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仙翁怔怔伫立,他没有伸手取下那封信。大风,把那封越刮越远,一场人间悲剧,终于发生而又过去了!
一个痴心的少女,为殉情而死……
她的死亡,是不幸的,也是残酷的,她把那即将出世的小生命,也带进了死亡的世界。
人间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惨绝?
陡然,陈隆站起身子,喃喃问道:“老前辈,她呢?”
“死了!”
“啊!死,死了?死了……”他失神的眼光,落在范玉华的尸体上。他一声凄厉大叫,突然向岩壁撞了过去。
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南极仙翁吃了一惊,失口大叫:“陈隆!”弹身而起,把陈隆撞向岩壁的身子拉了回来,厉声喝道:“陈隆,你找死么?”
陈隆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哀声道:“她死了,死在我的身上,那无辜的生命也死了!”
“纵然她死了,你也不必跟随她死呀……”
“不不,我害了她,我是杀死我儿子的凶手,我怎么活在这世界上?……”他强自挣扎,又想再向岩壁撞去。
南极仙翁厉声喝道:“你疯了?”情急之下,他挥手打了陈隆一个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得陈隆眼冒金星,身子晃了两晃,怔怔地注视着南极仙翁……倏然,他哇地一声,痛声大哭!
哭声哀厉凄绝,闻之令人泪下!
南极仙翁忍不住也掉下两颗老泪,道:“副掌门人,请恕老夫无心打了你。”
这时,陈隆由凄厉痛哭,转变为疯狂大笑,笑声尖得像一把利刀,刺耳难闻。
南极仙翁知道,陈隆受这重大打击之后,精神开始错乱,如果他不及时出手,陈隆可能变成疯子。心念及此,他一声低喝,道:“陈隆,你躺下!”挟着喝话声,双指并进如戟,疾点陈隆睡穴!
陈隆乍觉身上一麻,“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南极仙翁黯然长叹,望着躺在地上的陈隆,老泪纵横,喃喃道:“上苍玩弄了我这对纯洁灵魂,既让他们相爱,为什么又不让他们结合?”
他一抬眼,范玉华事先留下的那封信,已被大风卷起,飘起而去。
他心念一动,身影猝然弹起,疾向那封信抓去。
南极仙翁抓住那封信之后,他发觉,右手在索索发抖,好像这信有千斤之重。
他含泪的目光,扫向死在地上的范玉华,喃喃道:“你虽为爱而死,但是,你得不到任何人的谅解,你心毒似蛇,你残忍地杀了那未出世的小生命……”南极仙翁冷笑了一下,又道:“在某些时候,人们认为你是一个最善良的少女,纵然你想对陈隆报复,也不应该这样。”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爱——夺去了你的青春生命,情——使你变成了毒似蛇蝎的女人,人间多少悲剧,为爱情而演?”
南极仙翁的喃喃自语,像感慨,也像愤怒,他再度把目光扫向那封范玉华留下的信!
他看到“陈隆亲拆”这四个字时,苦笑了一下。他问自己:“我是否应该把这封信交给陈隆?”
一股意念,掠过了他的脑际,他一咬钢牙,把这封信拆了开来。信上,这样写着:
陈隆:
事先,我已经把信写好,我不希望你会看到,而增加你的伤感,我只是想借这信,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我用血与泪,交织成这封信,因为我明白,我单年的绮梦,已经幻灭,留下的只是血与恨!
我曾经疯狂地爱你,冀望你给我爱。当你吻我,我是多么惊喜,虽然,我知道这吻并没有爱的成份,然而,我引为升平美梦!当你杀了我父亲时,悲惨的命运,已经降临在我的身上,我知道,此生,我只有情海遗恨,终至黄土埋骨。
我父母是一对杀师罪人,对于你杀他们,我原谅了你,也不怪你,因为,他们罪有应得,可是,你曾想到么?我们之间,就变成一对仇人!
我曾幻想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生下几个白胖胖的孩子,可是,我失望了,我们是不能结合的呀!
我怀着多少绮梦,带着多少苛求,像其他的少女陷在情网里一样。然则我又怎么会知道,青春的岁月,美丽的年华,只是一场残酷的梦!
生为爱你,死为报你之仇,我不能亲手杀你,当我母亲誓要找你时,我体会得到,她势必死在你的手里,于是,我就写了这封信。
我的腹内已经有了你的骨肉,相信你不会否认的,同时,我也明白,你深爱这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我不让他生下来,因为,我恨你,我要他与我同死,向你报复!
是的,我不应该这样,难道我不爱这孩子么?不,我爱他胜过你,可是我不能够让他生下来。
你会明白的,当他长大的时候,他会为这些不的事,留下可怕的阴影!
陈隆,原谅我以死向你报复,也原谅我没有把你的骨肉生来,在九泉之下,我会向你忏悔,请求你宽恕我。
死后,在另一个世界,我像将生前一样地爱你,不必为我悲伤,我应该这样结束自己。
别了,墨枯泪干,我不想再写下去,也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而增加你的伤感,因为我依旧深爱你!
如果你看到我死,请轻轻再吻我一次,让我在黄泉路上,得到片刻的温暖!
当你把我埋葬时,请在我的坟前告诉我说“范妹妹,来世,但愿你会做我的妻子!”你答应我么?……
南极仙翁看到这里,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以下的字再也看不清楚了!
这封信虽然潦草,但哀凄动人。南极仙翁不是铁铸之人,怎不被感动得潸然泪下!
他用衣袖拭去眼泪,然而,他没有勇气再把眼光放在信上!他喃喃道:“诚如范玉华所说,不要再增加陈隆的伤感,我把这封信毁了吧!”
他一咬牙,把信撕得粉碎,随手一挥,这封充满了情与恨之信的碎片,刹那间,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
南极仙翁仰首长叹,复又向范玉华躺身之处走了过去。黄沙掩没了她俊美的脸蛋,也把她留下的血迹吹干了。南极仙翁把她的尸体,埋葬在红线女的坟侧。
南极仙翁在范玉华的坟碑上这样写着:
“这里埋葬了一位命运坎坷的少女和一个未出世的小孩,生一无所得,死,但愿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她所需要的。”
碑文没有写上姓名,这显示了一个命运多舛的不幸遭遇。生为爱,死为情,在这个凄凉的世界上,她一无所得。
南极仙翁伫立在坟前,念道:“范姑娘,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你所忠爱男人——陈隆,而是我南极伸翁。原谅他不能亲自凭吊你,我不能让他为你而疯,因为,他有很多事正要待办!然而,我代表他答应你,愿来世,他会真正娶你做妻子,也希望你能为他生下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南极仙翁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涌起一股悲伤情绪,忍不住又要黯然泪下,他仰制了一下悲恸的情绪,又道只是你最后所需要的一吻,你无法得到,我无法叫陈隆醒来,向风火谷外奔去。风火谷中,依旧狂风怒吼,黄沙弥漫……
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武林历年来的大浩劫,它使数位武林顶尖高手,丧命其中。
这里,也曾发生一场绯色爱梦,数位爰着陈隆的少女,埋骨其中。
武林浩劫,在风火谷中过去了。悱恻缠绵的情海恨事,也在风火谷中消失了!风火谷中,仍像起初一样,黄沙漫漫。但南极仙翁不会忘记,他在这里目睹的几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为正义而死的人,在那里长眠了!
为爱而死的少女,也在那里静静地安息了!
南极仙翁带着一极为沉痛的心,同陈隆一起离开了风火谷,取道奔回终南山!
他到终南山之际,已是黎明时分。陈隆虽醍过数次,但均被他点了睡穴。
他念头一转,心里暗忖我何不先回碧华岩,告诉阴阳羽士神机子所托之言。”
经过这次惊变之后,他已经心灰意冷,他准备把陈隆带到终南山之后,便退出江湖。
风火谷一战未死,他感到幸运,但也确令他余悸犹存。
是以,他心念一动之后,奔回了碧华岩。
南极仙翁甫自进入碧华岩,阴阳羽士已经惊觉,当下迎岩外,含笑道:“王老头子,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风火谷一战,情形如何?”
阴阳羽士语犹未落,眼光突然触到了南极仙翁手里昏睡的陈隆,不觉把话咽了回去。
南极仙翁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陈隆与血魂怪婆置于地上,叹了一口气,道:“阴阳羽士老怪,你别吃惊,他并没有死。”阴阳羽士惊道:“他们呢?……”
南极仙翁道:“在风火谷中。”
“没有回来?”
南极仙翁苦笑道:“他们在血影子家里做客。”
“做客。”
“不错。”
阴阳羽士还没有听懂南极仙翁话中含意,这一问,倒使南极仙翁忍不住苦笑起来。
阴阳羽士被笑得莫名其妙,脱口问道:“老头子,你笑什么名堂?”
南极仙翁笑声一敛,道:“我笑你想得太天真……”
这句话说得阴阳羽士脸色大变,骇然问道:“他们死了?”
南极仙翁黯然点了点头,道:“是的,他们死了!”
阴阳羽士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不期然地退了两步,惊望着南极仙翁,半晌才道:“全部死了?”
南极仙翁苦笑道:“只有我和陈隆没有死。”
“血龙子、九指仙姑、神机子,全死在风火谷。”
“不错,他们为正义而死了。”
血龙子、九指仙姑、神机子这三个人丧命在风火谷中,的确令阴阳羽士大感震惊。他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南极仙翁望着阴阳羽士吃惊的神情,道:“神机子要你不要到风火谷,原来有他的用意,否则,恐怕你也要死在风火谷中。”
阴阳羽士惊问道:“风火谷曾发生了一场神哭鬼泣的血战?”
南极仙翁苦然一笑道:“何止神哭鬼泣,真可说得是惊天动魄,没有亲眼目睹的人,不会知道,风火谷中发生了怎样可歌可泣的事情。”
阴阳羽士道:“到底什么情形?”
南极仙翁像是喃喃自语,但又像对阴阳羽士所说,但阴阳羽士却听不懂他话中含意,当下急急问道:“老头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呀?”
南极仙翁道:“我告诉你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没有问题,什么事?”
“写一本书!”
“什么书?”
“血龙传。”
“血龙传?干什么?”
“纪念一代武林豪杰——正义长存的血龙子。”
“他值得著书纪念?”
“是的,他死得轰轰烈烈,正气凛然,如果不是他,一场武林浩劫便无法收拾。他的死,挽救了这场武林浩劫,也救了无数生灵……”
“你说吧,只要值得,我一定著书纪念他。”
南极仙翁点了点头,把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阴阳羽士一遍。
这一番经过,听得阴阳羽士吃惊不已,南极仙翁道:“阴阳老怪,血龙子是不是值得纪念?”
阴阳羽士叹了一口气,道:“他太伟大了,是的,他浩气长存,我一定遵你所嘱,著书〈血龙传〉!”
南极仙翁苦笑了一下,又道神机子交待我一件事转告你:
阴阳羽士接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
“是的,他要我把他的绝学,传给一个门人。”
阴阳羽士惊道:“他留下遗书?”
“是的。”
南极仙翁叹道:“神机子不愧为一代奇人,他自己明白此去风火谷势必丧命,但他却大义赴死,这种精神,王吟山自愧不如。”
阴阳羽士道:“是的,他也值得我们纪念。”
南极仙翁道:“阴阳老怪,你就住在碧华岩吧,在这里著书纪念血龙子,以及完成神机子所托。我要到终南山去了。”
阴阳羽士黯然点头,道:“我也不远送了。”
南极仙翁也不再多说,提起陈隆与血魂怪婆的身体,出了碧华岩!
终南山上,在南极仙翁等人进入风火谷当天,也发生了一场浩劫……
南极仙翁进了山道,眨眼间已到了观院之外不远。他突然发现,地上尸首遍野,血迹斑斑。
南极仙翁皱了一皱眉头,他能体会出来,终南山上,也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皿战!
地上,躺着数十具和尚尸体。
在另外一处,只见地上一个大窟窿,四周断肢杂陈,肉片、鲜血散乱一地,惨不忍睹!
他知道,这些峨嵋派和尚尸体断肢,必是被霹雳弹所炸。抬头望去,只见观院之内,一片死寂!
南极仙翁闭目一叹,道:“江湖恩怨,腥血横溢,唉……”他深深一叹,举步向终南山走去。
这当儿,一个黄衣人从观院之内飞身而出,截住南极仙翁去路,道:“老丈何方高人?”
来人正是出入管制殿殿主郭炎仙,当他的眼光在南极仙翁的手里的陈隆脸上时,不由一怔!
南极仙翁微微一笑,道:“请烦报贵派掌门,说王吟山来访!”
郭炎仙道:“本派掌门大病在身,恕无当迎接,老丈……”
“那么你就告诉吕朝阳说:王吟山来访。”
郭炎仙黯然道:“呂殿主不幸前日身亡。”
“死了?”
“是的,与峨嵋派一战而死。”
南极仙翁叹道:“霹雳子在终南山么?”
“在。”
“赛铁拐李文青呢?”
“也在
南极仙翁道:“那么传令李文青来接副掌门人圣驾!”
郭炎仙恭声应是,奔入观院,顾盼间,只见十数条人影,飞奔而出。
当先几人,正是霹雳子、终南七雄、徐氏姊妹。
霹雳子一见南极仙翁,忙道:“老头子,你终于回到了终南山,没有死在风火谷……”
“其他的人都死了。”
霹雳子怔了一怔,李文青忙道:“李某不知仙翁驾到,致有怠慢之罪,在此谢过。”语毕,深深一揖。
南极仙翁道:“我王吟山何敢当此大礼?算了算了!”
李文青道:“敝派掌门人有令,因其有病在身,故无法迎接,特请谢罪。”
南极仙翁正待答话,徐氏姊妹欺步上前,向南极仙翁福了一福,道:“晚辈叩问老前辈金安。”
在场之人彼此客气一番之后,谈到了正题,南极仙翁告诉他们风火谷之行经过。
霹雳子也告诉了峨嵋派侵犯终南山的经过。
峨嵋派此来,共有五十个高手。
一战之后,被霹雳弹炸去了三十多人,才知难而退。
但终南派也损失了十几个高手,包托吕朝阳。
当下,南极仙翁便把血魂怪婆交给徐氏姊妹,令她们报仇,然后进入终南山。
一场武林浩劫,似已过去,但无形中的一场武林更大的浩劫,却将在终南山重演……
当下,一行数十人进入终南山之后,南极仙翁发现徐氏姊妹没有跟来,不由愕了一愕,停下了脚步。
转脸望去,只见徐氏姊妹伫立终南山外,动也不动,似有所失,亦有所得!
南极仙翁叫道:“徐姑娘,走吧!”
徐氏姊妹惊醒过来,当下徐萍惋然一笑,跟着南极仙翁背后缓步走来……
南极仙翁似有所悟,望了手中的陈隆一眼,道:“徐姑娘,你想什么?”
徐萍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有想。”
“你骗我,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
徐萍报以低沉的苦笑,道:“老前辈,您想错了,我们根本没有想什么,只是我们已经报了仇,就不应该在终南山呆下去。”
“怕见陈隆?”
徐萍粉腮微微一红,道:“也许是吧。”
南极仙翁抬眼望了一眼终南七雄、霹雳子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徐姑娘,我有意把陈隆在风火谷的一些事情隐去,我刚才不是说陈隆受伤了么?”
徐萍点了点头,道:“是的,刚才您说陈隆受伤……”
“其实,他一点伤势也没有。”
徐萍怔了一怔,道:“他一点伤也没有。”
“是的,你不会知道,在风火谷中,除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之外,还发生了一场情爱恨事。”
徐萍然地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徐萍粉腮微微一震,问道:“谁?”
“红线女与范玉华!”
“红线女与范玉华为陈隆而死,为什么?”
南极仙翁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目睹了这几件惨绝人寰的事……”他把经过情形,告诉了徐氏姊妹一遍!
这两件事听得徐氏姊妹泪如雨下,她们怎么会知道,风火谷中,曾发生这种残酷的事?
尤其当她们听到范玉华身怀六甲,为陈隆殉情时,已是泣不成声了。
南极仙翁道:“所以,陈隆经过这次重大打击之后,如果我不点了他的睡穴,叫他睡去,他要变成疯子了。”
徐萍泣声道:“这对陈隆的确是一件残酷的事,范玉华不应该连同那未出世的小生命一起呀!”
南极仙翁黯然点了一下头,道:“也许是的,但她要对陈隆报复!”
徐萍喃喃道:“多么不幸的两个少女,她们均为爱而埋骨黄土,
“现在你们不必离去,终南山上也许还有事需要你们。”
“还有事?”
“是的,天生会的人还会重来。”
徐萍道:“老前辈知道黄梅娟为什么病了?”
“为什么?”
“她为陈隆而病呀。”
“为陈隆而病?”
“是的,黄梅娟忍受不了感情的折磨,她曾经想忘记陈隆,可是,她办不到!”
“她得了相思病?”
“是的,她得了相思病,时日一久,却染上了肺痨,每天咳血,今已奄奄一息,可能再撑不了三天,就要死了。”
这番经过,听得南极仙翁大惊失色,道:“她天天咳血?没有吃药么?”
徐萍摇了摇头,道:“再好的药也吃过了,只是一吃下便吐出来,根本没有作用。”
“这么说来,她非死不可了?”
徐萍点了点头,道:“是的,如今她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当初的绝代姿色,已烟消云散,华陀再世,也难救她一命。”
南极仙翁急问道:“她神智清醒么?”
“可能不行了!”
“你见过她么?”
徐萍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见过她,她只是喃喃地念着陈隆的名字,那声音令人不忍一闻……”
“为什么不早一点治?”
“她不告诉任何人,甚至陈隆。她当初去雷云谷找陈隆的时候,病已经很重了,可是,她不愿意让陈隆知道。”
“为什么?”
徐萍苦笑了一下,道:“也许她想死。”
“想死?”南极催马骇然地问道!
徐萍含首道:“她想以死寻求解脱。”
南极仙翁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隆哪能承受得了这重大的打击?”
徐萍道:“虽然如此,你也应该让陈隆知道。”
“是的,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一个绝代天姿的少女,也将为他而死……”南极仙翁苦笑了一下,向徐萍道:“那么,我们走吧。”当下,三个人相继进入观院之内。
南极仙翁一心挂念着黄梅娟,于是,请人领路,提着陈隆,进了养身殿。
其余之人,均在殿外守候!
南极仙翁进入养身殿之际,便听到不绝的咳嗽之声响起,咳声弱而无力。
南极仙翁咬住牙根,忍住涌起的悲伤情绪,举目望去,使她脸色微微一变——
离他所立之处三丈之外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头发散乱,掩饰了脸孔的黄梅娟!
微弱的咳声,正是出自她口!南极仙翁走了过去,缓缓的,然而,他感觉到,他混身冷得发抖……
他终于站在黄梅娟的床前,只见地上痰血斑斑,盖在她身上的白布,也染满痰水与污血,脏乱不堪!
此景入目,南极仙翁忍不住黯然泪下,自言自语道:“当初为一倾城佳丽,今已病入膏肓,真是红颜薄命……”
南极仙翁话犹未落,只听一阵极其轻微的“越哥,越哥”的叫喊之声,传进了他的耳际!声音似断肠哀曲。
南极仙翁用手拨乱了黄梅娟脸上的秀发,眼光过处,使南极仙翁倒吸了一口凉气,退了一步。
——映在他眼帘的,是一张似鬼的脸孔,瘦得眼睛凹了进去,脸色白得像蜡!诚如徐萍所说,当初绝色天姿,今已烟消云散,展现眼前的,只是一张可怕的脸孔!
这情景令人不忍目睹,试想,当初黄梅娟之美,远驾任何一个少女之上,如今变成这样,怎不令人感叹!
然而,那断断续续的“越哥,越哥……”低呼之声,一刻未停地出自她口。
死亡之曲,断肠呼声,一遍又一遍……
又是一声轻咳,打断了她对心爱的人的呼声,一口血痰,又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南极仙翁南极仙翁皱了一皱眉头,把陈隆置一张床上,低声在黄梅娟耳边叫道:“黄掌门人。”他只叫了一声,以下的话,竟不知如何启齿。
黄梅娟似是也听到了有人叫她,睁开了眼皮,但是,展在她眼前的,只是一片模糊……
她闪动了一下唇瓣,又阖上了眼皮,轻轻咳了一声!
南极仙翁道:“掌门人,你听到我的声音么””
黄梅娟无力地点了一下头,像要开口,但话又说不出来……南极仙翁心里一动,把全身功力运至掌间,按在她的背上“命门穴”。
南极仙翁想以本身真元,助长黄梅娟的元气,使她可以开口说话……
一个时辰之后,黄梅娟终于脸色红润了一些,但南极仙翁真元消耗过度,而坐在另一处休息了。
这时,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陈隆,也慢慢醒了过来!
当他理智还未清醒时,张口喃喃叫道:“范妹妹,范妹妹”。
他在低呼着范玉华,冥冥中,他看到了范玉华的尸体、鲜血,以及那未出世的小生命。
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
但是,那幕惨绝人寰的事,在他睡去几天之后也没有抹去
于是,他开始痛苦的叫着范玉华,“范妹妹”的呼叫声,一遍一遍地响起……
他又怎么会知道,一场人间悲剧,又将发生在他的身上?
在另一张床上的垂死的黄梅娟,却低唤道“越哥哥,越哥哥
这两种心灵的呼声,交织成一支如泣如诉,悱恻缠绵,催人泪下的曲子。
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催人泪下?
南极仙翁经过运气调息之后,缓缓站了起来,当下走到黄梅娟床前,问道:“掌门人,你可好些?”
南极仙翁何尝不明白,他化费真元,并不能救黄梅娟一命不死,只是,他要让黄梅娟在生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黄梅娟闻声,再度睁开了眼皮,这次有力多了,她注视了南极仙翁半晌,凄惋地闪动了一下唇瓣,道:“老前辈替我疗了伤?”南极仙翁黯然点了头道:“是的!”
“可是,我不行了。”她又轻轻咳了一下!
“你会好的……”南极催马说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心中一痛,他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骗了一个垂死的人。
黄梅娟的眼眶里,滚下两行珠泪,滴落在枕头上。
她想到了什么?或知道即将失去些什么?
她闪动了一下唇瓣,道:“老前辈,您不要骗我,我知道自己不行了。”
南极仙翁咬牙道:“也许你会好的。”
黄梅娟苦笑了一下,道:“老前辈认为我能好起来么?”
“……”他黯然不知所答。
“我知道您在安慰我。不过,在死前,能听到别人安慰,我也感到满足了。”言下不胜凄凉。
南极仙翁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这垂死的人说些什么,好像他没有话可说了。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掌门人,你需要些什么?”
黄梅娟摇了摇头,道:“我一无所求,唯一希望的是,在死前能够见陈隆一面。”
“他来了”。
黄梅娟心头一震,道:“来了?他在哪里?”
苍白的脸庞上,即刻掠过了一阵激动的神情。南极仙翁忍不住叹道:“真太痴心了!”
黄梅娟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一个处女,陈隆是第一个闯进我生命的男人,我不能不怀念他。”
南极仙翁喃喃自语道:“真是痴心处女无穷恨,黄土埋骨情未尽。”
“老前辈骗我?”她又轻轻咳了一下!
南极仙翁摇头苦笑,道:“我没有偏你,他真的来了,你看,那不是他么?”
黄梅娟顺着南极催马所指望去,虽然陈隆跟他距离只不过两张病床,但是,她无法看清。
陈隆此时依旧在低呼着范妹妹。
黄梅娟侧耳倾听,半晌,才说道:“他为什么不过来?”
“他受伤了?”
“受伤?为什么?”言下一片关怀。
南极仙翁骗她道:“因为动手受了伤。”
“他会好起来么?”
“会的!”
黄梅娟的脸上,掠过了一片慰然之色,喃喃道:“他好像在叫我?”
南极仙翁心头一震,侧耳倾听,陈隆语音不清:“范妹妹,”几乎叫得跟“黄妹妹”一样。他苦笑了一下,道:“是的,他在叫你
黄梅娟慰然而笑,像是南极仙翁这句话,使她的生命充实了不少。但是,他的笑容依旧是惨然的。
笑容一敛,道:“他知道我病了么?”
南极仙翁确实不忍骗她,但是,他又不能不骗,对于一个即将垂死的人,不能过份苛刻。
他苦笑道:“他知道了。”
“老前辈告诉他的?”
“是的,我告诉了他。”
黄梅娟正想说话,一阵轻咳,又晐出了两口血痰,脸色随即一白,连连喘气!
她似是极度痛苦,又把眼睛闭上。
南极仙翁知道她的真元已经用完,如今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久久,她又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道:“老前辈,您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说吧,我答应你。”
黄梅娟强忍伤势,道:“在我死前,我……我想跟陈隆共饮一次!”
南极仙翁急道:“你不能喝酒呀……”
“我知道的,可……是,我不喝……也是死,喝也是死,我何不在死前,把生命充实一下……”
黄梅娟接道:“老前辈,您要让我最后的要求……失望吗?”
对一个即刻死亡的她的要求,的确不能让她失望,可是,南极仙翁明白,酒在黄梅娟吃来,就像一杯毒药。
黄梅娟眼里又溢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断断续续道:“老前辈,答应我,不要让我失望……”
南极仙翁黯然而叹,道:“好吧!我答应你……”
南极仙翁言至于此,好像觉得喉中被一件东西塞住,以下的话,竟说不出口。
冥冥中,他又看到了一个少女死在他的面前。
几件悲惨的事,虽然他都亲眼目睹,红线女之死,范玉华为爱殉情,这些惨死的少女,远不及黄梅娟呀。
黄梅娟慰然而笑,道:“老前辈,我感激您,当我在黄泉路上时,我会怀念您使我生命充实了。”
她阖上了眼皮……
南极仙翁怔怔地望着她苍白的脸孔,久久没有勇气移开视线,像在对她表示无限的忏悔。
突然间,他心念一动,伸手点了黄梅娟的睡穴,使她暂时睡了过去。
他走到陈隆的床前,那模模糊糊的“范妹妹……”低唤之声,依旧断断续续传自陈隆的口中。
南极仙翁解了陈隆的睡穴,陈隆终于醒转过来……他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的景物,当他的眼光落在南极仙翁的脸上时,脸色为之一变,道:“老前辈,我在哪里?”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了起来。
南极仙翁道:“你在终南山!”
陈隆颤声道:“范妹妹呢?”
“埋葬了!”
“什么?”陈隆脸色一变,眼睛骤现精光,迫视在南极仙翁的脸上,道:“您把她埋葬了?”
“是的,我埋了她。”
南极仙翁话犹未落,乍闻陈隆一声大喝道:“您好残忍!”挟着喝话声中,一掌向南极仙翁劈了过去。
陈隆在理智还未清醒之前,一听范玉华被埋葬,情急之下,怒劈了南极仙翁一掌。
这一掌为陈隆愤怒而发,其威力委实非同小可,如非南极仙翁武功奇高,非叫陈隆击中不可。
南极仙翁当下大喝一声,道:“副掌门人,你——”纵身避退。陈隆这一掌,击在一张床上,砰地一声,响起哗啦一声,断木飞溅!
这当儿,站在养身殿外的霹雳子及终南七雄、徐氏姊妹,一听这轰然的哗啦之声,都纵身而入!
陈隆一击未中,怒喝道:“还我范妹妹来!”他一个纵身,又向南极仙翁扑了过去。
霹雳子见状,大惊道:“你们怎么了?”挟着喝话声,向陈隆扑了过去。
南极仙翁急道:“霹雳子,你们快退下。”这时,陈隆一掌再度攻向南极仙翁。
霹雳子被南极仙翁这一喝,倏然急退。
陈隆情急出手,掌力非同小可。南极仙翁一见陈隆攻到,一声暴喝,伸手推出一掌,硬封来势。
砰地一声,南极仙翁一接之下,猛觉心头如遭锤击,张口溢出一口鲜血,蹬蹬蹬退了五个大步,晃了两晃,几乎栽倒于地!
陈隆被南极仙翁这反击之力,也震得心血一荡,退了两三个大步,方才拿桩站稳!
他的精神松懈了,愤怒也过去了!
他怔怔地望着南极仙翁,动也不动!
南极仙翁强忍伤势,睁眼望了霹雳子等人一眼,道:“暴风雨过去了,你们出去吧!”
霹雳子等人点了点头,退出养身殿外。
南极仙翁抬眼的时候,眼光触到了陈隆眼眶里滚下的两颗泪水!
南极仙翁苦笑了一下,道:“你想什么?”
陈隆喃喃道:“我做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做,你愤怒之中我两掌。”
陈隆道:“您对我太残忍了。”
南极仙翁苦笑道:“我不能不这样!”
“难道您也不叫我看到她被埋葬么?”
南极仙翁苦笑了一下,道:“这一点,我不只对你感到抱歉,也对范玉华感到内疚,她在死前,无法得到她所需要的。”
陈隆道:“您太不应该,不应该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我不会谅解您,永远不原谅你对我做了一件残酷的事。”
南极仙翁道:“也许我对你是做了一件残忍的事,但是,我不能叫你为范玉华而疯。”
陈隆喃喃道:“社会对我,太残酷了,范玉华竟会用这手段对付我……”
“不必恨她,她爱你,相信她……”
“可是,她不应该叫我的孩子也死呀!”
“除此之外,你说她怎么结束自己?”
陈隆道:“我会娶她做妻子。”
“可是你们是不能结合的呀。”
“是的,不能结合,不能结合……”
南极仙翁道:“她在死前,要求了你两件事。”
“什么事?”
“吻她!”
陈隆道:“老前辈,您害了我,否则我会吻她的。”
“是的,我相信你会吻她,我已求范玉华原谅。另一件事她问你愿意来世能娶她做妻子?”
“愿意的。”
南极仙翁道:“那么,她该含笑九泉了。”南极仙翁话毕,掏出了一颗丹药,纳入自己口中,运功疗伤了一阵。
陈隆喃喃道:“我怎能忘记她砑!”未语泪珠先下,神情一片痛苦。
南极仙翁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能忘记的,哪只她一人?”
“是的,还有红线女。”
“还有一个黄梅娟。”
陈隆脸色一变,脱口道:“黄梅娟?她死了?”
南极仙翁黯然道:“死倒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陈隆乍闻此语,脸上神情一变,道:“她在哪里?”
南极仙翁一见陈隆提起黄梅娟,把范玉华之死忘得一干二净,不由叹道:“用情不专,难免情海遗恨。”
陈隆脸上一红道:“老前辈,”
“我不是怪你,而是为你可惜,你是一个多情种子,但无法全心全意去爱一个女人。”他语锋略为一顿,又道:“她不是在那里么!”
地上的血痰入眼使陈隆神情骤现死灰。南极仙翁道:“副掌门人,你吃惊了?”
“她为什么生病?”
“因为想你,而致染上了肺痨。”他把经过情形告诉了陈隆一遍,接着又道:“现在她睡着了。”
这番经过,又挑起了陈隆的悲恸情绪,他怆声道:“她不应该这样,没有救了么?”
“没有救了。”
陈隆心里一阵激动,叫了一声黄姑娘,向黄梅娟扑了过去!
他扑向黄梅娟,这意念是激动的。南极仙翁暗吃了一惊,喝道:“副掌门人,使不——”一个纵身,把陈隆扑向黄梅娟的身子,拉了回来。
陈隆被南极仙翁这一拉,脸色一变,道:“老前辈也叫她像范玉华一样,在死前不叫我见她么?”
南极仙翁道:“副掌门人,这是什么话?”
“要不然,您为什么拉住我?”
南极仙翁脸色一沉,道:“我必须在你见她之前,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事?”
“你爱黄梅娟?”
陈隆怔了一怔!
“说呀!”
陈隆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是否爱她。”
南极仙翁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并没有爱她,她的美色虽然打动过你的心弦,可是,你的感情已经给了朱莲与红衣美妇
陈隆内疚地答道:“是的,我并没真心爱她。”
“那么,你现在能给她什么?”
陈隆摇了摇头!
南极仙翁道:“你能让黄梅娟知道你不爱她么?”
“不!”
“那么,你答应她的最后要求吗?”
“答应。”
南极仙翁道:“黄梅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为了爱你,她承受了感情上最大的折磨,这种精神上的虐待,使她一命归阴。”
“我对不起她。”
“她要求你在这最后片刻,跟她同席共饮!”
“她不能喝酒呀!”
“我知道的,她要一喝酒,死得更快。可是,她喝酒也死,不喝酒也死,她要在这最后的刹那,把自己的生命充实起来。”陈隆喃喃道:“我要看她在我面前死去?”
“是的,你要看她死在你的面前。”
陈隆悲极泪下,喃喃道:“为什么这些残酷的事,都发生在我的身上?”
南极仙翁叹道:“给她这最后的希望吧!她已够不幸了,你不能拒绝,纵然她将因此而死,但你不能不答应,知道么?”
“可是,我能忘记这些不幸的血淋淋的往事么?”
南极仙翁惨然而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事,也了解你。答应她,在她死前给她希望,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这一点。”
陈隆点了点头,道:“我答应她。”
南极仙翁道:“那么,我点醒她的睡穴,你对她说几句话。”当下,南极仙翁解开黄梅娟的睡穴。黄梅娟吃力地睁了一下眼皮,又阖了上去!
她吃力地叫了一声:“老前辈,”叫声被她的咳声掩饰过去了。
苍白得可怕的脸孔,凹下去的眼眶,映人陈隆的眼帘时,骇然地退了一步!
一股从未有过的痛苦情绪,涌起在陈隆的心头,他哭了!他怆然而语,道:“天呀!这是她么?当初的丽姿,今日何在?”
南极仙翁苦笑,道:“是的,这是黄掌门人,数月之别,判若两人,此情可怜,是吗?”
陈隆语带沙哑道:“我害了她。”
陈隆的悲恸呼声,听在黄梅娟的耳中,使她的苍白脸色,起了变化,茫然地问道:“老前辈,谁在……”
南极仙翁接道:“陈隆来了。”
“陈隆?真的?”
“是的,他在你的身边。”
两颗晶莹的泪珠,滚在了黄梅娟的脸上!
这眼泪代表了什么?兴奋?悲哀?
陈隆欺步上前,道:“黄妹妹,是我,我来了。”
黄梅娟泪如雨下,滚落在她的耳际,闪动着那苍白的樱唇,痛苦地哭着。
陈隆悲恸道:“黄妹妹,你不必难过。”
“我兴奋呀!”
陈隆闻声,犹似万剑穿心,他轻轻地拭去了她滚落在耳际的泪水。但流下的眼泪拭干,新的泪水又接踵而来。
她吃力地问道:“老前辈告诉你,我求你的事么?”
“我答应你。”
黄梅娟慰然一笑,道:“九泉之下,我会感激你。”声似哀曲,闻之令人泪下。
陈隆握着她枯瘦的手,她的手冰冷异常。这时,黄梅娟说道:“你们谈一下,我出去叫人备宴。”
几个时辰之后,酒宴终于摆在黄梅娟的床前。南极仙翁为了使黄梅娟能够走动,又替她疗伤,给她一些功力。
当下退出屋外,向陈隆说道:“你们好好谈吧。”
南极仙翁去后,陈隆望着黄梅娟,不知所语!
黄梅娟经过南极仙翁的一阵增加功力之后,精神大畅,当下睁眼一望陈隆,道:“陈哥哥,扶我起来。”
陈隆掀开了染满痰血的被褥,右手轻轻托起黄梅娟的身子!
突然,就在陈隆扶起黄梅娟之际,一条人影,在黑夜之中,以绝快的身法,飘入了屋内。
这条人影来势奇快,加以陈隆心情悲恸,竟一所觉!
那条人影到了屋内之后,微一停留,又以极快的身法,飘出屋外。
没有人看清这条人影到屋内干了什么?
这条人影,身影甫自退出屋外,略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势,转身向苍林之中飞奔而去!
突然,一条人影,挟着喝话声,截住了那条神秘人影的去路。不说这条进入屋中的神秘人影是谁,也不说这个截住那神秘人影的是谁?
回笔叙及屋中。
陈隆已经扶下了黄梅娟。
黄梅娟虽然精神稍为恢复,但是体力却无法恢复过来,陈隆扶她下床之后,一个跄踉,她几乎栽倒于地。
陈隆扶住她的赢弱身子,心中一痛,黄梅娟开口说道:“扶我,扶我坐好。”
陈隆扶她在椅上坐好,望着这座酒席,令陈隆忍不住黯然泪下……
黄梅娟却苦笑道:“黄梅娟死前,犹能与陈相公共桌畅饮,我心慰矣!”
她吃力地拿起酒瓶,斟满了两杯,举杯向陈隆道:“越哥哥,这是最后一次相聚,我敬你一杯!”
陈隆呆若木人,他只是怔怔而坐,他分不出自己心目中此刻所存在的是什么,他下意识地举起了酒杯,黯然无语。
黄梅娟举起酒杯之后,手发抖得厉害,手一滑,砰地一声,酒杯掉下,打个粉碎。
陈隆失口叫道:“黄姑娘,”
只见黄梅娟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晃了一下,两颗眼泪又滚了下来。她呜咽说道:“越哥替我再倒一杯!”
陈隆不能再刺伤她的心,于是,他举起了酒瓶,重新取过一只杯子,倒满了酒。
他没有勇气注视黄梅娟的脸孔,那脸上所呈露的神情,足使陈隆断肠泪下。
黄梅娟举杯道:“越哥,在我敬你这杯酒之前,我想有一件事托你。”
“你说吧。”
“我死后,你愿意负起终南派掌门之职?”
“愿意的。”
黄梅娟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先谢你!”举杯一饮而尽!陈隆只是黯黯无语地举杯而饮。
黄梅娟道:“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谈起。”
陈隆接道:“我知道你要说的千方百计,同时,我对你感到难过,陈隆今日,永远无法向你赎回罪过。”
黄梅娟惨然一笑,道:“我不怪你,黄梅娟今生被情所困,但愿来世重新做自由人!”
言下不胜凄凉!
陈隆道:“但愿来世……”
陈隆“世”字甫自出口,猛觉脑中一阵眩晕,身子几乎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他的脸色为之一变,他知道这酒中有毒,在昏迷之中,大喝道:“黄梅娟你——”
他一抬手,把一桌酒席推翻过去,他的身子一个踉跄,栽倒下去!
他口中喃喃道:“黄梅娟,想不到,你竟想毒死我……”
也在陈隆一推桌子之后,随着哗啦的碗碟破碎之声,黄梅娟一个弱不禁风的身子,飞泻而出,栽倒于地,口中鲜血飞出。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与世长辞了……
碗碟破碎之声,便站在屋外的南极仙翁,骇然惊觉,纵身入屋,一见此情,不由骇了一跳!
当下急喝道:“副掌门人,你们怎么了?”
然而,昏迷的陈隆,不会回答了。
南极仙翁一见陈隆口吐白沫,心里突有所动,他以绝快的手法,点住了陈隆穴脉。
他又掏出一颗丹药,纳入陈隆口中,以本身真元,替陈隆去毒!
同南极仙翁一起而入的终南七雄、徐氏姊妹,一见情形,竟被怔住,没有人去扶黄梅娟。
南极仙翁替陈隆疗伤一阵之后一,精神稍为清醒,当下问道:“副掌门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陈隆心里一阵难过,道:“她在酒中下毒。”
南极仙翁心里一惊,道:“黄梅娟在酒中下了毒?”陈隆点了点头,道:“我想不到她竟想害我?”
陈隆此语一出,使南极仙翁吃了一惊,愕然地望着陈隆,久久说不出话来。
黄梅娟真的会在酒中下毒,想毒死陈隆?
如果陈隆分析一下,他一定想得出来,黄梅娟决不可能在酒中下毒的。因为她与陈隆一道上座,何况又是在病在身之人,岂能在极快的一瞬伸手放了毒药?
下毒之人是谁?
南极仙翁经过一阵分析之后,道:“她不会下毒,副掌门人,
你该想想,黄梅娟深深爱你,她决不会在酒中下毒,何况,这酒席又不是她亲自下厨所做,纵然她下了毒,你也会看见呀?”
陈隆心中毒气又告发作,断断续续道:“那么是谁?”
南极仙翁一见情形,知道他不能多说话,急忙又闭住了他的穴道。
令南极仙翁吃惊的是,陈隆吃下的毒药,威力竟如此之强,凭他一颗丹药,再经半个时辰疗伤,竟无法去毒!
他叹了一口气,把陈隆扶在床上,转身向终南七雄的赛铁拐道:“看看掌门人是否死了?”
在场之人,被南极仙翁这一说,全部惊醒过来。赛铁拐欺步上前,扶起了黄梅娟尸首,怆然道:“死了!”
一时之间,这养身殿之内,充满了一片愁云惨雾!
终南派掌门人死了,副掌门人也身中剧毒,陷于昏迷之中。在场之人,无不怆然泪下!
这当儿,一条人影慌张地奔入养身殿,走到李文青面前说道:“禀告李老前辈,终南山来了刺客!”
李文青一望来人,脱口道:“关夫人,你说终南山来了刺客!”来人正是陈隆的青梅竹马恋人朱莲,朱莲当下应道:“是的,一个青衣女人。据关明说,他看见这个青衣女子从养身殿纵出,感到意外,现在已截住她的去路,已交上了手。”
这番经过,说得在场之人脸色霍然大变,南极仙翁钢牙一咬,道:“是这个人干的!”
他一个纵身,向养身殿外,纵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