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劣的灰布衣衫掩不住他身上所迸射的剑气和冷傲!丁香已变得象块寒冰!
柳绿色缎袍和锦带则更增添他的活力和青春的豪情!柳如笑就象一团烈火!
柳如笑在离丁香五步之处停下。
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战国时一位文弱书生在虎狼之威的秦昭王面前所说的这一段话,不知激励了多少后人!
五步溅血,人亡留名!
这又是多少豪烈之士的愿望!
五月,二十二日。
五月,榴月,石榴花开的季节。
鲜艳的石榴花就象烈火和热血,开放得正盛。五月,应该是浪漫和爱情的季节。
可是这一天的黄历上却写道:“凶。百事不宜。忌问病吊死,忌出游。”
就算历书上没这么写,今天也绝不会是个好日子。
柳如笑一抱拳:“我知道你会找我的!”
丁香的乌龙剑呛啷一声跳出剑匣半尺,他冷冷道:“我当然会找你,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
柳如笑按住玄铁柳叶刀的刀柄,柄上有石榴花一样鲜红的绸采:“昨天才是杀人的好日子,可惜你错过了!”
丁香道:“我做错了的,我会用鲜血来补偿!你拔刀罢!”
柳如笑忽然放开了刀柄。“无论用你的还是我的鲜血,这种补偿方法都是错上加错!”
“你胆怯了?”
“不,我心软了!”
“那你就死!”
临战心软,自然该死——
丁香的剑出鞘,如乌龙逐电,刺向柳如笑的咽喉,劲快已极!
柳如笑却飘后三尺,堪堪躲过这一剑!
“丁香,你错了!”
“我等在这里,并非为了向你讨教行事做人的道理!”
“我不出手,也并非因为你不该杀!”
“那你何必罗嗦!”
“因为我觉得你今天不该死。”柳如笑道:“因为怜红小姐正在找你!”
丁香冷峻的脸上,肌肉抖动一下。
“你为了她才不动手?”
“不错,但也不全对。因为我还知道你心中的杀气是你自己逼出来的。你用这种方法来杀我,实在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若有把握杀我,又何必在酒店中和人联手?”
“我不喜欢作没把握的事!”
柳如笑听了,哈哈大笑:“你现在岂非更没有把握了吗?”
丁香的剑下沉。“也许我对自己有了一点把握!”
柳如笑道:“我曾经非常纳闷你在身负重伤的时候,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从‘不思蜀’庄园中逃出去,现在我好象突然想明白了!”
“你若不说出这句话,我也许可以不杀你的!可是现在——”
丁香脚步闪动,乌剑刺出!
现在他的心事被人窥破,就象坚固的城堡被人打开了缺口,他只能拼死一战!
乌剑一连刺出五剑,间不容发,狠辣快捷惊人!
柳如笑连退五步!
丁香收住剑,左手轻抚锋锐森寒的剑锷,盯住柳如笑:“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柳如笑微笑道:“我只是不想打乱你原来的计划。你不是很希望我和云水山庄血战么?我现在的确很想赶到云水山庄去给云开贺喜!如果我战死,岂不正称了你的心愿?幸而不死,我们岂非有的是机会?”
“我忽然想亲手杀死你!而且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烦乱,这正是我的机会!”
“你真的想杀我?”
“真的!”
柳如笑长啸一声,钢刀出鞘!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刀光如匹练,匹练抖卷成一朵朵刀花,罡风犹如钱塘狂潮,砍向丁香!
当当当……金铁交击的震响急如骤雨,烈似怒雷!两个人都将毕生的功力凝集于兵器上,全神迎战,空气锐响如裂帛,杀气浓重冲云霄!
丁香的剑!剑快而奇诡!
柳如笑的刀!刀急而紧密!
两个人所学的都是上乘的武功,剑术与刀法俱都奇诡绝伦,二人都是当今武林中堪称凤毛、麟角的一流少年高手!
但丁香已被迫退数步!
他的内力虽已有惊人突进,但比之柳如笑仍逊几筹!
柳如笑不但在幼时即得父亲输贮中脉的内元,而且又得威震天下的独行大侠杨不二输与内元,又得水怪苏不三(其舅)输与内元,而且又食阴山灵蛇“赤帝”的蛇胆,复于天山服食千年雪参,内功深不可测!
否则,叱咤天下的龙雪山又焉能败在他的手下?
丁香极力支撑,将全部内元催施至极限,招招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
柳如笑的内功既占优势,便毫无急躁,攻守俱极周密,绝不出险招。只要拖下去,他就稳操胜券了!
其实,他对丁香的确是手下留情的,他的内力只施出七成左右。不然,丁香的剑早就被他或震飞或摧折了!
就在激战鏖兵的紧要关头,忽听有人长喝连声——
“喂!你们俩个,快住手!”
当啷然一声雷震,丁香借刀剑格击之力倒纵而起,空中三翻,落地后疾转身便欲施轻功急遁,却听一声轻柔但清晰的呼唤:“丁香!”
丁香全身如遭雷击,凛然一抖,身形定住如僵!
正是怜红的呼唤。如同天庭的仙乐,神灵的幽呼,令他心头巨震!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来找我!
但他不敢回头转眸去看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怜红的声音具有令人难以抵御的魅力:“丁香,我有话对你说。”
丁香肩头一抖,咬咬牙,冷冷抛出一句:“我和小姐无话可说!”
老长生大怒:“他妈的!你如此不识抬举!小姐有话,你就给我好好听着!”
丁香道:“我若不想听呢?”
老长生刚要发作,却被怜红阻止,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老伯,他心情不好,你不要生他的气。”
丁香听了这样温柔体贴的话,鼻子一酸,咬牙咽下欲夺眶而出的涩泪,发足狂奔而去!
眨眼间,他的身形就变成了一个黑点。
柳如笑心想:若是她这样唤我,便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应了!
假如怜红叫丁香上刀山下火海,丁香也会答应的,只不过他知道怜红唤他绝不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知道怜红会问他什么,而他是绝不能说的!
怜红望着他逝去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对柳如笑嫣然一笑:“柳少侠,我们去喝酒好不好?”
喝酒?当然好!
人若在愁时,还有比喝酒更好的消解办法吗?
所以云开已喝得酩酊大醉!
他独自一人,已喝下五坛竹叶青。
竹叶青的度数虽低,但后劲却不小;而且五坛竹叶青,差不多已抵得上他的体重了!
“人生失意须尽饮,唯有美酒不负君!”
他醉里吟歪了古诗,伏桌欲睡。
就在这时,一匹健马从远方疾驰而来,骏马冲出数丈,身后才腾起尘烟,其行之速,令人咋舌!
马健人矫,骑手双足踏镫,身体悬空离鞍前倾,劲风掠衣,猎猎急响!
响得更急的是他手中擎着那幅锦旗。旗帜不大,却很醒目,象一团烈火在马背上燃烧!
离酒楼还有二十几丈远,马速稍缓,锦旗掷出,去势如箭,咄地一声钉在酒楼的横楣之上!
旗杆竟是百炼精钢打造,两端俱极尖锐。
立即有四个人站到旗下,叉手施礼。
令旗到如主人到,违者杀无赦!
健马通体是汗,骑手也是汗流浃背!
显然是长途疾驰而来。骑手凌空翻腾,如云舒卷,轻轻落地,急问那四个人:“公子何在?”
“回禀掌旗使:少爷还在楼上吃酒。我等怕出意外,一直守在四外!”
掌旗使快步登楼,抢步到云开身旁道:“公子!掌旗使云达奉掌门之命敦请公子动身!”
云开不抬头:“去去!别来烦我好不好?”
云达道:“公子快醒醒!奴才奉有掌门敕令,公子不可嬉漫!”
云开仍不抬头,问:“何事大惊小怪?”
云达躬身附耳低语:“公子日思夜想的人已给老爷带回庄子,老爷已印好请柬遣人分送!一百名弟兄带十面令旗分头寻找公子已经五天多,公子切莫再加耽搁!”
云开霍然抬头,仿佛没听清他的话,问:“你刚才说什么?”
云达低声道:“素音姑娘已到云水山庄!”
云开立即就跳起来,从楼上一头扎下去,象一朵白云轻快落下,抓过一名弟子手中牵着黄骠马,一句话也不说,跳上马背,双腿一夹,马会人意,立即象离弦的箭一样朝掌旗使云达所来的方向驰去!
马如旋风,人如云朵!
云水山庄的人都知道大小姐云花的脾气。
她认准要干的事。九头健牛都拉不回来。她耍起性子来,老庄主云遮天都时常装作不知道或没看见。
但合庄上下,却没有人不喜欢她。
因为她不但美丽、浪漫、天真,而且非常善良。有很多次,庄丁中的几位犯了错误当受刑罚,都是她出面向云遮天求情而得以免刑或减轻处罚。人人都知道老爷对公子寄予的希望最大,但最宠爱云花。
所以,云花叫他们做事,他们不但不敢违令,而且心中也十分乐意效劳。
就算云花的指令很荒唐,他们也一样遵行不误。
云花从客栈中冲出来,在大街上乱走。不一会,她就发现身后跟着一群疾装劲服的健汉。他们是以云无形为首的二十名护驾铁卫。
云花站住。“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云无形躬身答:“侍候小姐。”
云花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咄!我并没有叫你们哪!”
云无形道:“小姐适才于酒店遭遇险情,是我等护驾失职,我们再不敢大意了!”
云花眸噙泪花。
——我对他们发号施令,他们却如此忠心耿耿;我拼死救护柳如笑,可我一气出走,他竟不追出来安慰我!哼!此人薄情如斯,见到项怜红之后,便全似没有我这个人一般!好可恨!他一定是恼恨哥哥夺了素音这件事!
内心自伤自叹一回,见云无形等二十名健汉肃立候命,便勉强展颜一笑道:“好了,你们跟我去喝酒罢!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然后我们回庄!”
云花要喝酒没人敢拦,她要喝醉也没人敢劝。她平素喝的都是南方的甜米酒,此时一连干了二十杯北方的烧刀子,早已醉态可掬!
“来,我再敬你们每人一杯!”
云无形道:“小姐,我们都过量了,再不能饮了!”
云花嗔道:“胡说!谁再敢说不能饮,割他的舌头!”
谁还敢不喝?
云无形敢。他把酒喝干,却没有咽下去,云花一转身,他就吐了出来。
有几位弟兄也如法炮制。
云花怎么醉都可以,他们也可以醉,但若出了意外,掉脑袋的首先就是他们!
云花容颜娇红,醉眼乜斜,道:“你们听着!以后凡见到丁香和老道和尚,你们就统统给我杀!”
“好主意!”
高声的赞喝响在门口,众人一齐去看——
门口站着一位佩刀的猛汉,身如铁塔,腰刀长大,凛然若狮虎!
他就是绰号“西凉铁心刀”的石铁心!
他在瑞丰号酒楼袭击假面剑客(铁剑道人)失败后,幸而不死,不知何故到此。
“我听说丁香是个奇男子伟丈夫,不知你们何故杀他?”
云花叱道:“放屁!撒石灰偷袭人的家伙也算奇男子伟丈夫,那么鸡鸣狗盗之辈就都是圣贤了!你是哪来的傻小子,敢在小姐面前替那贼子张目?来呀,先给我收拾了这野狗!”
石铁心火烈的脾气,焉能受此辱骂!他拔出腰刀,和三名云家弟子格斗!
那三名健汉有两位已醉意朦胧,如何是石铁心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躺倒了两人!
云无形大怒,抽出云头刀,一跃至前,朝石铁心猛攻!云无形是云水山庄的佼佼者,刀法施开,一时和石铁心战成平手。
所有人都在看这一场激烈的拼杀!
就在这时,窗外飞进一条人影,足一点地的时候,已将摇摇晃晃的云花拦腰挟起,从对面的窗户刷地掠了出去!
此人的力气和轻功都很高!
云无形与石铁心拼杀几十个回合,不能取胜,便边战边道:“弟兄们!你们先保护小姐退走,待我慢慢收拾这个狗贼!”
他怕石铁心另有同伙,深恐云花出什么意外。可是他的话音一落,就听一人高喊:“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云无形大吃一惊,一刀砍出后抽身纵出圈外,怒问:“你是什么人?”
石铁心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凉石铁心便是!”
“你们来劫我云水山庄的小姐?”云无形的眼中已喷火!
石铁心大骂:“我们?呸!你瞎了狗眼不成么?没见老子就一个人吗?老子干嘛要劫你家的臭小姐?老子要玩小娘皮,花堂子里有的是,费这等鸟事!”
云无形听他如此粗言鄙语辱及小姐,气怒如狂,大叫一声,云头刀雷霆般击出!
石铁心也不含糊,举刀相迎!
又一场恶战!
金铁交击的锐响、桌椅劈斫翻倒的乱响,杯盘跌碎的脆震,叱骂声搅成一锅粥!
三十几个回合后,云无形吃紧了,渐渐后退。众人一见,呼啸一声,齐上群殴!
两个武功差的弟子被先后砍翻,但石铁心也多处受伤,有两处伤得还很重!但石铁心毫不怯阵,独战众人。依然连声喝叱笑骂!
“小南蛮子!算他娘的什么好汉!”
其人如石,其心如铁。石铁心生长在西凉,风砂塞外,马上民族,其心性俱剽悍勇猛,刚硬嗜斗,身手雷厉风行,与人相殴,不胜不败不死则不休,石铁心正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佼佼者!
但他的武功毕竟不到至高境界,云家子弟也不是怯战畏死的庸手。单打独斗虽弱势于他,可群战之下,优劣之势很快分明!
石铁心左支右绌,苦苦强撑!
一名云家刀手狂吼一声,突然纵身直扑,石铁心的钢刀噗地一声刺入他的胸口,他的双手也死死抓住了石铁心的手腕!
云无形的钢刀一下子砍中石铁心的右肩!
另一人的刀则削断了石铁心的左肋!
石铁心钢刀脱手,但仍以左掌和双腿向云家子弟进攻!
这种强悍的打法令云无形吃惊!石铁心全身血污,犹自连连呼斗!云无形叫道:“留活口!不可伤他性命!”
众人一拥齐上,将石铁心按倒,绑缚。石铁心大骂不绝,一健汉狠踢他一脚:“奶奶的!你还嘴硬!”
石铁心啐出一口血水,骂道:“爷爷怕你个鸟!呸!一刀砍了老子,算你们有种!二十年后爷爷又是一条好汉!”
他看了一眼最后死在他刀下的那人,他的刀还插在那人的肚子上。他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云烈!”
“好名字,好烈性!你们这群王八蛋中,也就云烈还算一条好汉!”
云烈以身为肉障,给同伴们创造了机会。石铁心就倒霉在云烈身上,可他却敬佩云烈。云无形又敬佩石铁心这样的硬气,又禁不住恨他!云无形扫了一眼五位死掉的伙伴,狠狠地哼了一声:“云水山庄的人没一个孬种,你会知道的!云彪,你立即带五名弟兄押他上路,不要让他死掉!其余的人,立即随我去救小姐!”
可是小姐在哪里?
竟然没有人知道小姐是怎么失踪的!
云花醉意沉沉,只觉身如腾云驾雾,全不知那人要把她挟带到哪里去。
当她躺到一张床上时,她的眼睛仍然睁不开,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美的梦,也许并不是梦,她被柳如笑紧紧抱着,被他亲吻着,她通体酥软,如醉如痴地搂着柳如笑的脖子,虽任他抚摸,口中却喃喃道:“不,别这样,……求求你,呵……”
香汗和呻吟终于都停止了,云花沉沉睡去,做着美好的梦……
五月的夜,温沁宜人;石榴花在星光下怒放,火一样的石榴花,血一样的石榴花!
云花醒来以后,第一个感觉是头痛和口渴得非常厉害,睁眼一看,自己竟躺在简陋的农舍里,身下是破土炕,方自惊愕,欲抬腿下地时,猛觉下身疼痛,大惊起身,却见褥上有血污几点,眼泪立即涌出杏目!
一看地下时,又吃一惊——
地下伏倒二尸,是一对老翁老媪,早已体冷尸僵!这对老人显然是这家的主人,皆被重手法击毙!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却只记得昨天将黄昏时在酒店与二十名铁卫饮酒,喝得很痛快,后来……似乎是和人打架了,是谁,为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又是如何……如何失身的却完全不记得了!
她瞬时出了一身冷汗,一向刚强好胜的她此刻却惶急虚弱得难以自持,恍兮若坠向万丈深渊,惚兮如暴风骤雨中失群的孤雁,她一下子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脆弱,除了流泪便什么主意也没有了!
许久以后,她才勉强镇定一些,提声问:“外面有人么?云无形,云彪、云烈、云亮,……你们都在哪儿?”
回答她的是远处一声清亮的鸡啼!
五更天了!
破木桌上的那盏油灯油已将尽,细细的灯捻子上苟延着如豆的火苗。她挑了挑灯蕊,火光稍亮一些。她端着破铜灯,蹲下身子察看死者。死者的致命伤在太阳穴,是被钝器打塌致死。这是最普通的杀人手法,无论是用拳头还是足尖,都可以轻易做到。凶手显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特征。
她又巡视层子。屋子简陋至极,除了几件票黑的破箱笼物外便什么也没有了。突然,炕角处有一物闪亮!
她趋步拾起,心跳得极厉害——
是一块巴掌大的碧玉,色泽湖绿,厚约三分,手感极为滑润,显为人久为把玩所致。
玉板椭圆形,一端系有黄锦索,是人们常带以饰的玉佩。玉佩经过精心雕琢,周边有精致的花纹,一面刻着一枝柳枝,枝上有一鸟;另一面则刻着几行字迹优美的铭文:“柳舞南风,莺关花下,灵狐为随,玄珠为佩。柳琼赠莺妹如意。”
男女定情,赠玉如意以为信物。这块玉佩,显然是定情之物。
云花惊喜之余,又感到阵阵寒意和哀伤!
因为她已知道这玉佩是谁的了!
“柳舞南风,莺关花下”,这几行文字是武林中几乎人人都知晓的,它就是昔年的江南武林盟主柳南风的自写照!风流大侠柳南风和绝代美女苏红莺的爱情故事还有谁不知道?
柳南风就是柳如笑的父亲!
柳如笑在哪里?
显然,他是仓惶而去了!
始乱终弃,其心何狠,其情何薄!
哥哥夺了你的素音,你就糟贱我云花,其行又何鄙!柳如笑,你难道不晓得我对你是一腔衷情、倾心至深吗?其实你又何必走,我的身心早已属于你!难道,你是用这种方法折磨我,报复云开么?
云花将玉佩贴在胸前,泪流满面!
古城。繁华的古城。
如果说古城和它周围二百里的地面都在云遮天的控制下,那的确有点夸张了。但如果云水山庄的人向你夸耀说城中三分之二的产业是云家的,乡下有半数以上的农户向云水山庄纳租,那么你完全可以相信他的话。
不仅如此,金陵、京都、苏杭二州、洛阳、成都等名都大邑还都有云家开设的商号货栈;在扬州城,云家所开办的湘绣会馆规模最大。生意最兴隆,云家所发行的会票(相当于今人的汇兑支票)最受人信赖。
云家既是武林世家,严格训练的五百名刀手中至少有五十位的武功都不在“西凉铁心刀”石铁心之下,云家的财势也是天下闻名的,比之姑苏世家“逍遥神梦翁”不相上下。
有这样赫赫的家世和财富,云开如果刻意显示他的孤傲不群,那也的确无可厚非。
所以,当他快马单骑驰入云水山庄时,他对沿途的欢呼声和致敬礼无动于衷,也并不算过分。因为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云水山庄的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庄门口有一片旷场,广植树木;两侧是密密的拴马石桩;有一口大井,井台用青石砌成,上盖一座很够气派的碧瓦凉亭以遮风雨。
庄门口,二十名疾装劲服、腰系红绦的佩刀健汉,不但装束齐整一色,而且个头也都一般高,肃立两侧。
五十多岁的二管家云机在大门口作知宾状。
一见云开驰到,云机立即面含惊喜地迎上去,一手挽缰,一手拉住云开。
“少爷回来得正是时候,庄上已经得到了飞骑传报,老爷和客人们都在盼望你呀!”
“机叔你好吧?”云开有点心不在焉。
云机答道:“合庄上下都很好呵!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哪!夫人忧虑得一天要掉上几回泪哩。”
云机陪他朝里走,又问:“少爷怎么没有和小姐一同回来呀?”
显然,他和妹妹会过面的消息庄中早就知道了。此时,云花正和柳如笑、西门独秀乔装奔赴华山方向呢。
云开淡淡地说:“妹妹很快就会回来的,机叔不必担心她。”
有云无形所率领的二十名铁卫护驾,又是和柳如笑在一起,他对妹妹的安全的确很放心。云机不再问云花的事。就算是管家,很多事情也不能随便涉问。
云水山庄的确是太大了,规模就象一座紫禁城!
城堞、箭楼、马道、甬路、城濠、内河、哨亭等护庄设施一应俱全。庄中还有粮仓、货栈等,日常应用庄中皆广有贮备。庄中还有药师、马师、铁匠等,仅仅庄中的常备好马就有三百匹!
云氏的嫡系和忠心近卫的庄丁刀手都在庄中居住。
清军攻占府城以后,对云水山庄莫可奈何。云遮天派人送给统兵的萨其格将军白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萨其格将军大喜过望,立即退兵,而且和云家交成了朋友。
要想控制这座城市,云家这样有势力的世家大豪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云遮天这样做,当然会遭到武林侠义辈的非议,但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公然和清兵对抗,那么云水山庄的势力再大也是枉然。明朝数百万军队都敌不过清兵,李闯王不但也败给了清兵,他的四十万大军也是一败再败。
“全庄上下老少三千七百多口的性命生活都系于我一句话上,我怎么可以轻率?”
云开很理解老爹的苦衷。
他知道老爹的脾气。云遮天想做的事,不管有多少困难、不管有多少人非议反对,他都一定要做成!他的话就是云水山庄的圣旨,连云开都不能违背!
他要云开练武,云开就得去练,哪怕是在后半夜;他要云开睡觉,云开就得乖乖闭上眼睛,哪怕是刚刚睡足。假如他要给云开娶一个八十岁的老媪,云开也得乖乖成婚!
幸而云遮天极少做不近情理的胡涂事。
现在,云遮天要给儿子娶的姑娘,就是云开为之钟情弥笃的素音,所以云开一路上连换三骑,马不停蹄地疾驰回庄。
大客厅中聚集了许多衣衫光鲜的客人。
他们不是云遮天的武林朋友,就是城中有名的豪绅达士,再不就是官府中人。
虽然很多武林故交对云遮天做了鞑子国的顺民很觉可惜与不耻,但毕竟还有很多人能想得开,所以前来贺喜的人真不少。
有些人不愿出面,但也派人送来了喜函和厚礼。
云开一进大厅,马上给云遮天叩安。云老庄主见儿子果然如期平安返回,非常高兴,哈哈大笑道:“开儿,你回来就好,别的就不必说了!你的世伯和叔叔们刚才还在议论,担心你不能如期赶回哪!哈哈!爹知道你上了嵩山少林院之后,就命一百名骁骑刀手密切打探你的消息,爹则回庄教人四处送出请柬,爹相信客人们到了之后,你就一定能赶回来的!再过七天就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要好好乐一乐,冲冲你的晦气!”
接着,云遮天为云开一一引见客人,云开和客人们见礼。其中很多人,都是云水山庄的常客。
随后大排酒宴,铺排之豪华,气氛之欢乐那是不用说了。
云水山庄的人,几乎个个欢乐,就连素音和秋萍听侍候她们的丫环说云开安然回来了,也禁不住很高兴!
因为她们还不知道云遮天“救”她们到云水山庄的用意。
但有一个人,脸上虽然不得不挂着应酬的笑容,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不高兴的人,正是云开自己!
“爹,孩儿有话对你说!”
云遮天刚回到卧房,云开就进来了。
云遮天道:“开儿,有什么话不可以明天再说?你连日奔驰,一定已经很累了!快回去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吧!”
云开虽然已经换了一身新衣,但身上却很脏,而且他的神色也的确是非常劳倦。
“孩儿要问的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孩儿若搞不明白,实在寝食难安!”
“这等严重?你不妨说来。”
“爹,孩儿听少林寺的无知方丈说,咱们云家刀的秘奥精华并非云水一百零八路刀法,而是另有一套刀法,其象雄浑凝重,其名曰山,这是怎么回事?”
云遮天听了,脸色大变,站起身,问:“无知方丈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高僧没有多说别的,他只是暗示我应用心钻研那套山路刀法!”
云遮天长舒一口气,沉吟有顷,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现在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益处,暂且不说也罢!”
云开低头沉吟半晌,知道不能再问,便换了一个话题:“爹,你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指我带那姑娘回庄?”
云开点头。云遮天仿佛很诧异:“你不是喜欢那女子么?”
“是。”
“那你们就成亲好了!你一向对女孩子没多少兴趣,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她必有独特之处,爹要满足你的心愿呵!”
“可是……她并不喜欢我。”
云遮天听了,哈哈大笑。
“开儿,你怎么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了?云家人想做的事就得做成!云遮天的儿子喜欢上一个破落爵爷的千金,那就是喜欢,就让她和你成亲好了!”
“爹,这种事情不是可以勉强的。”
“哈哈哈!开儿,你还不懂,女人是水做的,盛在什么里就是什么形!你们成亲以后,她自然就会喜欢你的!”
“爹,如果她不同意,你就送她出庄吧。”
“什么?”云遮天生气了。“你以为这是儿戏么?我把请柬都送了出去,已经来了这么多客人,你想让我出丑么?”
“孩儿觉得这样做不妥当。”云开道。
云遮天苍眉一蹙。他在云水山庄一手遮天,谁敢说他行事不妥当?但他终于没有发作。
“哼!有什么不妥当的?她能嫁给云水山庄的少庄主,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你还不懂什么叫女人。当初你四娘也是死活不肯答应嫁过来,可嫁过来以后不一样过得挺好?”
云遮天有六房妻妾,四姨太谭姬就是云花的母亲。云开是正室夫人周倩娘所生。
云开只有沉默。云遮天又道:“这件事由爹作主,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爹还有好多事要问你!你给你娘她们请过安了吗?”
“孩儿已见过几位娘亲了。”
“好了,你回房安歇去吧!”
云开向老爹道过晚安,退了出去。
室外,夜风习习,星光灿烂。
云开的心情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