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一死,东州王即得到信息,次晨近午时分,东州王带着独子高承先前来祭奠,南清清跪在灵侧,脸上毫无表情。
“清儿。”
南清清冷冷看东州王一眼。
“节哀顺变。”
“我爹为何惨死?”南清清狠狠盯住东州王,冷冷道:“您老人家耳目众多,想必知道我爹因何惨死?”
东州王摇摇头:“本王也正纳闷,俊兄为人耿直,竟遭如此惨祸,令人意外。”
南清清咬牙切齿道:“谁杀害我爹,南清清立誓手刃仇人。”
东州王一怔,强笑道:“俊兄亦是本王的亲家,放心好了,本王会派人明查暗访,好为俊兄报仇。”
南清清冷冷一笑。
“清儿不相信?”
“南清清不敢。”
高承先怕东州王恼怒,忙说:“爹,清清遭逢大丧,难免心绪紊乱,您别见怪。”
东州王微笑摇摇头:“本王看着清儿长大,见她难过,本王心如刀割,怎会见怪?”
转脸凝望南清清:“只是清儿,如今遭逢大丧,本王心中十分不忍,等俊兄入土,就接你到王府,你说可好?”
南清清冷冷道:“多谢王爷好意,南清清心领了。”
东州王气极,但他强自抑制。
一旁侍立的侯爷府总管姚家祥忙上前道:“我家小侯爵昨日至今未曾阖眼,亦未进饮食,这会儿已十分疲累,王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东州王看姚家祥一眼,问道:“侯爷临终,可曾交代什么?”
“回王爷,小的不知。”
“你是侯爷府总管,怎不知道?”
“小的确实不知道。”
“连侯爷手上的兵符,你也不知道?”
“兵符在……”看南清清一眼。
南清清没好气说:“在我手里。”
东州王一怔,随即说:“侯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兵符何等重要,怎交清儿手里?”
南清清冷冷道:“依王爷说,该交谁手里?”
“俊兄不在,兵符自然要交还朝廷。”
“不错,兵符是要归还朝廷。”
东州王微笑道:“明白就好,兹事体大,可将兵符交与本王,本王兼程送往朝廷。”
“王爷公务在身,南清清不敢麻烦,愿意自己送往朝廷!”
“你——”
“姚总管!”南清清看也不看东州王:“王爷兼程来此,怕已累了,请王爷厢房歇着。”
“不必!”东州王道:“我公务繁忙,要立刻回府!”
南清清接口道:“送王爷!”说罢,屈膝一跪,其他人等,自亦不敢怠慢,全都矮下身去,跪送王爷。
东州王深深看南清清一眼,向独子高承先一使眼色,返身即走。
高承先盯着南清清,恋恋不肯离去。
南清清只当不见,高承先只得近她一步,恳切道:“清清,改日再来看你,请保重。”
东州王回到王府,犹怒气未息。紧急找来陈总管和亲信,忿忿道:“这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
陈总管道:“依属下看,小侯爵文武双全,从前就曾领军出征,侯爷一死,更看出她的本事。”
东州王傲然一笑:“本王不相信一个小小丫头,能成什么大事。”
“虽然是个小小丫头,但她手握兵符,不可不防。”
“兵符是本王心中的一个隐忧,依你看,如何夺得?”
“依理说,侯爷一死,兵符理应交到朝廷。”
东州王得意道:“一王一侯,半壁江山,如今这半壁江山,就全归本王了。”
陈总管犹豫道:“王爷,有件事,属下不敢瞒您。”
东州王疑惑道:“什么事?”
“据侯爷府来的消息,侯爷临终,曾关起门来和小侯爵密谈。”
“谈些什么,可清楚?”
陈总管摇头:“虽然不清楚谈什么,不过,据说小侯爵曾吩咐递进文房四宝。”
东州王一惊,喃喃道:“一个人临终,连说话都费力,他要文房四宝做什么?”突然正色看陈总管:“依你看,他要文房四宝做什么?莫非……”
“属下猜想,他既已知道王爷心事,临终前要文房四宝,很可能写下密折。”
东州王点头:“本王也是这样想。依你看,如何才好?”
“回王爷话,当然先取得兵符和密折,这两件要物一到手,王爷行事也便利。”
“好。”东州王道:“传令下去,不计任何手段,只要能得到南清清手上兵符和密折,每样赏黄金三千两。”
“太好了!”陈总管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说王爷手下的人,就是侯爷府的人,恐怕也跃跃欲试吧?”
整整一个下午,南清清静待东厢房。在父亲生前的书房独坐,心思不免翻涌。天已经黑了,她让自己翻涌的心逐渐平静,小红却在此际匆匆进屋来。
“看过老夫人了?”
“是。”小红道:“老夫人已安歇。”
“侯爷的事仍瞒着她?”
“是。”小红道:“老夫人还问起小侯爵,我说这两天小侯爵巡查去了。老夫人要您多保重。”
南清清点点头,怅然道:“我不是不去看她,怕自己难过让老夫人起疑。”沉吟了一下,问:“姚总管呢?”
“外头候着。”
姚家祥被唤进来,看南清清满脸凝重,小心拘谨问:“小侯爵有什么吩咐?”
“侯爷后事已了,我要兼程赴京,府里上下,一切托付你。”
姚家祥点点头,试探问:“小侯爵此去,专程送兵符去?”
南清清“嗯”了一声。
“依属下看,不如将兵符托王爷送往京里。”
南清清一愕,冷冷问:“为什么?”
“小侯爵家有大丧,不宜远行。”
“侯爷已经入殓,何曰不宜?”
“这……”姚家祥支吾一下,说:“四十五万军士,无人统御。”
“全体军士,悉听兵符行事,兵符既在我手,怎会无人统御?”
“只是小侯爵远行这段时日,如何兼顾?”
“无妨,快马传令各路诸将来府侯命。”
“什么时候?”
“我启程前一个时辰。”
“小侯爵何时启程?”
“三日之后卯时。”
“是!”姚家祥嘴里应着,却面露犹豫之色。
南清清瞧在眼里,讶异问:“你有话想说?”
姚家祥点点头,说:“属下从小看小侯爵长大,如今侯爷崩逝,千斤重担,只怕小侯爵太辛苦,属下不忍,愿为小侯爵分忧解劳。”
南清清讶然道:“你如何分我忧?解我劳?”
“小侯爵入京,属下愿随行。”
“你能武?”
姚家祥摇头,尴尬道:“不能。”
“这一路艰难险阻,你是文弱书生,怕要徒增困顿。你在府里坐镇即可,不须随行。”
“属下——”
南清清看一眼小红:“她与我同行,你不必挂心。”
“是——”
“还有,老夫人替我照顾好,她若问起侯爷,就说是奉诏入京。”
姚家祥退出东厢房后,南清清心绪紊乱,不发一言,小红小心翼翼唤她:“小侯爵。”
南清清漫应一声。
“您,不去歇着?”
“我要静一静,你去沏杯茶来。”
小红匆匆出去,南清清感觉太阳穴隐隐和痛,举起双手搓揉,忽听得窸嗦声,她只当是小红。声音迫近,她惊觉与小红大不相同,正惊疑,话声传来:“小侯爵,这两日劳神过度,想是脑袋瓜子不舒畅,要我效劳吗?”
说话的同时,一把冷冷刀刃已架在她颈项。
南清清一怔,随即镇定问:“你是谁?”
“小名小姓,不敢劳小侯爵动问。”
南清清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小事两件,”那人道:“第一,劳驾小侯爵取下脖子上的玉佩来……”
“你要玉佩?”南清清沉吟一下说:“这里稍待,我着人去取。”
那人怒道:“小侯爵,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要的玉佩,不是普通玉佩,就是侯爷交与你的那块兵符,这会在你胸口上,你是姑娘家,我不便无礼,自己取下!”
“好!”南清清慨然应允。
“还有,密折。”
南清清一惊:“什么?”
“别装糊涂,侯爷临终写下的密折。”
“我不懂你说什么?”
“侯爷临终之前,要文房四宝做什么?”
南清清又是一惊,随即镇定道:“告诉你也无妨,侯爷隐藏一批珠宝,临终时自然要将方位画与我看。”
那人精神为之一振:“真的?”
“爱信不信,随你。”
“好,姑且信你。”那人道:“先把兵符交给我。”
“在这儿……”南清清探手入颈间,取出玉佩,道:“拿去。”
那人心中狐疑,便道:“不要耍花样。”
“耍啥花样?”南清清笑道:“莫非我答应得快,你起了疑?”
“你倒是厉害!”那人奸笑:“一言道出我的心事。”
“玉佩就在我手上,你爱要不要,随你!”
那人稍稍迟疑,便右手握刀刃,左手取玉佩,南清清倏然高举双手,往后一拿,正擒住那人肘上关节,那人只觉双手一麻,刀刃铿当掉落,玉佩往上弹去,南清清一跃,轻巧巧接住玉佩,双脚甫落地,右脚瞬间踢出,那刀刃被她使劲一击,震落数步之外,南清清再一跃身,接住刀刃,飞扑过去,架在那人脖子上。
她松一口气道:“礼尚往来,这是公平交易!”
看那人蒙着脸,又道:“明人不做暗事,蒙着脸不敢见人,你是什么来路?”
“小侯爵。”忽听后面应声道:“他跟我一个来路,玉佩交来,否则要你一剑穿心。”
南清清后背果真被剑抵住。
忽听脚步声,小红“啊!”的一声叫。
后面那人喝道:“不许出声,不许走动,否则我先对小侯爵下手。”
小红果然闻声听命。
南清清道:“朋友,你这同伴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刀刃,你不怕我先取他性命?”
“不要忘了,小侯爵,你的性命可比我这朋友值钱太多了。”后面那人道:“我们只求达到目的,不惜牺牲。”
“好,我成全他!”说话的同时,南清清抽开刀刃,将蒙面客朝前一推,那人一个踉跄,眼看要扑倒,南清清一个急转腰,迅即偏离了背后的剑锋,再一挪步,人已站到蒙面客的跟前,双手朝前一推,蒙面客向后一仰,一声惨叫,剑锋已扎透后背。
持剑那人,眼看南清清即将闪避,手上一使力,原本迅速抵住南清清后背,不意南清清动作如此神速,蒙面客被推将过来,他呆住了。
“血腥是你们自找的!”南清清道:“只可惜污了侯爷的书房。”
那人见势不对,转身就走,南清清道:“捉活口。”
小红追出,到门口,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倒卧血泊中。
小红叫道:“给灭了口!”
揭开头罩,并不曾见过,东厢房里躺着的那个,亦不识得。
南清清恼道:“在这里杀人灭口,好大胆!府内必有内奸,若非如此,外人焉得潜入?”
小红道:“前日那个叫陆羽客的,还不是轻巧就潜入?”
“陆羽客?”南清清皱皱眉:“我倒想那人,那天要不是陆羽客,侯爷恐怕中途就……”说着不胜唏嘘。
“小侯爵要寻我?”忽听窗外有人朗声说话,小红急去推窗。
陆羽客已眉开眼笑站到眼前:“陆羽客真是受宠若惊。”
“你?”南清清又惊又喜:“你究竟是谁?”
“小侯爵忘记我了,我是陆羽客啊!”
“我知道你是陆羽客,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来历,侯爷未出事不前,你说话很奇怪,你究竟是谁?”
陆羽客一笑:“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
“不是吧?侯爷中途遭人追杀,陆羽客助你一臂之力,不能说是友非敌么?”
“你是来邀功的?”
“哦,不,陆羽客并非邀功,只是小侯爵乃女中豪杰,陆羽客佩服,听说小侯爵要进京去,陆羽客想一路相护,不知可有荣幸?”
“你——”南清清困惑道:“为什么要一路相护?”
“陆羽客做事但凭喜好,没什么理由可讲。”
“你——”
“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启程,陆羽客自会沿路留意,后会有期!”
说罢,人便隐在黑暗中。
南清清忧喜交集,呢喃道:“他,究竟是谁?是敌?是友?还是别有所图?”
南清清即将进京的消息传来,东州王眼里燃起怒火,咬牙切齿说:“不一做二不休……”
陈总管忙趋前:“王爷……”
此处是东州王府内一幢雅致的小别院,乃侍妾秋平的居所。东州王宠爱秋平,特辟别院。别院外有幽静的小小花园,内系起居室和闺房等。
这会儿,东州王和陈总管置身起居室,秋平则一旁伺候茶水。
“这么着吧,分两路进行。第一,沿途拦截南清清,能活抓当然最好,否则置之死地。”
陈总管点点头,问道:“第二呢?”
“夜长怕梦多,下月初九千岁六十大寿,正是可乘良机。”
“王爷打算……”
“调集精兵三千,装扮成老百姓,蒙混进京!”
陈总管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王爷,莫非……”
“不必细问,这三千人分批进京,再听令行事。”
“只要三千精兵?”
“不!大军城外支援……”
秋平一惊,故作镇定,娇声娇气地问:“王爷,您这是——”
“小秋平!”东州王拧了拧她的粉腮:“到时候你不是皇后,也是贵妃了……”
秋平一噘小嘴:“我可不当贵妃,要嘛!就当皇后!”
“好,好,好。”东州王叠声道:“将你扶正,让你做小皇后!”
秋平忙款款下拜,用软黏黏甜腻腻的声音说:“秋平先谢王爷。”说罢妩媚一笑,喜得东州王忙来挽她。
陈总管一皱眉头,徐徐道:“王爷,刚刚您说大军城外支援……可是,若小侯爵率军阻挠,又当如何?”
“所以眼前当务之急还是老话,第一要兵符,兵符到手,四十五万军士尽归我手,任南清清有多大本事亦是徒然。第二要密折,免得朝廷有所防范,那就坏事了。”
“如此说来,非紧急部署不可?”
“自然。”东州王阴恻恻笑了:“撒下天罗地网,看你南清清能做什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