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七十二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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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黄雀、螳螂和蝉

她媚眼儿瞟着楼上的人,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公子,黛眉蹙动刹那,只因未能看到模样,心里想的事只好暂置一旁,又看到了三寸老人,她似无意实有心的埋怨道:“真是的‘城主’,既然你老金身大驾在搂上,可怎么说就任凭他们双方打起来,难道你老也愿意看我费大娘的笑话?唉!这可是怎么说的?”

她不容三寸老人答话,目光移向昏死的古不留和已死的二剑煞,故现惊容道:“哎哟,全流血啦,我说李化,你是干么吃的,还不快扶受伤的到后面上药,给已死的去买棺材,快呀!”

李化自从被公子出手的功力和惊心的言语所震,愣在一旁动不敢动,早已恨不得能远离是非之地才好,闻言迭声应是,和另外伙计们抬死医伤,弄干净了楼头,他也索兴躲到里边,来个“眼不见心不烦”,静待变化。

费大娘搓着一双柔荑,满脸带笑,正往三枭立身处走,不用说,是要直接和三枭谈谈发生的事情,哪知目光瞥到那白发婆婆和瞎残老者一桌时,面色突变,脚步不由因犹疑而一停,瞎老头巧在此时鼻子冲天连连嗅着说道:“白头婆,这茶楼上那来的一股子狐狸骚味儿呀?”

白发婆婆也嗅了嗅道:“不错,奇怪啦。”

瞎老者接一声道:“如假包换,还是条‘九尾玉面狐’,有点道行。”

白发婆婆噗哧一声笑了,道:“若真是一只九尾玉面狐,老娘就活捉她来,肉喂狗,皮给你做身短袄。”

瞎老头迭声道:“免啦免啦,我消受不了她那九条尾巴上的骚气。”

费大娘一张吹弹得破的脸,此时突然变的灰中泛煞,一双目光暴然射出来寒人心胆的威芒,停步瞎老头座桌前面,身躯颤抖不已,终于以强力克制住了无边的愤怒,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移步走向狗头枭。

自费大娘出现,动手的人停下以后,整个楼中几乎是鸦雀无声,瞎老头和白发婆婆的答对,谁都能听得清楚,再看到费大娘突变的神色,无不会心,咸认费大娘定将起而发难,谁料费大娘竟忍下了这口窝囊气。

费大娘忍了,不空“狗捉耗子”多管上了闲事,厉声喝道:“瞎老狗,老乞婆,闭上你们那两张老臭骚的嘴巴,看看地方瞧瞧人,别跟自己吃饭的伙计过不去。”

瞎老头一双白果眼猛地一翻,道:“我说白头婆,这是哪里来的‘草骡’叫?”

白发婆婆呸了一声道:“到底是眼瞎了差事,这不是真的纯种草骡叫,是骡、马配生的‘骡子’,杂秃!”

不空怎能忍耐得下,才待扑将上去,瞎老头又开了口,道:“听你这么说,八成是那个在黄河上下无恶不作贪淫好货的贼秃不空,哈哈,这次他可跑不了啦。”

白发婆婆咦了一声道:“这次?难道从前你放他跑过一次?”

瞎老头道:“那还有错,是两年前,那条龙接我去游黄河,是五月五,我拿了黄河当汩罗江,哀伤屈大夫死的屈,巧啦,不远地方正有人叫起屈来,管了吧,据那条龙说是不空贼秃淫人劫货,三杆子就点了他的重穴,事主好心,奔出舱来磕头,船一歪,贼禿下了水,我想想算了,没有追,这难道不算是放他一次?”

白发婆婆还没有接话,不空和尚那天地不怕的狰狞神色,倏忽消失了个干净,头一低,闪过马脸枭身后,悄没声的踱向公子的窗下,那意思是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俗话说,作贼的心虚,若是瞎老头在无的放矢,以不空和尚那种跋扈的习性来说,他将暴怒扑上,如今不空非只忍在心中,更悄然欲遁,事实怎样不问可知。

别看不空目空一切,眼睛却亮,他见那公子所占座头的窗户,是事急时退身的最好出路,在精确判断后正拟腾身跃出,哪知当他已将飘身即出茶楼的时候,瞎老头竟和明眼人一样的清楚,狂声道:“不空,你只要认为先走二里地,瞎爷爷就追不上你的话,你就跑!”

不空一愣,接着身形暴起射出窗外。

他想通了,就算能追的上,就算活不了,宁死在人少的地方,也比躺在这楼中光彩,何况现在是大白天,自己是在逃命,可以不必顾忌惊世骇俗,他不信瞎老头也能像他这个样,豁出去干。

哪知在他认为快到谁也阻止不住他逃遁之下身形刚刚要闪出窗口,那公子突然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说的,竟在我头顶上跳跃,赔我的点心。”

话快却比手慢许多,公子已抓住了不空的左腿,不空一身罕绝的功力,在人家一抓之下竟真气难提,别说伤敌而去,连挣扎都办不到,这才知道走了背时运,拿老虎当成了睡猫。

公子的手快,还有一位的手也不慢,香风吹袭,公子背后已传来费大娘的娇甜话声道:“好公子您松手,这点心贱妾赔啦。”

话是好听话,她那右手,看似打情骂俏般推向公子的后颈,但却切合“三绝指”,直叩公子爷的“玉枕穴”。

她是黄雀,公子成了螳螂,不空是那只蝉,哈哈,瞎老头却是猎人,一支赤红细如人指的长竿,仅差半寸到了费大娘的“脊心”死穴!

竿风发出啸响,柔荑巧合杀手,公子爷这时沉声道:“红姬,你好大的胆。”

字音入耳,费大娘顿时如同痴狂般惊吓的全身直抖,公子话罢仍未回头,抓着不空的手微微一抖,道:“老英雄,这贼禿交给您了,稍待在下还要在他身上追问十七条人命的事。”

随着语声,不空被拋向瞎老头身侧,瞎老头竟比有眼的人还灵,左手一探巧将不空的后颈捏住,扬声道:“白头婆,接着!”

不空又飞向白发婆婆,白发婆婆动也没动,直等不空凌空翻滚着到了身旁时,没看清她用的是何手法,只见掌一翻腕一伸,不空已直挺挺跪在她的身前,怪异的是不空竟然半点都不挣扎。

此时,公子缓缓回顾费夫娘,费大娘看清公子的模样后,头中如雷轰击般猛地一震,畏惧至极的瞪着那双业已失神的媚眼,颤抖着向后直退。

公子轻轻的哼了一声,接着含笑对瞎老头道:“前辈关怀之情,在下十分感激。”

话声一顿,不待瞎老头接话,神色突转威厉的向费大娘喝道:“很好,在这里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费大娘碁地飞身而起,门都没有时间开了,一撞而碎,闪得两闪逃没了影子,公子却哈哈大笑着拍手而起大步而去,在行经瞎老头面前时,突然悄声道:“夜三更,石佛寺。”

当瞎老头要问时,公子也到了白发婆婆旁边,手一探,人影已失,而地上直挺挺跪着的不空和尚,也已无踪。

人走了楼中却传来清响的话声说道:“姑念五枭帮近无大恶,网开一面,速至后楼擒那李化,则知胡雁下场。”

于成闻声即动,立率马脸,麻皮二枭及一干剑煞扑向后楼,庄勇目睹一切,勇气顿失,侧让一旁悄悄离去,三寸老人也走了,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狗头枭于成和四五二枭,遍搜后楼,终于在一间下房里找到了李化,李化所以仍然矫饰茶楼伙计,顶多是皮肉受些小苦头,要不了命,并且,他非常清楚,费大娘还要回来,因为她有非回來不可的理由。

三枭找到李化,李化是有问必答,于是很容易发现那间秘室,和翻板活床的消息。

进而在五丈深的刀坑中,找出已被毒虫嚼的只剩骨胳的胡雁,坑中白骨无数,若非胡雁腕上有精钢所铸的“枭头”信牌,只怕死后连个葬处都没有。

刀坑内藏毒虫,除了费大娘和另一位至今尚未露面的人物外,别无人知。

“掌中刀”阴化雨矫饰李化,是有所图谋而来,毒虫事自瞒不过他,费大娘在惊俱至极下,仓惶而遁,自是无暇顾到毒虫,而毒虫如今却一只不见,内中当然有了蹊跷。

于成等三枭,成名江湖已久,自刀坑中那些只剩枯骨的死者身上,看出特殊之事,虽仍不知内藏毒虫,却皆存疑于心。

他兄弟再三逼问李化内情,李化答对的毫无破绽,追来问去咸信李化只是雇用人伙计,三枭再狠,也不会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店伙,遂吩咐手下取出胡雁枯骨后离去。

老坤记茶楼中,客人只剩了白发婆婆和瞎老头四位,主人只有李化一个,另外两名本地雇用的伙计,早已吓得逃没了影子。

李化走出后楼到了前堂,苦笑着问瞎老头这一桌的四个人道:“客官您老要多耽待,小店被迫非关门不可了,您老请高升一步。”

瞎老头没开口,白发婆婆笑嘻嘻地答话道:“我们就走,只为等你问句闲话。”

李化叹息一声道:“老人家贤明,小的只是个伙计,刚才那些位凶煞样儿的大爷,问过很多了,小的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

话没说完,老婆婆已接口道:“你贵姓,府上是……”

“小的姓李叫李化,是孤儿,自幼跟着别人东流西荡,哪还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

“伙计,你到是推得干净。”

“老人家你老这可误会了,小的是有什么说什么。”

“你真是老坤记的伙计?”

“您老不信可以打听。”

“既然是伙计,别的伙计全都跑了,你怎么不走?”

“唉!您老请想,别人有家有业,不跑何待,小的孤身一人,又往哪里跑呢?跑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瞎老头接了口,道:“对,再说此地主人业已扔下这片产业逃了,你若能守下去,说不定就成了掌柜……”

李化急忙分辩道:“这真罪过,小的怎敢存这种心?”

白发婆婆面色一寒,道:“你真叫李化?”

李化心中暗骂,但表面上却从容的答道:“这没有错。”

白发婆婆一声冷笑道:“我老婆子是有什么说什么,心里不信你是个伙计,所以,也就不信你叫李化,也许你平常掩饰的好,不过今天你却露了真相……”

李化越发心惊,作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道:“老人家是太多疑了,小的……”

白发婆婆一声冷哼道:“适才你阻人进后楼被人一扯的扔出,上半身尽管看似无根般向着那位公子身后抢扑,但双足不现丝毫失稳,这是一,再就是你扑临那公子身后时,掌指刀竖,竟想暗算那位公子,结果,被公子所制,那公子并曾含笑低语几句,你面色大变,嘿嘿……,李化,你当我老婆子可欺?”

李化一愣,焦急下有了主意,说道:“小的并没有心想骗哪个,老人家圣明,小的自幼东西流浪,南北飘零,自是有些防身的笨功夫,这难道不应该?”

瞎老头哈哈一笑道:“好啦,我老瞎子看不见你的模样,不能乱来,我只问你两句话,盼你实答,然后你去你的阳关道,我老瞎子去摸自己的独木桥,听清楚朋友,是‘实答’,要不,若再相逢,怕有不便。”

李化心中暗笑,再相逢他李化并不怕谁,“掌中刀”奇技盖世,罕有匹敌,不过现在他仍以店伙身份答对,于是颔首道:“小的明白,小的有问必答。”

瞎老头道:“费大娘逃了,逃向何处?”

李化已有成竹,道:“逃向何处您老请想,小的怎可能预知?不过,小的听说费大娘和本城首富的尚家,素有来往,她在事急之下,也许会前往投奔。”

瞎老头一笑道:“谢谢你,另一句是请你判断一下,费大娘还会不会回来。”

李化再作苦笑道:“这可难说了,她走的匆忙,什么全没带,也许可能回来,不过也只是小的个人的想法,究竟怎样小的不敢负责。”

瞎老头嗯了一声站起道:“很好,朋友,山不转路转,人生相逢难亦易,老头子向你告辞。”

说着,他们一行四人下楼而去,李化由窗口目送四人远去,冷哼一声自语道:“姓吴的,别当老子怕你,不错,山不转路转,人生相逢难亦易,走着瞧吧?再相逢时老子会如何对你这老儿。”

话声中,生气的猛将窗户关闭,一转身,他傻了,呆愣当地,心跳加疾,不用说,脸上颜色也变了。

就在离他身后不足五尺的座头上,端然坐着那本楼主人费大娘,费大娘身旁,坐着一位道貌岸然黑发威严的老者,老者双目神光直逼李化脸上,李化竟不敢以目光相対。

费大娘这时冷冷的说道:“李化,你是真人不露相呀?”

李化迟疑的答道:“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费大娘冷笑一声道:“套一句吴瞎子刚才问过的话,你究竟是谁?姓什么?哪里人氏呀?”

李化立时静下心来,道:“大娘怎么会有此问,小的李化,姓李名化,幼失双亲随人漂泊……”

费大娘突然怒叱道:“住口,你也当老娘是好欺的,说,你是谁,矫作下人有何企图?”

李化长叹一声道:“算了,算我走上了背时运,大娘,我这片忠心既然不被人信,事情简单,卷行李走。”

说着大步走过费大娘身侧,去往后楼,那意思是取他自己的行李滚蛋,走未过丈,费大娘沉声道:“你给我回来。”

李化只是停步不前,却未回头,道:“不啦大娘,做苦活儿到哪里全能混个两饱一宿,不必听人家喝来呼去的,卖力气又不是卖人,这犯不着。”

费大娘厉声道:“你当老娘会留下你,在身边弄只‘白眼狼’?哼!老娘是有话问你!”

李化业已明白做成不了之局,早已有备,闻言嘿嘿一笑道:“大娘错了,李某话已说的够明白啦,就算大娘还有心留我,我也无心再留,大娘,先前你待我不错,可我也是用一片诚心对你,现在我要去了,请大娘结算一下我的工钱,并请看一下我的行囊。”

费大娘咯咯连声笑着道:“真像,你矫作的可真像,工钱?哼,老娘不知道该给你多少才好,至于行李,用不着检看了,几千只毒虫那行李里面放不下的。”

李化,如今应该恢复他的本来姓名阴化雨“掌中刀”了,他故作不解的转身面对着费大娘道:“大娘这又算什么?工钱说好了的每月十两,就算大娘嫌多反悔了,至少也得给我三两五两吧,至于什么虫啦龙啦的,大娘,我全听不懂。”

费大娘虎的一声站起道:“你可是想非吃罚酒不可?”

掌中刀哈哈一笑道:“费大娘,我若是发狠不吃,难道只凭大娘你,还能奈何我怎样不成。”

费大娘没答话,却回顾身侧老者,老者冷冷地阴森的一点头,费大娘疾逾电掣扑向了掌中刀。

掌中刀目注费大娘扑到的身法,当接近已在二尺之内时,掌中刀缓缓一提左掌如道士稽首,掌沿竖立向外捷如毒蛇啮人般划向费大娘,口中出声道:“你过份了!”

费大娘人在空中,轻嗤一声全身猛地一提,翻向掌中刀左侧,右手五指箕张暴然抓下。

这时右足尖闪电般踢到掌中刀左腕,道:“给老娘躺下。”

掌中刀一掌削空,身形倏转,避过一抓一足,右手化掌横里扫去,这是他成名天下的“掌刀断天”一招,武林之中罕有能避过他这雷霆一击的人。

费大娘左腕一翻,击向掌中刀的左腕脉门,座中老者蓦地沉喝一声道:“红姬速退。”

话声虽快,却比他飞转暴射而到的身形还慢上刹那,掌中刀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费大娘突失踪迹,接着在自己千百掌影中,倏忽透过一只乳玉般的细手,于是右腕如被钳锁,无法挪动,猛力挣脱,竟真力难继,顿时失色,始知老者身怀绝顶功力,可惜已迟。

老者冷若寒冰的面对着他,双目射出令人心悚的煞芒,森然说道:“原来你是阴化雨,很好,掌中刀果有三分功夫,可惜在老夫面前施展,太不量力了!”

说着,老者牵握着他的手腕,如父领子祖牵孙般踱向座处,阴化雨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他真力已失,除随老者步履而行外,再无他策。

老者到达坐处,五指一松,一指已点在掌中刀软麻穴上,掌中刀一声痛吭,跌坐地下。

老者坐好,对费大娘道:“此人被称为‘天山毒蛟掌中刀’,姓阴字化雨,水性为当代武林第三,练外门奇功‘掌中刀’力,双掌已至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的地步,算得是号人物,你竟把他当作普通人看,可见平常疏忽已到顶点,若非因你尚有苦劳,哼!”

这声哼,竟吓得费大娘全身猛抖神色双变,掌中刀却已听出老者的身份,虽自担心,但也暗喜。

这时,老者话锋一顿,转向掌中刀道:“自已起来。”

掌中刀苦笑道:“软麻二穴受制,在下没有那髙的功力,起不来。”

老者冷冷一笑,转对费大娘道:“带他到后面去。”

说着,老者已起坐大踏步当先而行,费大娘恨极了掌中刀,伸手抓掌中刀软肋时,竟忽出中指封了哑穴,接着一把抓住了掌中刀的软肋,提着走向后楼。

费大娘这一手,几乎要了掌中刀的性命,掌中刀只觉得奇疼入骨,本因穴道被封难以提聚的真气,几乎为费大娘这一点一提而散尽,哑穴已闭,有口难言,疼得他头上青筋绷起老高,一张脸涨成了紫茄子般,只有出去的气,没有进来的气,眼见就要疼昏过去,头前大步而行的老者,此时竟沉哼一声,道:“够了,提他的腰带,拍开他的哑穴。”

费大娘不敢不听,叭叭两声,以三成真力拍开了掌中刀的哑穴,掌中刀这才哎哟出声,但肋骨肺腑及适才所受两掌的地方,仍在火辣辣的涨痛着,他有牙长在了口中,心里有数,好歹今朝若能不死,今后,哼!”

他仅暗自发狠,暗中在哼,老者竟似他肚中蛔虫,阴森的说道:“阴化雨,你也许不至于丧命,甚至老夫若认为你还有可取时,会收为门下,但是今天你所身受的一切,那时却必须忘掉,要有半点意图报复的举动,只怕这人间百苦,将是为你所备了!”

掌中刀空自愤恨,空有一身罕奇本领,在业已跌落人手,身处矮檐之下的现在,也只有逆来顺受了。

这后楼,老者熟悉,不进任何门户,竟直对着迎面的厚墙而去。

掌中刀正觉奇怪时,厚墙却倏忽分裂为二,将他和费大娘及老者吞了进去。

厚墙重合,费大娘放掌中刀于地,掌中刀这才看清四外,竟是一间十分狭长的怪室。

他目光扫时已知这是夹壁墙中的空隙地方,他越发心中有数,投靠甚久,自认业已摸清一切,谁料事到临头,才明白自己仍是所知不多。

狭室中除顶头一张软椅,可供卧睡外,仅有两把太师椅和一只小茶几,老者坐于软椅中,吩咐费大娘道:“拍开他的穴道。”

费大娘又解开了掌中刀的软麻穴,坐于上首太师椅上,老者手一挥,道:“阴化雨,你坐下来讲话。”

掌中刀一笑,忍着痛落座,耳朵在听老者的谈话,暗中却是提动真气串行各穴,一试曾否因受制而碍及本身的功力,发觉尚无大碍,遂放下心来。

恰好老者刚刚目光移对着他,开口道:“你听明白,老夫行事一向不容人违抗,现在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据实回答,老夫当谅尔往非,若有一言虚搪,立将处死。”

掌中刀在这刹那之间,决定了应付的方策,他要以不过份的聪明和不过份的愚笨来随机应变。

决策既定,从容答道:“我用不着搪塞,不过我掌中刀在江湖上大小也是个人物,希望我能敬人,人亦能够敬我。”

老者沉声道:“办不到,以尔来比老夫,是后生晚辈,不论身份功力都相差太远,不过你若能自重,上自老夫下至各属部,老夫深信对你也会十分客气。”

“这已够了,请问问题吧。”

“你将老夫那数千只奇虫,藏于何处?"

“没动,在下并没有动。”

“没动?你……喔,你很有心机,也懂这毒虫所畏惧些什么了。”

“在不下懂,只是偶尔发觉费大娘只要是涂抹上那种香料,毒虫就远远避开,所以……”

“哈哈……好,你够坦白,也够聪明,老夫已经有些客欢你了,说,你以香料封住毒虫出口,意图何为?”

“此事说来甚巧,决非在下另怀他心,若真要讲说起来,至少费大娘该感激在下。”

费大娘厉叱道:“放屁,你……”

“住口!”老者怒斥费大娘道:“你好没规矩,老夫正在发问你敢中途插口。”

费大娘低下了头,状似十分委屈,老者道:“想必是你听出前楼事态严重,遂以防患未然的心情,先一步封住毒虫出口,可对?”

“正是如此。”

“用意呢?”

“老丈刚才不是说过,在下用意正是那样。”

“只怕未必,往好里想,你是如此,若往坏处想的话,你其心就可诛了,何况若是你不多亊,当三枭开启床下翻板,发现刀坑时,毒虫必将飞出,这群鼠辈焉有命在,而老夫辛苦安排的这座联络分寨,也不致瓦解冰消,阴化雨,是功是罪,只怕要以老夫的看法来定了。”

“算它是罪吧,至少彼时在下不知还有老丈在,何况古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十分平常。”

“姑且认定你是善意,阴化雨,你隐藏本来面目,以李化之名投身茶楼,这该如何解释。”“简单,在下躲避仇家。”

“仇家是谁,能逼你‘掌中刀’改名换姓?”

“在下仇家不知其姓名,人人称他叫‘无毒丈夫’!”

老者神色陡变,急声追问道:“何仇?何时何地?”

掌中刀心中暗喜,道:“结仇经过,祈恕在下必须保密,时间是在前年,地点是‘天山雪岭’。”

老者双目一瞟费大娘,才对掌中刀道:“以你功力来说,不足彼一招之敌,却怎会逃得性命?”

掌中刀苦笑一声道:“他说在下尚无大恶,姑且放过这次,设再落于他手,则将死无葬地。”

老者双眉微蹙道:“何人和他相伴?”

掌中刀道:“人不少,有五六个,内中鹏燕双侠是在下昔日就认识的。”

老者道:“没有女子?”

掌中刀摇头道:“没有,不过却有个非常惹厌可恶的东西,听鹏燕双侠称之为‘屈老西’,口不留德,在下对他是恨到了极点。”

老者嗯了一声道:“不错,此人是可恶。”

掌中刀接口又道:“总有一天,他落在我的手中……”

老者轻蔑的哼了一声道:“你最好是安份些,屈老西成名天下,并非专靠那张嘴,手底下的硬功夫,比你高明多了。”

掌中刀意有不服的说道:“也许,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在下受辱以来,会下苦功,虽难说搏之必胜,若能配以天时地利,屈老西他休想活命。”

老者突然一笑道:“有志气,阴化雨,你可愿意投入老夫手下,如此,这报仇的事,老夫助你一臂。”

掌中刀没有作答,不过看得出来,他是在很费心思的考虑着,因此老者没有催促,静待他想妥当后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