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门紧掩着的怪楼,由开着的铁窗内,传出的奇特声音,像是铁匠锤敲铁砧,叮叮当当!
人影仰望着高高的铁窗,不时摇摇头,伫立甚久之后,终于无可奈何的垂下头去,又悄悄的走开了!
自此,夜夜如是,从未有一夜间断过!
这天的清早,傲霜一个人,独自在“小白楼”下的花园中徘徊着,时而呆愣,时而叹息,不知何故。
蓦地!
傲霜身后有人喊道:“霜妹你在想什么?”
傲霜吓了一跳,心里怦怦然,她听熟了这个声音,那是二哥克业来了,于是转身说道:“我没有想什么呀!”
克业一笑,道:“霜妹瞒不过我的!”
傲霜道:“二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猜乱道的。”
克业仍然带着笑,向左右顾盼刹那后,又道:“霜妹说我乱猜乱道,我就再猜道一次如何?”
傲霜道:“随你,反正我没有力量阻止你开口!”
克业却不了解傲霜的性格,也更不会知道,这句话还包含着另外一个用意,傲霜在艰苦中渐渐长成,懂事之多超过了她的年龄!
十四年来,从六岁记事那天起,她就只看到人间的恶诈狠毒,只受到无情的冷眼,学会了忍耐功夫!
再加上她死去的娘,日夜的灌注她复仇的意念,教导她如何在无力无助无能之下,不忘记耻辱地强颜欢笑。
她虽然才十五不到,却已经学会了作假,复仇之火,又使她个性变得冷漠,自不是仁厚的克业所能了解的。
这句“没有力量阻止你开口”的反面,正是说“当我有力量阻止的时候,你休想开口,你敢开口!”
克业既无法也绝难想到这一点,因之仍然接下去道:“我猜你这半个月来,都没有睡好?”
傲霜心头急跳,但答对却很从容,道:“随你说,你说我没睡好,就没睡好吧!”
克业很诚恳的道:“霜妹,你别瞒我,你每夜都到‘武楼’去干吗?”
傲霜一愣,道:“武楼?那里是武楼呀?”
克业拍了一下额头,道:“我忘了,你还不知道那座楼的名字,‘武楼’就是你每夜必去站上半天,然后摇头而归的那座楼!”
傲霜作假不得啦,只好道:“我喜欢听那里面的那种声音!”
克业正经儿小心的说道:“真就为了这个的话,你千万别再去了!”
傲霜心头一动,道:“那为什么?”
克业忠厚至极,又不善支吾,遂把声音压低,道:“有危险!”
傲霜心里越发不明白,更要问个清楚,她自从来到汤家,就暗自观察,她觉得大哥克图精明而沉着,二哥克业则仁厚忠诚。
俗话说的好,“君子欺以其方”,傲霜年龄不大,感受却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又骗我了吧!”
克业生平不说虚言诳语,最恼人说这“骗”字,闻言只急得面红耳赤,一时无法答上话去。
傲霜暗惊,自忖道:“二哥一向恨人说他行骗或不实,若非这‘武楼’内,果然有着极大的秘密,他早就分辨了!”
想到这,狠狠心,叮上一句道:“别看我小,你休想能骗过我去,今天晚上我还要去听……”
克业顾不得忌讳了,声音低到如蚊哼般,道:“我没骗你,霜妹,事关重大,在这儿说我真不放心,你先回‘小白楼’去,我随后就到,那时再谈!”
傲霜却故作不识厉害的样子,道:“看你说得这般严重法,我就不信……”
克业急忙接口道:“你可真急死人了,小声点,先回去好不好?”
傲霜仍是声音不低的说道:“好,就听你的,反正我们天天见!”
言下之意,仍然认为克业是虚言吓唬她。
不过她说完了这句话后,却真的转身回楼中去了。
克业摇摇头,喟叹一声,也迈步向自己居处行去。
移时,克业从自己所居处的旁门,走了出来,那是通向“养心园”的门户,出门即是“小白楼”的楼后。
他故意走着走着地突然停步,向楼上扬声道:“霜妹!霜妹!”
傲霜已经等得心焦如焚了,一听克业呼唤,推开后窗道:“二哥是怎么啦,刚……”
克业诚恐傲霜多说,急忙道:“霜妹,可敢和我弈盘棋?”
傲霜早就知道克业不走前门的原故,刚才不过是有心使克业着急,怪他仍然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如今可就佯装刚刚会心,答道:“谁和你下,除非让我……”
克业以弈棋为借口,并设想到其他,如今见傲霜会意之下答了话,这才恍悟一事,立刻接口道:“好好,这次让你,叫兰儿开后门吧,我懒得绕路!”
傲霜故意作个鬼脸,道:“兰儿去老奶奶那儿了,我给你开门,你可真够懒!”
开了门,克业进去之后,立即悄声道:“兰儿真不在?”
傲霜道:“自然是真的!”
克业道:“这太好了,省了不少心。”
说着登阶而上,傲霜心中却在暗笑,因为是她为了要听“武楼”之秘,才故意打发兰儿去老奶奶那儿的!
客室坐定,傲霜早就给克业准备了茶。
克业喝了一口,悄声道:“我们汤家,不是普通百姓……”
傲霜接口道:“我知道……”
克业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兰儿多口?”
傲霜嗤笑一声,道:“这和兰儿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克业道:“是你自己看出来的?这不可能呀!”
傲霜道:“什么不可能?谁一看咱们家里这种气派……”
克业道:“怎样?”
傲霜道:“咱们汤家是士绅豪富呀!”
克业笑了,道:“我不是说的这个!”
傲霜道:“那是我接话太快了,二哥你是说什么?”
克业道:“老祖父和奶奶,当年都是名震天下,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功力之高深,可说是罕有敌手!”
傲霜由珍姑娘那儿,早已知道汤家可能是武林世家,但对克业自夸,汤家一对老人功力无敌,却暗中想笑。
她曾就记忆中想过,母亲所说的那六大无敌高人中,就没有一个人姓汤,母亲说的自然不错,克业是在吹嘘!
在她想事的当儿,克业已经接着说道:“祖父的本领虽高,却还比奶奶差了些,奶奶当年有‘生死婆婆’之称,可见她老人家……”
话还没有说完,傲霜突然惊问道:“奶奶叫什么婆……”
她只顾忖想,前面的话没能听入耳中,却听到了后面一个“婆”字,猛然想到“快活仙婆”,故而立刻追问。
克业道:“叫‘生死婆婆’,意思是说她能令人生或死!”
傲霜淡应一声,不是“快活仙婆”,她失去了兴致。
克业接着又道:“爹和几位叔叔,也都有一身出众的武技,就是大哥珍妹和五叔的难、节两位弟弟,在武林中也有一席地位!”
傲霜一笑道:“二哥你呢?”
克业摇摇头道:“我生来体弱,又不喜武事,所以我们汤家上上下下,就我一个人对武技是门外汉。”
傲霜道:“我不信!”
克业道:“信不信只好任由霜妹了!”
傲霜道:“珍姐都有一身好功夫,你最得奶奶疼爱……”
克业接口道:“你怎知珍妹有身好功夫?”
傲霜道:“咦!不是二哥你刚才自己说的吗?”
克业哦了一声,道:“霜妹,我说的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讲!”
傲霜道:“你放心,我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女孩子。”
克业一笑道:“这我相信。”
傲霜道:“二哥,这和我去武楼听那动人的声音……”
克业接口道:“我就要说下去了,武楼是祖父,祖母二五更练功夫的地方,除了有什么大事发生,从未间断过!
“那时候,爹和四位叔叔及珍妹,也都要到,你所听到的叮当怪响就是奶奶练一种掌力……”
傲霜皱眉接口道:“说个头儿我就懂了,不必一个劲的解释,我倒要问,这一些事,和我去听那声音有什么关系?”
克业道:“武林世家,有其必须禁忌的很多事,你每夜都去偷听,我是相信你去听那叮当怪响,别人却不会相信!”
傲霜一撅嘴巴道:“奇怪了,我不是去听那叮当声,是去干什么?”
克业道:“霜妹你不懂武林中事,难怪你会这样想,我怕别人当你是有心偷窥内情,那可就麻烦了!”
傲霜道:“咦,这可真奇怪了,就算我也想看看里面的情景,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又有什么麻烦呢?”
克业道:“偷窥他人习艺,触犯武林大忌,若按武林中的规诫来说,对这种人,轻则废其功力,重则杀之!”
傲霜霍地站了起来,道:“二哥,你可别吓我!”
克业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傲霜道:“你明明是吓唬我!”
克业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我吓唬你有什么好处?”
傲霜道:“我总算是自己人,难道……”
克业道:“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你说才好,就因为你是自己人,年纪又小,人又根本不懂武事,我才费这唇舌……”
话没说完,傲霜就又接口道:“这不就得了,二哥我问你,你能不能去听这声音?”
克业道:“若有这个闲工夫,我还是多看点书!”
傲霜道:“人家是说,要是你想听的话,能不能去?”
克业未暇多想,道:“当然能!”
傲霜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吓唬我的!”
克业一皱剑眉,道:“霜妹你也真是的,怎么总是不信我说的话呢?”
傲霜道:“你的话根本不通,叫人家怎么信?”
克业道:“怎么不通?哪里不通?”
傲霜道:“你说你当然能去,我问你,我为什么就不能去?”
克业一愣,急红了脸,答不上话来!
傲霜哼了一声,道:“得了得了,别急得脸红脖子粗的,难看死了!”
克业喟叹一声,低头不语,久久之后,才霍地抬起头来,满面受了委屈的样子,神色却十分郑重的看着傲霜!
又过了刹那,克业以诚挚而激动的语调,道:“霜妹,我告诉你这内中的原因,但怕你会难过!”
傲霜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原因,才不会难过呢。”
克业剑眉又是一皱,道:“假如我不告诉你,恐怕你今后就不会信任我了,好,人无信不立,我拼着领受重责,就告诉你这内中的原故!”
话锋一顿,语调压低,道:“你是个孝女,才讨得奶奶欢喜,收为义孙女,一切待承,和奶奶的亲孙女儿没有两样!
“不过你毕竟是外姓家的人,对我们汤家本身的机密而言,你是不能参与的,而武楼就是我们汤家的机密之一!
“若是被几位叔叔,无心中发现你夜夜到武楼下逗留的事,必然不动声色的禀陈奶奶,那时吉凶就难料了!
“再告诉你,我未经奶奶的许可,跟你说了这些机密话,尽管我是汤家的人,也要受极严重的责罚的!
“如今我是为了一个‘信’字,才说了我不当说的话,霜妹你若再认为我是骗你,我也就无可如何了!”
傲霜只听得胆颤心寒,默默无语。
克业低吁一声之后,又道:“霜妹,听我的话,夜间别再去了!”
傲霜点点头,没有开口,她因为心怀惧意,脸上就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神色,克业却误解了原因,道:“我知道说出实情后,你会难过的,可是霜妹,除了这些机密外,我敢说,奶奶爱你是和爱珍妹一样的!”
傲霜又点点头,仍然没有开口。
克业站起来道:“我回去了。”
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突然,他又止步回头,面带笑容道:“有办法了!”
傲霜一怔,道:“什么事有办法了?”
克业道:“霜妹不是就喜欢听那种声音吗?我有办法!”
傲霜暗自叹息,她没有想到,克业是这样地容易受欺!
但又不能不答话,只好道:“二哥有什么办法?”
克业道:“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给你照样弄一份来,你可以自己打着玩儿,如此岂不就解决了问题?”
傲霜简直不知道怎样答话才好,只有忍着十分歉意,十分感怀,和十分说不出来的滋味,苦笑着!
克业却认为他这个办法妙到了家,对傲霜笑了笑,又道:“我就去办!”
说着,转身就跑!
傲霜突然扬声道:“二哥!”
克业止步转身,道:“霜妹还有什么事?”
傲霜道:“我夜去武楼,二哥是怎么知道的?”
克业一愣,然后道:“我夜间读书,累了就到外面走走,无心中……”
傲霜一笑,接口道:“多亏是二哥发现了我!”
话中之意,十分明显,克业一笑,道:“没别的事了?”
傲霜摇摇头,克业这才转身而去!
黄昏过去,又黑是夜!
傲霜却像平日一样,下了“小白楼”!
她依然是步向“武楼”,走得又稳又慢。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听克业的忠告?
难道她当真不害怕了吗?抑或是另有仗恃?
克业看到了她的偷窥这是事实,克业既能看到,别人难道就不能?
只说克业吧,他看到了自己,决非仅仅是昨夜,那么他为什么不在第一夜看到之后,就像今天这样警告自己呢?
也许克业认定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不过自己那个说喜欢听叮当之声的借口,实在并不高明!
假若今天换上一个人问自己,这借口范儿足以败事,固然谁也想象不到,自己这小的年纪,会存着莫大的心胸,但在这不高明的借口掩饰之下,其结果也将不堪设想,所以必须想出个绝妙的办法来补救不可!
终于,傲霜下了个大胆的假设!
她假设,自己夜间的行动,早已经给很多人发现了,只为发现的这些人,找不出自己这样做的原故,方始决定命克业前来探问!
这假设,她越想越对,于是她有了战略,仍然前往!
不过她从来不作“唯一”的打算,也想到这假设万一失误时,怎样应变才对,所以她再来武楼时,已是心有成竹!
十天过去了,竟然没人来查问她!
她反而为了难,暗自沉思,是否汤家根本不理会此事了!
她决定再去三个晚上,假如仍然是无人闻问的话,那么这战略就要改变了,怎样改变,现在她却没有去想!
这夜,她又大方的走到了武楼楼下,一切依旧,门是紧掩着,窗是四开着,叮当之声也依旧不绝于耳!
她从二更稍过之后来,站到快三更,没有动静!
外面更夫梆敲三响,按平日的习惯,她都是在这时候回去,于是她和以往一样,转身而去!
哪知刚刚转过身来,蓦地惊呼的怪叫出声!
一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脸对着脸!
武楼中的叮当声,也适时划然而止!
傲霜看清楚了这个人,是二叔汤俭。
汤俭寒着一张脸,双目射出寒光,直瞪着她!
傲霜心中暗自得意,果然没出她的猜想,因之,她心中是一丁点儿都不害怕,可是脸上却现出骇色!
她双手故意捂着心口,似惊魂乍定般,道:“噢!原来是二叔,几乎吓死我!”
汤俭冷冷地问道:“深更半夜,你不好好的睡觉,跑到这里来作什么?”
傲霜一指楼内,试探着说道:“这里面好奇怪,天天晚上叮叮当当的直响!”
汤俭双眉一皱,道:“你是说,这里面天天夜有叮当的声响?”
傲霜道:“是的。”
汤俭冷哼一声,道:“你是每夜都来了?”
傲霜道:“嗯,我已经连着来了快一个月啦。”
汤俭把脸一变,道:“谁叫你来的?”
傲霜并没吃惊,道:“没有人叫我来呀?”
汤俭道:“那你怎么会单单到这儿来呢?”
傲霜故作着急的样子,道:“二叔您没听明白,我不是说过了么,这里面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没完没了,好奇怪唷,所以……”
汤俭接口道:“是你听到声响,才来的?”
傲霜一笑道:“对了,二叔,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在响呀?”
汤俭没有回答她,自顾问道:“你觉得怪,就夜夜来?”
傲霜道:“嗯,后来就不是了!”
汤俭神色又是一变,道:“后来是为了什么?”
傲霜道:“后来越听越好听……”
汤俭怒叱道:“大胆的丫头,你想骗哪个?”
傲霜一愣,道:“骗哪一个?没有呀,侄女儿谁也没骗呀?”
汤俭道:“你到底姓什么?”
傲霜道:“姓何嘛。”
汤俭哼了一声,沉思刹那之后,道:“跟我来!”
傲霜答应着,汤俭转身步向自己所住的地方,傲霜就紧随汤俭的身后走去,行未过丈,身后突然有人呼叫道:“二弟,母亲唤你带霜儿进来!”
汤俭哦了一声,转回身,带着傲霜奔向“武楼”,武楼铁门已开,汤正立于门前,满面肃穆之色。
傲霜唤了声“爹”,才待施礼,汤正已相拦道:“好了,奶奶叫你进去问话,有话实答!”
说着,前后进了“武楼”,汤正立即又将大门掩闭!
傲霜并没有抬头四下张望,只是远远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脱去了外面的长衣,坐在一把又高又大的椅子上,身后站着汤慎和汤重。
珍姑娘头上包着一条玫瑰绢巾,也是短打扮,手拿着两柄弯弯长长金光闪闪的兵刃,刀不是刀,剑不像剑。
汤克图手上是一柄剑,和珍姑娘分立老夫人左右。
克难,克节没在,但是那个声称不懂武技的克业,竟在武楼之内,不过他人虽站在武楼之中,手里却拿了一卷书!
楼中灯火极明,傲霜故意哪儿都不多瞧,微笑着,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给老夫人行了大礼,道:“孙女儿叩头!”
老夫人和平常一样,高兴的说道:“好孩子,礼倒真多,起来起来。”
傲霜起身,才待分别给叔叔哥哥们行礼,老夫人又道:“不用啦,来,站近点,我有话问你。”
傲霜应声,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瞥处,心头一怔,本来站在左边的克业,不知何时,竟然到了老夫人身后。
克业所取的地位,巧而又妙,和傲霜等于是面对面,因此傲霜用不着抬头或夸显,就会首先看到他。
克业神色有些紧张,向傲霜施了个眼色,傲霜懂得,克业是在埋怨自己不听他的劝告,并有要自己小心的意思。
由克业着急埋怨而关怀的眼色中,傲霜立刻明白,自己判断克业是奉令探查自己的假设,是错误了!
因此,她有些感激克业前几天的关怀,遂低下了头。
不过她脑海中,却很快的决定了如何应付这局面的办法!
适时老夫人把手一挥,向众人道:“退下去!”
自汤正以下,闻令即行,刹那都退离了这间极为宽敞的大厅,不过傲霜因为没有回顾,故不知众人退向何处。
老夫人突然威严的说道:“你为什么不去?”
傲霜看得很清楚,老夫人是指着克业说的,唯有克业一个人没有走,仍站在老夫人身后,聚精会神的看书。
老夫人问他,他竟没有听到,老夫人慈眉一挑,目光含怒,缓缓回头,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克业正摇头晃脑,似乎咀嚼着书中的美句,那种书呆子的傻样儿,实在使老夫人忍俊不住!
老夫人温和的呼道:“克业,克业。”
克业如梦乍醒,连连哦着,向四外一看,奇怪的道:“咦!人全哪儿去了?”
老夫人一皱眉头,傲霜却掩口不迭。
老夫人招手道:“你过来。”
克业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老夫人右侧方,道:“奶奶有什么事?”
老夫人道:“看你,念书念的都快傻了,即使书中真有颜如玉,看到你这种傻样子,不吓得远逃才怪!”
克业道:“奶奶又说我了,这是天性,天性不近武事……”
老夫人接口道:“好了好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克业却在施了一礼之后,又自顾自的转身踱着方步,看起书来。
老夫人摇摇头,她本想叫克业出去的,这样一来,她懒得再多费话了,随他吧,好在他是个书呆子。
不过傲霜却心里明白,克业并非傻子,他如此故作一心看书,只是想找个理由留在当地而已。
留在当地,当然是为了自己,因之傲霜不由暗感其情。
尤其是傲霜始终不信克业不解武技,如今由老夫人的话意中,听出克业果然是个笃诚的君子,更又加了几分好感。
此时,老夫人也不再理会克业,对傲霜道:“霜丫头,奶奶待你如何?”
傲霜道:“又亲又好,像我娘一样。”
老夫人点点头,道:“这是缘分,不过……这缘分也许要尽了!”
傲霜道:“才不会呢,孙女儿天天祝祷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老夫人颤动了下眉毛,道:“你很小就跟着娘在外面流浪,为什么?”
傲霜摇摇头,悲涩的说道:“孙女儿不知道。”
老夫人喟叹一声,道:“还记得是几岁的时候,离开家的吗?”
傲霜又摇摇头:“不记得,不过我娘有时候难过了,总说我可怜,三岁就没有了爹,娘又不容于大妇,所以……”
这些话,傲霜是实讲出来的,这确实是她母亲日必自己唠叨的言语,因之没有丝毫作假的样子!
老夫人神色温和了些,道:“果真可怜,你可懂得什么叫‘大妇’?”
傲霜点点头,道:“懂,我娘是爹的妾!”
老夫人脸上见了笑容,道:“霜儿,奶奶要问你几句话,你要实说,不许有一丁点儿隐瞒,也不许胡说,听明白了吗?”
傲霜道:“听明白了。”
老夫人道:“连今天算上,你每夜都站在这楼的外面,由二鼓站到三更才回去,我问你,这是为什么?”
傲霜突然跪倒在老夫人面前,道:“奶奶不生气,孙女儿才敢说。”
此举倒出乎老夫人意外,老夫人却并没拦她,或吩咐她起来,只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道:“奶奶不生气,你说吧!”
克业已着了急,他不知道傲霜要说什么,但他却知道老奶奶脾气格别,一个答对不好,就不堪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