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影燕面前,如想此一走了之,焉得能够,何况还有这天地不怕的文士当前,只见二人亦拔身纵起,各展绝技,以二追五,从动先到,竟将五名劲衣人生生又逼回菜园,无影燕并且警告道:“识好歹些,交待明白了再走!”
五人被追逼回来,脸色十分难堪,但并未蠢动,这不是真怕了无影燕和那文士,是不敢违抗命令。
刚到的传令人,似是早已料到的事,含笑拱手道:“在下方刚,奉旨追回一道‘误令’,并向双侠致歉。”
文士微微一楞,道:“是甘凉主方家场的方三侠?”
方刚道:“不敢,正是在下。”
无影燕道:“方二侠也进了宫,卖得着吗?”
方刚答话实在,道:“一支参王,使家慈得延满年,为此方刚守信,卖身宫禁三春,来年期余,方刚必归!”
文士改容拱手道:“怒不知罪,方二侠尽管请!”
方刚称谢,手一挥向五名劲衣人道:“还不快走!”
话声中,他当先飞身而去,五名劲衣人随之而行。
无影燕目送方刚等人走后,笑对文士道:“大丈夫生就什么模样,是什么模样,你干么不要自己的脸啦?”
文士笑道:“能叫人家认为是无影燕,岂不高兴?”
无影燕道:“别废话,揭下来,揭下来!”
文士耸肩道:“且慢,你先还了债再说。”
无影燕笑道:“我找到那位不丈夫了!”
文士哦了一声道:“是‘无毒’?”
无影燕嗯了一声道:“这次抓到他之后,非摸走他的乖宝贝儿不可,叫他也着着急,海角天涯找咱们!”
文士翻着白眼瞧着无影燕道:“你敢?”
无影燕一笑道:“明着不好意思,暗中施坏准灵!”
文士哼了一声道,“说,他在哪里?”
无影燕突然转身手指园墙一处坍口地方道:“你听了老半天啦,请出来咱们见个面如何?”
坍墙处果然有人,这人的胆子还不小,随声而出并开口道:“鹏燕双侠宠召,敢不应命!”
人走近了,文士看清了这人的模样,赫然竟是“百顺栈”的那位栈主人沙回子,沙回子劲衣背剑从容而前。
文士紧锁双眉道:“没想到沙栈主也是武林中人?”
无影燕笑着拍手道:“哈哈,你不认识沙回子。”
文士并非真文士,是当代武林十大奇客之一“万里鹏”,和无影燕是通命的交情,隐退江湖已七十年了。
万里鹏不认得沙回子,沙回子却接了无影燕的话,道:“还记得十八年前,张家口那个土乡佬吗?”
万里鹏笑了,接着欣然而笑道:“沙大哥是你呀?”
无影燕学着万里鹏的口音道:“沙大哥是你呀,哼!住的是沙大哥的店,吃的是沙大哥的饭,你就是没认人,这也难怪,万里鹏嘛,一飞万里,自然就变成‘目中无人’也无物了,不过当心,别过头撞在山尖上!”
万里鹏笑骂道:“冲你这张嘴,该投生作女人!”
无影燕哦了一声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等我见了嫂子,就这样一五一十的说一遍,你受了罪可别怪我!”
万里鹏突然神色一黯,无影燕不由十分纳罕,又不便多问,只好存在心中,等过上几会再说。
万里鹏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神,尴尬地笑了笑。
沙回子这时道:“万老弟住店的时候,我可没认出来,刚才你动那“玉龙箫”,我才知道是老弟你,我该罚。”
万里鹏恢复了自然,想起来一件事,不由问道:“沙大哥,住在栈里厢院的那一男一女,是干什么的?”
无影燕又笑了,道:“我看你这鹏改个名叫蝙蝠吧,没认出沙大哥,已够浑了,连不丈夫都……”
“啊!是他?”万里鹏惊疑发问。
沙回子笑答道:“走吧,咱们回去,是他不是他反正逃不了他,老兄弟们多年没聚聚啦,这次是老天赐的。”
于是他们三位,一道转回了“百顺栈”。
叮咚!传来一声玉玲脆响。
九五之尊沉声向书房外面道:“什么事?”
“回禀主上,缉令业已追回,持令人皆已归队。”
“很好,退下!”
“七巧玉桥头,传来暗示,有人出示玉符叩见。”
“叫他进来!”
九五之尊话声一落,转对他那皇侄道:“他来了,你小心些,在玉屏后面坐着听,记住,他功力奇髙。”
皇侄应命而退,躲到另一角落的玉屏后面,但他倏忽重又出来,把他曾坐过的椅上软垫,迅捷的另换一只。
九五之尊看在眼中,暗自颔首,他存何心意无人能知,皇侄时又藏好,脚步声恰巧到了上书房门口。
人进来了,依然坐于那夜他坐的地方。
他坐定后,立即说道:“我特来请罪。”
九五之尊道:“是为老神鹰已死的事?”
他叹息一声道:“正是,我没想到锦衣卫办事那样高明,竟追上了老神鹰,那刽子手偏偏不知内情,于是……”
九五之尊冷冷地接话道:“于是在阴差阳错下,般般凑巧中,发生了不幸!”
他故意把头一低,道:“主上圣明!”
九五之尊长叹一声道:“老神鹰一死,断了寡人和前皇之间的桥梁,唉!”
他也唉了一声道:“是我无能,愿受重刑!”
九五之尊头一摇道:“这是天意,能怪哪一个?”
话声一停,突然改题道:“不过经此一来,你和宫廷中的关系,怕不能再维持下去了。”
他,玲珑万分,马上起座,取出一面玉符,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步向龙书案,将玉符放下道:“草民自今向圣上告别。”
九五之尊嗯了一声道:“你还该明白,你并没进过禁宫,也没执有‘虎威玉符’,更没见过寡人!”
他躬身道:“草民根本没到过京师。”
九五之尊威凌地说道:“能如此,你很幸运。”他再躬身道:“容草民即退。”
九五之尊挥手道:“去!”
他走了,有顷,九五之尊笑了,收起了玉符,自此,宫廷中人,再也和“法阳风云”的余波不相关联了。
堂屋中,又加上两盏灯笼。
八仙桌拿放到正当中,酒,是市上千金难求的佳酿,菜,是素有“人间第一名壶”之称的沙回子,亲手所做。
万里鹏、无影燕、一条龙(沙回子)、无毒丈夫,分别多年后,今日又重聚于一堂!
晓玉是万绿叶中的一点红,不能少她,更不多她。
话从当年开始,一拉就回到了现在,无影燕首先说出来惊人的来,他略低了声调道:“我是随至尊王来的,早就来了,我没想到,至尊王和官家有旧,是告密人!”
一条龙哼了一声道:“他胆子不小!”
万里鹏道:“他必有重大的阴谋!”
无影燕老调又一低道:“这老儿向来是谋定而动,他只是怯我们一头,可没把武林江湖人物看在眼里,他明白我们不会身受过老神鹰的德情,所以才大胆告密而行利已的天大阴谋!”
无毒丈夫不答话,只笑嘻嘻地听着。
晓玉问道:“是什么阴谋?”
无影燕叹口气道:“详情还不知道,我只査出鬼城一对老鬼也到了,桃花庵血娘子和他是一路!”
一条龙啊了一声道:“还不是天昏地暗了吗?”
万里鹏一笑道:“这算啥,口吐三昧真火,还不是烧他们个少皮没毛的,不过你可要当心那血娘子!”
晓玉年纪轻,从前的事没听说过,不由问道:“血娘子的功夫很髙?”
万里鹏脸红了,竟答不上话来。
无影燕笑道:“口没个遮拦,答话呀,不敢啦?”
万里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你就说?”
一条龙赶紧岔开话题道:“如此看来,老神鹰的身价大槪不小!”
万里鹏道:“难道真和逃没了影子的建文帝有关?”
无影燕摇头道:“别看至尊王老儿无恶不作,那男女双鬼和血娘子也不成材,但还能守住武规,不作鹰犬!”
一条龙想了想道:“别商量了,盯牢他们准没错!”
无影燕道:“有件事真叫人奇怪,百思不解,救了老神鹰的究竟是谁?怎么到头来又偏偏落个双双惨死……”
话没说完,晓玉接口道:“他们没死!”
一句话,说惊了无影燕和万里鹏,他俩个瞧瞧晓玉,又互望一眼,恍然而悟,无影燕笑对无毒丈夫道:“你不愿作大丈夫可以,今夜想学金人缄口却不行,讲!”
无毒丈夫把所知道的事,在树林内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把万里鹏和无影燕给听呆了!
无毒丈夫又道:“法场上劫走老神鹰的刽子手,虽然动手的时候我没在场,不过我敢保证他准是那展一刀!”
无影燕一拍手道:“我在场,不错了,准是他!”
话声一顿,他眉头一皱又道:“是他可就奇怪了!”
一条龙道:“何怪之有?”
无影燕道:“展一刀性格怪异,但不失是位胆识过人而正直的英雄,向来不受人支使,怎会听至尊王的呢?”
无毒丈夫道:“大概他欠至尊王点人情。”
万里鹏颔首道:“有可能,此人恩怨分明。”
无影燕道:“若按至尊王这种安排,企图必然惊人,并且和老神鹰有关是毫无疑问了,但他事后竟会任凭老神鹰走,就令人难测高深了!”
无毒丈夫笑道:“现在不必推测,跟在他们后面走,就自会侦知内情!”
晓玉听出话中端倪,道:“他们要离开了?”
无毒丈夫点头道:“他们现在都住在白云观中,商量好明天一早动身,是去津沽,人不少,是乘马车走!”
无影燕眼珠一转道:“乘马车?怪!”
无毒丈夫一笑道:“不怪,老神鹰已落在他们手中了,若不乘马车,万一被人发现,不要了他的老命才怪!”
一条龙恨声道:“这老儿真毒辣的可以。”
无毒丈夫摇头道:“在我面前,他施不出毒辣辣的手段来,我们明天一早跟他们走,我要在中途路上强索讨人!”
万里鹏道:“这可莽撞不得,必须打好算盘,那男女老鬼,再加上血娘子和至尊老儿,这一战够扎手!”
万里鹏冷笑道:“害怕何不回家守着媳妇抱孩子!”
无影燕回头顶一句道:“这美差只有你够资格!”
万里鹏突然道:“我没有家了,从今以后,你小子若再和我开这种玩笑,咱们就‘出’字拦腰砍,你走你那座山,我走我这座山!”
这话不像玩笑话,使无影燕傻住了,半晌才道:“老万,咱哥儿俩可过命,我说话没心,要是重了我认罚,怎么罚都行,但是你有话藏着不说,你就对不起我!”
万里鹏眼圈红了,低下头去。
众人都静了下来,盏茶之后,万里鹏长叹一声,一拍无影燕的肩头道:“兄弟,担待些,我心里苦!”
无影燕正色道:“凭咱们的交情,说担待那是废话,你心里苦,看你这个样我心里也不甜,一句话,把苦说出来,能分,我分一半,不能,那是咱交情不够!”
万里鹏把头一低,道:“她走了。”
无影燕和无毒丈夫,不约而同的问道:“为什么?”
万里鹏说出了内情,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万里鹏祖居“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是苏州世家,提起“青石板街”万府,不知的人太少了。
万娘子高邮人氏,亦即俗称的所谓“苏北人”,可是她生长在苏州,假如谁想从她的口音上辨别籍贯,非上当不可。
万娘子葛真真,论貌,仅中常之姿,但体态风情,却是罕见的可人儿,因此武林中人送她个美称叫“嗔女”!
葛真真一身功力及剑法,为女中之元,她不论见谁,不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以甜甜的微笑对人。
万里鹏在偶然机会中,认识了她,几经困苦的追随,终于结成了连理,“嗔女”从此被改为“嗔娘子”了。
女孩子的“嗔”,绝非真恼或真怒,嗔总带些儿娇娇的意味,嗔娘子既善于笑,复工于嗔,万里鹏也乐不能支了!
嗔、笑能使人心花乐开,可也能叫你妒火高涨,嗔女成了嗔娘子之后,风情不减,登徒子由不得心中生鬼。
人怕出名,猪怕肥,万里鹏为此,久而之苦恼渐生。
他私下曾劝过她,小两口为这个常有些故作嗔恼的事传出,但恩爱不减,所以好朋友才没拿这个当作回事看。
这次,嗔娘子接到了封奇信,内容没告诉万里鹏,只说昔日闺中好友遨游,这是平常亊,万里鹏没往心里放。
天下事之败,往往败于偶然的大意,嗔娘子因偶然的大意,那封信被万里鹏看到了,约她的并非闺友!
万里鹏不能不问个明白,哪知这一来惹得嗔娘子怒嗔大发,指责万里鹏偷看信柬,卑鄙可耻,大闹一场。
万里鹏已习惯了爱妻的娇嗔,但没有习馈爱妻的侮辱,不便追问娘子欺骗他又该怎样解释!
恼羞则成怒,嗔娘子的解释是,马一匹,没留半句话,跨马离开了苏州,一去不归。
万里鹏在三五日之后,火气渐消,认为爱妻必然是回了娘家,哪知去问竟没有见人,才想起信上约晤处,但等他赶到时候,已过爱妻与人相约之日三天,遂回转苏州等候,一等半年,至今杳无音讯。
这时,听到江湖传闻老神鹰事,随即赶到京城。
这时万里鹏所说家务事的详情,但听在大家耳中,却无法置词,内中疑问不少,可是怎好直言劝问呢?
晓玉是个女孩子,接纳了无毒丈夫的示意,开口道:“万二哥不必着急,我相信万嫂子是真的到闺中女友的家里作客啦,等她气一消,自然会回去的。”
这是安慰的话,但这话刚刚停下,晓玉不落形迹的又道:“对了,万二哥,约嫂子谈事的朋友叫啥名字呀?”
无影燕和一条龙,早想问这句话了,但不便开口,晓玉代问,恰合人意,并且问的十分技巧。
谁料万里鹏却长叹一声道:“那个人死了!”
此言出口,无影燕不由直接地问道:“你杀了他?”
万里鹏摇头道:“不知道谁下的毒手,我高邮之行徒劳后,就去了他们相约会面的地方,那时发现他死在……”
无毒丈夫接话道:“万老二,那是个熟悉人?”
万里鹏点点头道:“人称“海狗”的胜春田。”
一条龙哦了一声道:“可是“海中王”胜家的人?”
无毒丈夫道:“胜春田是胜老帮主的二儿子!”
“大兄弟,你保证是胜家的小老二?”
万里鹏接话道:“不会错,他哥哥胜春水!”
一条龙双眉一皱道:“要真是胜家的小老二,这里面就十分简单了,就因为太简单了,内情恐怕十分复杂……”
无影燕道:“沙老大,你这话鬼才听懂!”
一条龙道:“胜小二先天上的大毛病,不能人道,因此我说万弟妹去会他,很简单,绝没有儿女私情!”
这句话,使万里鹏悬在喉门已有半年的一颗心,扑通一声掉到心腔里,他啥全不怕,可就怕儿女私情!
别看是武林人,武林人也是人,真出了这种事,局外人说风凉话容易,杀!杀了算完!
其实杀了能算完吗?下手杀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多狠毒的事,事后深夜追忆,敢说所想的十之八九是那些甜甜的往事,如此,未来的日子又怎生打发?
这个问题,困扰着万里鹏已经半年了,如今被一条龙一句话说通了气,万里鹏自然释去了心灵上的无比重压!
重压既释,剩下的就是无尽的追思了,他此时十分懊悔和爱妻争吵,恨不得能马上找到她一吐思念之苦才好。
此时,一条龙话声又起,道:“既无儿女私情,万弟妹前去会他是为什么?如今胜小二已死,线索中断……”
无毒丈夫作了决定,道:“这样好了,等老神鹰的事一了,咱们谁也别想偷懒,全力办万二弟的事。”
有他这一句话,自是定了局。
无毒丈夫拉回话题,对一条龙道:“明天的事,可没有你的份!”
一条龙一愣道:“怎么,我老成个废物啦?”
无毒丈夫一笑道:“沙大哥,你自隐居京中,再也没有离开过,此地比谁都熟悉,所以才留下你侦索要事!”
一条龙这才笑了,道:“有我一份就行!”
无毒丈夫也报之一笑,其实,无毒丈夫关非真有大事请一条龙来访査,而是不愿意沙老大再涉足风险江湖。
他们谈说间,不觉已过三更,明天还要早起追蹑至尊王,于是沙老大安排好卧处,各自安睡。
不料次日清早,传来了噩耗,天也就朦朦亮,“百顺栈”的账房林福,悄悄地喊醒了沙回子。
沙回子既然是昔日张家口的大英雄一条龙,这林福就决不会是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两个人谈没几句,匆匆外出。
接着,凡属沙回子的亲信店伙,他从张家口带来的老部下,都开始忙乱起来,奔里跑外的马不停蹄。
这情形,被无影燕看在眼里,暗中窥听,顿即失色,慌不迭地去告诉无毒丈夫,哪知无毒丈夫早已离店他往。
无影燕聪明得很,略加思索,已料到无毒丈夫是去了何处,万里鹏也醒了,无影燕和万里鹏悄语几句,双双出店疾驰而去。
“白云观”的山门未开,但右侧的小门,却悄悄开了,两辆双马轿车,压过了门外的青石板,滑向路面。
两辆双马轿车前后,各有一名劲装乘马的大汉领路压阵,当白云观侧门紧关时,马车已到了大路上。
行来半里,已经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领路的大汉,很识货,扬手打个暗号,两辆车子停了,领路大汉一催坐骑,一马当先驰向前去。
前面,一字排开十二口白碴的棺材,把从白云观前转向西大道的通路,给堵了个严丝合缝。
这时清晨刚过,但在路上已现行人,有个公子模样的人物,远离棺木十丈,站在一株垂柳下看热闹。
棺木后面,有十几名汉子,都是一色的素衫,为首一人,一身重孝,年纪已有四旬多些,神威凜人。
此人身侧,有名老者,身穿白衣,看样子也有孝。
领路的大汉,已到了棺木前三丈地方,他勒马停蹄道:“借光,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白衣老者冷冷地道:“你连这个都看不懂?”
领路的大汉微一皱眉道:“在下不是不懂这个,而是不懂贵府上怎地把棺木阻住去路。”
白衣老者道:“没有阻住这南北的官塘大道呀!”
领路大汉道:“但是却阻住出进白云观的路了!”
白衣老者冷冷一笑道:“老夫不知道如今白云观中,还会有人出进!”
领路的大汉虽然看出事情蹊跷,更听出老者话意不善,但在清平世界,而自己方面又暗藏鬼胎下,不想争执,遂一笑道:“说的是,可巧我们正要出去……”
老者接口道:“看你也作不了主,请回去对那能作主的人说,不用出去了,大小男女十二口的债,该还啦!”
这时那压阵的大汉,已飞马而到,目光一扫老者等一行人,紧皱着眉头对早到的大汉道:“你是怎么当的差使,老爷子问下来了,你为什么不往前走?”
领路的大汉没好气的回答:“你不会自己看看!”
说着,手向阻路的人和棺木一指!
压阵的大汉冷哼一声,转向阻路的人们道:“你们谁作主?”
仍是那白衣老者答道:“问这个干什么?”
压阵的大汉道:“干什么?哼,叫你们把那些棺木抬开,让出路来,爷们有急事,要上紧的往前赶路!”
白衣老者冷冷一笑道:“爷们自己搬,不过话说在前面,要劳动到爷们的身手,怕这些死人神魂就有些不安了!”
白衣老者哈哈一笑道:“人死无知觉,没关系!”
“好,这可是你说的!”
压阵的大汉怒喝声中,提缰催马向前,手中的马鞭子掷抽向正中的一口棺木而去!
眼见马鞭子抽到了棺木边沿,白衣老者倏忽探手迎了上去,只见手一翻一扬,压阵大汉一声惨号摔下马来!
他右手的马鞭子,仍然握得死紧,但鞭稍却见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插进了他自己的左太阳穴中!
鞭稍儿进去了三寸,血顺鞭稍空隙处喷射着,眼见活不成了,白衣老者眼皮一翻,对领路大汉道:“你是听话代我们传言,抑或是也翻搬进十二口棺木试试?”
领路的大汉连话都不答,提缰转马奔了回去,刚才的事故,停在半箭外的那两辆马车中的人,全看清了,当领路大汉奔回时,两辆马车已驶迎了上去。
领路的大汉才要报告详情,第一辆马车驾辕的那老头儿,已挥手沉声道:“退向一旁!”
话声中,老头儿架车停在了相距棺木丈远的地方。
这很近了,无异面对面,谁全能看清楚谁。
老头儿手中握着丈八长鞭,年约七旬,一张脸,和死人不差什么,要说多点什么的话,就是多一口气了。
残眉,吊目,若是那座庙里少个泥塑的“黑无常”,只要借顶尖帽子给他戴着,保险比假的像了!
老头儿冲着白衣老者嘻嘻一笑,道:“伙计你好干净利落的翻云掌上的功夫,说说听,咱们有啥仇恨?”
白衣老者正要开口,身穿重孝的四旬人物,首先接话道:“伙计你八成是鬼城来的鬼老大吧,好一付吓唬人的相貌,说说听,这档子事你能作至尊王的主?”
此人声调语气,完全是学老头儿的样,绝!
老头儿正是“鬼城”的一“鬼主”,有名的“见我笑”,他只要笑啦,瞧吧,活人就准变成死人!
他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会有人一口就叫出他娘家来,由不得一楞,再听说是有心找至尊王的,竟又一懔!
论真功夫本领,“见我笑”未必能胜得了至尊王,对方既敢大白日找上至尊王,断然是不会是活得不耐烦啦!
于是他眼球儿一转,嘻嘻一笑道:“是找他呀,等着,我请他过来,不过你们的人可是杀了我的手下,所以等会和他把事办好,咱们也得亲近亲近!”
四旬汉子冷冷地道:“等着吧,少不了阁下!”
“见我笑”把头一扭,喊上了,道:“我说至尊大王,请过来吧,是你的朋友!”
至尊王,正在第二辆车上,话早就听见了,却从车后悄悄下来,拍拍衣衫,大摇大摆到了前面。
他刚走,在柳树下面看热闹的公子,一闪没了影子,原来他以奇特的身法,上了第二车!
刹那,他挟着个怪状包裹悄然而去,又一转,他依然站到了那株垂柳下面,怪状的大包裹不知他放了何处?
此时,至尊王和那四旬汉子,已经答上了话。
他们间隔着一排十二口棺木,四旬的汉子已经够高大了,至尊王却还比对方高小半个头,他魁梧许多!
至尊王神态狂傲,冷冷地问:“你们是找老夫?”
四旬汉子更狂,道:“大爷正是找你这老贼!”
至尊王没动气,这种当他不上的,就要生死相搏,怎肯使心气虚升而失先机,只嘿嘿两声道:“什么仇恨?”
四旬汉子一指十二口棺木道:“这里面是一家人的尸体,大小男女十二位,死在昨夜四更时分,你懂了吧?”
至尊王闻言暗中惊心,他奇怪此事极端秘密,却怎地竟走了消息,再说业已斩草除根,这些人又是从何处而来的,他虽然惊心,并不怕事,哈哈一笑道:“你既然直指是老夫而为,当然已有证据,不错,沈雷一家是老夫杀的,你又是谁?想要怎么?”
四旬汉子钢牙一咬道:“老贼先讲,你为什么下此毒手?”
至尊王冷笑道:“问的多余,自然是有仇!”
四旬汉子道:“九岁孩子,三龄童儿和你也有仇?”
至尊王仰面观天道:“老夫行事一向干净利落!”
四旬汉子怒喝道:“可惜你没有想到,沈雷还有我这么一个盟兄,你更没想到,我弟妹死前已作准备,指出你是凶手,老贼,昨夜一共去了四个人,都是谁?”
“见我笑”在一旁答话道:“真是抱歉,昨夜有我!”
四旬汉子厉声道:“还有谁?一起来!”
“见我笑”头一摇道:“有一个已经躺下啦,还有个不是你的对手,你要能宰了我和老尊,也够本啦!”
这鬼王,说话都带着骨头,阴阳怪气!
四旬汉子目光一扫那辆马车,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把老鬼婆和血娘子全请下来?”
若说这四旬汉子的话惊人,可没有再比这份量重的了,他这句话,竟使至尊王和见我笑变了脸色!
因之至尊王恍有所悟,道:“你究竟是谁?”
四旬汉子震声道:“驼铃响万里,天下一条龙!”
一条龙,原来他是沙回子!
一条龙三个字钻入至尊王和见我笑耳中,神色又是一变,一条龙这身功力,单打独斗不输他俩任何一个人!
至尊王假如早知道沈雷是一条龙的盟弟,而也知道一条龙正在京师的话,他宁可昨夜在白云观睡大觉,断不会在大功靠成临行前夜,惹上这份麻烦。
现在悔之已晚,说不上不算,只好拼力一战!
想到这里,至尊王一扫见我笑道:“老友怎么说?”
见我笑心里有数,道:“大事要紧,怎么叫这条龙把咱们拘在此地,招呼所有的人吧,咱们大家全上,早完早好!”
如是第一辆车竹儿挑处,下来了一位瘦长如同髙梁杆的女鬼后“必生财”,和一片红云的“血娘子”!
第二辆车的架辕人,也要下来,至尊王扬声道:“李老弟守车吧,咱们人手足够了!”
领路大汉心里虽怕,却不敢后避,也下了马,一条龙这时哈哈狂笑道:“好极了!”
话锋一頓,扬声向四外喝道:“伙计们,全走出来!”
好嘛!从四面八方草叶树干后,出现了三十几名劲装汉子,他们没有兵刃,四个人一队弧形而立!
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发四支的牛筋射弩,对准至尊王等人,每人五十支铁箭,这数量很够了!
至尊王目光一闪,笑道:“一条龙,你用这玩意儿在吓哪一个,凭我们的身手,会让弩箭射中?”
一条龙沉声道:“你们听清楚,一发四箭,皆为毒矢,见血封喉,内有一支中藏毒液,溅在身上无药可救!”
见我笑和必生财夫妇,闻言退了一步!
一条龙接着又道:“我姓沙的为盟弟复仇,早将一切料就,尔等若敢一个对一个的动手,姓沙的奉陪,听清楚,谁敢联手作战,箭手毒矢立发……”
至尊王冷哼一声接口道:“老夫不信你不惧毒液!”
一条龙根本不理睬他,转对众箭手道:“尔等可记得我的吩咐?”
箭手齐声应道:“记得!”
“若有强敌联手或暗算时,尔等如何?”
“虽壮士在场,属下等亦将千矢齐发!”
一条龙霍地面对至尊王道:“老贼,你滚过来受死!”
至尊王傻了,他如今相信武林中流传说——宁打“死域”攻“鬼城”,发誓不惹“一条龙”的话了!
一条龙谋定而来,怀必死志,作殊死战,单凭这种气势已非至尊王及血娘子和男女二鬼所能敌了!
事情到此地步,至尊王进已无路,立刻想到撤退也不是容易的事了,他眼珠一转,哈哈一笑道:“一条龙,老夫服你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只可惜你作错了!”
这是缓兵计,他固然已无援兵可缓,但却能平安撤回白云观,只要一条龙接话,只要能争取到个机会……
一条龙接话了,道:“老狗贼,你打任何算盘都没有用,错也好,对也好,沙老子铁石心肠,今天非宰你不可!”
话声一顿,他挥手向所有箭手道:“准备!”
“放箭”二字没有喊出,血娘子急忙地摆手道:“我说一条龙,你慢些儿下令放箭,我有话说。”
一条龙沉声道:“快说!”
血娘子道:“昨夜沈雷一家,可没有我,咱们是井河水,风马牛,无恩无怨,你不能滚水浇耗子洞吧?”
滚水浇耗子洞,那是说不分青红一窝里煮烂。
一条龙立刻说道:“你一个人离开可以,走右边,绕过棺木来,听清楚,你若耍恶念头,可是自己来找死。”
血娘子娇声一笑道:“我干么?至尊王是朋友,你可也不是冤家,我血娘子一生只为自己打算,放心好了。”
说罢,她竟又转对至尊王一笑道:“我说老尊,这可不能怨别人,你不该放着正经大事不办,杀人家姓沈的一家作什么,我不能陪你死,再见啦。”
她果然柳腰摆摇着绕向棺材后面,一条龙喝道:第一组箭手注意着她,她妄动就立即放箭。”
血娘子并非真要走,正是存着分散一条龙注意的心,更存有了机会,她将迅捷下手先毁了箭阵的企图。
没想到一条龙老辣到了家,使她半点机会都没有。
血娘子心里一转,有了主意,边走边笑道:“一条龙,我说话算数,今天你和老尊的事,我绝对不管。”
一条龙道:“你又想作什么?”
血娘子一指那英俊公子站的地方道:“要看热闹!”
她手一指,才引得一条龙的注意,也看清了那位公子,于是大方地说道:“好,看热闹也站在一边去!”
血娘子暗中高兴了,一扭三摆的走向垂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