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派掌门人也直到现在才看出不对,急忙一齐围聚过去,同声惊问道:“他怎样了?”
凌云飞摸摸武皇耿旭的心口,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长叹一声道:“唉,原来这就是他要给我们的一个解释,他已自断心脉死了!”
恶人绝不肯用死来掩遮自己的罪恶,只有含冤者才会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因此刹那间,六派掌门人的睑上都有了悔色。
是的,一代武林圣者,竟这样含冤而死了!
六派掌门人本是前来武德宫举师问罪的,但现在他们心中都充满着悲哀和悔恨,因为他们虽然还没向武皇动过一掌一指,但他们都觉得无辜的武皇是被他们逼死的!
默默的,他们低头围立在武皇耿旭的遗体前,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但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感觉一平静了数十年的武林,又将陷入一场浩劫了!
这场浩劫,来势凶凶而又不可捉摸,就像正在向他们笼罩过来的沉沉暮烟一样,使人无法抗拒也无从逃避……
“我这一生之中,遭遇两件莫名其妙事,一是发生在二十年前,拙荆骆玉仙突然无缘无故弃我而去,迄今毫无音讯,一是此番发生的变故,现在我已百口莫辩,所以……你能为我找出拙荆的下落及为我洗刷冤屈么?”
武皇耿旭的话,不停的在凌云飞的耳际旋绕着,凌云飞下意识的抚摸着“破天荒”宝剑,突然感到自己的肩头沉重了起来。
“是的,我一定要擒到那个杀人嫁祸的假武皇,为他洗雪沉冤,并为他找到早年离家出走的妻子!”
他心中暗暗决定着,然后转对六派掌门人道:“诸位掌门人,现在我们先来收殓武皇的遗体如何?”
少林掌教慧光上人敛目深深一叹道:“当然,小施主认为该如何收敛?”
凌云飞道:“小可以为,就在此地挖个坑,草草掩埋就行了!”
少林慧光上人双目一睁,讶然道:“武皇一生豪侠好义,人如冰壶秋月,如今不幸含冤而死,吾等理应予以盛大收殓,聊表惭悔于万一,怎可轻草草掩埋?”
凌云飞道:“掌教请恕小可言语放肆,小可觉得对一个人的尊敬应重内心而不必重形式,况且我们如为武皇盛大收殓,那无异是告诉敌人我们已知道武皇是受冤枉的了!”
武当掌教太清真人凝容沉声道:“武皇确是受了冤枉,这有何不对?”
凌云飞转望他说道:“那会打草惊蛇,对我们的擒凶行动有害无益!”
武当掌教太清真人似觉有理,不觉点头道:“小施主之见不无道理,但武皇乃是天下共仰的一代武林圣者,如今要草草掩埋他,贫道总觉于心不安。”
凌云飞道:“当我们擒获凶徒后,我们可以重新为武皇举行一场隆重的葬仪。”
终南掌门人袁尚德道:“善,本人赞成凌少侠之主张!”
凌云飞见他们均无反对之意,又道:“为求逼真,诸位掌门人不防就此离开,掩埋武皇遗体,由小可一人为之便了。”
昆仑掌门人百里云开声问道:“凌少侠打算恁一已之力去追擒凶徒?”
凌云飞点头道:“是的,这是武皇交托小可的事,小可愿拼死以赴,当然今后的情势如何发展尚难逆料,如需借重贵六派之力,小可自会人去请求。”
百里云再问道:“凌少侠打算如何着手擒凶?”
凌云飞一扬手中的发丝说道:“这是一条线索,当今武林中,武功高强的女人并不多,小可打算逐一查访,相信可以找出一些端倪!”
百里云个性豪爽,闻言点头说了声“好”,转望其余五位掌门人道:“诸位,我们走吧!”
于是,六派掌门人各怀着沉重的心情,黯然走下土坡,回山而去。
凌云飞目送他们远去后,随即动手将少林慈云大师和武当紫阳道人的尸体重新埋好,再在当地挖了个土坑,将武皇耿旭的遗体埋下。
掩埋已毕,夜色已笼罩大地。
凌云飞整了整衣衫,然后腾身纵起,再向山上的武德宫奔回来。
他希望能再在武德宫中找到一些可资擒凶的线索,果然他的希望没有落空,才奔回到武德宫的大门,就发现门庭上飘扬着一张字柬!
撕下一看,只见字柬上写着职下几个字:“放弃你的决定,否则你将活不过十日!”
字体娟秀,分明出自女人的手笔!
凌云飞微微一笑,将字柬折好收入怀中,举步跨入武德宫。
进入宫中大厅,他点亮一盏琉璃灯时,赫然发现案上又有一张字柬!
“即刻回头,否则你将活不过今夜!”
字体与前相同。
凌云飞又微微一笑,仍将字柬收下,手提琉璃灯继续向里面走去。
经过一片天井走到内厅门口,又发现了一张字柬!
“止步,入厅便死!”
凌云飞“吃!”的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跨了进去。
内厅中,没有一点异样。
凌云飞提高琉璃灯,正想他细察看一番,蓦间身后响起一片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立知门后有敌,迅即屈膝、拨剑、转身,一剑疾点而出!
“嘶!”
“砰!”
他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内电,但剑劲只劈中那两扉砰然关上的厅门!
这就是说,他出剑虽快,敌人的身法却比他更快!
凌云飞心头为达之骇然一凛,他立刻猜想到对方将自己关在内厅必有阴谋,因此不敢怠慢,右手宝剑连扬,向厅门猛劈进去。
剑劲过处,厅门碎裂纷飞,转眼便给他完全劈开了!
他先将称提在左手中的硫璃灯掷出,人正欲跟着飞出之际,忽听厅外天井上“蓬”!”的一声,蓦然由地上冒起一片火焰!
原来,对方已在厅外泼了满地的油,那盏离璃灯落地破碎,灯火正好将地上的油燃烧起来。
“格格格……”一片银铃般的妖笑声中,地上的烈焱像海浪般迅速向四下滚去!
敢情整个武德宫都已浇了油,是以只一眨眼问,内厅四周的殿阁全都燃烧起来了。
那银铃般的妖笑,随着火焰的蔓延,远远而去。
凌云飞情知已陷身火海中,心中震骇欲绝,但他出道以来已经历过不少凶险,早已养成临危不乱的定力,故此刻虽惊却不慌乱,他摆头四望一眼,发现内厅的屋顶上尚未燃着,当即一举宝剑,一连向屋梁劈出四剑。
四响破裂声音之后,一大块正方形的屋脊矗然跌落厅上!
屋顶上,便露出了一个宽大的天窗!
凌云飞将身一纵,以“一鹤冲天”之式跃上屋脊,但举目四望之下,他不由得凉了半截,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原来,果不出所料,整座武德宫除了内厅尚未着火外,其余的均已在大火中,而内厅恰恰在武德宫的中央,不管从那一方向外飞纵,均须经过七八丈的火场!
七八丈长的火场,能够一跃而过么?
当今武林中,能够跃七八丈的人并非没有,但凌云飞却远达不到这种境界!
所以,凌云飞才在心中暗暗叫苦,他万想不到那女人的手段如此狠辣,一下子就将自己制于绝地,现在除了背上长翅膀之外,已万无生路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想入非非,凌云飞也不例外,他想到背上长翅膀,又想到假如现在有一只鸟由自己的头上飞过,自己就可纵起抓住它的双脚……
想到巨鸟,他忽然灵机一动,立即跳落内厅,抽出宝剑,将厅中一张四方桌的四支脚砍掉,再扬剑将“天窗”劈大一点,然后抓着桌面跳上屋脊。
这时,四周火势已甚猛烈,火舌高达三丈,凌云飞觉得一处火舌较低的方向,双臂运足真力,脱手将桌面平抛而出!
桌面出手,他随即旋展绝顶轻功跳上桌面,像神仙驾云似的,乘着桌面往火场外飞来!
烈火虽猛,桌面飞势亦快,他提气立于桌面上,居然平平安安的逃过了一劫!
将及武德宫外,桌面余劲已尽,眼看即将坠入一幢熊熊焚烧的屋上,凌云飞双脚微一顿,纵离桌面,一个翻滚便飞出武德宫的围墙,飘落墙外的竹林中。
身一落地,他迅捷的就地卧下,星目四扫,见附近并无敌踪,这才轻轻透了一口气。
他忖度那女人绝想不到自己能够逃出火海,心想假如她尚未离去,现在正是抓她的好机会,当下手脚并用,向武德宫的正门匍匐前进。
火焰将武德宫四周照得通明如画,是以他行动十分小心,每爬行一段,就停下来谛听窥视,他不愿先被那女人发现自己。
爬到武德宫正门左近,只见那大门外聚集着十几个夫在指手划脚,看模样他们都是居住山中的樵夫,给大火引了来的。
凌云飞心知那女人不会在樵夫们的面前现身,于是立刻掉头循原路抓入竹林,由右边围墙外绕了过去,慢慢的搜索前进。
爬行到德宫左方,也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至此,凌云飞断定那女人已逃下莫干山,遂即腾身而起,往山下疾奔而来。
他一面飞奔一面盘算,莫干山附近有武康、安吉、孝丰三大县城,如果那女人已逃下莫干山,她会往那一县城跑呢?
武康在莫干山之东南,一路下去,百里之外便是大海,那女人似不会逃向近海的地方,那么只有安吉和孝丰较有可能了,而两城一在北一在西,前者距莫干山较近,这时夜已深,假如那女人认定我凌云飞已死于大火中,她必定会赶去较近的安吉县城投宿客店。
因此,凌云飞决定连夜赶往安吉找一找,如无所获,再定方针。
奔到山下,经过埋葬武皇耿旭及慈云大师等九人的一段山坡,凌云飞没有再去看那九座坟墓,一迳向北奔去。
假如他肯停留片刻去看看那些坟墓,他必定会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
因为,这时其中一座坟墓正在慢慢隆起,坟头上的泥土正在松动崩落,最后竟由坟中钻出一颗头来……
夜将半,凌云飞赶抵安吉,越城而人,走上大街,见街上店铺均已关门,只有街边一二处卖夜食的尚未收摊,凌云飞已一日未进食,当下移步过去,要了一碗面囫囵吞了起来。
卖夜食的是个老头子,他见凌云飞吃得凶猛,不禁笑眯眯道:“小哥,来一些小菜么?”
凌云飞边吃边道:“也好,来几块豆干。”
卖夜食的老头子道:“还有两支翅膀,小哥要不要?”
凌云飞摇头道:“不了,那吃起来太费事!”
卖夜食的老头子便切了几块豆干给他,问道:“小哥不是本地人吧?”
凌云飞道:“嗯,路过此地。”
卖夜食的老头子喜欢讲话,又问道:“住在那家客店?”
凌云飞道:“还没去投店了,对了,本城一共有几家客店?”
卖夜食的老头子道:“一共有七八家,这条街上的‘松风阁’和‘云游栈’比较高贵,其余的都是贩夫走卒住的,没有上房。”
凌云飞心想那女人如果来了安吉,她必会投宿“松风阁”或“云游栈”,当下又问道:“松风阁和云游栈距此有多远?”
卖夜食的老头子一指大街道:“过去几步便是松风阁,斜对面即是云游栈!”
凌云飞适已吃完,乃起身道;“好,谢谢你了。”
付过钱,他即大步往街上走来。
行未数步,找到了松风阁,凌云飞见客店大门已关,唯大门内尚有灯光和人语,于是上前拍门。
大门“伊呀”开了,一名店小二拱手问道:“公子要投店么?”
凌云飞道:“先请问你,贵店有没有投宿单身女客?”
店小一歪头想了想,道:“有两位,公子要找那位?”
凌云飞道:“我要找的那个女人,她大约是在半个时辰前进入本城,所以——”
店小二立刻摇头道:“那没有,敝店的两位女客都是今早就来投宿的。”
凌云飞见他有关门之意,忙道:“再请问,那两位女客这两日曾否离开贵店?”
店小二又摇头道:“没有!没有!”
凌云飞道声“打扰”,便折身向斜对面的“云游栈”走来。
云游栈亦已关门,但凌云飞正欲举手拍门之际,刚好有一名店小二开门走出,凌云便拉住他道:“小二,请问一下!”
那店小二一愣道:“什么事?”
凌云飞道:“贵店有没有投宿一位单身女客?”
店小二点头道:“有,你找那一个?”
凌云飞道:“她大约是在半个时辰前进入本城——”
店小二神色一振,笑道:“哈,您公子要找的竟是那位女客呀!”
凌云飞见他笑得古怪,不由一怔道:“假如她是刚刚前来女客,那便是我要找的女人!”
店小二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公子说得不错,她正是刚刚前来投宿的,您是她什么人?”
凌云飞心中暗喜,道:“你问这干么?”
店小二笑道:“先问明白,小的才好说话!”
凌云飞道:“她是找义姐,我们刚才在路上吵了一架,她就负气跑了,怎么样?”
店小二面现猥笑道:“嘿嘿,她真是你义姐么?”
凌云飞看他神色诡谲,暗忖他必是发现了那女人的什么秘密,当下面孔一沉,佯怒道:“哼,有何不对?”
店小二双肩连耸,拱手笑道:“对不起,小的猜想,你们两位只怕不止义姐弟的关系吧?”
凌云飞沉声道:“奇怪,你这小二说话竟敢如此无礼,不怕挨揍?”
店小二忙的哈腰赔笑道:“公子请息怒,小的是为了您好呢!”
凌云飞愈听愈奇,讶道:“为了我好?”
店小二笑道:“是呀,要是您公子和她的关系不止于义姐弟,小的便有秘密奉告!”
凌云飞沉忖有顷,点头道:“我们的关系,确实要比义姐弟亲一些,现在你把秘密告诉我吧!”
店小二压低声音笑道:“你这位‘义姐’与一般妇女大不相同,胆子大得吓死人了!”
凌云飞道:“她胆子确然不小,怎么样?”
店小二道:“也许是跟您公子吵架之故,她竟要小的去为她找一个捶背的来……”
凌云飞惊问道:“找男的还是找女的?”
店小二道:“男的,她说女的不要,您看,小的长了这么大,还没听说女人敢要男人捶背哩!”
凌云飞也没听说过,不由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惊声道:“你此刻出来,就是要替她去找捶背的?”
店小二点头道:“正是,小的劝她找女的,她不肯,还赏了小的一些银子,吩咐小的务必替她找一个男的来,还好您公子赶来了,我看她是在气头上,想作贱自己,您公子赶快进去向她赔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