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他们安置妥当丫的卧榻旁边,平添了一座石室,室虽不大,却也有两丈宽阔,萧一剑所以狂呼出声者,是因为这座刚刚出现的石室,壁间竟有储水石池,池旁还有备好的炉灶。
萧一剑立即飘身这间石室,方始发觉不论水池或是炉灶,全由天然岩石凿成,工精艺高,独具匠心。
水池约三尺见方,二尺深浅,泉出石壁清凉无比,萧一剑捧手试尝,入口甜香无异甘露,他不由得赞叹出声。
九娘此时已缓步踱到了萧一剑的身旁,娇声说道:
“萧,你没有想到吧?”
萧一剑这才如梦方醒,忆及自己祸事未了,目下虽况秘洞突现石室,不虑无水供饮,可是这却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甬道已封,出路已绝,逃已不能,他不由得暗自懊悔不迭。
九娘看他久久没再答活,又笑着说道:
“萧,你想什么呢?”
萧一剑霍地记起了粮食的问题,冷冷地说道:
“虽然不虑无水,可是九娘你也用不着就这样高兴,咱们准备的食物不多,就算加上那个丑和尚绐找们的,你一个人也不过顶多吃上一个多月,到粮食吃光了之后,还不仍然是死路一条。”
九娘噗哧地笑了一声说道:
“萧,你说我一个人吃?”
萧一剑错认九娘有心讥讽调侃他,冷哼一声说道:
“我早就把生死置诸不顾,你要动手就动手,何必多说!”
九娘本来就靠在萧一剑的身旁,这时索兴把整个娇躯软绵绵的都偎依在了萧一剑的身上,悄声说道:
“萧,你又想到哪儿去啦?”
萧一剑眉头一皱,他摸不清九娘的意思,干脆不再开口。
九娘却瞟了他一眼,暗示说道:
“萧,这些粮食要是两个吃的话,岂不悄耗得更快?”
萧一剑仍然设有开口,九娘再次娇笑一声道:
“萧,你忘记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了?”
“你说的是哪个?”
“把你封在这秘洞之中的那个人呀。”
“哦,那个人怎么样?”
九娘瞪了萧一剑一眼说道:
“那个人不是说,要你老老实实的在这秘洞里面,陪我住下去么?”
萧一剑这时从九娘的谈吐之中,业已了然九娘不会再对自己绝情而施辣手,不由悬心放落,但他却有心地叮问一句道:
“那个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值得听信?”
九娘面色一变说道:
”什么?你说那个人的话并不值得听信?”
萧一剑明知那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人物,和九娘必有极深的渊源,但他却依然故作并来会心及此,仍旧淡淡地说道:
“九娘你这句话岂不是问得奇怪,我自从和你相逢至今,除去你的吩咐之外,又听过谁的话来?那人姓名来历我俩皆不知,故然我不能不服那人的一身轻功,但是我又怎能单凭她……”
他话末说完,九娘已急促地接口说道:
“萧,你还想胡说些什么?那个人的话如金似玉,一言九鼎,我说应信的,就不会没有道理,你信就是。”
萧一剑越发知道所料不虚,但他极端狡狯,暗中早巳打定了应付的主意,故作无可奈何,苦笑一声说道: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只好信了,不过我却非常奇怪九娘你的态度,你根本连那个人的高矮胖瘦都投见过,却怎地……”
九娘哼了一声说道:
“萧,别再罗唆了,你当我不晓得你的居心?”
萧一剑闻言心头一凛,在沉思应对话语的时候,目光不觉停留在那壁泉和石池之上,霍地又发现了一处奇特的所在,心中又是一凛,他尚未来得及接答九娘的话语,九娘却已又开口说道:
“萧,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要紧的话,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我,我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永伴一起?”
萧一剑始终对刚才九娘所说“你当我不晓得你的居心”那一句话,深怀不安,对现在这句奇特的问话,尤觉难答,他皱了皱眉头,有心暂时拖延过去,手指着壁泉和水池说道:
“九娘,你问的这两名句话很好回答,咱们无妨等一下来谈,现在你先看点奇特的事情吧。”
“什么奇特的事情?”
“九娘,你看地上有水没有?”
九娘低头横扫了身前池下一眼说道:
“你这算什么?有石池接着壁泉中的流水,又怎能流到地上?”
萧一剑知道已经转换了九娘的注意,逐正色说道:
“九娘,壁泉流水不会停竭的吧?”
九娘瞟了他一眼,嗤声说道:
“除非泉源起处水涸或中道被物阻碍,这壁泉又怎会停竭而断水呢?”
“你说的对,九娘,大概这座石池满了!”
九娘恼了,沉声说道:
“萧,我明白你是因为不想答复我问的耶句话,故意顾左言右指东说西,这样并不见得是高明的策略!”
“九娘你惯会冤枉好人,这座石池真的……”
九娘不等萧一剑把话说完,已怒声喝道:
“你用不着捣鬼,一会儿是壁泉能不能停竭?一会儿又说地上有水了吧?再不就是石池怪道!告诉你,壁泉永远不会停竭,下面有石池接着也不会流到地上,难道你没看见地上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痕吗?除非石池接满了水……咦!对啦,萧,你说得有理,确实怪道……”
九娘先还怒气冲冲,但她说到“除非石池接满了水”的时候,方始悟及一事,因之她惊咦了一声,接着改变了语气,说萧一剑所讲奇特怪道的事情不假。
萧一剑却越发郑重其事地说道:
“九娘,这总该相信我了吧?”
九娘蛾眉微蹙说道:
“这件事诚然怪道,壁泉畅流不停,石池深度有限,就算水流极慢,石池深极,但是也有水满而溢的一天呀?何况壁泉水流甚急,石池仅有数尺大小呢?按说石池早该满了,那时……”
她话未说完,萧一剑却有心地接口说道:
“那时非但这间石室地上应该积有水迹,就是外面那同宽广的秘洞,迟早也必然被水淹没,但她……”
萧一剑话到这里,突然顿住,九娘自然扭头看他,他却微然一笑才接着说道:
“但是那个娇美而多疑的姑娘,却就偏倔不信这种怪道的事情,九娘,你况这又有多么怪道呀?”
九娘这才听出萧一剑是成心调侃自己,不由得瞟给了萧一剑一个媚眼,矫嗲地嗯了一声道:
“你呀,你坏死了。”
说着似羞含愧的把一头青丝,揉在萧一剑的怀中。
虽然石池当满而不满,当溢而不溢,是属怪事,不过萧—剑却是有心拿它来掩饰无法回答的话语罢了。
此时他已经能够断定,九娘是绝对不会再下毒手了,因之非但已将悬心放下,并且暗自决定仍照已经忖念好了的计划实行。
但是萧一剑因为熟悉九娘的性格,又惧适才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物,眼珠一转,故作慨然的样子说道:
“其实石池溢否,并不是目下切要的问题,刚刚九娘你误解我另有居心,我不愿反驳,不过说实在的话,我求生之念却不如就死之心来得坚决!”
九娘又上了他的大当,不由抬头惊嗯一声说道:
“这……这又为什么?”
萧一剑苦笑一声,他装得好像,幽幽说道:
“我有三大原因愿意就死!”
“哦?萧,说给我听听。”
“不说也罢,说来徒惹人笑。”
“萧,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是指着我说的?”
萧一剑并未回答,九娘反面庄重而严肃地说道:
“萧,你放心,我决不会笑你,说吧。”
萧一剑似逼无奈,这才长吁了一声说道:
“第一个原因,在适才你无法挪动的时候,我吐诉过心里的实话,那些话没有一句不伤你的心,虽然我最后的目的是因为太爱你了才在失望之下说出那种话来,但是话已出口不能收回,我不愿你今后不安!
第二,我放走了你要杀的人,这个人也许就是我们未来的大患,我已不忠于你,生莫若死!
第三个原因是目下迫切的问题,秘洞已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启,洞中存粮仅供一人月半之用,设若你我两个来分食,你就会少活二十几天,也许就在这二十几天的当中,机缘凑巧,秘洞重启,如此九娘你就能活……”
他话刚说到这里,九娘突然神色感激而含情地接口说道:
“萧,我不许你说下去了,我没想到你对我这样好,这么真,萧,我告诉你,第一第二两个你所认为死胜于生的问题,从那位封闭秘洞甬道的前辈谕示之中,已不存在,你懂吗?
我曾经说过,那位前辈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因此你应该不要再去为这两件事情不安而烦心了。
第三个问难看来严重,不过萧,我却敢保证那是你多余顾忌的事情,秘洞甬道是那位前辈封闭的,她明知道我们在里面,她又谕示我应该和你结为夫妇一般的生活在一起,你放心,她不会不想到粮食的问题而代我们解决的。
退一步说,即便从现在开始真的没人再管我们,我们必须死在洞中的话,萧,我也老老实实地告诉你一句真心话,从前我都是当人的替身,非但金玉不觉其贵重,情爱不知其感受,反而认为那是世间最最痛苦的事情!
如今,洞中只有你我,你我真心相爱,食尽则共死,食存则同生,我初次了解这种真挚快乐的可贵,萧,真的,我愿意陪着你死,死并不可怕,和真爱自己的人儿一起死更不可怕,可怕的是世间无人不爱我,实际却又无一真诚可托,假的欢乐!虚伪的言辞!真正的寂寞和孤独!这才可怕,可怕到令人寒凛!
生活在这种虚假欢乐而真正寂寞之中,有很多年了,容貌和年纪,使我仍然像一朵盛开的蔷薇或是百合,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却已经是朵枯萎了的幽兰,我所以不死,根芽所以尚未凋谢,是在等待有心人的灌溉,萧,粮尽食绝还早,二十几天的真正快乐,岂不强过苟安偷活虚伪作假的百年千年?萧,抱紧我,抱紧我,我们生当同穴!”
萧一剑的心,像被千把万把钢刀不停地刺扎着一样的痛疼,他不能自制地颤栗着,泪珠夺眍而出,霍地,他猛力一推九娘,九娘不防,倒退不止碰到了石墙,但是九娘并没有恼,星眸含着莹莹珠泪,双肩一抖,一抖,抖个不停,但却毫无悲声。
萧一剑的双眼,叫泪水迷漫成了一片光幕,他激动地说道:
“九……九娘!我……我怎……配……配你这样爱我,我……我……啊!九娘我的心……
心……”
他在极端感愧之下,几乎要说出自己的卑恶念头,哪知九娘却不等他说完,已猛地扑了过来,于是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萧一剑从甜吻中醒来,下了决心,那些鄙卑恶污的念头,他永远不再叫它们回来了,他要真正地、诚坦地、一心一心地使九娘快乐。
他们无路可退,无处可去,秘洞成了他们幸福温暖快乐的源地,他们根本不愿再离开这里了,只有这里,他们才感觉到宁静与安适。
世间多少男女,不是在祈求着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供他们居留息止吗?
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
其实说来简单,为别人活得太久了,自然会想到应该也为自己打算!
怨偶分飞,正是彼此的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应乃无上的喜事,但是世间偏偏有那些闲人,愿管闲事,善说闲话,结果,怨偶仍须假装下去,到永远水远,有情人也只好嗟吁一声“奈何天?奈何天!”
秘洞中,喜扬扬,欢乐乐,脸儿偎,胸儿靠,肩碰肩……
一天又一天再一天天天……
但是还在“不归谷”外,“断魂桥”旁那悬崖绝壑之下,忘我方丈和明觉明恒明修,却已踏上了必死的绝境!
忘我方丈大师徒,以万年春藤为索,坚毅不拔自“断魂桥”头缓缓顺着绝壁崖壁下了悬崖。
崖下另有天地,明修不由吁叹出声,设非仰望可见对面插云的峭壁,明觉等人几异到达无垠野林之中,忘我方丈不由问道:
“明修,你叹息什么?”
明修看了明觉一眼,明觉摇了摇头,明修这才答道:
“仰望绝壁似将苍天一划为二,令人感叹!”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又道:
“我觉得已履平地,对吗?”
明觉当先接口答道:
“是的,方丈,咱们到了壑底的平地了。”
“明觉,壑底宽阔吗?”
“要穿林而过才能到达对岸悬崖的边沿山脚。”
“我是问你一直前行要很久不要?”
“方丈,大概不要太久吧。”
忘我方丈残眉又是一皱,突然说道:
“那何必穿林而过呢,咱们绕走林边就是。”
明觉知道隐瞒不住了,这才说道:
“方丈,壑下全是密林……”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把话说完,巳急促地接口说道:
“看不见对岸山脚石岩对吗?”
“是的,方丈。”
“约计一下,明觉,有半里路宽?”
“方丈,恐有数里路吧。”
忘我方丈闻言一惊,他沉思有顷,才郑重地说道:
“你们仔细听着,深壑而林茂,必然隐有奇特的虫兽,慢慢前行,小心戒备,注意地上禽兽爪痕,若有发现立即回禀。”
明觉等答应一声,这次由明觉和明修两人前导,平行而互隔丈远,没若遭遇袭击,他俩当能彼此互应救援。
忘我方丈居中,明恒在后,明恒已悄悄地取出来了一粒“碧绿火珠”,全神注意着前后左右。
行走已久,仍未有人开口,忘我方丈突然唤”停”,继之向明觉问道:
“明觉,咱们早已进入林中了吧?”
“是的,方丈,大约走了有半里路的林径了。”
“什么?咱们深入密林已有半里多路啦吗,明觉?”
“是,方丈。”
“那……那你们还没有发现虫兽足迹爪痕?”
“一点都没有,这儿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鸟兽似的。”
明修答上了一句,明恒又接话道:
“何止像是从来没有鸟兽,竟然连一条蛇也看不见,这有多怪?”
忘我方丈霍地问明觉道:
“明觉,你也没看见虫兽爪痕?”
“没有,方丈。”
“这是座什么树林?”
“是座长青松林,方丈。”
“云松还是……”
忘我方丈活还没有说完.明恒在身后已接口说道:
“古松林,一株一株高插云天。”
忘我方丈残眉横锁到了一处,半晌之后,他沉重地问道:
“不会连一只松鼠都汉有吧?”
这次三个弟子却一块答道:
“别说松鼠了,从进松林到现在,说怪真怪,连只蚂蚁都没看见过!”
忘我方丈心头一凛,立即吩咐道:
“你们火速准备临敌之变!”
明恒眨着眼睛说道:
“方丈,弟子早巳全神戒备了,可是此间却连半个禽兽的影子都没有,怎会突然出现敌者呢?”
忘我方丈语调严肃的说道:
“大凡反常的事情,必有其反常的道理,古野森林,设若毒虫猛兽交相出没,是正常的,反之只有两大原因,一是被人群所占据而开辟,虫尽兽藏,但是却仍然间或发现一二松鼠,蚁虫更是到处可见!
再就是另有奇毒而厉害的怪物隐藏林中,其余虫兽为全性命不得不远避此林,但是鼠蚁等物也能随时见到。
如今林中非但不见禽兽毒虫,连爪痕行迹都没有,更无鼠蚁么小虫介,不但反常,而且反常得令人难测高深,所以我要你们如临大敌般小心戒备,极可能不知在什么时候,会有奇特的人物或毒物出现!”
明觉不由心折,他们停了好久,仍然末见人物虫兽到来,明觉不由皱眉对忘我说道:
“方丈,仍未发现可疑之物,是进是退?”
忘我方丈沉思有顷,猛一咬牙说道:
“此时后退,岂不前功尽弃,走!不过明觉你要注意,遇到奇特的地方,却要立刻告诉老衲。”
明觉答应一声,和明修双双迈步仍然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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