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夫人暗自惊凛,但很快的答话道:“好孩子,看来你是受了严重的委屈,令师都能承诺你所求全者,试想,我还有何话好说?”
老夫人话锋一顿,却接着又道:“不过我却也要告诉孩子你一句话,假如给你受这委屈的人,是我汤家的儿孙,而你这委屈又是罪咎在彼的话……”
老夫人话声又是一停,音调转厉,道:“那时,我必须要按我汤家的家法,来处置这不成才的东西,至时希望好孩子你莫要说情!”
蓝姑沉思有顷,道:“前辈,这件事,其过错不在别人!”
屈老婆婆沉声道:“难道怪你自己?”
蓝姑竟又摇头道:“似乎也难怪徒儿?”
屈老婆婆性子激急而烈,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姑喟叹一声道:“这是天意,天意,天……意!”
说到后来,她竟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汤怀仁比较沉着,开口道:“蓝姑娘,我看还是你说出内情,然后让我们这老一辈的人,来判断过错是在哪个吧!”
蓝姑点点头,珍姑娘代她抹去珠泪,蓝姑突然道:“我要求见见克图!”
此言出口,屈老婆婆神色一变,错会了意,沉声道:“是他欺侮了你?”
珍姑娘此时业已看出,事态十分严重来了,她非常懊悔自己多事,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聪明的好!
如今听屈老婆婆这样询问蓝姑,不由抢答道:“我和蓝姐,今天都没有看见过大哥。”
汤怀仁接口对屈老婆婆道:“老朽因蓝姑娘来到,诚恐小孙此时与蓝姑娘相见,彼此不便,故令小孙在后面暖阁之上,不准下来!”
屈老婆婆尴尬一笑,转对蓝姑道:“那你要见克图作什么?”
老夫人却接口道:“老姐姐,咱们不是答应要蓝姑娘说明内情的吗,她既然要见克图,必有原故,我想见一面有益无害。”
屈老婆婆道:“这是黄家姐姐你疼蓝儿,按理和礼来说,现在他们两个人,最好是少见面,否则看不有闲话好听了!”
老夫人道:“老姐姐,要作夫妻总归要作夫妻,人家的闲话,总不如蓝儿所受的委屈重大,我想是见得的。”
屈老婆婆长叹一声,道:“该丢丑,总归是要丢丑,见就见吧!”
哪知蓝姑突然郑重地说道:“师父,汤老前辈,我见克图的原故,是已经决定没有办法再如前约,互为婚嫁了!”
珍姑娘心胆一颤,她已明白了六成!
屈老婆婆闻言,陡地站起,沉声道:“蓝丫头,这话是你当说,能说,敢说的吗?”
汤老夫妇两个人,都愕在了一旁,不知怎样答话才好。
蓝姑似是横了心,道:“师父,只要克图前来,您就知道原由了!”
屈老婆婆似已怒极,连连跺着脚,道:“好丫头,现在就听你的,稍待你要不能说个一清二白,怕我不以门规来要你的好看!”
老夫人却适时对汤怀仁道:“还是你去一趟暖阁吧,可别先问克图什么话,最好是一言不发,使他没有准备,免得矫佯!”
汤怀仁点点头去了,客厅中,沉默得有些怕人!
刹那汤怀仁在前,克图在后,回到客厅。
汤怀仁归座,克图恭敬的向前给屈老婆婆行了礼,又叩拜过老夫人,继之客气的俯首对蓝姑一躬道:“姑娘好。”
蓝姑也肃然而客气的半福为答,道:“公子好。”
这两声“好”,使三位老人家变成了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因之,三位老人家,一时之间,咸皆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蓝姑此刻对屈老婆婆道:“弟子就要说话了。”
老夫人接口道:“姑娘请讲就是。”
蓝姑对克图道:“有个不请之求,要公子应承。”
克图红脸,心中怦怦跳着,他实不知自己这位尚未迎娶的娇妻,要自己答应些什么。
他愕了一下,低头道:“是我能办的,我可以答应。”
蓝姑道:“请公子将双袖卷起,露出两腕,到我恩师身前,仔细的让我恩师看看,然后我会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克图双眉一皱,但他终于听从了蓝姑的话。
把双衣袖慢慢卷起至肘,露出来了两腕和小臂!
适时,屈老婆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蓝姑道:“徒儿,难道错了?”
蓝姑蓦地泪抛如雨,但没有哭出声来!
克图十分精明,业已听出端倪,只是难明所以,不过他非常清楚,问题是出在自己的腕臂上面!
屈老婆婆这时神色阴晴不定的说道:“克图,你过来。”
汤克图暗中咬咬牙,捺着无比的激动,走了过去。
屈老婆婆很仔细的翻着克图的左臂及腕,然后又看了右腕和臂,脸上神色已成败灰,颓然坐下,一言不发。
蓝姑悲声问道:“师父,您看清楚了没有?”
屈老婆婆没有气力的说道:“错了,这错铸得太大了,怪我,怪我!”
汤老夫妇此时也有些明白因由了,双双皱眉无言。
克图有老夫人的精明,汤老太爷的刚毅,此时越发知道错的是些什么,剑眉一扬,对蓝姑道:“姑娘,可能告知在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蓝姑有礼而带悲的说道:“公子不问,贱妾也要说的。”
她声调哀怨,但双目中,却闪着对克图愧歉的神色。
这神色,令克图心碎,但也使克图提起了英雄的豪气!
他静了下心,温和的说道:“姑娘不必语含悲伤,目露愧意,任是什么事,我都能容纳得下,况且到现在来说,我们谁不亏欠谁什么!”
蓝姑背吁一声,道:“恕贱妾不顾羞耻说一句话,世间女子,除我蓝姑外,深信任何人得公子为夫,是她的幸福。”
克图强忍无人理解的痛楚,大方的一笑道:“姑娘断语下得太早,先请说出内情来吧。”
屈老婆婆这时长叹出声,接话道:“汤公子先请坐,这事由我来说吧!”
克图恭敬的答一声是,告罪而坐。
屈老婆婆又叹了口气,道:“说来真像蓝儿讲的,这是天意!”
话锋一顿,屈老婆婆接着说道:“当年,我蒙汤大侠一剑之赐,忿离中原之时,巧会到了名震天下的‘快活仙婆’,畅谈了一夜。
“蒙仙婆承诺,在我再入江湖时,赐我一丸‘九转金丹’,此次重临江湖,巧得消息,说仙婆正在苏杭一带。
“于是我和蓝儿,师徒分道,她来苏州,我去杭州,寻觅仙婆,是蓝儿先得到了仙婆在‘天平山’上的消息!
“因此蓝儿夜间疾驰,赶奔‘天平山’,贵府恰是必经之地,才巧遇上云飞云腾,夜袭府的事!”
屈老婆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蓝姑一眼,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才又接说下去。
她把那夜,蓝姑所见所遇,说了一遍!
最后她道:“当时蓝姑曾以本门‘蓝星天色’,印于那自称是汤克图的白衣蒙面人左腕,此物,无物能脱,染之则永存!
“然后那蒙面人,又巧自云飞手中,救了蓝儿,是故蓝儿一缕芳心,已系于此人身上,才厚颜告诉了我。
“我那时对当年一剑之仇,早已不放在心上,但正好借此因由,率蓝姑前来贵府,才有婚嫁之定议!
“当时是我一时疏忽,再加上令长孙公子克图,确属人龙之选,竟忘记先验左腕‘蓝星天色’,而决定了一切!
“哪知今日蓝姑不晓由何处得到内情,方始有此奇变,如今我在验看克图之下双腕,始知果非那银衫之人!”
话到此为止,其余的,屈老婆婆也没法出口了!
一旁静听内情的傲霜,却是个知情人,神色连连转变,芳心怦怦乱跳,她急,急克业闯的这个祸够大!
老夫人由头至尾,始终没发一言,这时却问蓝姑道:“事到这个地步,关上门来说,咱们是无话不谈,首先我要问姑娘,自身作何安排?”
老夫人聪明,她不问怎样来对克图,的是可人心意!
蓝姑凄然道:“老前辈,您若能恕晚辈不顾羞耻之罪的话,晚辈要说一句大胆的话,我除死之外,唯有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汤怀仁刚毅而正直,双眉一皱,道:“姑娘可愿我老头子的几句话?”
蓝姑点点头道:“老前辈请教示。”
汤怀仁道:“老朽这大年纪,在江湖冒风担险数十年,别无所得,深信‘万事前定’之一说,有它的道理。
“古语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孙克图,虽非上驷之材,然亦非蠢而无知之徒。
“自然,得姑娘为室,是他的福分,但这也属天意,况名分已定,那银衫人又复难觅……”
话没说完,老夫人已接口道:“怀仁,这件事由我来办吧,内情我已清楚。”
汤怀仁固执的说道:“我须把话说完,尤其是蓝姑娘一再说到非死即将古佛青灯伴老,实使我有话不吐不快!”
老夫人急道:“你真够糊涂,事到如今,你可知道那银衫人是谁?”
汤怀仁道:“知道不就简单了吗?”
老夫人喟叹一声,道:“现在我已经知道那银衫人是谁了,相信蓝姑娘也知道啦,不过就因为知道了是谁,人家才说只有死或参佛二途,你懂?”
汤怀仁皱眉道:“我不懂,但是我却有个想法,那银衫人对我们有恩,不论武技及其他,都高出了克图多多。
“若是能知道是谁,我甚愿请他前来,促成这段良缘,那时就算叫克图再受多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
老夫人一顿足道:“你别再夹缠到里面,混搅不清好不好?”
汤怀仁不悦道:“这是什么话,怎能说我夹缠混搅?”
老夫人道:“你能不能听下去,暂不开口?”
汤怀仁刚强的说道:“可以,但我必须再问蓝姑娘一句话!”
老夫人无可奈何的喟吁,汤怀仁却郑重其事的看了屈老婆婆一眼,然后非常严肃的问蓝姑道:“蓝姑娘,请你无论如何,实答我要问的这句话可以不可以?”
蓝姑道:“晚辈既然说出一切内情,就再无不能实答的话了。”
汤怀仁道:“好,不管怎么说,我老头子仍是钦佩你,姑娘,你仔细想想再答我要问的,没有关系……”
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你要问什么快问好不好!”
汤怀仁看了老夫人一眼,问蓝姑道:“以现在的种种情形看,姑娘和小孙克图的婚事,是不是就这样无期限的等下去,抑或是还能如约……”
蓝姑垂头低声道:“恕晚辈不顾一切的直答,晚辈所托者,是那位银衫蒙面之人,今既自误,不敢再误了令孙公子的终身!”
汤怀仁似是非要问个清楚不可,道:“那是说,前议作罢了?”
蓝姑道:“祈令孙公子,能原宥晚辈苦衷……”
话没说完,克图已接口道:“姑娘,在下自忖也实难配得上,这样很好,能使有情人成为眷属,是欣慰快乐的事。”
话锋一顿,他若无其事的向屈老婆婆一拜,转对汤老夫妇道:“阿爷和奶奶,可能容孙儿告退?”
汤怀仁双眉一展,道:“你去吧,不过要记住,蓝姑娘仍是值得人佩服的巾帼英雄,我相信你会了解别人的困难。”
克图应声道:“阿爷放心,孙儿有生之日,诚祝蓝姑娘快乐。”
话罢,克图退步至三,并对蓝姑半揖为礼,方始退去。
老夫人适时双眉陡扬,才待开口,汤怀仁抢先一步说道:“蓝姑娘,晨来寒家之时,姑娘似是尚未发现失误的事情,如今恍悟一切,必有因由,可能相告?”
老夫人接口道:“告诉过你,请你暂时静听别发高论,你却不听不信,我说过内情我已知道了,听我办理好不好?”
汤怀仁有些歉然的说道:“是我心急忘了,好好,你办你办。”
老夫人冷冷地对一旁的傲霜道:“见过你二哥没有?”
傲霜芳心早已怦跳不已,闻言道:“从孙女上坟回来,就没见过他。”
兰儿此时方始记起克业要她转的话来,不由暗骂自己一声糊涂,设能早些把话转到,也许事情不会到不可收拾的此地步了!
老夫人眼睛一瞥珍姑娘,道:“刚才你们在哪见到克业的?”
珍姑娘不能不答道:“在阿爷的书房中!”
兰儿不由得接上了一句话,道:“兰儿忘了一件事,二公子曾要兰儿转告霜姑娘,二公子在书房中,等霜姑娘去读什么……”
话没说完,老夫人已沉声道:“去,去唤克业来。”
老夫人这句话,似是对着兰儿说的,但因没有呼出名字,傲霜故将这句话听似吩嘱她去,答应着就走!
老夫人没有多心,所以也没有阻拦,一旁侍立至今,没说一句话的汤俭,却哼了一声道:“你回来!”
傲霜就怕这位二义叔叔,并非怕汤俭的神色,而是怕汤俭那种天性上的偏狭,只好硬头皮回身停步!
汤俭接着说道:“谁不知道你和克业最为接近,你去喊他,还不知要先说些什么话呢,你就留在客厅里吧!”
话锋一顿,转对兰儿道:“兰儿去,少开口,叫他快来!”
话说完,那双略带阴谲的眼睛,闪着冷酷而含有卑视的寒光,瞪着傲霜,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兰儿不能不答应去,刚要动手,老夫人却冷哼一声对汤俭道:“在这个地方,可有你喝三呼四的份?”
汤俭慌不迭的俯首道:“孩儿是怕傲霜……”
老夫人沉声道:“你当我真的老悖了,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滚出去,少惹我生气,真是一点好歹也不懂了。”
话锋微停,转对傲霜道:“霜儿,还是你去。”
傲霜看看汤俭,竟有些犹豫起来,老夫人正色道:“此事克业固然有错,但错咎不在关系蓝姑娘的这件事上,奶奶家法虽严,还不会屈断,你去吧。”
傲霜这才迈步而去,汤俭被逐,也继之告退,岂料老夫人却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立刻由旁门回自己的窄众,今后若再无缘无故,对傲霜抱着成见,小心我把你赶出汤家!”
汤俭答应不迭,老夫人的这番话,傲霜尚走不远,是故听了个清楚,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汤俭去了,汤怀仁才以不相信的口吻,问老夫人道:“你认定克业是那银衫蒙面人?”
老夫人道:“我早已疑心过,可惜没找到证据,再加上克业太聪明了,才被隐瞒到今天,终于惹出了事来!”
屈老婆婆没见过克业,不由问道:“克业是克图的胞弟?”
老夫人道:“是的。”
屈老婆婆问蓝姑道:“是他?”
蓝姑点点头,道:“是,所以徒儿才说,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三位老人家心里明白,姑不论克图怎样,只说蓝姑这一方面,这蒙面银衣人,若非克业,事却好办得多!
如今证明就是克业,蓝姑和克图,业经文定,名分所限,任凭是谁,也不敢悖此礼教,使有情人终成眷属!
况这件事,本非“有情”的喜事,固然蓝姑已对银衣人情愫衷生,不可更改,但克业呢?
老夫人深知,克业与傲霜的感情,虽说谈及妻嫁尚早,但若克业来娶蓝姑,即便没有名分之限,也不可能!
所以说,这件事的结局,已注定了是悲伤的下场!
蓝姑此时却突然抬头站了起来,对老夫人道:“前辈请容我说一句话,此事,咎过在我,与公子克业毫无关系,设若前辈为晚辈而罚及……”
老夫人接口道:“刚才我就说过,只为蓝姑娘的事,我说句公道话,不能来罚克业,但是他胆敢瞒骗老身,却容他不得!”
蓝姑神色肃然,道:“设非晚辈自私过甚,他何致被人发觉,就像古语所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晚辈难以心安。”
汤怀仁却正色道:“姑娘,我汤家家规,却不容这畜生破坏!”
蓝姑悲哀的长叹一声,道:“随前辈们吧,反正晚辈话是已经说过了,等于心意已尽,其实晚辈多余,今后对自身如何安排还不知道呢,哪能管得了这许多!”
话锋一停,无力的转对屈老婆婆,道:“是徒儿无德,累及了恩师。”
屈老婆婆叹息一声,无言可答。
蓝姑接着又道:“师父,我们应该走了!”
屈老婆婆突然有悟,站起来对汤老夫妇道:“蓝儿说得对,我师徒应该走了,否则……”
话还没有讲完,傲霜一脸悲凄神色的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素柬,不言不语的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神色变,她已料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柬上字很多,写的是——
“孙儿为遵师命严谕,不敢泄露习武经纬,云氏扰我居第,孙儿不能不全力应付,以保家园。
“岂料竟遇蓝姑,为求脱身及恩师所嘱者,迫而以大哥名字相告,哪知弄巧成拙错误横生!
“孙儿深知罪重,并避免任何不幸,经三思后,决定留书叩别诸亲长,遨游江湖,三五年内恐不会归来。
“傲霜心慧,我知其甚深,祈诸亲长善视之,并祈奶奶莫忘圣僧之嘱,早日迁居为上。”
当然,这封信柬上,前面写有称谓,后面具了名字。
老夫人看过信柬,递给了汤怀仁,然后长叹一声道:“克业走了,留信上说三五年内不会回来!”
屈老婆婆缓缓低下了头,蓝姑却神色严肃的看不出任何变化,这场面的是尴尬,令屈老婆婆无言可答。
岂料祸变未了,汤重突然来到,手中竟也拿着一封紧封着的信柬,封面上没有一个字!
汤重见到父母,问过安并对屈老婆婆见礼后,道:“刚才孩儿在大门外,看见克图背剑跨马而出,他看到孩儿,对孩儿说,是大哥有事远他外出!
“他说,似是突然想起一事,由袖中取出这封信来,说是急事,拜祈孩儿送来给两位老人家过目!”
老夫人面色成了苍白,屈老婆婆竟也退了一步,蓝姑却蓦地泪如雨下,不必多问,汤克图也离家出走了!
老夫人抖颤双手,拆开了信柬来阅读。
果是克图的留函,他这封信,却十分简单,没有几个字。
老夫人也边看边念,上面写的是——
“男儿志在四方,孙儿去了,为家为我,设无大成,今生今世怕不能再尽孝亲前,祈天佑之!”
蓦地,蓝姑失声而泣,一转头,跑了出去!
屈老婆婆尴尬的对老夫人道:“对贵府,我有说不出来的愧歉,劣徒性直,这样奔跑出去,必生意外,恕我之罪,必须立即追她!”
话刚说完,也不等老夫相送或开口,人已疾射出去,哪管白天还是黑夜,她竟飞身越墙而出!
汤怀仁和老夫人,却挥手令所有的人退下,老夫妻两个,你无言,我无语,互望,终于老泪纵横而下!
事情却仍然没有算完,当老夫人记起必须安慰傲霜时,已经是傍黑了,而傲霜也没了影子。
她也留了一封信,除深感汤家对她的重恩外,声言不论海角天涯,她一定要把克业找到回来!
她那拐杖,取走了,衣物,没有多带,只换上了一件蓝布的棉衣服,和一件皮的斗篷,及克业那袭银衫,拿了十两银子,就离开了汤家!
当然,老夫人派人四出去找过,但天色已黑,又到哪里去找人呢?结果去的人俱皆空手而归。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过去了,走的人走了,杳无音信,老夫人和汤怀仁,下了决心,在傲霜、克图、克业走后的第四十天,“武林汤家”全家,突然远迁他乡,自此,汤家的人,就没在江湖露面,似是这一家已凭空消失了一般!
阳春三月,轻风来!
傲霜孤身一人,正踏着疲惫的步子,向湖北迈进!
她目的之地,是遥远的四川!
当她离开苏州城外的“武林汤家”之后,没有远去竟然进了城,再次回到埋着她母亲尸骨的坟场!
她痛哭到深夜,没人来理会她……
不!有人,有一个人,在她刚刚到这坟场的时候,就来了,不过这个人却不想惊动她,只在暗中注视着她!
她睡了,就那样扑在坟上睡着了!
而那个注意她的人,竟仍然没有惊动她。
也许若是傲霜衣衫单薄的话,这人会想个方法唤醒她,不过说来可怜,这暗中注意傲霜的人,却仅是一袭单衣!
天将亮的时候,傲霜醒了,揉揉眼她犯了难!
哪儿去呢?哪儿去呢?
她要找克业,但是到哪儿去找呢?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她,一个哪里都不熟悉的弱女子,能怎么办,于是她坐起来,仔细沉思。
终于,她得到了解答!
克业有一身罕奇的功力,不虑险难,而她却不然,虽在近半年内,轻功已有了火候,但相差何止天远?
至于护身之技,学了三招,一共才三招,虽然据克业说,这三招,足可使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凛惊,但她却没有自信!
若说就凭这半瓶子醋的轻功,和三招别人说是威力甚大的护身之技,就可闯上一番,真是笑谈!
因此,她必须找到“快活仙婆”!
不过她却深知,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所以她决定了自己的行程,第一件,是去四川的峨眉山,要到“双桥清音”旁的“清音庵”!
这一路,她也不知道有多远,不过她有这份勇气和毅力,能一步一步的走着,必然能到!
沿路,她要注意人,要打听人,她打听两个人,一是那“快活仙婆”,再是那克业二哥。
她决心不走岔路,只在沿路上来作这件事,等到了四川峨眉的“清音庵”,看到母亲的那本册子,再定其他!
心念既定,则烦忧愁尽失!
于是她开始打听去四川的路,找上了一家镖局!
这是她由克业那儿,在闲谈中得来的经验!
克业曾说,保镖的人,行万里路无处不知,无地不晓,这是行业上所必须有的专长。
果然,她如愿打听到了应走的路线!
路有几条,总算她说的明白,又碰上了个好人,代她仔细熟思了一遍之后,画给了她一张路线地图。
那是由苏州开始,经金坛至金陵,过省界而进入皖地的金椒,到巢湖。
然后由巢湖北岸而行,经上孤河,过两河口,到远已临行湖北的大镇金家寨!
过了金家寨就进了湖北境,人家路线画的十分清楚,对傲霜也是全心相助,使傲霜对人又有了新的看法!
傲霜问过这位代她绘成详图的趟子手,要走多久才能到,趟子手说的明白,那要半年!
半年就半年,傲霜下定决念之后,其他毫未放在心上!
哪儿知道趟子手所谓的半年,是指他自己路熟步快早走晚睡说的,像傲霜这样走法,再加个半年差不多!
所以她在相距金家寨还有十多里地的时候,算算已经走了四个月啦,到峨眉,少说还得半年多!
再走一年,苦虽苦,傲霜却没挂在心上,使她烦急不安的是,那十两银子,就只剩了一两啦。
四个多月来,她省而又省,已用去了九两,现在只有一两银子,还要走上好几个月,这怎么可能!
再说出来的时候,是穿棉布和皮的斗篷,如今已阳春三月,这身棉服,着实的穿不得了!
四个多月来,她受尽了百苦,鞋子也破烂不堪,一身肮脏,真的活脱脱成了个讨饭的女花郎!
不过她那支拐杖,却依然寸步不离,身上别看只剩了一两银子,她却从来没打那拐杖的主意!
是傍黑了,离金家寨还有六里,咬咬牙赶到它!
这四个多月来,她始终没有停止习练转身的功夫,和那三招护身奇技,到底有了什么火候,她自己也不晓得。
这一路上,除了头半个月,时有行人注目于她外,后来非但没人看她,反而泰半躲避迎对而行。
她身量长的很高,看上去不像是十六岁的女孩子,再加上穿一身肮脏到了家的棉衣,难怪没人理会她!
现在她拿这支拐杖,已不似年余前那样四不像了,不过却越发被人认定,她是个不成材的女乞丐了!
因之她从前所恐惧被欺,或有人横里来夺她这支拐杖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使她放心不少。
她边走边在思忖,路经“巢湖”的时候,天还太凉,不敢去洗这身棉衣,如今却是非洗不可了!
不但要洗衣服,还必须洗个澡了,要不想起来肮脏煞人!
金家寨已在面前,看样子能在寨门未通之前赶到,到了之后,不管怎样,要个单间沐浴一次!
其实,她要再多知道点江湖武林事,此时怕不早已穿过了湖北,进入巫峡达峨眉了!
她现在的轻身功力,在自己不知,克业有心之下,非但所习是“禅门”上乘的“慧光身法”,并曾服过奇药!
克业不惜将他恩师的灵药,被武林中目为“神丸”的“九还丹”,暗置参汤中,使傲霜功力猛进!
如今当她习练时,已能一跃数丈,设若提足一口真气,施展轻身功力而走的话,要少受一半活罪!
可是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武技若非遇上大难,是不该用的,因此她根本就没想到利用它!
金家寨到了,这是个大寨,万户人家,十分热闹!
她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看来小些的店房,迈步而进,店家瞧到她直闯了进来,立即相拦,道:“喂喂喂,你要饭也不看看时候,房里正忙得头昏脑涨,你还跑来添乱,走走走,快走!”
傲霜从离开苏州,就没住过店,要不怎能走了四个月,才用了九两银子,今天要不是想洗洗衣服,她还是不会进店房的!
没想到店家这样势利,见她衣衫肮脏,竟当她真成了要饭的乞丐,一个劲儿的往外轰!
傲霜却不动气,她自小受惯了这个,对人情势利,看得比别人深刻,只笑了笑,取出那两银子说道:“存在柜上,给我找个小单间!”
店家一愣,脸心一红,慌不迭的答应着带路而行,这情形,却使自苏州坟场起,就暗中紧随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叹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