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阴沉的,微风细雨,还是了无停意,对夜行人来说,这是一个最有利的夜色,因为黑暗蒙蔽着人们的双眼,也掩蔽着一切罪恶。
镇远侯的故宅是在城西,由他们的住处前往,不过五里不到的距离,在一片浓荫的树林之前,领头的丐帮弟子停了下来,他悄声向谢芙道:“过了这爿树林,再翻过一座小山,就是庄院所在。不过,树林小山之间,可能伏有桩卡,小的轻功有限,只好先行告退。”
谢芙向他道了谢,让他自行离去,再令卢伯琪司马骥向右迂回,由庄后转进,并尽可能隐蔽行迹,以探查佟华等四名镖师关闭之处,如遇强敌,即以啸声示警。
待卢伯琪司马骥趋向右侧,谢芙姊妹才相视一笑,跟着左右一分,晃身穿林而入,她们像两只狸奴,以轻灵巧快的身法,在浓蔽覆盖中悄悄地前进着,一直到达林沿,并未发现任何桩卡。
纵然如此,谢芙仍不敢稍存大意之心,她将谢蓉招到一处,默默地向小山观察着。
良久,她扭头对谢蓉道:“妹妹!你看那小山之上,有什么岔眼之处么?”
谢蓉摇摇头道:“木石交错,荒草满山,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岔眼之处。”
谢芙微微一笑道:“选择桩卡的位置,必须要视界广阔,对吗?”
谢蓉道:“当然对了。”
“那你看看小山之上,何处视界最为广阔?”
“右侧的大树,左侧的巨石,孤傲挺拔,高于别处。”
“对,你向右,我趋左,走。”
她俩将轻功展到极限,贴着地面向小山急扑,在朦胧夜色中,纵然是一个目力极佳之人,也难以有所发现的,因此,她俩毫无困难的就接近了预定的目标,以迅雷疾风之势,解决了两名暗卡。
庄院虽已颓败不堪,由它那规模看来,仍有侯门巨宅的巍峨气势,此时庄门虚掩,高大的围墙,有些只剩下一片陈迹,但庄门之外,却有两名大汉在巡逻着,另有十名大汉,分两组向庄院四周巡行,可见这荒宅之中,戒备是极为森严的。
谢芙姊妹避开庄门,待巡行者走远,两人一打手势,像夜鹰般的掠入围墙,跟着身形一矮,隐入一片荒草之中。
然后她俩鹤行鹭伏,缓缓接近一堵孤立的残垣,利用暗影掩薇,向庄内的房屋作了一番观察。
由此向里走,大半的房屋,都已残破不全,夜风轻拂,发着吱吱的碰撞之声。
右后方是一座花园,假山荷池,林木森森,虽已久无人居,仍有几株南兰在散发着馨逸的香气。
花园的左侧,红楼一栋,巍然独存,星星灵火,不时发着惨淡的光辉,一声声扣人心弦的鬼呼,正由那红楼之中飘出。
谢蓉芳心一懔,她畏缩地挤到谢芙的身旁道:“姊姊,那……呼声,实在……吓人……”
谢芙握着她轻抖的玉手道:“不要怕,那不过是江湖人物装神弄鬼的伎俩而已,也许佟分局主他们,正在那红楼之中。你在此地等着,等我去那儿查看一下。”
谢蓉柳腰一挺道:“谁说我怕了!姊姊!咱们走。”穿过几重破屋,并未遭到半点阻碍,谢蓉的胆量也大了起来,在穿过一进大厅之后,她领先向类似内堂的破屋之内跃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嘿嘿……无怪世上有那么多枉死之人了!”
一股阴柔无比的暗劲,软绵绵地向谢蓉前胸之上奔来,它不带半点声息,却又迅捷惊人,以谢蓉那身超凡拔俗的武功,也几乎着了对方的道儿。
一个千斤坠,暗劲由她那柔发之上奔过,砰的一声,一块断垣之上,多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断垣在风雨剥蚀下,久已摇摇欲倒,任何外力,它都将难以承受的,然而,那股阴柔的暗劲,竟能将它击穿一个大洞,对它的存在,却没有丝毫危及,那暗劲的力道,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过谢蓉并没有半分怯意,因为对方既能说话,必然是人类无疑,只要他是人,武功再高一点,她也敢放手一搏,于是,她轻哼一声道:“偷袭暗算,是下三滥的行为,有种的,出来与姑娘见个真章。”
“嘿嘿——好狂的女娃儿,要死也该拣拣地方,竟敢向老夫叫起阵来了!”
谢蓉正要反唇相讥,谢芙却阻止她再出恶言,因为那人两度说话,都是束气发音,像是不愿为他人所知似的,但如果那红楼之中,确然是她们的敌人,则卧榻之侧,岂容酣睡,那么他必然是敌方之人,那么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确有问个清楚的必要,何况此人的功力不弱,硬闯非无可能,但对接近红楼,必会发生重大阻挠,甚或惊动所有敌人,造成极端不利的后果,因而也以束气成丝的绝顶内功淡淡道:“舍妹年轻识浅,适才冲撞之处,请前辈多多担待。”
“嘿嘿……这才像话,大人不究小人过,老夫不放在心上就是。不过,女娃儿,此路不通,你们换一条路,老夫装着没有看见就是。”
谢孝撇撇嘴,刚刚哼了一声,谢芙急拉她一把,接道:“为什么呢?前辈!你放咱们过去,装着没有看见不成么?”
“不成。”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谢芙略作思忖,故意叹息一声道:“以前辈名重四海的身份,竟为人做看家守户的卑贱工作,何况,前辈的主人,还是欺凌我黄炎子孙的异族,前辈这般做法,就不怕遗臭千古!”
“住口……唉,你说的对,但……”
“前辈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咱们不妨……”
“快滚,老夫要睡觉了,没有时间跟你磨牙,滚——”
谢芙一带谢蓉的手腕,双双腾身而起,她俩凝足了功力,准备迎击那发话之人的攻击,但穿室而过之际,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奔过几进房廊,便已到达花园之旁,她俩目光四周一掠,不由生出一股寒意。
花园的面积十分广大,亭台水榭,花木扶疏,不仅丝毫没有荒凉,而且极为美观完整,只是这座广大的花园之内,杀机四伏,布置得像铁桶一般。
花园四周,围着三丈余高的绳网,看它那发着暗光的网绳,绝非一般丝棉所织,绳网之内,是无数挟着连珠强弩的大汉,任何一处绳网有警,不难集中攒射,万弩齐发。
园内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光剑影,在那美丽的山水花卉之间,凝成一股骇人的杀气。
这严密阴森的布置,由花园延伸至红楼,纵然是一根细小的钢针,只怕也难找到一个容身之地,因而谢氏姊妹呆住了,半晌之后,仍然做声不得。
“姊姊!怎么办呢?咱们纵然长了翅膀,只怕也无能为力!”这位除了鬼甚么都不怕的刁蛮的姑娘,竟然生了怯意。
“唉,估不到那镇远侯的荒废故宅,倒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不过,咱们并不绝望,贼人布置虽严,百密乃有一疏!”
“你是说——”
“跟我来——”
谢芙无暇对谢蓉加以解释,拖着她轻登巧纵,掩蔽着向一侧狂奔,她俩避过敌人的耳目,爬到红楼邻近的一株大树之上。
此树枝叶茂密,倒不易被敌人查觉,五丈之外就是绳网,距红楼约在三十余丈之外。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跃三十余丈者,自不能说绝无此等之人,但任何一个轻功超绝的武林高手,在跃向远距离目标之时,起步必须斜斜纵起,其高度不可能超过三丈,如果跃高三丈,其势将竭,对跃远也就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谢芙所说的百密一疏,就是她俩隐身的这株大树,它是一颗古槐,虬枝盘结,高达十丈,要是攀登树梢,藉居高临下之力,跃登红楼,当不是甚么太难之事。
在树梢立定之后,谢蓉才算明了了谢芙的用意,她由衷的一叹道:“姊姊料敌忖事,观察入微,小妹实在自愧不如——”
谢芙微笑着道:“愚姊不过在赌运道而已,行险侥幸之事,实在不足取法。”一顿续道:“妹妹注意,在愚姊掷出树枝之处,咱们就同时跃往红楼第二层的栏干之内。”
话音市落,玉腕急振,一缕黑影,闪电般的击在荷池之内,噗的一声,水花四溅,将那些防卫者的目光,一齐吸引那白光飞射的万点水花。
谢芙说的不错,她俩所采取的行动,确属行险侥幸,当她们跃登红楼之后,谢蓉的鬓角还在淌着冷汗。
“姊姊,咱们——”
“嘘,噤声!”
暗黄的灯光,由黑色布幔之后透出,也许布幔之后,隐藏着重重危机,因此,她不准谢蓉出声询问。
她俩悄悄找到通往三楼及楼下的通道,谢芙示意谢蓉在此地看守住楼梯,她轻轻向楼房逐次搜索。
她不敢开启楼房的门窗,只以绝顶内功,用听觉来判断房中人的呼吸,因为佟华等既被铁勒迫食慢性剧毒,陷于晕迷状态,他们的呼吸必然较常人大为微弱,不过,一个负绝顶内功之人,呼吸也同样是微弱的。用呼吸大小来寻觅失踪的镖师,依然不是十全之策,但总比开启每一个房间又多上几分安全。
一个房间,两个房间,带来的是一片失望,终于,一阵奇异的呼吸,将她吸引住了。
那是粗浊的,长短不一的呼吸之声,偶尔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呻吟,时断时续的飘了出来,像是一个病重之人,在痛苦中挣扎似的,佟华等虽已神志晕迷,如果他们内伤迸发,自然也会发出那等奇异的声浪,因此,她决定震开房门瞧他一个究竟。
房门应手而开,一片她从未见过的奇景,在她眼帘中展现了出来。
任是何等功力何等修养的人物,当他突然发现那是平生未经,而又是一件惊心动魄的意外时,他的神志是难以适应的。因此,谢芙呆住了,羞怒的火焰,在内心激起无边的波涛,也由于她的出现,给予对方同样的惊骇,喘息,呻吟,刹那之间,一齐静了下来。
“相逢就是有缘,姑娘,兄弟让你领略一下人生最高的享受,嘿嘿——”
在邪恶的笑声中,涌来一股怪异的指力,当她心生警兆之时,已然着了对方的道儿。
一只无情的魔爪,向她丰满的巅峰之上袭来,淫恶的笑声,像钢锥般的向耳鼓中猛钻。
她是何等高贵的姑娘,如果让那邪恶的魔掌接触一下,纵然跳到黄河,也难以洗清这锥心蚀骨的奇耻大辱,但穴道被点,生死皆难,除了面对悲惨的命运,她又能作怎样一个选择?
怒火在震动,血液在奔腾,哇的一声,一股由过度悲愤所激起的热血,忽地冲口狂喷而出,而且刚刚喷在那充满兽欲的丑恶的面颊之上。
一声凄厉的惨呼,那魔爪猛地缩了回去,他一个滚地葫芦,便仆倒在地面之上,丑恶的脸颊面目全非,略一抽搐,便结束了他那邪恶的生命。
这变化太过惊人了,连谢芙也几乎不相信她一口鲜血,竟能造成这般惨厉的事实。
这确是一个奇迹,但这项奇迹的发生,却是十分自然之事,因为谢芙的内功,已有非凡的成就,当她热血奔腾之际,也就鼓荡着她全身的内力,那无法抑压,冲口而出的一口鲜血,不仅力道万钧,也同时冲开了被封着的穴道,这般内力迸发,迎面激射,纵然是铜浇铁铸之人,只怕也难以承受,何况是一个血肉之躯!
危机渡过了,谢芙如释重负,她吁出一口长气,就想夺门而出。但她忽又脚步一窒,背对床榻,冷冷道:“穿好你的衣衫,滚下来——”
一个梨花带雨,面无人色的少妇,像筛糠殷的抖颤着;她是缓行到谢芙的身前,低头一福道:“姑娘——有甚么吩咐?”
谢芙轻蔑的一哼道:“咱们的镖师关在甚么地方?”
那少妇微微一怔道:“姑娘所说的镖师,贱妾全不知晓。”
谢芙勃然变色道:“你是不愿意告诉我了。”她对这位楚楚可怜的少妇,并无半点同情之心,而且口气严厉,煞溢眉宇,少妇如果一言不当,可能会被她立毙掌下。
少妇幽幽一叹道:“贱妾来此不过数日,实在不知道甚么镖师,不过这楼下地室之中,关有几个病人,他们每日派人有去喂给他们服食丸药,是否就是姑娘所说的镖师,贱妾就不得而知了。”
谢芙道:“地室在楼下甚么地方?你可知道开启之法?”
少妇指指地下的尸体道:“此人就是管理地室之人,他身边带有开启门锁的钥匙。”她随即蹲下身来,由那人的腰际解下一串钥匙递给谢芙,续道:“地室在楼梯的附近,姑娘极易寻找。”
谢芙接过钥匙,即转身奔出,还未到达谢蓉留守之处,已听到一阵兵刃撞击之声,她知道必是那人死前的哀嚎,惊动了楼中的贼人,时机太过迫急她顾不得再隐蔽行踪,一晃身,径向楼梯急扑。
此时谢蓉已被五名大汉包围恶斗,浪潮似的人群,正在向楼门冲入,谢芙大喝一声,软鞭一抡,一招“指天画地”,震飞了围攻谢蓉的两名大汉,喝声“妹妹跟我来。”涌身一跃,飘身飞扑楼下。
冲入楼下的贼人,不下数十名之多。但谢芙身形尚未落地,已然一鞭挥了出来,只见狂飙匝地,压力如山,像沃汤泼雪一般,首当其冲的贼人,立即倒了一片。
她转到楼梯后方,果然发现一个封闭着的室门,立即将钥匙交给跟踪跃下的谢蓉道:“佟华等就在这地室之内,妹妹快将他们救醒过来,此地不可久留。”
谢蓉接过钥匙,顺利打开室门,一副凄惨的景象,使她眼角涌起一片热泪。
几张芦席之上,躺着四名精忠镖局的伙伴,正是成都分局局主三绝手佟华,二级镖师古军,三级镖师张顺竹龙等,看他们衣不蔽体,瘦骨支离的情形,必然受了不少活罪。
她不敢犹豫,立即取出武当张真人所赠的疴疴乐,每人喂给他们两粒,然后拍开他们的穴道,转身守在室门之外。
狂呼酣战之声,像火样般的进行着,间或有几个闪过谢芙软鞭的大汉,向地室冲了过来,不过,他们是飞蛾投火,没有一个能全身退回。
贼人的攻势顿挫了,他们退出楼门,团团地包围着,谢芙担心贼人调来弓弩手,那么她与谢蓉纵能自保,恐将无力照顾佟华等四名镖师,趁敌人布置未定,应及早脱离险地,因而传音向谢蓉道:“妹妹,佟大侠他们怎样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去!”
谢蓉正皱着眉头,用衣袖将口鼻紧紧的掩盖着,闻言闻色一红道:“快哪,八成就要出来了。”
一阵微风,送来一股触鼻的异味,谢芙恍然的哦了一声,对张真人的疴疴乐不由感到无限钦佩。
最后,佟华等出来了,但因身体伤残过甚,功力难以运到五成,不仅无法协助她们抵抗强敌,还成了一个极大的负累,当佟华看清当前处境时,他向谢芙一躬到地道:“属下无能,还惹得局主及总镖头亲临险地,实在惭愧得很。”一顿接道:“贼人实力太过强大,是一个极端恐怖的邪恶组织,属下等四人受害多日,体力亏损过巨,看情形,只怕难有脱身之能——”
谢芙毅然道:“佟大侠不必灰心,贼势虽众,不见得就能搁下咱们,蓉妹妹请断后,咱们闯!”
闯,她们是闯出了楼门之外,但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迫得她们身不由己的停了下来。
黑压压的人群,已将这幢红楼围得水泄不通,刀光戟影,在夜色中发着凛烈的杀气。
迎面是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壮汉,每人都抱着一柄长枪,队伍严肃,行列完整,像是曾受严格训练的兵勇一般,长枪队之前,一排立着两名老者,一名中年,全是目露精光,太阳穴高高隆起的武林高人。
谢芙略一瞬视,冷静而安详的走到那三人之前道:“各位是要拦截咱们么?”
靠左首的中年大汉哼了一声道:“你说对了,姑娘。”
“没有转环的余地?”
“只怕没有。”
“铁勒呢,他身为主人怎么反而躲了起来?”
“对付跳梁小丑,咱们已有足够的能力。”
“那么阁下必然是一位武林高人了,能否请教阁下的万儿?”
“圣手摩勒云封。”
此人面色冰冷,说话之时,也看不出丝毫表情。他的语气,比面色还要冰冷几分,令人听来,就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不过,圣手摩勒云封,名头太惊人了,谢芙姐妹及佟华等,全都暗中一惊。
所谓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谢芙一呆之后,又回复了一片安详,道:“还有两位呢?也是大有来历的人物吧?”
云封冷冷道:“阎王帖子桑国年,七杀魔君恽陆,姑娘只怕也有一个耳闻。”
谢芙冷冷一笑:“原来是黑山白水,海国银城的高人,当真失敬得很……”
“哼!”一股强劲绝伦的劲风,随着哼声向谢芙卷了过来,谢芙面色倏变,纤掌猛吐,遥遥迎了上去,轰的一声暴响,谢芙退了一步,她那蒙着半面的轻纱,也被那股劲风撕了下来。
这是桑国年发的掌力,一记阎王帖,只迫得谢芙退了一步,而他也身形晃摇,脚下跨前了半步,才将身形勉力稳住,这不能不使他大吃一惊。
其实,他惊骇的还不是谢芙那纯青的掌力,而是轻纱后面那四射的艳光。因此,一掌之后,他无法再击出第二掌,而且满腹的戾气,与一身功夫,在这刹那间,一齐消失似的。
圣手摩勒云封,七杀魔君恽陆,也同样被她那绝代风标,人间殊色所眩惑。他们傻愣愣地向她凝视着,像三个玩皮的孩子,在向他们的尊长,祈求一点和蔼的颜色一般。
适才阎王帖桑国年一掌暗袭,谢芙本已微现怒容,现在见到他们那痴呆呆的神色,不由讶然道:“怎么啦?桑大侠,是认为谢芙不堪赐教么?”
桑国年如梦初醒,咳了一声道:“那里……谢姑娘一身功力,咳,咳,老朽平生仅见。”
谢芙撇了撇嘴道:“那么,就请桑大侠划下道来吧。”
桑国年道:“姑娘如果忍让一步,咱们何必兵戎相见!”
谢芙诧异道:“贵主人包藏祸心,迫使精忠镖局一蹶不振,还海角天涯,追逐本局镖师,以卑鄙无耻的手段,要将咱们一网打尽,要让步的是贵主人才对!”
桑国年面色微变道:“姑娘也许说的不错,不过就老朽所知,姑娘设立镖局的本意,是在不利于桑某人的友人,为了安全,为了釜底抽薪,敝友的行为,应该没有什么不对!”
谢芙叹息一声道:“神州板荡,二帝蒙尘,虏骑所至,哀鸿遍野,阁下身为黄炎子孙,怎能说出这数典忘祖的言语?”
桑国年勃然震怒道:“贱婢找死!”手掌平胸一吐,一招阎王用印,像白斧开山般的击了过来。
谢芙深知桑国年的掌力,在江湖上有阎王帖子之称,适才一招硬接,已知此人确属不凡,敌众我寡,实在硬拚不得,因而娇躯一扭,纤足斜踏,将那股掌力避了开去。
桑国年傲然一哼道:“怎么啦?姑娘!你手上的功夫,好像比嘴皮大为逊色……”
谢芙冷冷道:“不见得。”纤足轻轻一点,飙然前飘五尺,五指倏伸,疾愈闪电,猛向桑国年的肩头抓到。
桑国年哼了一声,傲然挺立,不闪不避,翻掌向上一兜,一记摧山裂石的暗劲,涌向谢芙的纤掌,他口中正在嘿嘿的冷笑道:“谢姑娘!这是你要自己找死,老夫……”语音未落,突然一声闷哼,一晃身,倒窜一丈以外,右臂软软地虚垂着,额头在冒着痛苦的汗水。
“对不起,桑大侠!谢芙一时收手不住,请阁下多多担待。”谢芙一招挫败威震江湖的阎王帖子,却没有半点骄矜之色,她的神态,是那么从容,华贵,使得在场的武林豪客,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桑国年,是青海海心山银城主人,也是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当代魔头,估不到数十年横行江湖,到头来竟会折在一个少女之手!这样,他是心所难甘的,虽然他的右臂难以再举,他依然要以一条左臂,对谢芙作孤注一掷,因此,他缓缓地向前迫进,狞恶的面颊之上,堆积着骇人的煞光。
所谓百足之虫,虽死不僵,桑国年固然一招受挫,但他的名头,实在太过惊人,因而全场寂静,呼吸可闻,只有他那沉重的脚步,在响着扣人心弦的拍拍之声。
突地,人影一闪,圣手摩勒云封,晃身拦住桑国年的去路,道:“慢一点,桑大侠,咱们……”
“滚开……”
这般盖代魔头,原本就有一股天生的残暴个性,此时他怒火焚心,双目尽赤,纵然他是亲爹亲娘,只怕也难浇熄他的怒火,云封这一突然阻路,更增加了他几分杀机,在一声暴叱后,掌力已平胸送出。
银城一派,是以诡异见长,他们的武功招式,也是别走蹊径的,如若你认为他右臂难举,而生出轻敌之心,准会落得当场出彩,而毕生饮恨,云封与他是一丘之貉,自然知道银城武功的精义所在,就这样,一记阎王帖,仍将云封震得滚出数丈外。
所幸圣手摩勒的轻功内力,都有超越常人的成就,他受伤虽是不轻,还不致当场倒了下去。
他抹去嘴角的血渍,一跨愈丈,以捷如鬼魅般的身法,再度拦阻桑国年的去路,道:“银城武功果然不凡,对偷袭暗算,更是高人一等。桑大侠!你再传给云某几招如何?”
此人面目冰冷,语气生硬,纵然是一句动听之言,在他的口中道来,也会令人难于接受的。何况好心不得好报,还无端端地挨了一掌!
“避我者生,挡我者死,老夫就是超渡了你,也不算什么过份之事,接招……”
一般人的坏处,就是喜欢往牛角里面钻,加上这般黑道巨擘,都是瞑顽不化,绝不认错的性格,桑国年何尝想不到云封阻路,决不能有什么恶意的,他却偏偏要钻牛角尖,认为云封是有意要他丢人现眼,此时话落招出,风雷俱动,阎王帖已运到九成功力。
云封身为长白一派之尊,可也不敢硬拚硬接,在桑国年掌力未到之前,便已飘身而起,身形一个急旋,陡的凌空罩下一片掌影,桑国年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几乎全在云封的掌指威力之下。
桑国年哼了一声,身形微微一挫,仰天推出一掌,像一阵强烈的风暴,将云封那庞大的身躯吹得凌空飘了起来,但圣手摩勒之名,倒也并非幸致,他就势一个盘旋,再度击下一片掌影。
这两名盖代魔头,来了一个窝里反,他们打得有声有色,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但因双方各有所长,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时倒也难以分出胜负。
谢蓉目注斗场,悄悄对谢芙道:“姊姊!机不可失,让他们狗咬狗,咱们何不就此闯了出去?”
谢芙摇摇头道:“七煞魔君恽陆,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再加上近百名匪徒,半数携带着连珠强弩,硬闯决非善策!”
“那……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
“谁说咱们束手待毙?只是时机未至而已。”
“不要卖关子吧,姊姊!先说出来免得急出人命!”
谢芙微微一笑,传音道:“咱们待那两条狗打得筋疲力尽之时,以迅雷惊电之势,把他们擒入手中,有了人质,便不必硬闯了。”
谢芙点点头道:“果然是个万全之策。”
这一双姊妹依然神色安详的在作壁上观,但却暗凝功力,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此时圣手摩勒云封的凌空飞翔,不仅已然身法迂缓,而且显得极为吃力,看情形,他已无力继续维持飞翔攻敌的优势了,阎王帖子桑国年的掌力,也到了后继无力的程度,如非抗拒云封的攻势,他决不浪费半分气力。
又是十招过去了,圣手摩勒云封急地一个翻滚,竟由空中掉了下来,桑国年心头一喜,急尽生平之力,向云封拍出一掌,可是手臂刚刚伸出一半,他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这一双黑道魔头,已然真力枯竭,失去了再战之能。
时机到了,谢芙姊妹同时双双扑出,倏来倏往,其势若风,七煞魔君虽曾纵身扑救,终因一步之差,让她们获得两个人质。
她们点了圣手摩勒及阎王帖子的穴道,交给三绝手佟华看守,然后,谢蓉向七煞魔君恽陆道:“恽岛主!咱们可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七煞魔君怒哼一声道:“往日无怨,不错,可是近日么,咱们却仇深似海!”
谢蓉一怔道:“仇深似海,你不要认错人。”
“哼,柏立突是你杀死的,是么?”
“不错,难道他与阁下有什么渊源不成?”
“他是本岛主的徒弟,杀徒之仇,本岛主焉能不报。”
谢蓉一怔道:“阁下要报杀徒之仇,是值得同情的,不过今日诸多不便,咱们还是另订时日吧。”
七煞魔君残眉一轩道:“本岛主没有那份耐性,欠债终归还的,何必那么推三阻四!”
谢蓉道:“咱们不想赖债,可是今日却难以从命。”
“哼,只怕由你不得!”
这位七煞岛主,显然已动了杀机,他由身后拔出一柄蛇形长剑,半臂微振,剑尖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功力之高,使谢蓉芳心狂震,不过,对方既已拔剑叫阵,纵然明知技不如人,也不得不尽力一拚,于是,她缓步向场中走了过去。
“妹妹……”谢芙阻止了谢蓉,再扭头对七煞魔君道:“咱们身在虎穴实在不便与阁下了断过节,阁下要是固执己见,咱们只好硬闯了!”
七煞魔君哈哈一阵狂笑道:“本岛主要杀之人,肋生双翼也难幸免,不信那不妨闯闯看!”
谢蓉撇撇嘴道:“我见到过不少善于吹牛的人,但以阁下吹牛最为动听,其实,咱们请到了贵方两位高人,阁下在吹牛之前,应该为他们生命想上一想!”
七煞魔君轻蔑的一哼道:“失手被擒之人,杀割委听尊便,待本岛主杀了你们,也就是给他们报了仇了。”
谢芙姊妹听得心头一栗,他们料不到魔道之中,竟是这般残酷,现在人质既已失效,只好死中求活的尽力一拚了。
谢蓉手握软鞭,纤足一弹,已立身七煞魔君八尺之处,娇容一寒,道:“出手吧,姓恽的,希望你不是吹牛!”
七煞魔君不再答话,蛇剑振臂一吐,一股骇人的气流,已随着剑势倾泻而出,罡风嘶嘶,惨厉震耳,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式剑招,竟有山河变色威势。谢蓉大大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老魔头,竟已练成剑道上的最高绝学,随手一招,便能发出无坚不摧的骇人剑术,不过,武林第一奇人的爱女,可也不是一个易与之辈,软鞭一挥,云天三式的第一招“震风回三晨”迸发而出。
是万鼓齐鸣,也像天雷乍响,总之,鞭剑相隔还有数尺之遥,人们的听觉已经失去了它的功用。
狂风卷起黄沙,日月同告失色,树木在横飞,屋宇在倒塌,这镇远侯的故宅,刹那之间,也变为非人世界。半晌,风沙静止了,星月也重新现出了光辉,这美丽的园林,已然是面目全非了。
在一招硬拚之下,谢蓉的秀发披散了,原本娇艳的粉烦,也现出一丝苍白之色,不过,七煞魔君恽陆,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须发怒张,尘土满面,胸膛起伏着,还有点轻微的喘息。
“哈哈……好,再接本岛主一招……”
在稍作调息之后,慑人心魄的剑术,再度撕破夜空,而谢蓉震天三式第二招,“震悼百兽惊”也同时挥出。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剑光鞭影,沉雷似的闷响中纠缠着,这老少两位绝顶高手,在不断的展开生死一搏。山岳般的压力,迫得双方观战之人退出五丈之外,在那迫人的气流之中,只有谢芙在悄然卓立着,她以上乘气功,在身前布上一层罡术,双目凝视斗场,要为谢蓉作必要时的支持。
蓦地……
“住手!”十余条人影,像疯虎般闯了进来,恶斗停止了,敌对双方,全都向来人瞧了过去。
因为场中的恶斗,也因为来人的身手极为矫捷,只不过刹那之间,他们已制伏了数十名劲装大汉,而且还夺得十余具连珠强弩,人数虽少,但已掌握了现场的优势。领先奔来的是卢伯琪与司马骥,其余的是京娘与丐帮九大护法。
原来卢伯琪与司马骥无法闯入红楼,几次硬闯,全被迫了回去,他们寻找谢氏姊妹不到,心中大感焦急,在万般无奈中,才伙同随后接应的京娘等由前门闯入。现在,他们全会合了,而且是全胜而归,七煞魔君也只好眼睁睁的让他们离去。
这是襄阳第二回合的胜利,任重道远,她不能以此为满足,因为她既已明了精忠镖局的镖师是被铁勒暗中做了手脚,现在已然知道铁勒隐藏的贼窝怎能就此放过?于是,在次日的二鼓时分,她亲率十余名高手,向镇远侯的故宅再度展开突击。
然而,她没有遭到抵抗,搜遍全庄,也没有半丝人迹,她失望了,此后连续数日,出尽丐帮高手,也无法找出铁勒的半点讯息。
最后,她决定先回临安,与公孙豹研究后再作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