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悄悄催开了百花,吹绿了山野。
山中有一坪如茵的绿草地,有几株枝柔叶嫩的柳树。春风如剪,裁成细细的柳叶,在阳光下焕发出让人喜悦的生机。
静谧的空气中,鸟鸣格外清亮婉转动听。
柳数旁,有三间草房。很旧的草房,茅草已有多年没有换过,风吹日晒雨淋,草色已灰黑。
一个人躺在外间的一堆稻草上,一蓬稻草胡乱地遮住脸。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草堆里,仿佛因过度疲倦而睡熟。
屋外,和风煦煦,鸟鸣啾啾。
嘤其呜矣,求其友声。这样好的春光里,无论是人还是鸟,都应去追逐爱情。
这当然也是特别适宜睡觉的日子,春光融融,其梦也融融,梦中正可以去追逐自己心爱的姑娘。
可惜,他做的却似乎是个噩梦,他一下子惊起,象个受惊的狸猫似的,冷不丁朝门外窜去!
门外也有个人受了惊,惊兔般朝林子逸去!这个人背上斜背一口剑,灰布道袍,白袜芒鞋,跑得很快,仿佛在草上飞。
但追他的人脚步却更快,象只苍鹰似的从半空扑落,抓住了道士的肩头。这一抓,就使道士瘫倒在草地上,全身动弹不得。
那人坐到道士的对面,样子仿佛在和道士促膝谈心。
道士年约三十,脸色涨红。他的穴道虽被封闭。但能说话。“丁香我师父果然没有猜错你!”
丁香笑道:“令师没有猜错,可也没有猜对。”
道士说:“怎么没有猜对?师尊说我们道家八剑与你素无往来,我们连你的出身都不知道,你何以给我们送信?”
丁香道:“我送的信并没有错呵。”
道士冷笑道:“你的信倒是准信,但你的目的却不过是利用我们八剑联盟的力量打击邪教,然后你混水摸鱼!”
丁香笑道:“你这个比喻不恰当。堂堂华山派弟子,尊贵的公爵小姐,怎么可以说是一条鱼呢?若是鱼,也该说成‘混水摸美人鱼’。”
道士正色道:“贫道无意与你贫嘴!”
丁香笑嘻嘻:“贫道的嘴,自然是贫嘴呵!”
道士问:“你打算怎么样?”
丁香反问:“你说我会怎么样?”
道士略一沉吟,终于道:“你会杀我灭口,然后带她逃走。”
丁香听了大笑,仿佛道士刚刚讲了一个笑话。“我怎么会杀你?我虽然可以将你灭口藏尸,但青云道长既然派你暗中监视我,你若久不露面,他岂非会找我要人?我暂时还不想做道家八剑联盟的敌人。”
道士放了心,道:“你劫持华山派弟子,就算是我们八剑联盟的敌人!”
丁香冷笑道:“你这话荒谬绝伦!我是从邪教手中救出了她,是保护她,怎么扯得上劫持呢?她是自愿跟我走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道士问:“你要带她去哪里?”
丁香道:“我正要问你们:她既然已离师下山,又没触犯师规门禁,何以道家八剑要如此兴师动众,联手抓她回山?”
道士一时语塞,随即道:“我们只奉师尊号令行事,别的不清楚。这是我们八剑联盟的内务,与你何干?”
丁香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和我有无关系全看我有无兴趣。我现在的兴致恰巧很好。”
道士脸上变色。“你想与八剑联盟为敌?”
丁香道:“我只想问你几句话。”
道士决然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丁香笑道:“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请求你。我要等你乖乖地告诉我。”
道士叱道:“做梦!”
丁香抓住他的腕骨。“你来之前我刚刚做完一个美梦,梦见过年时杀猪吃肉,猪在嗷嗷叫个不停!”
道士立即嗷嗷惨叫起来,冷汗立时滚下来!丁香不但会杀人,也会折磨人,他用分筋错骨的酷刑施于道士。惨号声惊出了阿芬,她飞快地跑过来。
“丁少侠!你不能杀害他!”
丁香松开了手。“我没有杀害他,我只不过和他开了个玩笑。”
这是要命的玩笑,可以把人痛死!但道士此刻却什么也不敢说了,他汗流如雨。阿芬不忍,愠色道:“你为什么折磨他?”
丁香笑道,“我想问他几句话,他不肯老老实实地说。”
阿芬道,“你不必问他,解开他的穴道吧。”
丁香乖乖地解开了他的穴道。
“他们实在不讲理。我告诉他们邪教的人将你关押在那座宅子中,这是一点都没错的。他们救不出人,却来与我纠缠!”
道士满脸羞惭,作了个揖,慌慌而去。
阿芬的绿罗裙与芳草地的颜色一样,鲜嫩柔和,十分好看。这是青春的色彩。
可惜阿芬的脸色却依旧是苍白的,而且脸上的憔悴更重,忧虑更甚.她对丁香道:“丁少侠,我们快走吧!”
他们的行藏已暴露,那道士很快就会带着八剑联盟的人追来。丁香虽然不怕八剑联盟,阿芬却不想和他们再见面。
丁香道:“有件事真有意思。你明明是自愿跟你师父走的,可现在忽然又巴不得马上远近地离开他们。”
阿芬瞟了丁香一眼,那眼神的魅力让丁香的心中也一颤。丁香接触过的女子实在很多,其中大都是既美丽又迷人的,但能让丁香感到心底颤动的女子,阿芬却是第一个。他明白她的眼神,那意思很复杂,有不希望他问的请求,有瞒他而生的歉意,有难言的苦衷,有柔弱,也有戒备。丁香看了她一遍,然后说:“我们走吧。”
走了一会儿,丁香问:“你真的不肯去见柳公子?”
阿芬点点头。丁香忍不住又道:“这件事也有意思。你一心思念柳公子,明明已准备去找他,可现在却又改变了主意。”
阿芬在秋萍的劝说下,的确已准备跟丁香去找柳如笑,可秋萍去见丁香时,她的师父、或者说华山剑派的掌门人华光却闪进来,对吃惊的阿芬道:“徒儿,速随为师离开此地!”阿芬立即就跟师父钻出墙洞,没有多问一句话。她自幼在华山学剑,对师父极为尊敬和信赖,视之如父。华光用马车之计引开了丁香(他无意害丁香,车上的机关是青城派装设的,他们要对付的是所有要追夺阿芬的歹人!)但没料到早已暗中窥随他们的邪派高手,在半路上偷袭暗算了华光。
华光要找阿芬的主意,本是邪派高手们暗示给他的。道家八剑联盟要合力对付一个强大敌人,阿芬是一个重要的筹码!但华光没有料到,邪派高手是在利用他来找到阿芬!
在邪派的一项极为重大的计划中,阿芬也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在父亲的宫廷角逐中,阿芬是父亲所押的一注重要筹码!
仅仅是因为她的惊世美貌吗?
阿芬心里很清楚,自己一连串的坎坷惊险遭遇,不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绝色姿容。
她很清楚邪派高手何以处心积虑地劫持她,那是因为父亲手中藏有一大笔惊人的珍宝。襄阳侯的敕建府第虽然被杨不二放火烧掉,但老侯爷埋藏的巨额珍宝却没有损失。以前这笔珍宝的有无是没人知道的,但她父亲为报杀父之仇而请当今江湖中号称“第一易容高手”的卞高做了总管,卞高为这笔珍宝在侯爷的身边耐心潜伏了十多年,终于在关键时刻发难,卞高的阴谋虽未得逞,但珍宝的消息却被卞高泄露给了邪教的桃源总舵。一年前,她为卞高所劫持,幸为柳如笑所救,从此结下刻骨铭心的情愫。
一年多了,邪教的人仍不肯放过她,仍欲得之而后快。
如今,是一个叫丁香的少年剑客救了她。
柳如笑救她,完全是由于行侠仗义——丁香救她,似乎也没有别的目的,但她的确怀疑丁香。丁香和柳如笑相比,显得太成熟太智慧太神秘太叫人捉摸不定,但在这样一个处处凶险,扑朔迷离的环境里,她无法拒绝丁香的帮助。
所以她对丁香的问题也就不能解释。
丁香虽然自称是柳如笑的朋友,但朋友会变成仇敌.可能会象卞高曾是侯爷十几年的忠仆结果却险些要了侯爷的性命一样。
就算丁香不会如此,阿芬不能不防万一。
但她却没有想到,这位仗剑护花的丁香实在是个太聪明的人,虽然她从不向他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对丁香而言,她的沉默和拒绝已足够说明问题了!
从别人的沉默里就能得到问题的答案,这样聪明的人可怕不可怕?
这样聪明的人还有一手出手无空的神剑,他若是敌人,可怕不可怕?
丁香问:“如果八剑联盟的人追来,我可不可以和他们动手?”
她没有回答。她不希望他杀伤八剑联盟的人,但她又不能回到八剑联盟中去,怎么办呢?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尽快深藏,不为人知。
丁香道:“你一个人藏入深山密林,不但危险也不方便。我说的那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虽然绝对安全却至少还有五百里的路程。”
若是丁香和她一同藏入深山老林,倒是安全而又方便的,但她不能和他去过那种生活,而且就算她肯启齿提出,丁香也不能同意。
丁香是个无根的浪子?
丁香不喜欢她?
都不是。只因为丁香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一项他至今都毫无把握的重大使命!
默默地走出很远,她终于开了口:“不知秋萍现在怎么样了?”
丁香含笑道:“她应该和云公子在一起。”
她很快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低声问:“云公子和秋萍也来救我了?”
丁香点头道:“一点不错,云公子中了邪教布下的圈套……”
她低声惊讶,丁香继续道:“但他现在已没有事,我离开时,秋萍在陪他。”
丁香很注意措辞,而且隐去了云开为她所历的惊险厮杀和极端折辱。他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她全部实情的时候。
那天夜里,云开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客栈的床上,一直躺到秋萍实在困乏得睁不开眼睛,坐在桌旁睡着时,云开还是不言不语不动,仿佛是一具魂魄离身的躯壳。
月西斜时,纱窗外传来夜猫子响亮的啼号,这疹人的叫声仿佛具有招魂的魔力,云开在这叫声中缓缓抬起头,缓缓直起上身,轻轻掀开身上的被子,慢慢抓住床头上的刀!
他的手将刀抓得很紧很紧,仿佛怕刀会跑掉。这一瞬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射出犀利的闪光,但很快又消逝,眼神复又迷茫而浑浊。
他悄悄地走到门口,又停住,伸手入怀,将怀中仅剩的两枚金叶子放到秋萍伏倒酣睡的桌上,然后轻轻打开门,轻轻走出客栈。
守夜的狗发出响亮的吠叫。
云开开始朝西北方向狂奔。
风一样轻,箭一样快,他要奔到桃源山去,去救阿芬,去找金针!
他不知道桃源总舵的确切所在和出入路径,不知道那里有多少凶险,但他相信会有办法的。就算阿芬已不在那里,他也要去为云七报仇。
但他这般狂奔的样子,似乎已失去理智,绝不象他一向机智冷静的样子。孙武子曾告诫说:“五十里而趋利者,必蹶上将军。”就算他云开武功卓绝,精力超人,可这样长途疾奔,就算不累死,等见到敌人时,必然也已精疲力尽,难再进行激烈的拼斗了!
月夜下,白衣公子疾速狂奔,汗已透衣!
突然,前面传出一声低叱。
“站住!什么人?”
三名持剑道士从路旁的暗影中跃至路上,横剑拦住他的去路!
待三名道士看清他就是云开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认得这少年就是为邪教所折辱的云公子,两个道士垂下了剑,一个则还剑于鞘。
“唔,云公子!贫道等在此监候邪教中人,不知云公予何故……”
这道士想说“何故如此疾奔”,可是他的话没说完,云开的刀已出鞘!
云开的刀!
云头宝刀在月光下连闪,两名道士顷刻间伏尸路上!
第三名道士拔足便逃,眨眼没于黑暗之中,随即朝天空掷射出一枚“流行霹雳”,一道青光升曳天空,跟着炸出一声爆响!
这是八剑联盟相互联络的暗号!
云开对此视犹未见,听犹未闻,就连道士的血溅出来时,他都没有躲避。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袍子上,夜色中看来非常狰狞恐怖!
云开心中所回响的,只有夜猫子那凄厉恐怖的叫声!这叫声很快变成丁香的笑声!
丁香还刀于他,说的那句“一个人若不能做成他想做的事,就不要出来闯江湖”,对云开而言,实在是溺首之后的又一大侮辱!
云开从没有受过这种侮辱!
难道他竟然真的疯了?
云开继续疯狂地向前奔跑。很快跑近一片黑压压的林子,他停住了,但稍停,他继续向前跑。
林中有火光,有喊杀声!
欢喜旗的肖旗主,还有那个金针坛主,率邪教的二十余名高手,正和倍过自己的道士们在殊死格杀!
林中草地上,已躺倒双方数具尸体。
邪教高手的刀上都佩系黄色绸巾,八剑联盟的道士都手持要命的寒剑!
肖旗主的武功非常高,玉香子和清玄子正联手夹攻他,一时之间肖旗主竟无败象。
青云在对付佥针。金针在江湖中不显其名,但他的剑术却一点都不弱,身形进退,乍分乍合,剑光霍霍,俩人缠斗一处。突然,金针的袖中飞出一道金光,疾射青云的心口。青云闪身避过,方欲进剑,圈外有人喊:“师父!”
喊声急切,青云虚晃—剑,抽身飘退,另外三名道士立即挺剑上前,向金针进攻!
两声惨叫,两名道士忽然莫名其妙地倒地身亡!第三个刚一惊愕时,金针的剑已透其心而入!
青云一瞥之下,高声喝今:“崆峒弟子,摆‘四面青杀’阵!”
崆峒派的“青杀剑”为武林一绝,“四面青杀”尤其是极厉害的剑阵,据说堪与武当派的“八卦剑阵”、“太乙剑阵”和长春观的“七星剑阵”争一时雄长!
唤他的那个门下弟子急切道:“师父,我们的人,括苍和王屋的两位道兄,在前面伏哨时为人所杀!我师弟泉铭逃回报讯!”
青云闻言一愕,问道:“为何人所杀?”
那中年道士答:“泉铭师弟说,是云家刀的少掌门云开所为!”
青云听了十分惊诧:“这怎么可能?”
云开为邪教之敌,正应是"八剑联盟”的朋友或同道,何以遽下毒手?
青云问:“云开在哪里?”
一个观敌掠阵的崆峒道士一指林中一处火把燃烧的地方。
“师父,那贼子在那里藏着!”
云开没有藏,只是在发呆。他似乎不明白他们何以厮杀,也不知该帮哪一方,虽然他感到了心底冲涌的杀机!
青云一掠而起,落在云开的面前。他打个首礼——他不相信云开会杀“八剑联盟”的道土,而云开是雄霸一方声势显的武林世家中南“云家刀”的少掌门,在事实澄清前他不能失礼。
“无量天尊!敢问云公子何故残杀我‘八剑联盟’的子弟?”
云开怔然问:“杀谁?你让我杀谁?”
青云一得,道:“云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开问:“你们把她藏在哪儿了?”
青云不解:“谁?我们藏谁了?”
云开道:“大明隆武朝敕封的护国公爵的千金小姐呀!”
青云道:“我们正在救她。敢问云公子何故残杀……”
云开急切地问:“你们为什么也要救她她?”
青云正不知如何回答,云开又道:“凡是想得到她的都是我的敌人!
青云怒喝道:“云公子,你太不将‘八剑联盟’的人放在眼里了!你若不肯说明为何残杀八剑联盟的弟子,莫怪贫道无礼了!”
云开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皱着剑眉问:“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们云家刀的弟子云七郎?”
青云也皱起了苍眉。听云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看他惘然失神的样子,难道他疯了不成?他一定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么会带若满脸血污来此胡言乱语?青云略一盘桓,道:“是那个使剑的人杀了云七郎。”
“哪个使剑的?他们都使剑呵!”
青云乘他不备,突然出手点中云开前胸两处大穴,一名崆峒弟子过来将云开捆上。
就在这时,突听林外人喊马嘶,压过了林中的拼杀声!一名弟子慌忙来报:“师父,邪教的授兵到了!”
青云立即撇下云开,纵跃到玉香子的身旁,道:“敌人援兵到了,我们撤吧?”
玉香子收剑,对清玄子道:“我们撤吧?”
清玄子立即下令:“八剑联盟的弟子听着:立即撤离此地!
三个道长殿后掩护,众道士边战边退,邪教高手的追杀声不绝于后!
等撤到安全地方,青云忽然发现云开和那个看押云开的崆峒弟子都不见了!
一个很晴朗的早晨。
纱窗上投下树枝浅淡的影子。微风吹过,树影婆娑摇曳。
华光道长正在他的卧房内,面对窗户行功纳气,以内功疗伤。
他中了邪派高手的蝴蝶镖,镖伤左肋,镖上有毒,幸亏他的功力深湛,才得以逃脱活命。此时他的伤已无大碍,但身经百战的华光却仍余悸犹存。
他不明白邪教的人是怎么得知他的密行踪的,五更天时那场突然袭击叫他措手不及。穿红花袍子的欢喜旗肖旗主几招之内一掌震死峨嵋派三清门的三师兄,使他很吃惊。邪派的人都是硬手,准备充分,行事秘密,他虽已事先提防终于还是中了人家的埋伏!
邪教对阿芬志在必得,敢公然和“八剑联盟”为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恃仗是什么?
“云家刀”的少掌门云开为什么发疯?为了阿芬?为了羞辱?为什么残杀括苍派和王屋派的弟子?这种过节怎么向云遮天讲?
华光虽身为华山派的掌门人,但他是半路出家的。当他是个游侠时,有次偶然路遇一位全身血污的老道士,蓬头垢面,样子难看,这老道士身受数处重创,自称是华山派的。他将老道士回华山后,方知这老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铁剑道人,华山派的掌门!
铁剑道人原也不是华山派出身,他原是威震天下的“铁剑门”弟子。
相传“铁剑门”始创于春秋末期,那是一个战事频繁的青铜时代。刀枪剑戟无不是青铜所铸,但青铜质脆易折,不是理想的兵器。那时却已有了武功门派和职业剑客。那时,楚国有个叫公孙丑的人,剑术最高,培训了很多出名的弟子。公孙丑死后,他的弟子星散各国,大都继续做剑客。到了道教尊奉为南华真人的大哲人庄子生活的时代,庄子的故乡宋国蒙县漆园,出了一个很奇特的人物,曾以能乘风而行的列子和大隐士南郭子为师,又拜在公孙丑的门下学剑,最后从师欧治子学铸剑。欧治子是古代最有名的铸剑师,所铸之剑无不是名剑。其人从欧治子学铸十年,然后以一天降玄铁成一柄大铁剑,剑身长五尺,柄长一尺三寸,相传到成之日天降雷电将铁剑从炉中击出。此剑切金断玉,神威非凡。
当时剑客之风特盛,庄子在《说剑篇》中写道:“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庄子亦自称“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气魄极壮。庄子的剑术,就是跟这个人学的。
这个人自名漆园子虚,到楚国,创下赫赫的铁剑派。
铁剑门自此开始,直传到明清。据说崇祯的长公主,就是铁剑门的传人。
但到华光的时代,铁剑门在江湖中是盛其名而无其实了。
铁剑门的突然衰落是一个谜。
铁剑道人怎的到了华山派,做上了华山派的掌门,武林中虽有种种传说,但实情如何仍是个谜。
铁剑道长怎么负的重伤,华光没有说起过。总之,铁剑道长临死前吩咐门下:选华光为华山派的掌门人。这岂非也是个谜?
所以,华光在“八剑联盟”中,地位并不高,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歧视,但华光总感到他和各派之间有那么一点儿不信任。
不过,他们这次联合手动,从开始到现在,相互合作得报不错。
贴身侍候他的弟子进来,打断了他的遐思:“师父,玉香子师伯和清玄子师伯来看望您。”
“快请进!”华光下地穿鞋。
帘栊一挑,玉香子和清玄子走了进来,俩人仙风道骨,气宇非凡,非华光之可比。
“你的伤可好些了?”玉香子问。
“有劳二位道兄挂怀,好多了。”华光道。
“青云道长在做早课,马上就会来了。”清玄子说着.打量华光的脸色。
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没有休息好,华光的脸色有些憔悴。
玉香子问:“华道长以为云开的事该怎么处理?”
华光和云遮天很相热,而云开杀了括苍山和王屋山的两个弟子,这事很难办。
“两位道兄有何高见?”
玉香子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古来的规矩。”
华光道:“是这个计较。但云家乃武林世家,势力很大,我们倘在此时与云家闹翻,只怕于我们这次的行动很不利。”
清玄子叹了口气。括苍派的弟子昨夜和前天死伤较多。“十年而今,‘八剑联盟’是每况愈下了!”
华光听得出他的弦外音。十年前,铁剑道人主持八剑联盟,铁剑道人既殁,八剑联盟的衰落似应有华光之责。八剑联盟的剑主只变了一家,那么清玄子的感慨也就是暗有所指了。
华光正色道:“小弟忝居敝派掌门之位,诚不得已。小弟武德皆微,道行更浅,八剑联盟的发扬光大,全赖诸位道兄了!”
他这话的弦外音也很明白:铁剑道人一死,八剑联盟便告“每况愈下”,可见并非我华光一人不中用。
玉香子道:“八剑联盟同气连枝荣辱与共,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我们正应借此机会,协力同心,重振八剑联盟的威风,以申正义!”
清玄子道:“玉香道兄所言极是!”
华光心中暗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附和道:“是啊!倘若峨嵋、泰山、白云观的三家力量合起来,我们的确可以重振雄风了!”
玉香子和清玄子相视一眼,玉香子道:“泰山的双松道长为‘大圣门’的贼子伤了一臂,他是不能来了。”
双松道长因和“神龙会”的龙头老大(即原北五省武林盟主龙雪山)有交谊,在衡阳城外拦截“神龙会”的死敌柳如笑,被“大圣门”这个弱冠小子一剑断臂(事见《龙凤英雄》)。
清玄子道:“不知有没有这个贼子的消息?”
华光摇头。玉香子道:“据江传说,这贼子身集通臂拳功派,天山派,黑风剑和云雾剑四家武功于一体,内禀惊人,连龙雪山都败在他的剑下,只怕不好相与。”
玉香子的担心是对的。柳如笑所会的四家武功,无不是当今江湖最历害的。其父柳南风曾凭通臂拳神功打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宝座,天山派的武功为武林侧目,而黑风剑,云雾剑更是三百年来天下最厉害的四种宝剑四种剑术中的两种。
“黑风云雾,血芒神竹,天下无敌,武林匍伏!”
这歌谣所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玉香子又问:“听说贵派的铁剑道长将“铁剑门”的无敌剑法都传诸于你了?”
华光苦笑道:“我临危受命,铁剑道长宣布完任命后即羽化西去,我哪里会什么‘铁剑门’的剑术。”
清玄子道:“他的那柄铁剑可传给你了?”
华光道:“没有,我遵铁剑道长的遗命,已将铁剑随葬。”
玉香子叹道:“可惜!可惜!
这时,青云道长急匆匆进来,道:“我刚刚接到探报:华老弟的那名女弟子并不在邪教的手中,我们上了当!”
清玄子同:“上了谁的当?”
青云道:“怎么说呢?反正现在是那个丁香带着她,正朝金陵方向而去!”
其余三人听了,心中暗犯核计。青云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莫非他暗派了眼线不成?
玉香子恨恨地道:“这个丁香!哼,我们都老了,居然让一个毛头小伙子给耍弄了!”
一辆墨绿色的双马缁车,正轻快地向前行驶。
缁车是一种屏藏性很强、里面铺设非常舒适的高级卧车,可坐可卧,宽敝豪华。这种车原是王公贵胄们所用的,适于长途旅行。
车子在山道上向前匀速奔胞。道路两旁是连绵的巍巍群山,树青草绿,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正是江南三月好,红花碧草,子规啼春早!”
丁香坐在驭手的位置上,随便吟道。
他的吟咏刚停,煞风景的是前面的一棵大树,忽然从路旁栽倒,横亘在路上!
丁香勒住马索,带车回转,口中道:“我学刘伶也,路塞不通,痛哭而后返。”
他说哭却没有哭,他是在笑。就在他回转缁车时,他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隐然而渐近,响若沉雷。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玉香子、清玄子、青云和华光四位道长,率领数十名道士,纵马追来!
众人或马上或地上,将豪华的缁车团团围住!
丁香笑道:“各位道长,如此若临大敌,却是何故?”
青云道:丁檀越,别来无恙?”
丁香道:“诸位是来向我送行和致意的吗?”
玉香子冷冷道:“我等是来向你索还华山派弟子的!你把她交还我们,贫道放你一条通天大道!”
丁香笑嘻嘻道:“通天有什么好处?‘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华光道:“无量天尊!丁檀越莫非不肯给我们八剑联盟一个面子?素音是敝派弟子,多承丁少侠从邪教手中救护,现在请你把她归还我们吧。”
丁香做惊话之状:“咦?这就奇怪了!我曾送信给诸位,难道你们没有从金宅中救出她来吗?怎么向我要人呢?”
四位道长面有愤怒和惭愧之色。
华光面现窘迫,道;“我们中了邪教之计。”
丁香道“那你们去找邪教算帐呵!”
青云道:“可是,据贫道所知华山弟子素音却是和丁少侠在一起!”
丁香笑道:“青云道长,你又何必这样卖力气?查明真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众道闻听此言,都是心头又惊又证,玉香子等三人一齐注目青云,青云脸上阵红阵白。他左手一提腰畔的宝剑,叱道:“丁少侠,休得胡说八道,惑乱是非!快快交出人来!”
丁香朝他挤挤眼晴,道:“就算人在我这儿,你们也不该向我索要。第一,人是我从邪教手中教下的,为此我与邪教结仇,你们若不能杀光邪教的人或不能保护我的安全,你们就没有资格向我要人;第二,你们为什么不问问素音自已,看她是否愿意跟你们回去?”
素音是阿芬的教名。华光朝车内喊话:“素音,为师在此,不要怕,快出来见过你的三位师伯!”
没有人回应。华光又喊,仍无回应。清玄子嘀咕道:“怎的这般无礼!”
华光听了,脸现尴尬。弟弟子无礼,当然是师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嘛!丁香眼中闪过狡狯的目光,他笑道:“你怎么可以诋毁华光道长呢?华光道长御徒甚严,华山派的弟子也都是规矩矩的正派弟子。”
清玄子瞪了丁香一眼,怒道:“那她为什么不回答师父的呼唤?”
丁香微笑道:“因为她根本就没听见。”
华光惊问:“素音她怎么会听不见?”
丁香道:“你的声音小。”
华光很诧异。他的喊声绝对不小,只要阿芬不是聋子,那么在一里外也能听得见!华光盯住他的脸:“你在开玩笑?”
丁香一本正经地说:“她正在一百里以外的地方睡觉,怎么能听得见?”
青云叱道:“撤谎!”
他过去就要打开车门,被丁香拦住。青云出手攻击,指掌拳脚十分精妙,却不能迫丁香后退半步,亦不能前进一步!
旁观众人都是行家,对丁香的武功不由得心中折服。崆剑派的掌门人是武林中响当当的成名人物,却制不住一个少年!
丁香边出招格架边道:“我可以眼你打赌!”
青云道:“赌什么?”
丁香撤身收招:“賭你们要的人不在车上。”
偏偏车中却发出了一点响动之声。
青云皱起了眉。“用什么做赌注?”
丁香道:“用你的剑。”
青云犹豫了。他是个老江湖,知道丁香不好对付。一个人是否好对付,常常从一件事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崆派掌门人的佩剑,这是一个很大的注!
丁香道:“素音若在这辆车上,你可以刺我一剑;若不在,留下你的剑!”
这种赌法很公平,但青云却不想赌。素素音是华山派弟子,他何必冒这个险?他摇头。
丁香笑道:“那就请你们让开路吧!”
华光道:“且慢!我来和你赌!”
丁香道:“华道长若要赌,赌注就得变了。”
华光道:“你要賭什么?”
丁香道:“赌一个你不敢答应的东西。”
华光生气了。“就算你要赌贫道的命,贫道也和你定了!”
丁香含笑摇头:“华道长德高望重,武林极为饮仰,我怎么敢赌你的命呢?”
华光问:“那么你要赌什么?”
丁香道:“赌铁剑道人的那柄铁剑!”
华光急忙摇头。“这不可以!”
丁香道:“那么,赌你们放弃素音站娘!”
华光道:“这个贫道不能做主。”
青云道:“你何必为她而得罪我们八剑联?她和八剑联盟的内部事务有重大干系,你最好莫来搅局!”
丁香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武人的本份!”
玉香子道:“贫道来和你赌!”
丁香道:“我不和你赌。”
玉香子大怒;“为什么?”
丁香道:“王屋派的剑法比不上华山派的剑法,道长的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剑,所以我不赌!”
玉香子呛啷一声拔出佩剑,青云急忙按住玉香子的手臂。
车中传出女子的叹息声,众人听得十分清楚!青云咬了咬牙,道:“我賭!”
因为他发现女子叹息声传出时,丁香的脸色变了!
青云打开了车门。
车中果然有一个女子,很年轻很美丽的女子,蜷卧在舒适的车箱中——但却绝对不是华山派的素音!
背云的脸,象给人打了个大耳刮子似的,霎时变得通红!
丁香微笑着注视他,他只好摘下佩剑!
突然,两名王屋派弟子挺剑冲上,刺向丁香!丁香从容还击,却不出剑,青云的剑突然出鞘,朝他刺来!
凌厉阴狠的一剑!崆峒派的青杀剑!
丁香却适时抓住一名王屋派弟子,朝青云的剑推送过去!
噗地一声,青云的剑刺入王屋派弟子的心窝!
另一个王屋派弟子,已被丁香一脚踢飞!
众道土都拔出了佩剑!
突听山上传来一阵箫声,箫声低郁哀怨,似有愤懑难抒,是《霓裳中序》曲!
所有道士的动作都为这乐曲所凝住!
倘再动手,胜算多少不说,为人所见,传诸江湖,只怕于“八剑联盟”的名声大为不利。
丁香笑道:“青云道长怎么可以杀王屋派的弟子呢?是嫌他们不懂礼数不守信诺而代师教训吗?”
玉香子怒视青云。青云无法在这个时候解释。他要杀的是丁香,但他不能承认。他涨紫了脸,讪然无以应答,将佩剑抛给了丁香。
丁香道:“你们无端拦劫我的车马,看在青云道长的面子上我不加计较。但路上的那棵树,你们总得给我揶开吧。”
几名崆派和华山派弟子,过去搬移大树。他们突然惊叫起来!
放倒大树拦截丁香的三个道土,忽然都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他们的喉咙都被割断,在树根部的横断面上,写有三个血字:“铁剑门”!
凄凉的寒箫声又响起来,忽远忽近,难以确定所在。
玉香子、清玄子和青云听了这箫声,心中不禁掠过一阵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