自己在问话中露了马脚。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位狼王“二公主”,不单与自己容貌酷似,居然也以“凤”为名。马脚既露,不必再瞒,遂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我是东门凤,不是你们‘狼王’的次女‘二公主’,你是否还打算对我、或和我屈师兄……”
彭姓驸马不等东门凤往下再问,便自苦笑接道:“彭天宏刚才以‘天狼血箭’,命令‘天杀十三星’自相残杀之举,业已背叛‘狼王’,本身又将在‘极乐丸’毒力发作之下,立告惨死,哪里还会和东门姑娘、屈大侠等为敌?我只想利用这尚可说话的片刻光阴,奉托两位一件事儿!”
东门凤尚未答话,屈强已应声接道:“彭兄有事,尽管嘱咐,我们无不尽力!但你若有甚生机,务请先行说出,我们好尽力而为,及时挽救!”
彭天宏先向屈强投过一瞥感激神色,然后对东门凤细看几眼,抱拳说道:“东门姑娘,天下决无如此毫不相干的酷似之人,故而我认为你虽非‘二公主’,也必和她有某种密切关系!这粒‘回天丸’,是我以性命换得,其灵效足解各种狠辣绝伦的‘狼王’秘毒!两位在江湖中,若与‘二公主’相遇,不论或劝或逼,务必让她把这‘回天丸’用温酒立即服下!”边自说话,边自掏出一粒朱红色的蜡丸递过,但不知是由于激动,抑或所谓“极乐丸”的毒力已渐发作,彭天宏的那只递药右手,已有点微微发抖!
东门凤刚把朱红蜡丸接过,屈强已向彭天宏急急叫道:“彭兄,这‘回天丸’既能祛解各种‘狼王’秘毒,你自己怎么不吃?”
彭天宏笑道:“这东西,太难得了,我受尽委屈,用尽心机,于伺候‘大公主’之余,又腆颜作了两次‘西宫面首’,才在‘狼王’的绿帽子下,弄到仅有的一粒,倘若自己吃掉,日后还怎么能把‘二公主’救出苦海!?”
屈强觉得他“救出苦海”一语,用得有点蹊跷,不禁愕然问道:“难道那‘狼王’如此毫无心肝,连对自己女儿也照样用毒?”
彭天宏如今连身躯也有点发抖,急忙回手自点了两处穴道,强行提气说道:“屈大侠有所不知,‘大’公主是‘狼王’亲生,‘二’公主只是他所收养的义女,彭天宏认为‘狼王’虽不至于对‘二公主’也用‘极乐丸’,却定已自幼让她服食过什么能够忘记本来的迷神易性秘药!”
屈强越听越对这彭天宏起了怜惜之心,一把拉过彭天宏的左手,便把三指搭向他寸关尺上!
彭天宏知晓屈强仍想抢救自己,是要诊察脉象,遂摇头叹道:“屈大侠不必费心,小弟业已无救,请以重手连结‘三元大穴’,再给我片刻光阴,我又想起一事,还可以帮帮你们!”
屈强从脉象上已诊出彭天宏确实中毒太深,生机已绝,遂只好如他之言,凝劲骈指,为他飞点“三元大穴”。
彭天宏吸了一口长气,略为定神,从怀中摸出那根血红色的“天狼令”来,向东门凤递去。
东门凤如今对于彭天宏,已无半点怀疑防范之心,遂一面接过令箭,一面问道:“这根‘天狼血令’,还有什么用处?”
彭天宏道:“在别人手中,根本毫无用处,但因东门姑娘的容貌,酷似‘凤二公主’,再若有这‘天狼血令’在身,加以临机应变的灵活巧妙运用,或许可以骗得过‘巢湖一条龙’,从他身上,获知一些你们想问、而我来不及说的‘狼王’有关秘密!甚至于那柄‘青龙偃月刀’的下落!”
屈强骇然道:“那柄‘青龙偃月刀’,难道竟已落入‘狼王’手内?”
彭天宏似想点头,但已有心无力,双目神光渐萎!
屈强一掌贴上他“脊心穴”,边传真气,边自急急叫道:“彭兄……彭兄……”
彭天宏又勉强说了含混不清的两句话儿,便头儿一垂,奄然断气,全身并急遽抽搐,转瞬之间,已化成几撮毛骨和一滩血水!
东门凤看得好不凄然,取巾微拭眼角叹道:“好可怕,也好可惜啊!屈师兄,你听清楚彭天宏临死之前,语音略显含混的那两句话儿没有?”
屈强道:“他好像说的是:‘到了巢湖左近,提防狼心酒保’!”
东门凤道:“屈师兄对于彭天宏的话儿,相信几分?”
屈强毫不思忖地应声答道:“百分之百!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彭天宏连性命都不顾惜,怎会说半句假话?他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帮助我们,把那位与你既同貌又同名的‘凤二公主’救出苦海!”
东门凤道:“这也有疑问啊,他是‘大公主’的驸马,怎么偏偏对‘二公主’如此关心?”
屈强叹道:“这问题我想过了,发觉有合理答案!”
东门凤道:“愿闻高论!”
屈强道:“那位‘大公主’乃‘狼王’亲生,父系如此,纵不貌丑,亦必性恶。‘二公主’则与凤妹同貌,具天人绝代之姿,人好色,理之常情。故而,我认为彭天宏今日之叛,种因子早有二心,他大概娶的虽是‘大公主’,爱的却是‘二公主’呢!”
东门凤白了屈强一眼道:“算你会说,但彭天宏以堂堂‘驸马’身份,统率‘天杀十三星’,临敌出征前,照样也要先服‘极乐毒丸’,则‘狼王’的御下手段,是否过分森严毒辣,出人意外一点?”
屈强摇头笑道:“一点都不意外,凤妹忘掉彭天宏为了求取‘回天丸’,曾为‘西宫’面首,请‘狼王’戴过绿帽子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知此事不春光外泄,‘狼王’绿在头上,恨在心中,索性假公济私,借他这不安分女婿的一条小命,来服众立威,并除去后宫心腹之患!”
东门凤被他说得不禁掩口葫芦,低骂一声:“缺德!”
蓦然间,远处又起步履声息,东门凤方一凝神注目,屈强已含笑说道:“狼王杀手方面,不会再有第三拨了,来人多半是见‘通宝银号’业已尽化劫灰,才匆匆赶回,想在此处凑凑热闹的水前辈和蓝玉通兄……”
话音未了,水中莲和蓝玉通两条人影,业已驰到当场,水中莲目光一扫,见四外并无战事,遂讶声问道:“屈老弟,是我们回来太慢,魔崽子们业已被你和东门姑娘杀光?还是他们消息灵通,得知你约来有力帮手,知机识趣,吓得不敢出现?”
屈强伸手指着黑白无常所化零碎血肉,以及“天杀十三星”所化血水,感慨颇深地摇头说道:“人数不少,来了十五个呢,但是根本用不着我和凤妹发出一招半式,他们便极为痛快地,自己断了自己!”
蓝玉通听得有点不信地“咦”了一声说道:“屈兄,‘狼王’杀手竟那样惧怕你吗?你岂不成为一头‘豹’了?”
等东门凤喉吐娇音,把刚才种种出人意料的惊魂荡魄经过,向水中莲、蓝玉通娓娓说完,也不禁使水蓝二人,连呼“好险!”
屈强向水中莲问道:“水前辈,城中情况如何?‘通宝银号’多半片瓦无存,无辜民众,可曾遭受损失?”
水中莲有点气愤地苦笑说道:“常言道:‘水火无情’,烈焰既起,附近居民,自然不无损失,好在只损财产,未伤人命,我遂把蓝老弟多向赵荣敲来的五万两银子,交给朱掌柜,由他全权处理一切善后之事!”
屈强点头赞道:“前辈处理得好,‘通宝银号’再开下去,便成画蛇舔足,‘狼王’纵未派人放火,我们自己也将悄悄歇业,来个关门大吉!”
水中莲道:“此间没有事了,我们要去何处?”
东门凤接口笑道:“无论是追究‘狼王’魔窟所在?探查‘青龙偃月刀’的下落?或设法与真正的‘凤二公主’相会,抢救她脱离苦海,都必须仰仗彭天宏临死前,所告的那条线索不可!我们逛趟‘巢湖’,去找找什么‘巢湖一条龙’吧!”
蓝玉通扬眉道:“既然要去‘巢湖’,我们马上便走。”
屈强摇手道:“蓝兄别急,不是这样走法!”
蓝玉通道:“要怎样走呢?”
屈强笑道:“若想打蛇,便不能有所惊蛇,我们要避免浩浩荡荡,声势太众!”
东门凤笑道:“屈师兄是打算兵分两路?”
屈强道:“兵分两路,或兵分三路均可,我和水前辈,身份早明,自然同作一路,凤妹与蓝兄,或是在后接应,或分左右暗随,未有必要前,暂作彼此不识,这样两明两暗,等于是多了四只眼睛,可以从各种角度上,把对方相当难防的阴毒谋略,看得透彻一点!”
东门凤笑道:“小妹遵命!”
屈强笑道:“不单分路,还要易容。”
蓝玉通道:“我的踪迹,向在大漠,少入中原……”
屈强截断他话头,摆手答道:“易容之举,重点在东门师妹,她那酷似‘狼王’义女‘凤二公主’的本来面目,只宜在有必要时,派派用场,否则若轻易现出,许多热闹把戏,都管保变不成了!”
东门凤失笑道:“易容就易容嘛,区区略变形貌,难不住我‘千面女飞卫’吧!”
她倒是说作就作,银衣闪处,飘声入林,片刻间,再现身时,业已变成一位年约三十六七,风姿绰约的青衣中年美妇。
蓝玉通也乘东门凤入林易容换衣之际,把在“大觉塔”下,对赵荣用过的那块“蓝记”,粘在脸上,并使脸色略变,显得苍老一些,又成了赵荣所见的“蓝面杀手”模样。
屈强目光一扫蓝玉通、东门凤二人,含笑问道:“蓝兄和凤妹形容既变,总该起个杜撰姓名吧,途中万一必须有所称呼,也比较方便一点。”
蓝玉通随口道:“我叫鲍南山吧,‘鲍南山’者,‘豹隐南山’之谓,豹子专门克狼,是狼群的死对头,那位‘狼中之王’,若听说来了豹子,他应该挺身而出,和我放手一斗!”
屈强抚掌道:“这名儿起得好,但鲍老人家却请事事均多小心,因为一头狼,不足惧,结了党的狼群,却不好惹!尤其他们那种宛若疯狂的矢死拼命举动,着实诡恶难防,凶得紧呢!”
蓝玉通向尚自挂在草树之间、黑白无常的散碎肝肠脏腑,看了两眼,颔首说道:“我虽未身经,也看得惊心动魄,听出厉害来了!一路之问,自会事事小心,并紧记那位彭天宏临终所告的:‘到了巢湖左近,提防狼心酒保’之语。”
屈强方把目光移注东门凤,尚未发问,东门凤已嫣然笑道:“我想我叫西门梧桐,比较恰当——因为梧桐可栖‘凤鸟’,希望另一只‘凤’早点出现,早点和我接近,好让我了解一下,她和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密切关系,怎会貌同名同,巧合到那等地步?”
屈强道:“计议既定,我们走吧,彼此间的距离,在城镇中,无须保持,即在同一场所出现,也只佯作不识便可。但在山野间,却必略分先后,不可超过半里,避免万一有事,呼应不及!”
×
×
×
他们先后启程,路上有岔事吗?
先走的屈强和水中莲,没有遇事,后走的东门凤和蓝玉通,遇上一桩。事并不大,但有点怪异,并颇富戏剧趣味。安徽省内,近生瘟疫灾异,为了禳解祈福,时有野台戏班演出相当热闹的酬神戏。如今,便有一台,台上演的是三国故事“关公温酒斩华雄”,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华雄跳掷叫嚣,耀武扬威,魏营诸将望影而逃之下,锣鼓声突然加重,关公绿袍金甲,凛若天神,横刀出阵!
往日,在云长公美髯飘拂,手中“青龙偃月刀”微一掣动下,华雄便当凌空仰跌,斗大人头,应刀落地!但今日却大谬不然,“青龙偃月刀”方一掣动,倒在台上的居然竟是关公!台上,自然是一片慌乱,台下,也起了哄然议论。恰好路边,看见了这场怪事的东门凤,向蓝玉通蹙眉说道:“蓝兄,这真是好惊异的事啊?曹操的杯酒尚温,关公居然被华雄杀掉,仿佛是把历史反过来了!”
蓝玉通苦笑道:“可能还有更怪异的事呢!东门姑娘难道没有听见,我们身边的看戏之人,纷纷在说什么:‘又是一个,这是第八个了’……”
东门凤道:“我听见了,但却不解其意,蓝兄请找个看戏之人,或是唱戏之人,问上一问好吗?”
蓝玉通道:“好,东门姑娘先行一步,缀着屈兄和水前辈,免得距离太远,彼此脱节,我对这桩怪事,稍作了解,立即随后赶来。”
东门凤点了点头,青衣飘拂,独自前行,但仅仅走出十来里路的光景,蓝玉通便赶了上来,向她低声说道:“东门姑娘,事情怪异得会远于你的想象之外!”
东门凤递过一瞥诧异眼色,意在询问究竟是怎样怪法。
蓝玉通会意叹道:“在这一阵子的酬神戏台之上,死掉了八位关公,并且全都是荒乎其唐的历史翻案!”
东门凤骇然道:“八位关公,全是被华雄所杀?”
蓝玉通道:“五位死于华雄之手,—位死于颜良,—位死于文丑,另一位则是兄弟会于‘古城’,张翼德擂鼓三通,声犹未串,关二爷却已被老蔡阳砍了脑袋!”
东门凤听得连连摇头道:“这是谁在专写恶作剧的无聊翻案文章,要和一向受人供奉敬仰的‘武圣’关公过不去呢?”
“狼王!”这是蓝玉通相当令人意外的简短有力答复!
东门凤种色一震道:“小西湖的白帆舟上,张云鹤曾以重资雇请‘狼王杀手’,要杀‘关公’,想不到‘狼王’居然真对戏台上的‘关公’,来了个一例杀戮!蓝兄,这是你的推测之词?还是握有证据?”
蓝玉通道:“当然有确切证据,推测之词,怎可随便出口?刚才我飘身子上了戏台,在那位被华雄所害‘遇难关公’的咽喉之间,取得了一件东西!”话完,递过一根铁翎小箭。
东门凤仔细一看,见箭是上好精钢所铸,长仅三寸,色作朱红,箭杆上并还镌有“天狼”二字。
她因那朱红色泽,甚是怪异,看去有点眼熟,遂取出彭天宏临终所赠的“天狼血令”,把两者试加比对。一比之下,不单色泽完全一致,连箭的形式,都彼此相同!
东门凤先是一叹,后是一笑地嫣然说道:“果然又是‘狼王’弄鬼,这一来事情更复杂了,却也更好办了!”
蓝玉通皱眉道:“更复杂,却会更好办吗?东门姑娘的话儿,有点矛盾吧?”
东门凤扬眉笑道:“一点都不矛盾,我来问你,关公是公认‘武圣’,我们又身为武林人物,在‘武圣’遭难的情况之下,要不要替他报仇?”
蓝玉通道:“义不容辞!”
东门凤正色说道:“我们既要为人(铁中雄)报仇,又要为神(武圣关公)报仇,既要救人(凤二公主),又要益世(扫穴犁庭,降魔卫道),事情是不是越来越复杂了?”
蓝玉通道;“当然更复杂了,但更好办的理由,却何在呢?”
东门凤笑道:“若得天助人助,必然百战百胜!我们扶持正义,誓扫群魔,当然会获‘人助’,而‘关公’乃是古往今来最威灵显赫的‘神’,我们与它同仇敌忾,站在同一阵线,岂非必获‘天助’——天人两助,成功不难,要想斩下‘狼王’的脑袋瓜儿,大概是象‘关公斩华雄’一般,只在温酒之间而已!”
蓝玉通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叹道:“道理虽然不错,但东门姑娘却千万不可以把事儿看得太轻易!我总觉得‘狼王’不单组织庞大,力量雄厚,其人更踪迹隐秘,极富心机,凶狡无比!我们若想把他彻底铲除,决不会象关公温酒斩华雄那等轻易,而是会象‘千里走单骑’的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呢!”
东门凤豪情勃发笑道:“休论‘五关’、‘千关’、‘万关’何惧?慢说‘六将’、‘六十将’、‘六百将’,我‘千面女飞卫’东门凤,一剑斩之!……”
蓝玉通真有点对东门凤的豪情英风,暗暗钦折,忽然想起一事,又复扬眉笑道:“东门姑娘,我在打听‘关公遇难’一事之际,顺便也向当地人士问了一问有关‘巢湖一条龙’的讯息。”
东门凤笑道:“那位当地人士怎么说呢?他是‘巢湖一条龙’,你是‘大漠一条龙’,不妨热热闹闹的,来场‘双龙斗’啊!”
蓝玉通道:“那人说不上‘巢湖一条龙’的姓名模样,只知道他几乎每日黄昏,都在景色绝佳的‘巢湖第一楼’上饮酒。”
东门凤道:“既有时间,又有地点,那还不好找吗?”
蓝玉通笑道:“那人并给我忠告,说‘巢湖一条龙’不是‘神龙’,是条‘孽龙’,简直又凶又毒,最好莫去对他撩拨招惹!”
东门凤失笑道:“我是最爱拔根毒龙须,批片孽龙鳞,以搅起风云雪雨之人,越是听得‘巢湖一条龙’难缠难惹,越是心痒难搔的,想早早赶到‘巢湖’……”
蓝玉通道:“东门姑娘不必急了,你看前面那片水光,极目无际,多半是到地头了。”
东门凤顺着蓝玉通的手指,略一注目,点头说道:“这么大的水域,当然定是‘巢湖’,但湖周地势太广,所谓‘巢湖一条龙’每日黄昏必去饮酒的‘巢湖第一楼’,却又在何处呢?”
蓝玉通与东门凤足下加紧,又复前行里许,伸手向东南一指,高声说道:“在那里呢!”
东门凤见蓝玉通所指之处,是临湖而建的一座高大双层酒楼,遂表示同意地颔首笑道:“不错,这座酒楼,建筑既颇华丽气派,地势又选得好,凭栏把酒,真可把万顷波光,齐收眼底,当得起‘巢湖第一楼’之称!”
蓝玉通道:“即令不是‘巢湖第一楼’,我们也非登楼小饮不可。因为刚才我已遥见水前辈和屈兄,双双进入楼内。”
东门凤笑道:“巧得很啊,莫非他们也向人打听,知道‘巢湖一条龙’会来此楼饮酒?”
边说边行,已到楼前,果见匾上所写的五个颜真卿体大字,正是“巢湖第一楼”!东门凤与蓝玉通拾级登楼,见屈强、水中莲果正凭栏望远,他们互相以眼色打了个招呼后,便自相隔颇远的选个位置落座。蓝玉通由东门凤去点酒菜,自己则目光暗转,扫视全楼。
东门凤点了五斤陈绍,四味潮鲜,便压低语音,向蓝玉通问道:“蓝兄的看法如何?楼中谁是扎眼人物,有没有嗅出什么‘龙儿’气味?”
蓝玉通向栏外天光,看了一眼,摇头答道:“如今才仅下午,尚未到达那条龙儿习惯来此饮酒的‘黄昏’时分,楼中酒客也不太多,仿佛只有坐在四面近壁,眉锁重忧的身材矮小老者,目蕴神光,是个武林人物。”
东门凤望了一眼,轩眉笑道:“那不是寻常武林人,我认得他,他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人最正派的关氏家族族长‘无敌神刀’关玉虎啊。”
蓝玉通闻言,颔首说道:“关玉虎应该来的,八位戏台‘关公’,接连在安徽遇难,他是关家后人,身为族长……”话方至此,陡然神情一震!
因为蓝玉通突然看见从酒楼厨下,走出一位酒保装束之人,手托菜盘,盘中放了四味热腾腾的菜肴,和一大壶美酒,胸前围裙上贴了一张名条,名条上写的是“郎小二”三字。
东门凤突觉蓝玉通神色有异,悄声问道:“蓝兄,你神色忽变则甚?是发现‘龙儿’了吗?”
蓝玉通道:“我还没发现‘龙儿’,但却发现‘狼儿’……”
东门凤诧道:“狼儿何在?”
蓝玉通道:“东门姑娘请看那名酒保!”
东门凤目光方注,蓝玉通又加补充说道:“东门姑娘请注意他胸前所贴的‘郎小二’名条,那个‘郎’字,恰好在心窝位置!”
东门凤被点醒灵机,失声惊叫道:“哎呀!这是‘狼心酒保’,屈师兄和水前辈,恐怕有危险了?”
这时,那酒保已走到屈强、水中莲的座位之前,远远听得东门凤“狼心酒保”的惊叫之声,托盘翻处,一大壶毒酒,先化漫天腥恶水光,四盘菜肴,也变成飞刺,飞芒等淬毒暗器,封住屈强、水中莲二人的任何退路!跟着左右手机簧连击,右手中是一筒“七五黄蜂针”,左手中是一筒“五云捧魄摄魂钉”,全属霸道无伦、见血封喉的奇毒暗器火器!
好狠的郎小二,好毒的出手!
郎小二发出歹毒得近乎无解的招后,得意极了,一边纵身倒退,一边哈哈大笑道:“巢湖风光好,酒保手段高。美酒未饮先断魂,恭请列队赴阴曹!哈哈!凭你们这些江湖杂碎,居然也敢到巢湖来刺探底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狼心酒保,貌不惊人,衣着又适如其份,凡是不认识他的人,都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以为他只是个忠厚老实的伙计。他把守巢湖第一关,目光锐利,手段毒辣,一些想到巢湖来探究他们主子巢湖一条龙底细的武林人物,几乎从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明取暗袭!只可惜饿狼因为怕大权旁落,一向只有直的领导,没有横的联系,这个狼心酒保万万没料到他们那位大驸马彭天宏,早向屈强等人替他作了“介绍”。再加上屈强乃昔年“宙内九奇”之一,“通天秀士”葛先生的衣钵弟子,不但一身“乾清少阳罡气”已尽得葛七先生真传,且在葛七先生傲视九奇的穿云轻功绝技方面,亦有着不凡成就。适才他和水中莲登楼落座之际,过来含笑招呼的伙计,便是这位“郎小二”。当时,屈强就有了警觉,附近酒楼只此一座,难道彭天宏口中的“狼心酒保”便是这位“郎”大仁兄?所以,狼心酒保出手虽快,却已早在屈强和水中莲意料之中。狼心酒保双肩一动,屈强即已运起“乾清少阳罡气”,在身周尺半之内,布成一道无形厚墙。水中莲则照事先约定,闪身藏在屈强背后。
狼心酒保手法刚劲,那些毒酒和钉刺毒器,受阻折射,到处喷溅。这时楼上只上了两三成座,酒客仅有十余人,离屈强这一席最近的,便是那位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关家的大族长,“无敢神刀”关玉虎。
“无敌神刀”关玉虎是个大行家,自然清楚这些淬毒暗器的厉害。此刻他的酒菜尚未上桌,面前放的仍是空台一张。他来不及拔刀扫格,便将那张厚实的桑木台子,轻轻向上一翻,竖立身前,作为盾牌。好在他身形矮小,四尺半宽的桌面,正好遮尽他的全身。
另一边,两名象商人模样的酒客,就投有这样幸运了。一人五云捧魄摄魂钉贯耳而入,一人脸上象靶牌似的扎满黄蜂针,连哎呀也没喊得出口,便告双双栽倒!
东门凤和蓝玉通见状大怒,当然不容那位郎心酒保就此逸去,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弹身掠起,分左右抄扑狼心酒保!
正向厨下退去的狼心酒保见—名中年美妇和一名篮面人双双攻来,居然毫无惧色,又打了个哈哈道:“杂碎大会师,酒保虽料理,且加油盐醋,拌作血肉泥!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只见他双袖—抖,洒出来的不是油盐醋,竟是如沙尘般的两道滚滚黄烟!两道黄烟扩散极快,只不过眨眼功夫,整座酒楼便被带有腥味的浓烟所弥漫笼罩。
砰的—声,临江一扇窗户碎裂,第一个破窗而出的人,是无敌神刀关玉虎!紧接着,砰砰之声不绝,五六扇窗户相继洞开,一条人影接着一条人影,纷纷飞出窗户,窜入下面湖水中。就是屈强也不例外。他的一身乾清少阳罡气,可以抵挡拳掌刀剑和淬毒暗器,但却无法长久闭住呼吸,阻止剧毒烟雾入侵内脏。
这种隆冬天气,全身浸泡在湖水里的滋味,当然不太好受。幸亏这些跳楼逃生的酒客,多半都熟谙水性,尽管吃足了苦头,尚无灭顶之虞。
这其中只苦了一个人,无敌神刀关玉虎!
关玉虎武功虽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他鼓勇破窗,一头栽入湖中,为的是一时情急,别无选择。等到人在湖水中,手脚施展不开,两口冰凉的湖水喝下去,他才发觉跳楼不跳接,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关某人今天大概是完蛋了。
这时的潮面上,人头浮沉,有人摇甩着脑袋,有人喷着水柱,纷纷游向岸边,沉得住气的,仍然目光四扫,心存警惕,一些无辜受累者,则忍不住一边拨水,一边破口大骂,粗话和脏话,一齐出笼。
开设在湖边的这座“巢湖第一楼”,紧傍官道,这时官道上行人眼看酒楼冒烟,酒客纷纷跳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受了好奇心驱使,全都抢着奔来观看。
人群中有名灰袍老人,他见关玉虎在水中挣扎,情况十分危急,立即折断一根枯树干,掷入湖中,然后足尖一点,以一个美妙的投射姿势,飞身入湖,借枯木浮力,探身一把抓住关玉虎衣领,将关玉虎救上岸。
水中莲虽已徐娘半老,但依然有着一副少女的身材,至于千面女飞卫东门凤,身段儿之玲珑,自更不必说。两人衣着都很单薄,如今全身上下湿透,湿衣裹身贴肉,曲线毕露,顿时成了几十双目光集中的目标。
好在两女落落大方,根本不理会那些闲人的淫邪眼光,帮着屈强和蓝玉通采集草木和枯枝枯叶,在低洼处生起一堆篝火,拧挤烘烤弄湿的衣履。
这一边,无敌神刀关玉虎为了表示感激之意,正在跟灰袍老人套交情。
从灰袍老人救人的身手,可以看出这位灰袍老人在江湖上绝非泛泛之辈。可是,这位灰袍老人救人虽然热心,但在言谈方面,却很冷淡,窘得无敌神刀关玉虎几乎下不了台。
“贵姓?”
“黄。”
“黄兄的台甫是?”
“屠。”
“唉,原来是黄屠黄老前辈,久仰,久仰。”
“不要假客气了,你根本就不认识老夫是谁。”
关玉虎有点狼狈,勉强陪笑道:“在下山西关玉虎,有个外号——”
黄屠打断他的话头道:“我知道你是谁,阁下有一个外号叫‘无敌神刀’对不对?”
关玉虎—怔,满腔感激之意,不禁渗进了一丝火气,他暗忖:这老家伙怎么如此不近情理,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没有得罪你,怎么说起话来,全是带骨带刺的?不过,他还是忍下了,为了关字这个姓氏,他就得尽量保持一份浊浊风度。
“是的,那是朋友们的谬奖,关某人实在愧不敢当。”关玉虎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三国时五虎将的故事,于是又堆起一脸笑容道:“关、张、赵、马、黄,乃三国时的五虎上将,在历史上,‘黄’和‘关’两个姓,渊源极深,后世子孙,当然……”
黄屠冷冷地道:“阁下最好不要提到这方面去。”
关玉虎一呆道:“为什么?”
黄屠冷冷地道:“想我黄氏祖先,在三国时,义降严颜,力斩夏侯渊,勇破定军,智夺天荡,也是蜀汉一大名将。可是,一到了你们姓关的面前,就一文不值了。阁下可还记得当年关云长如何对待先祖黄汉升?”
关玉虎支吾道:“小弟记不清楚了。”
黄屠嘿了一声道:“翼德吾弟也!孟起(马超)世代名家,子龙(赵云)久随吾兄,即吾弟也!位与吾相并,可也。黄忠何等人,敢与吾同列?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他含怒斜视着关玉虎:“同为蜀汉功臣名将,他名列五虎之首,居之不疑,吾祖黄忠,一老卒耳!这就是阁下说的历史渊源?”
关玉虎无词以对,期期然道:“那是古人——”
黄屠接口道;“今人又如何?刘、关、张,结为‘龙岗宗亲’,赵列为‘龙岗之友’,姓马姓黄的,排在哪里?”
关玉虎道:“关于龙岗宗亲,将来或许会扩大组织,改变称呼也不一定。”
黄屠道:“如何改变?改变为‘刘、关、张、赵’,‘四大家族’?”
关玉虎见对方对这段历史嫌隙无法释怀,知道继续攀谈下去,只有自讨没趣,便信口搭讪了两句,抱拳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