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万里和滇、苏二隐叟,头也不敢回,这次他们有了经验,提起轻身功力,飞也似的逃去!
适时,在他们刚刚立足的地方,传来惊咦之声!
一个小小牧牛童,手横短笛,斜跨牛背,双目露出讶然的神色,望着业已远在只剩黑影的三个飞人!
小牧童摇摇头,短笛在腰间一插,自语道:“奇怪,城外的小哥们,都说我唱的山歌动听,这三个大人,才听了半句,怎就掩耳便跑呢?”
假如云万里等人还在,听到这句话时,准将气结!
这才是:一朝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夜初更!
苏隐叟那广大的巨宅中,众人在商谈前情。
滇隐叟和苏隐叟,是从未见过“快活仙婆”和“糊涂和尚”,只将日间所遇,告诉了大家!
蜀隐叟,鄂隐叟和鲁隐叟,在当年,得缘窥过“仙婆”及“和尚”的真面目,闻言下,蜀隐叟首先道:“侥天之幸,亏得有云老在,否则看不被那‘混账和尚’耍个淋漓尽致才怪,没有错,正是他!”
滇隐叟道:“蜀兄认识这和尚?”
蜀隐叟道:“剥了皮肉,骨头我都认得出来!”
话说完之后,蜀隐叟蓦然觉得不对,老脸一红,垂头不语,众人都是老江湖,内情不问已知!
除非蜀隐叟在“糊涂和尚”身上,吃过大亏,否则断然不会说出这种恨极而露骨的话来!
鲁隐叟适时道:“和尚虽曰‘糊涂’,其实比谁全‘精明’,不过他却从不伤人,只是喜欢把你愚弄够而已!
“但那‘仙婆’不然了,长笑脸只要一拉,准叫你去层皮,她那怪伞对你一张,就是性命一条!”
苏隐叟道:“听鲁兄和蜀兄的话中,是认定没有错了?”
云万里残眉一皱,道:“店家说的那老婆子,若不是‘快活仙婆’,老夫就挖去双目,至于那和尚,还在城里,苏隐叟可去试试!”
苏隐叟立刻陪笑道:“云老别动气,我问一句,是对咱们大家都好,云老知道主家的性情,万一事有偏差……”
话就未完,蓦地传来飞鸟扑翅震爪的铃声!
众人神色俱皆一变,接着一头“赤鸽”穿窗而入,停在了云万里的身前,咕、咕、咕的叫着。
云万里首将鸽爪竹筒取下,然后喂了鸽子一粒粉丸,这才轻轻抽出竹筒中的小柬,展开注目。
他边看边念,道:“据报,冬花孤女似未出苏州左近,其藏处任多秘密,余亦将于最短期间,得获确址!
“糊涂和尚,近在苏州出现,并得报,快活仙婆时亦往来苏杭路上,汝等接柬,立刻停止活动!
“一苇丈人边渡,实有可疑,万里之策可行,然莫打草惊蛇,边渡不足俱也,余二人却十分惹厌,慎之慎之!”
云万里念完之后,暗自心惊,对边渡事,尚可说是那公子已有陈述,但日间发现糊涂和尚一节,却是机密!
岂料远在数千里外的主家,竟也已知消息,并立即飞柬谕示机宜,对于这一点来说,着实令人心悚!
不过云万里老奸巨猾,脸上故意现出得意笑容,道:“诸隐叟,主人神目如电,无所不见,今既示谕暂停苏州一带之活动,我等自当遵谕而行!
“示柬附论边渡事可为,如今我们大可趁苏州一带暂停活动之期,先全力解决了边渡的事情!
其实老夫来时,已有安排,我二弟云飞,早率干员进入太湖,候其归报后,即立刻行动,诸位意下如何?”
众隐叟既知主人谕令如此,怎敢说不,自是一体赞成。
于是云万里立刻安排计划,对付一苇丈人边渡!
次夜,云飞归来,他手掌伤势早好,但因失去了五指,十分不便,已装上了把奇异钢钩,深藏长袖之中!
云万里召集诸隐叟,共聆云飞所侦消息,大家集于客厅中,一人一盏香茗,听云飞的报告。
云飞此行不虚,非但已侦得一苇丈人边渡住处,并且将边渡日必所经的途径,也打听得一清二白。
在经过商讨后,大家咸皆认为,凭这多成名天下的高手,任是边渡功力多高,亦必成擒!
因此谁也不愿弱了名头,遂决定光明磊落的相访!
云飞吃过大苦,不由开口道:“诸位可能听云飞一言?”
众人自无不允,云飞遂将那夜之事,详尽说出,这次他并未隐瞒丢脸的实情,最后到:“以小弟功力来说,自难比诸君,然亦非普通身手,边老贼一招而借蓝丫头之剑,伤我五指,实令人怀畏!
“因之以小弟之见,对敌人,似可不必讲究那些武林规矩,最好是暗中下手,擒而诛之!”
湘隐叟一笑道:“云二侠的功力,说实话,除令兄外,并不低过我们大家,竟会一招而伤在边渡手中,说来令人难信!
“但我却深信云二侠此言不虚,只是以我们现在的人手来说,若仍暗袭,的是太丢人了些!”
云飞道:“我们应该记得主家说的话,欲达目的,可不择手段,只要将事办成,至少是有功无过!”
“有功无过”四字,说得众隐叟人人动容,实在,主家素日待人是十分宽厚,但若失职,惩处甚严!
云飞也够厉害,伤指之仇,他是在所必报,但自份万非边渡敌手,遂以功、过来威胁众人!
结果,云万里作了结束,他并不赞成云飞的意见,但为了达到目的,预备万一,作了明、暗齐下的决定!
事经决定,谈妥次午动身,并安排在边渡事了后,就正大光明的去会会汤怀仁,讨还个公道!
哪知就在次日清晨,发生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
一大早,苏隐叟刚刚起身,就听到由外面传来的争吵声,苏隐叟眉头一皱,步向大门,看个究竟!
适时,云万里和蜀、鄂、湘、秦四隐叟,也听了争吵而出,正赶上苏隐叟步向外面走着。
云万里眼睛一霎,扬声道:“苏兄且慢!”
苏隐叟闻声止步,道:“云老何示?”
云万里道:“门外争吵之事,使老夫心疑,云兄身为主人,为免事情可能尴尬,暂时由秦隐叟前往好些!”
苏隐叟先是一愣,继之恍悟,拱手道:“云老高明。”
云万里一笑,转对秦隐叟道:“秦兄可见机行事,不可承认主人在家,若实在发觉来者有心生事时,最好能骗其宅中一谈!”
秦隐叟会意,应声而去,云万里却又对湘隐叟道:“湘兄从旁相助秦兄一臂,并观察有无其他外人!”
湘隐叟点点头,也步向大门。
云万里却一挥,对其余隐叟们道:“事若如我所料,必将十分惹厌,我们早作准备吧!”
话声中,已当先走向前客厅,诸隐叟也相随而去。
秦隐叟刚近门际,尚未转过正对大门的“影壁”,已经听到守门的汉子扬声怒喝,道:“你这和尚好不省事,着人布施是要随施主之意,我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的,真岂有此理!”
接着,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嘻笑着说道:“这是你少见多怪,嘻嘻,我和尚人糊涂,化起缘来可不糊涂,昨夜梦到你们主人要布施千两,所以……”
守门汉子沉声道:“放你的秃驴屁,你作鸟梦,和我们主人有屁的关系,滚!如今我告诉你,一文也没有!”
嘻笑的声音又起,道:“骂得好,嘻嘻,你这一骂,更和昨夜的梦相同了,因此千两之数,又加了一倍,不信你就再骂上一句试试!”
守门汉子才待再次喝骂,秦隐叟已闪出了“影壁墙”,首先喊了声“你们站在一旁”,继之大步而前。
秦隐叟站于门槛内,注目外面这化缘的和尚!
和尚一袭古铜色僧衣,又肥又大,胖胖的脸,泛红,大眼睛,长长的慈善眉目,雪白的长髯须!
看来,非但不像个化恶缘的坏和尚,并且应该是位有极深修养的高僧,秦隐叟不由加了几分谨慎!
和尚一见秦隐叟,合十念一声佛,道:“施主真是可人儿,省了和尚跑一趟秦地!”
秦隐叟闻听,心头怦然一惊,当时竟没能答上话来!
和尚却已接着又道:“施主,你不会说‘苏施主’不在吧?”
秦隐叟更答不上话了,那刚刚走到“影壁墙”的湘隐叟,正好听清这两句话,他竟转身返回了宅中!
和尚第三次开口道:“秦施主,你不请我和尚进去坐坐?”
秦隐叟记起云万里之言,这才答了话,道:“高僧上下是怎样称呼?”
和尚嘻嘻一笑,道:“人说我和尚糊涂,原来秦施主比我还要糊涂,前日秦施主不是和很多施主,说及和尚来历吗?”
秦隐叟骇然而口呆,心中暗忖:“是他,糊涂和尚,这……这可怎么好?”
他正思念间,和尚又说道:“也许秦施主要向云施主请示一下,没关系,你只管去,和尚生来贱命,在这里等着就是!”
秦隐叟不能不有所表示了,一笑道:“此间能得蒙高僧佛驾光降,实是蓬荜生辉,请,请,请,高僧里面请,在下正想讨教一番佛家因果!”
和尚一声嘻嘻,道:“秦施主错用了成语,此非施主秦地隐叟府,‘蓬荜生辉’也罢,‘珠墙蒙垢’也好,和施主何干!”
秦隐叟张了张嘴,却没吐声,他本想还上几句,但想起鲁隐叟的话来,生怕这和尚动了性,耍他个不死不活!
和尚话罢,却已迈脚过了门槛,秦隐叟只好向旁一闪,拱手肃让,和尚双手合十,道:“秦施主先请,和尚那座破庙里的徒儿们,尚须众施主们布施活命,和尚胆子再大,也不敢僭越!”
秦隐叟被和尚弄得哭笑不得,憋足了闷气,道:“既是如此,我就……”
话尚未完,人影连闪,云万里为首,众隐叟相继,全走了出来,云万里未语先笑,拱手道:“不知佛驾光降,迎迟,迎迟!”
这是句相当好听的客套话,至少和尚该答句美言。
哪知这和尚嘻嘻一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来早,来早!”
任是云万里怎样老奸,也被和尚这句话说红了脸!
他十分尴尬的一笑,勉强道:“人言佛驾多祥语,果然!”
“果然”之后,他生怕和尚再说更难听的话,又道:“请,里面请!”
怎料和尚却毫不留情,边走边道:“前天,云施主要不是听到我那化缘的歌儿就跑,生怕要舍巨金的话,今日和尚大可不必来这儿烦扰了!”
云万里脸成了大红布,一言不发。
客厅中,香茗献敬之后,云万里扫了诸隐叟一眼道:“诸兄怕有多人不识得这位佛家高僧吧?来,让我引介一下,武林中,真见过这位高僧佛面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和尚一本正经的接口道:“老衲法名‘糊涂’!”
云万里的话,无法再接说下去,只好尴尬的一笑。
糊涂和尚却接着又道:“众施主也许有人不识老衲,但老衲对众施主都十分熟悉,原因简单,施主们都在我募化的名单之中!”
云万里当湘隐叟归报,来者可能是“糊涂和尚”时,知道躲已不能,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迎接!
再加上云万里曾仔细想过,糊涂和尚既然明访,最多是出上些难题,当不致于就对自己不利。
如今,糊涂和尚说出了来意,是募化,云万里当然不会相信如此简单,但不能不答上句话。
他想了一下,含笑说道:“高僧是准备修庙,抑或是……”
糊涂和尚仍然一本正经的接口道:“一是修庙,在座诸施主,每人白银千两!
“二是请命,请诸位施主远离苏杭!
“三是寄言,请诸位施主的贵上,收敛些杀气!”
虽有些横狂,但云万里等,却尚易办。
第二件,与他们主人传示相同,暂避亦可!
唯有第三条,云万里等人实在没法答复!
于是,大家沉默着,久久无言!
糊涂和尚适时嘻嘻一笑,道:“咱们按条来可好?”
云万里硬着头皮,道:“好!”
糊涂和尚道:“诸位共有十四个半人。”
云万里不由微愣,道:“还有‘一半的人’?”
糊涂和尚道:“有,我和尚是因人而分格,因格而论价,诸位每人值得和尚募化千两,但令弟云飞,却只值五百!”
云飞也在,气在心中,笑在面上。
糊涂和尚对云飞一笑,道:“别生气,你另外有比他们值价的地方!”
云飞忍不得了,道:“请问指的何物?”
糊涂和尚道:“抱歉,一时糊涂我忘了!”
云飞气得脸发了青,但却无言好答。
糊涂和尚却若无其事的,又道:“一共万四千五百两,中午以前要!”
苏隐叟一急,不由脱口说道:“一时之间,哪里凑得出这多现银?”
糊涂和尚一笑,自僧袍袖中,取出一纸文书,展开摆于苏隐叟座旁八仙桌上,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苏施主典押这座宅子的文书,画个押,再由云施主作个中人,可算得五千五百银子!”
“其余九千两,却必须现银或是城中‘韩家钱庄’的银票,时限还是在正午前,苏施主去想办法吧!”
苏隐叟急了道:“本城韩家钱庄,我又没有熟人,再说……”
话尚未完,糊涂和尚已接口道:“苏施主现在就可以去钱庄上试试!”
此言说的既不合理,又不通情,举座皆都愣在一旁!
云万里的是比别人聪明一些,已然有点明白,道:“高僧要我们如何试法?”
糊涂和尚摇头道:“我和尚无事能不糊涂,该怎么办,只好请苏施主自己着量,不过总离不了先求见钱庄的掌柜!”
云万里已有所悟,笑对苏隐叟道:“死马权当活马医,苏兄就辛苦一次吧!”
苏隐叟急红了脸,道:“云老,这不是没影的事吗,人家姓韩的和我不认不识,凭什么能一口答应借给这么多银子!”
糊涂和尚霎霎眼,道:“苏施主别客气,你们很熟!”
苏隐叟发誓道:“我要是见过这姓韩的面,就不得好死!”
糊涂和尚念声“善哉”,道:“施主原来是个死心眼的人,和尚再告诉施主你点线索,姓韩的钱庄,掌柜的不一定就姓韩,你懂?”
苏隐叟苦笑一声道:“我越听越糊涂!”
云万里此时越发明白了原委,道:“苏兄去一趟吧,假如那掌柜的真和苏兄不识,苏兄大可询问一下存提金钱的办法后,回来就是。”
苏隐叟一听,云万里说的对,遂满怀不悦而去!
苏隐叟走后,云万里沉思刹那,仍作笑脸道:“高僧可有心找云某及诸朋友而来?”
“这可不是,咱们巧遇!”
云万里暗呼一声“晦气”,表面上又不敢开罪糊涂和尚,只有先应付着,等苏隐叟回来再说!
于是他找些话题,开口道:“高僧要修什么庙呀?”
糊涂和尚道:“众施主的‘七级浮屠’!”
云万里一笑道:“听来又是场大功果!”
糊涂和尚道:“冤魂太多了,这不过是尽心力罢了!”
云万里深知话题必须更换了,否则谈下去,和尚的话必然一句难听过一句,遂哦了一声,道:“高僧由何处来?”
糊涂和尚道:“河南!”
云万里又哦了一声,道:“去向呢?”
糊涂和尚叹息一声,道:“那要看诸位施主了!”
云万里不能不接问下去,道:“有关系?”
糊涂和尚道:“关系很大,老衲这次,要募足三万两银子才够!”
云万里激讽一言,道:“难道还有比云某杀孽重的善士?”
糊涂和尚道:“有,施主你不过是操刀者,另外还有主谋人!”
云万里神色一变,半晌未能答言!
糊涂和尚一指那桌上文书,道:“云施主,先在这中人的空格上,画个押吧!”
云万里道:“不慌,也许我们苏兄的面子大,银子借到……”
糊涂和尚不讲理了,摇头道:“我敢说,人家就只能借九千两,这房子是押定了!”
云万里暗叫声“苦”,不问可知,这和尚是成心要这座宅第,故意逼使自己的人,在苏州没有根据之地!
不过云万里却仍然没有画押,心中却想着事情。
他在想——
“秃驴功力固是天下罕有匹敌,但自己这多一流高手,若任其威武而来,狂傲而去,那成什么话?”
但是云万里更清楚,除非一拥齐上,或有胜望外,只要有两三个人,胆怯不敢出手,则大事败矣!
所以他不敢露出有心一战之意,岂料那糊涂和尚,像人家肚中蛔虫似的,竟对着云万里一笑,道:“云施主有不愿甘服之意了,怎么样,想动手?”
云万里心头一凛,道:“高僧,云某有自知之明!”
糊涂和尚哈哈两声,道:“的是高明,更不糊涂!”
云万里看出和尚已无伤人之意,接口道:“高僧法号‘糊涂’,其实是毫不‘糊涂’,尤其是对募化方面,计算金钱方面,真可说是算盘精细!”
糊涂和尚嘻嘻笑着,道:“很对,你可知道内中原由?”
云万里摇着头,道:“愚者焉能有得!”
糊涂和尚道:“募化是当和尚的苦差使,尤其是一化千两,就更苦不堪言,所有必须在事前,仔细打听,谋定而动!”
“譬如这一次吧,诸位在茅山石屋中,老衲就该出面募化了,但因时机未至,才忍到现在!”
“果然,现在是一募而成,立集万金,其实老衲如此行事,并非自己聪明,而是受云施主你的影响!”
云万里对这半讽半刺的话,还必须追问下去,道:“与我何干?”
糊涂和尚嘻嘻两声,道:“记得滇边梅家庄吗?”
云万里心头怦跳如同擂鼓,因之没能答上话来!
糊涂和尚却接着又道:“谁能把事情作的那样干净?只有你云施主,一切谋定而动,因之不发则已,一发则中!
“老衲募化之策,就是根据此理,可惜的是,施主谋定,在杀人残命,老衲谋定在替人解忧!”
云万里仍旧没有恢复自然的神色,而众隐叟却已一个个心悚神惊,变颜变色的魂魄不安!
正不知如何才好的时候,苏隐叟已经由外归来!
恰好打开僵局,话题自然又转到银子上面。
苏隐叟脸上不见一丝笑容,说实话,非但不见他的笑容,并且像要流下苦水来似的,难看至极!
云万里眉头一皱,暗想道:“莫非事未完成,钱庄掌柜,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个人?”
想着,正要开口询问,苏隐叟却已说了话,道:“幸不辱命!”
接着,自身上掏出了一张九千两的银票,放于桌上!
糊涂和尚看都不看,道:“银子呢?”
苏隐叟道:“银票就等于银子……”
糊涂和尚道:“我说过,要现银!”
苏隐叟道:“九千两银子,我怎样搬法?所以……”
糊涂和尚接口道:“一斤十六两,九千两不过是五百六十二斤半,我实在不信,苏施主你搬不动,苏施主可认为对?”
苏隐叟低着头没有接话,糊涂和尚一指桌上文书道:“先画这押吧!”
苏隐叟话都不答,令人取来文房四宝,画了押字。
云万里再难推脱,中人空格上,也画了押!
糊涂和尚把文书收起,笑向苏隐叟道:“现银什么时候到?”
苏隐叟一愣,才要摇头,糊涂和尚已接着说道:“钱庄掌柜的是不是还另有吩咐?”
苏隐叟神色一变,喟叹一声,道:“算你厉害,再有一刻工夫,现银就到!”
说着,苏隐叟伸手要抓放于桌上的银票。
岂料糊涂和尚比他还快,早已拈起置诸袖中,道:“老衲本定要向那钱庄掌柜的,单独募化一万五千五百两的,谁知道他却小气,只布施了九千两!”
苏隐叟一愣,道:“这是由何说起,等一会现银送到之时……”
糊涂和尚嘻嘻一笑,道:“我深知那掌柜的为人,必然先拿银票来试试我和尚,但他又知道和尚向来话不打折,才安排再送现银!
“这样正好,九千两银票,下午去提现,九千两现银,等一会儿点收,由我和尚负责,不碍苏施主什么!”
云万里残眉一皱,道:“高僧这声作,似乎说不过去吧?”
糊涂和尚霍地站起,目射神光,说声道:“难道他暗中主谋,杀千余人命,就说得过去?”
云万里和诸隐叟,骇然无言,糊涂和尚却又说道:“告诉你们,河南干旱,今秋必成荒年,这些银两,要换成粮食,那时可救万余人命,以减尔等罪孽!
“这座宅第,自即日起,老衲要把它改为‘贫老院’,收容孤老无依之人,银子仍要你们的主子出!
“只要他这苏州城的韩家钱庄不倒,不迁,这‘贫老院’的月月银子,他都要付!
“我去了,九千两现银到了之后,诸位劳神,放在这间客厅中就是,中午过后,愿诸位能在苏州城外了!
“老衲再告诉诸位一件事,我是越老杀心越盛,和那‘快活仙婆’越老越慈善是恰相反,不信可以试!”
糊涂和尚这番话说完,迈开大步出了客厅,向大门而行,真是从从容容而来,坦坦然然而去!
糊涂和尚走后,苏隐叟苦丧着脸道:“主人面谕,受多大的罪,也不能相抗这个恶贼秃,并吩咐我们,此间事了,立刻出城!”
众隐叟不必再问了,那韩家钱庄的掌柜,就是他们的主人,这次是被糊涂和尚算了个准,丢了个大脸!
不过自云万里起,大家却深自奇怪,以主人的那身罕绝功力来说,即便不是和尚对手,也断不会如此容让!
但是事实却告诉他们,主人是容让了,并且容让得近于屈辱,也许主人是另有图谋,非他人所知!
移时,九千两现银送到,众隐叟果如糊涂和尚所说,搬银于客厅中,收拾过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座巨宅!
云万里憋在心里的闷气,没有出处,虽想下手汤家,但因汤家就在城外,怕起祸端,被迫作罢!
不过他忘不了“一苇丈人”边渡,于是决定把所受的窝囊气,一股脑的发在了边渡身上!
这是云万里等人,被逐出苏州城后的第六天!
傍晚时候,天色晦沉!
因为自午间至傍晚,细语始停,所以道路有些泥泞!
太湖傍岸的一条小径上,站着云万里和众隐叟!
云万里身旁,是他二堂弟云飞!
云万里这时悄声问云飞道:“老二,事没有错?”
云飞道:“老大放心,他就快来了!”
云万里道:“怎地不见他那条船?”
云飞道:“这老儿有时将船停在右弯,那小岛后面!”
湘隐叟道:“那他如何上岸?”
云飞道:“老儿至今没放弃勤练功力,这二里水程,老儿皆以‘登萍度水’的轻功,踏波而行!”
滇隐叟一皱双眉,道:“如此说来,他功力似比当年高了许多!”
云飞道:“高了数倍,否则我怎会一招而失五指!”
滇隐叟没有答话,但心中却自有数,若论边渡这身功力来说,众隐叟中,几乎无人能够抵挡!
片刻过后,云万里突然神色一变,悄然向诸隐叟打个招呼,然后人人闪移,隐去了身形!
接着,自远远的小径上,传来了步履之声。
刹那,出现了一个人影,此时天色更黑,相隔五丈,就难看清人的动作,模样自是更不用说了!
来人越走越近,当接近适才云万里等人立足处时,这人倏忽止步,一对长眉扬处,沉声喝道:“什么人藏在四外!”
云万里身形一闪而出,到了这人的面前,道:“边渡,难道认不出老夫来了?”
这人正是武林六大高手之一的边渡,闻言一笑,道:“原来是你,等久了吧?”
适时诸隐叟已纷纷出现,前前后后,围成三面,将边渡进退之路全皆堵死,边渡却神色不动!
他只横扫了众人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云万里,这几位是谁?”
诸隐叟不待云万里答话,纷纷报出称谓。
边渡眉头一皱,道:“云万里,你是想算算旧账?”
云万里冷哼一声,道:“旧账固然要算,新欠也要追讨!”
边渡冷笑一声,道:“老夫已十数年未曾与尔谋面,有什么新欠?”
云万里手指云飞,道:“姓边的,不会不认得老夫的二弟吧?”
边渡道:“当然认识。”
说着,他瞥目看到了云飞左手的钢钩,心中一动,那钢钩新装,一望而知,已料到替人背上了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