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总好过抄家!”查四冷冷的一笑!
钱如山脸都白了,赶紧将那盒子推到查四面前,试探着问道:“这一来,我是否就可以置身事外?”
“没有这么简单!”
钱如山霍然变色,矫舌道:“不成还要我上公堂?”
“有这种需要亦未可知。”
钱如山混身的气力一时间仿佛完全崩溃,瘫软在椅上,喃喃道:“我传家宝训,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不想就坏在我手上。”
“这种思想最要不得!”查四连连摇头。“个个抱着这种思想,一旦有疑难需要解决,有谁来帮忙我们?”
“帮忙?”钱如山一怔。
查四颔首道:“届时我们也许需要你的帮忙,譬如说认人之类。”
“原来你是指那回事……”钱如山这才松过口气。
查四道:“你令我好做,我似也没有为难你的道理。”
钱如山赶紧道:“可不知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得来?”
“眼前就已有一件。”
“我正在恭听。”钱如山的说话态度,前后简直就判若两人。
他倒不是畏惧查四,只是畏惧查四的三座靠山。
沈胜衣,大名府留守司甘巍,还有那当朝太师,三个人一个他都开罪不得。
年轻的时候他也练过武功,虽然闯不出什么名堂,见识真还少不了,沈胜衣那一剑入眼,再看吕罗汉,宋金刚两人的表情,他便知自己这两座靠山加起来,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道理他还懂得。
眼前麻烦人,日后同样麻烦。
他虽然有钱,并没有势,甘巍,当朝太师的官显然还不小,势显然也很大,富不与官争,这道理他就更早已稳记在心。
所以他只有忍痛让步,彻底让步。
查四的面容随而放宽,接问道:“我只想清楚一下卖这一串珍珠给你的那个人。”
“对于那个人我倒知道多少。”
“你跟他莫非本来就认识?”
“嗯。”钱如山思索着道:“说起来是四五年之前的事了。”
“你们怎样认识的?”
“还不是因为这种交易。”
“四五年之前他就已经是一个贼?”
“只怕那之前更前。”钱如山一顿。“我做事向来小心,恐防是官府中人,当时曾经着人去摸清楚他的底子。”
“哦?”查四的眼瞳一亮。
“以我们所知道,他并不叫红蝙蝠。”
“红蝙蝠只是一个绰号,一个标识,只要他喜欢,就叫做绿蝙蝠,黑蝙蝠亦无不可。”
“他本来姓尚……”
“尚伯文?”
“原来你已经调查清楚。”钱如山大表诧异。
查四淡笑道:“尽你所知道说下去。”
“不错他说叫做尚伯文,是何寡妇的义子……”钱如山说着忽的皱起了眉头,好像一时间记不起什么,不知如何接下去。
宋金刚一旁即时赶前问道:“这件事是我经手,老板,让我说下去好了。”
“嗯。”钱如山点头同意。
宋金刚接下去道:“何寡妇本来是这儿一个很有钱的女人,已死了很多年……”
查四截口问道:“多少年?”
“十年怕也有了,她并无子女,只在生前收养了两个义子,一个义女,计年龄分了长幼,她死掉的丈夫就姓尚,所以养他们取名尚伯文,尚伯武,尚双双……”
“你记得到也清楚。”
宋金刚闷哼道:“那兄弟两个后来与我们都有交易,至于尚双双,这名字比较罕见,不觉也记上了。”
查四没作声,似乎亦满意宋金刚的解释。
宋金刚接道:“他们兄妹三个除了那个妹妹,两个哥哥无不一肚子坏水,大概不是亲兄弟之故,自小就勾心斗角,势同水火,到何寡妇一死,兄弟俩更因为争家产彼此反目,见面不识。”
“那家产争成怎样?”
“据讲是人各一半,却都不过两三年光景全清了。”宋金刚冷笑一声。那之后兄弟俩全都是上了那条路,才跟我们打起交道来。”
“一直到现在?”
“不,他们兄弟虽然都一身本领,又善于隐瞒,但百密一疏,后来还是给官府中人识破行藏,通缉归案,大概知道在这里不能再立足,这兄弟两个终于先后离开,那是三年多之前的事情,由那时开始,便没有再看见他们两人,一直到今夜,才见到尚伯文这个大哥。”
“其间你们并没有通过信息?”
“我们并不是朋友!”宋金刚冷笑。
查四转问道:“那个尚双双又怎样?”
宋金刚沉吟着道:“对于这一个妹妹,那兄弟两个倒也不错,给她留下了一幢庄院,而且一直也没有动过那一幢庄院的念头。”
“那一幢庄院现在如何?”
“不知道。”宋金刚摇头。
“尚双双当时何以为生?”
宋金刚一再摇头。“我所知道的已经尽说,既非亲,又非故,摸清楚那兄弟两个的底细就是,管得那许多?”
“那么那一幢庄院在什么地方?”
宋金刚想了一下,道:“要是我记忆不差,应该在近城南郊,那一带的庄院并不多,不难问出来,这是指三四年之间人事并无变迁而言。”
查四点点头,环扫一眼道:“三位合作,很帮忙,查某人却很抱歉,因为就只得一声多谢。”
“查捕头客气了。”钱如山勉强的张开笑脸。
“今夜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查四站起了身子。
钱如山旋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查四一面取出那一个盒子,一面笑应道:“你真的还想跟我再见面?”
“假的。”钱如山又叹了一口气。
“以后怎样,以后再算,我们现在可要告辞了。”
钱如山随即一挥手。“金刚替我送客!”
宋金刚应声过去打起一个灯笼。
查四这边亦同时右手一摆,冲着沈胜衣一声:“沈兄,请!”
对于沈胜衣,查四倒也很尊重。
沈胜衣忙亦长身一声:“请!”
他们两个人来的时候是摸黑越墙而入,这下离开,却是在宋金刚的灯照下由正门堂然而出。
灯一直送到门外。
夜更深。
墙头风如刀。
月色在天边。
门外长街的青色石板已无月色。
走出了灯光,踏上了长街,查四才松一口气,忽一声:“抱歉!”
沈胜衣应声一笑。“你一直还在怀疑我这个沈胜衣是否冒名顶替?”
“现在已肯定。”
“以我过往的经验所得,干捕头的人大都疑心很重。”
“疑心不重的人根本难以胜任捕头这个职位。”
“那么说,能够成为名捕的岂非天生就是一个多疑的人?”
“你并没有说错,一懂得人事之后,我便终日疑心这,疑心那,也所以老早我便已知道,除了这种工作再没有其他工作适应我!”查四叹了一口气。“这样子多疑,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是一件坏事,最低限度你就不会像我那样竟让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从容在眼前出入,杀人!”
“但你也不会像我那样不时得罪朋友,正如这一次。”
沈胜衣回心一想,不由失笑道:“当时我已经奇怪,好像你这种名捕,怎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并与他出入,乃至先刻你连声鼓励那三位找我印证一下,我才知道是什么回事。”
“那一来我既能够开解自己的疑团,心中又可以清楚对方的实力,正是一举两得,就只有麻烦了你这位朋友。”
“做你的朋友的确麻烦。”
“所以我说抱歉,当然还得再说一声多谢。”查四抚掌道:“今夜要非有你在身旁,这件事真还没有这么容易解决,先刻你也看到的了,他们已有意思杀人灭口!”
“好像那种人,其实,你尽可以着人抓起来!”
“这说是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查四微喟道:“我初来这里,才不过几天,便查出他们私底下干的是什么买卖,那其实还是衙门中提供的消息,这你说这里的高层官吏是否有可能不知情?其间是必然有很多微妙的关系,以我的身份,动得了他们?别说远,就对方来说,要不是威迫利诱,相反迫紧了他们,不容他们有转圈的余地,狠起来先将那一串珍珠连盒子一并毁了,我就完全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拿人嘛,再没有证据,在公堂之上,证据可绝对不能缺乏!”
沈胜衣听着不由的直摇头。
查四亦自摇头道:“就连我本人,瞧不惯那许多形式规矩,沈兄笑傲江湖,快意恩仇,想必就更瞧不惯的了。”
沈胜衣微一颔首,转问道:“我们现在又怎样,先往城南郊去找那尚双双?”
“本来这不必着急,但现在这个时候,我即使想请你喝一杯也不成,只好动身了。”查四一面的歉意。“要你整夜奔波,实在过意不去。”
“这又是什么说话。”
“我是说这事情毕竟与你并没有关系,你尽可以自顾找一个地方去休息一下。”
“事情既然已经开头,总不能就此罢休,况且,我们岂非早就说好了?”沈胜衣一笑放步。
查四忙跟上,随转过话题:“宋金刚所说的确是事实,尚伯文这一次回来,说不定也会到他妹子那里走一趟,问题这个人相当狡猾,尤其是经过今夜,是必然更加小心,我们调查到的,可能他亦已顾虑到,这一去也许我们又扑空!”
“但只要他曾经到过,不难就留下多少线索,巧的话碰在一起亦未可知。”
“所以这一去还是非去不可!”查四忽一皱眉头。“尚双双方面,我们也不能乐观,义兄妹到底也是兄妹,除非她深明大义,否则我们就别奢望她合作。”
“这一点我倒不担心。”
“哦?”查四奇怪的望着沈胜衣。
沈胜衣笑道:“以你的聪明,以你的口才,我并不以为你这位大捕头,到时会想不出办法。”
查四也笑,苦笑。
沈胜衣仰天望了一眼,接着又道:“长夜已将尽,我们到达南郊之际,应该已是拂晓时分。”
查四不觉亦抬眼望天。
天一如泼墨。
黎明之前的片刻,永远是最黑暗的时候。
镇江江山如画,镇江城的南郊,更就是一幅最好的山水画。
宋朝大画家米元章的绘画作风据说便出于镇江南郊山色的影响。
事实特别在雨天,欣赏镇江的南郊简直就像是欣赏一幅米画。
烟雾迷蒙的拂晓也是一样。
沈胜衣查四现在就走在这一幅米画之中。
附近有田地,有农家,虽然还很早,田地上已有人在工作。
农家不单止勤劳,更懂得充分利用每一天的时间。
果然一如宋金刚所说,人事只要还没有变迁,随便找个人一问,不难就问出尚家庄的所在!
尚家庄并不大,萧条得就像是一幅褪了色的扇面,虽然褪了色,还是很可爱。
庄外一溪流水,庄内满院梅花。
一株梅花树前幽幽的站着一个女人。
庄院的大门半开,沈胜衣查四一来到门外便发现了那女人。
那女人一头秀发乌黑发亮,中间分界瀑布一样披落在胸前,背后,相貌,算得漂亮,面色面色却青白非常,骤看来,就像是一张碧玉雕出来的脸谱!
好像这样的一张脸,本来就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那种美是类似妖异的美。
那女人混身上下,就简直在散发着一股妖气。
她还很年轻,从外表看来,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却丝毫青春的气息也没有,仿佛已饱经沧桑,人虽然未老,心已老。
她的衣衫单薄,身子同样单薄。
风很急,很冷,她却没有在风中颤抖。
她的胸膛挺得很高,腰肢挺得很直,就好像在表示了她绝不会在风中低头。
在她的腰左边,挂着一支长剑,她的一只右手正握在剑柄之上!
她的剑似乎已准备出鞘!
在她的面前并无敌人,只有一株梅树!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株梅树之上,充满了怨毒,充满了愤怒!
那一株梅树莫非也是她的敌人?
沈胜衣查四大感诧异,不约而同,住了脚步。
剑几乎同时出鞘!
喀刷的一声,那一株梅树在剑光之中变成两截!
那女人的目光旋即落向梅树的断口,只一眼,摇头忽然一声叹息,将剑挑起,目光亦转,落在剑锋之上。
一个语声即时从她身后传来。“剑锋已够锋利,只是姑娘手上所用的力道还未能恰到好处。”
那女人一惊转身,转身,发觉身后不远的地方负手站着两个人!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人?”她连随一声轻叱。“谁让你们进来这里?”
沈胜衣应道:“我们是自己进来的,门并没有关着。”
那少女冷笑道:“没有关着就可以随便进来的了?没规矩!”
“方才我们已将门拍过,不过姑娘全神练剑,并未在意。”
那女人闷哼一声,转问道:“你们要找哪一个?”
“尚双双姑娘!”
“找我?”那女人当场一怔。“我可不认识你们!”
那女人竟然是尚双双!
沈胜衣查四同样意外。当场亦怔住。
尚双双看在眼内,又一声冷笑。“似乎你们也不认识我?”
沈胜衣查四只有点头。
尚双双冷笑接道:“找我什么事?”
沈胜衣沉吟着道:“我们……”
我们两个字才出口,尚双双已打断沈胜衣的话说:“先说你是哪一个?”
“在下沈胜衣……”
尚双双又是一怔。
沈胜衣跟着就想介绍查四,但还未出口,尚双双已先问道:“哪一个沈胜衣?”
这样的问题沈胜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旁边查四正要替他回答,尚双双已又问道:“西溪会战十三杀手的那一个?”
沈胜衣反问道:“你也知道那回事?”
“还有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哦?”沈胜衣实在有些奇怪。
“外面很多人都在说你,我曾经外出走过几趟。”尚双双说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胜衣好几眼,冰冷的面上忽然出现了笑容!
这一笑好比阳光乍放,阴霾尽散。
她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更漂亮。
她笑着接道:“据我所知你不单只是人们口中的英雄,还是不少女孩子的深闺梦里人,我虽然没有份儿,但能够见到你,也是高兴得很。”
沈胜衣只有回报笑容。
尚双双接又说道:“只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否则我说不定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沈胜衣奇怪问道:“什么事情?”
尚双双笑道:“那件事情我现在已有了解决的办法,不说也罢。”
沈胜衣只好闭嘴。
尚双双连随又说道:“尽管如此,我一样欢迎你。”
查四一旁不由叹了一口气,插口道:“我现在才知道做大侠这么受欢迎。”
尚双双瞟了查四一眼,说道:“你这位又是……”
查四笑截道:“我这位可不比那一位,向来都不受人们欢迎!”
“是么?”尚双双信口问道:“贵姓?”
“姓查,查四!
”
尚双双面色微变,脱口道:“大名府的总捕头查四?”
查四诧异道:“你也知道我?”
“才听人说过不久。”
“多久?”查四追问。
“片刻之前!”
“那个人是谁?”
“尚伯文!”这名字出口,尚双双的面上已不见笑容。
“也就是你的大哥?”
尚双双闷哼。
查四急问:“他人呢?”
“走了!”尚双双的目光转向那边大门。“那门就是因此打开。”
“走往何处?”
“没有说。 ”
“这可是当真?”
“相信不相信在你!”
查四沉声说道:“尚谷娘,希望你跟我合作!”
尚双双冷冷的说道:“不相信你就别再来问我!”
查四一颔首,转问道:“你可知你那个大哥就是红蝙蝠?”
“知道!”尚双双的语声更冷。
“你也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情?我为什么追缉他?”
“知道!”
“你怎么知道?”
“先刻他跟我什么都说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
尚双双的语声,和面容又回复冰冷。“十九都是废话,只有一句例外!”
“哪一句? ”
“官府即使找到了他,也没有办法定他的罪名!”
查四一声冷笑!“未必!”
“未必?”尚双双亦自冷笑。“他行事之时例必蒙面,有哪一个可以指证他尚伯文就是红蝙蝠?”
“没有。”
“他取去的全都是无从识别的珠宝玉石,便立即脱手以防万一,那就算官府方面找来所有曾经与他交易过的人,亦无法证明他卖给那些人的东西是偷盗得来,并非自己所有,再讲那些与他交易过的人本身就已成问题,又怎会忠诚跟官府合作?”
查四丝毫不动容,道:“只可惜这一次他取去的是有记认的东西。”
“我知道那是一盒两串珍珠,其中的一串已落在钱如山的手上。”
尚双双知道的事情实在不少。
查四点头道:“这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钱如山。”
“否则你们又怎会这么快就找到来这里?”尚双双的脸上忽的露出了揶揄之色。“既然是有记认的东西,钱如山又岂能不屈服在两位的面前?”
查四只有点头。
“以我的推测,钱如山当时一定表现得很害怕,忙不迭的将那一盒珍珠交到两位的手上,而且很合作,尽量提供两位有关尚伯文的事情。”
沈胜衣查四奇怪的望着尚双双,似乎想不透她为什么推测得到那许多。
尚双双一看这两人的神色,亦知道自己所推测并没有错误,忽一声冷笑,瞟着查四道:“查大人收下了。”
查四嗯的应了一声。
尚双双当场又是一声冷笑。“风闻查大人是天下三大名捕之一,这一见,却令我失望得很!”
查四一皱眉,道:“请姑娘指教!”
尚双双也不客气,道:“寻回了失物,又知道尚伯文很多的事情,查大人想必认为相当成功,不枉一行的了?”
查四默认。
尚双双那脸上的揶揄之色更浓。“只不知查大人有没有想到那一来就不能再迫使钱如山就范,即使尚伯文被捕,在再无其他证据之下,亦难要钱如山出面对质?”
查四一怔。
尚双双接道:“钱如山不肯合作的话,查大人又能将尚伯文怎样?”
“只要肯费心思,办法总会有的。”
“我知道查大人是一个聪明人,但他们也不是呆子,据我所知,他们不单止聪明,而且都很狡猾,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现在都很富有。”
“这又如何?”
“有一个故事不知查大人有没有听过?”
“你说。”
“宋朝有一个张延赏,在朝中主掌度支,当时发生了一件冤狱,涉及张延赏,司马光负责此事,召吏严戒,限令旬日了事,哪知第二天,司马光的案头上就出现了一张小帖子,写着“钱三万贯,乞不问此狱”。司马光大怒,更促吏追究,第三天,小帖子又来了,写着“五万贯”,司马光更怒,限令即速了结,第四天,又发现帖子,写着“钱十万贯”,这一次,司马光终于加以考虑,暂不追究,左右问他的原因,你可知他怎样说?”
“钱至十万贯,通神矣,无不可为之事,吾惧及祸,不得止此!”查四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所说的,原来是“钱可通神”这一个典故。”
尚双双接道:“好像司马光这种大贤人尚且受金钱的威胁,而迫至改变初衷,其他的更就不用说了。”
“姑娘这是说他们有这种能力?”
“也许还未足,不过这附近据我所知,司马光那种官连半个都没有。”
查四忽一笑,道:“姑娘也许还未知道那两串珍珠是大名府留守司甘大人准备送给他那个岳丈,也即是当朝太师的礼物。”
尚双双不为所动道:“我不知你口中这两人有多大势力,我只想知道你以什么理由将尚伯文拘捕,押解大名府,又如何向上头交待!”
查四的面上仍带笑意。“尚伯文的身上还有一串珍珠。”
尚双双冷冷截道:“那你最好就赶快求神拜佛,保佑那一串珍珠就留在尚伯文的身上,一直等到你寻到他抓到他仍未出卖!”
查四这才真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哪里还有笑容。
尚双双仰眼望天,接又道:“完美的犯罪必须具备两个条件,那就是完整的计划和真正的逍遥法外,这一点,似乎已做到,他也自以为做到!”
查四沈胜衣怔怔的望着尚双双,怔怔的听着。
“其实,他并未做到!”尚双双还有说话。“最低限度,就有一个人随时可以要他难逃法网!”
查四脱口道:“谁!”
“我!”尚双双的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很阴森,很恐怖的笑容。
查四沈胜衣都看得很清楚,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噤。
尚双双笑接道:“只可惜我并不想将他交给官府,只想亲自杀他!”
沈胜衣查四当场瞠目结舌。
尚双双旋即纵声狂笑。
好可怕的笑声!
那简直就像是蝙蝠的尖叫!
沈胜衣查四一刹那只觉得如同堕身冰窖!
笑声很快停下,尚双双的一张脸亦同时回复正常。
这女人实在奇怪。
沈胜衣忍不住说了一声:“他可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是个孤儿,六岁的时候,父母双亡,没有人照顾,乞讨度日,二月天,在街头病倒,给何寡妇救回,收了做养女!”
“我们已知道你们兄妹三人全都是何寡妇的养子养女!”
“如果再给我选择,我却宁可在当时病死街头!”尚双双的面上倏地浮起一抹凄凉已极的神色。“有很多说话,在一个女人,本来难于启齿,但好像我这个女人,早就已没有所谓羞耻之心,又是那个脾气,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沈胜衣查四沉默了下去,他们已想到尚双双要说的一定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你们都已经知道的了,尚伯文尚伯武与我三个人完全没有血统关系,有很多事情都不必顾虑,事实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顾虑什么,何寡妇一死,更无人可以管束他们,那一夜,尚伯文带醉走入我的房间……”
沈胜衣忽一声轻咳,打断了尚双双的说话,却问道:“他将你毁了?”
这一问,省去了尚双双很多不易出口的说话。
尚双双感激的望了一眼沈胜衣,惨笑点头。“当时我只得十六岁!”
十六岁还只是一个大孩子。
沈胜衣查四不禁一声微喟。
尚双双惨笑接道:“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的晚上,尚伯武亦到来,那之后,每一晚……有时候,甚至同一晚我要应付他们兄弟两人!”
果然是不寻常的事情!
沈胜衣只听的一张脸铁青,查四亦听的切齿咬牙。
“那一种痛苦,那一种恐惧,我说不出来,只知道当时我想过寻死,但还是活下去,我要报复!”
一说到报复,尚双双的眼中仿佛便有火焰燃烧起来!
她恨恨的接道:“有了那个念头,我就开始想办法,我想到下毒,只可惜找到毒药的时候,他们已因为官府通缉远离这里,不过不要紧,迟早总会回来的,现在不是回来了?”
沈胜衣脱口道:“你准备用毒?”
尚双双道:“如果我还有这个打算,方才已经是机会!”
“你没有……”
“没有,这正如我曾经打算找你沈大侠主持公道,现在,见到沈大侠你,却又打消了念头!”
“我记得方才你说过我来晚了一步,你已有了解决的办法。”
“嗯!”尚双双忽的又挑起了手中剑,目光又落在剑上。
“用毒欠光明,用剑的确比用毒更好,你可是要用剑来解决?”
“也许!”
查四一旁突然插口道:“这三四年间我想你在剑上已下了不少工夫。”
“嗯。”尚双双挽了个剑花,回剑入鞘!
“坦白说,凭你的武功,还不是尚伯文的对手!”查四轻叹道:“即使你侥幸成功,不为人所知犹可,否则只怕你难逃牢狱之灾!”
“嗯?”
“要知道尚伯文一旦死在你剑下,正所谓死无对证,你片面之词只怕起不了作用!”
尚双双格格笑道:“不说那么远,就现在,我相信你两位还在怀疑这片面之词!”
“其实姑娘应该在当时告入衙门!”
尚双双道:“当时我什么也不懂,也没有人肯帮我!”
查四一再轻叹道:“事隔这么多年,明知是事实,我就算替你申诉,他矢口否认的话,你我只怕也无法可施!”
“所以我自己采取行动!”
“以姑娘来说,这无可厚非,但站在官府的立场,却是一种犯罪性的行为,此外姑娘还得要注意三件事情!”
“哪三件?”
“第一要一击中的,第二要绝对秘密,第三尚伯文之外尚有尚伯武!”
“那以你查大人的意思,应该怎么样做才对?”
“最好就是与我们合作,先将尚伯文拘捕归案,至于尚伯武,我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或者又在什么地方胡作非为,正所谓天理循环,迟早亦难逃法网!”
尚双双没有作声,看样子似乎在考虑。
查四笑接道:“姑娘方才虽然否认,我却敢说对于那尚伯文的下落姑娘多少都有一点头绪!”
尚双双终于点头。
“他如何再与姑娘联络。”
尚双双犹疑了一下,道:“无锡县城西面的五里湖可有印象?”
查四颔首。
“三日后的中午他在五里湖畔的鼋头渚等我!”
“三日后?”查四皱起了眉头。
尚双双眼珠子转了转,道:“你放心,我看他对那一串珍珠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准会留在身旁!”
查四大喜道:“这最好不过!”
“他本来准备就此洗手,附近住下来,但给你昨夜一吓,又变了主意,这三天是去打点一切,鼋头渚会面,大概要带我离开,机会不可再得,查大人你好自为之!”尚双双一声冷笑。“到时候你查大人如果失手,我这条命就送定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放过出卖他的人!”
查四一怔。“姑娘还要去?”
“不见我,你以为他会现身? ”
“那么我们就追在姑娘后面!”
“除非有把握沿途不露痕迹,否则的话我以为最好就不要动这个主意,他这个人非常狡猾,非常机警,一给他发现休想他露面!”
查四沉吟道:“这看来我们只有预先赶到鼋头渚附近埋伏等候!”
“只有这个办法!”尚双双的目光忽的转向大门那边。“你们自己决定,不过现在请你们赶快离开,我不想这就引起他的疑心!”
查四的眼睛一亮,道:“你是说他可能转回来?”
“难道没有这个可能?”
“这我们离开好了!”
“可别在附近逗留!”尚双双伸手门外:“也别忘替我关上门户!”
看她的动作,简直在下逐客令。
沈胜衣查四只好离开这梅花小院。
门外,有几棵梅花,还有一溪流水。
朝雾凄迷。
沈胜衣查四朝雾中无言漫步溪旁。
走了一段路,查四终于第一个开口。“你觉得那个尚双双怎样?”
“可怜!”沈胜衣微喟。
“她的说话你完全相信。”
“没有那种事,又岂会那么说,要知道那并不是一件值得引以为荣的事情,怎么?你怀疑?”
“我只是怀疑三日后鼋头渚的约会!”
“那你打什么主意?”
“去,只有去!”
“本来还可以追踪尚双双,但我不能冒这个险,这线索如果也断去,一切便将从头再做起!”
“好在三日之后便知分晓!”
“三日!”查四却叹了一口气。
“又不是三年,你叹气什么?”
“在我的感受,这三日好比三年!”
“哦?”沈胜衣奇怪的望着查四。
“等待的滋味往往就是如此!”查四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有所待总好过无所待!”
沈胜衣无言。
有所待不错总好过无所待,但所待并非自己所待,只怕更不是滋味。
查四笑着接又道:“好在鼋头渚那个地方,真不错,坐在那儿欣赏太湖的风帆沙岛,亦未尝不是人生乐事。”
沈胜衣颔首一笑,忽然道:“你这是听人说的还是自己有此经历?”
“我经过那儿一次。”查四道:“只可惜那一次我公务在身,根本没有闲心,也没有闲暇坐下来。”
沈胜衣笑道:“这一次你虽然已有闲暇,恐怕一样并无闲心。”
查四不答只笑,苦笑。
有人说,欣赏太湖最好的地方一共三处,一处在无锡,两处在苏州。
苏州的两处,一是在灵岩山顶,居高临下而远眺,云烟孕育,天水苍茫,一是在香雪海往圣恩寺的途中,在即将到达圣恩寺之前,转弯抹角,幽幽地从松林间偷眼看太湖一角的波光,清丽绝伦。
无锡的一处,即在鼋头渚。
鼋头渚就在无锡县城城西,太湖湖滨,那儿有一块很大的石矶,延伸入湖里,与鼋头相似。
坐在鼋头渚石矶之上,正对着白茫茫一片的太湖三万六千顷,有名的太湖三十六峰,尽在眼前,近的很清楚,远的只隐隐约约,蒙着一层烟云。
山与云接,云与天接,风帆参差,沙岛上下,游目驰骋,心胸开展,豪情飞越,这种境界,也只有身历其间,才能领悟得来。
沈胜衣的散发已用一条锦巾束起,衣服亦换过了一袭锦绣长衫,腰间虽则一样佩着剑,看来,只像一个到处游山玩水的贵介公子。
在他的身旁,少不了一个仆人。
看样子,那个仆人已老大一把年纪,却几乎不见老态,腰身简直就标枪一样。
沈胜衣无意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叹一口气。“你这腰背可以不可以伛偻起来?”
“可以是可以。”那个老仆人应声伛偻了腰背。“只可惜,一忘形便又挺直,几次都是这样,到底不习惯。”
话未说完,那个老仆人的腰背又开始挺起,沈胜衣看着直摇头。“我看你根本就不像一个老家伙。”
“你清楚我的底细,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除非十足相似,否则在你的眼中看来还是不像,别人可不是这样,老当益壮的老家伙事实也不少!”
“老仆人就少了。”
“无论如何,尚伯文那支红蝙蝠总不会认得出我就是查四!”
“我记得你说过三年前曾经亲手拘捕过他一次!”
“事隔三年,我就不相信他还记得那许多,也真有这种本领,只听语声,只有举止,就知道我的本来身份!”
“如果他听到你现在这番说话,一定知道你就是查四!”
“那个当然,问题是鼋头渚之上现在就只得你我两个人!”
“这季节本来就不是游山玩水的季节。”
“刚才还有几个游人,先后可都走了。”
“他们可不像你我,早就塞饱了肚子。”沈胜衣仰眼天望,微喟道:“是时候的了。”
查四颔首道:“尚伯文即使未来,尚双双也应已至。”
“方才那几个游人,可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没有?”
“看不出。”
“以你大捕头目光的锐利,经验的老道,那几个游人是必没有问题,我们这就只有等下去。”
“你可是感到有点儿不耐烦?”
沈胜衣摇头。“我这个人的耐性,一向很好。”
“我也是。”查四摸了一下颔下的胡子。“就只有这张人皮面具,戴在面上满不是滋味,老想赶快将它剥下来。”
“这张人皮面具你哪儿得来?”
“前些时,我抓住了一个擅长易容的探花贼,看见得意,以后难保亦有用得着的地方,就将他那几张人皮面具给自己留下了。”
“哦?”沈胜衣一笑。“落在你手上的盗贼可也不少。”
“也不多,那种人大都非常狡猾,要拘捕他们,往往得花上三四个月,就像现在这个红蝙蝠!”查四轻叹道:“一个人的时间到底有限。”
“那该说,好像你这种捕头实在太少。”
“并不少,只不过,大多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胜衣无言颔首,这一点他还不难明白。
查四随口道:“有人说这种工作乏味,其实正相反,不单只充满刺激,而且不时有机会到处游山玩水,最低限度,欣赏当前这个太湖最好的三个地方我都已一一到过。”
“这最好的三个地方你认为哪一个才是最好?”
“香雪海到圣恩寺的那一段路。”
沈胜衣淡笑。“我也是这个意思,这就正如欣赏绝色的美人,从侧面,有时比从正面更好看得多。”
查四连连点头道:“其次似乎得数鼋头渚这里。”
“嗯。”沈胜衣并无异议。
查四的目光转落湖上。“鼋头渚前面这个湖,据我所知只是太湖支湖,叫做五里湖。”
沈胜衣道:“这个五里湖的名气也很大,春秋越国大夫范蠡与历史上的第一美人西施荡舟五里湖这件事,到现在还传为佳话。”
“可惜现在还不是游湖的季节,否则你我就不难见到一双双一堆堆的少年男女在效法那西施范蠡。”查四忽的笑了起来。“那也好,总比效法西施捧心来得有情趣。”
“你也不必可惜。”沈胜衣应声亦自笑了起来。“那不就是来了。”
查四顺着沈胜衣所指望去,就看到远远的湖那边荡来了一叶带篷的轻舟,在舟上的正是一男一女。
那女的青衣披发,那男的蓝布衣裳,人各一桨,催舟荡向鼋头渚这方。
沈胜衣多看两眼,不由就脱口叫道:“那女的是尚双双!”
查四已经留上心,听得说眼瞳更是铜铃一样睁大,他的目力显然不如沈胜衣,但那一叶轻舟继续接近,终于他也看清楚了。
“那果然就是尚伯文!”这句话出口,查四的一张脸已冰结。“看来是改了计划,好在我们先已预备了一叶扁舟,必要时尽可以追到湖上!”
“看样子,他们好像要划来这里!”
话声甫落,那一叶轻舟突然在湖心停了下来!
沈胜衣当场一怔。
查四一咬牙,正想跳下鼋头渚那一叶轻舟之上,就发生了一件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只见那尚伯文放下了船桨,突然探手抓住了尚双双的肩膀!
也不知他跟着说了一些什么,尚双双连随挣扎了起来!
两人拉扯了几下,尚伯文便将尚双双压倒在船上,一刹那就只见尚双双手脚朝天乱抓乱踢,旋即见尚伯文右手一沉一翻,一块青色的衣衫随手飞入了半空!
到这下,沈胜衣查四又怎会不知道尚伯文在准备干什么的道理,齐都变了面色!
“光天化日之下,这家伙! 查四咬牙切齿,飞身就从石矶上跳下!
沈胜衣更快,箭一样从石矶上直射向泊在旁边湖滨的那一叶扁舟之中!
他一个身子怎也有百来斤,那样子射下,扁舟居然就只是轻轻一沉!
查四正好着地,一眼瞥见,一声:“好!”急一个箭步窜到身旁。
沈胜衣只等查四上了扁舟便荡开双桨。
那片刻,尚伯文已又撕飞了尚双双的几块衣衫!
尚双双亦似乎找到了机会,猛一翻,从尚伯文身旁翻起身!
那一叶轻舟在两人挣扎之下已经左摇右摆,随时都有倒翻的可能,尚双双这一旁猛一翻,轻舟便向那边翻了过去!
刹那水花飞溅,舟底朝天,尚双双尚伯文相继落水!
查四面向那边,看的真切,脱口呼叫道:“翻舟了,快!快!”
不等查四开口,沈胜衣双桨已加快,扁舟冲破水面,飞射向前!
数十丈水面片刻飞越,其间就只见尚伯文一个浮沉,之后便消失在水中。
尚双双幸运多了,正好在舟旁,水中一浮起,双手便得以抓住了翻舟,这无疑暂时已安全,她还是白了脸,张开喉咙,拼命呼救!
女孩子大都不懂水性,她显然也不例外,而且还怕得要命。
查四一把拉住她,拖上扁舟的时候,她已经声嘶力竭,身子瘫做一堆,简直就只像剩下半条人命,那一身长衫支离破碎,最少不见了一半,露出了大半胸膛,剩下来的那一半衣衫亦已湿透,紧贴在身上,挂着那一头黑蛇一样散贴在身上的秀发体态更显动人,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好容易她才抬起头来,望了沈胜衣一眼,哑声道:“可是沈大侠?”
“嗯。”沈胜衣颔首。“怎样了?”
“我没有什么。”尚双双说的口硬,却连随打了两个喷嚏。
沈胜衣忙将外衣卸下,盖在尚双双身上。
尚双双紧拥着那外衣,又打了两个喷嚏,颤声说道:“尚伯文又怎样了,他完全不懂水性……”
“什么?”查四救了尚双双上来,便又转头监视水面,这下应声突然回头,紧盯着尚双双。
没有答复。
尚双双双眼翻白,已昏了过去。
查四转顾沈胜衣。“尚伯文没有理由不懂水性,除非红蝙蝠与他并无关系,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不过这更加没有可能,钱如山他们已证明了红蝙蝠的身份,方才那个人,分明就是尚伯文,总不成尚双双也认错了。”
“也许。”沈胜衣沉吟着目光又落向水面,附近的水面并无异样。
沈胜衣沉吟了一会,又道:“会不会,下水的时候,扭伤了筋骨什么。”
“这却有可能!”
“要是这样我们现在得下水搜寻一下!”
“我们?”查四皱起了眉头。
沈胜衣看在眼里,奇怪地问道:“你不懂水性?”
查四苦笑道:“如果我跟你跳入水中,第一个你就得救我!”
“那只好我一个人下去了!”沈胜衣一笑,一偏身,鱼一样跃入湖中!
当日在西溪,他就是在水中血战十三杀手之一的放天龙,虽则是智取,在水中,毕竟也有几下子。
查四惟有呆在舟中观望。
他看着沈胜衣在水中或出或没,半柱香的时间都有了,似乎还是毫无所得,皱起的双眉不禁紧锁!
哗啦的即时一声,沈胜衣又从水中冒出,这一次,也就在舟旁。
查四忙问道:“人找到没有?”
沈胜衣吁一口气,摇头道:“附近我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
“溺死了,应该有尸体。”
“湖底有一股暗流,即使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过去,亦可能给那股暗流涌走,不过那一来,却是死定了!”沈胜衣说着一长身,上了扁舟。
查四随即问道:“那么我们怎办?”
“首先我们得肯定尚伯文的生死……”
“我看是死多活少,如果还未死,早就浮出了水面,要知道他并不清楚我们的底细,没有事的话,应该在附近现身,一有事,正如你所说,只怕死定了!”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捞尸体这件事!”
“只要未离开里湖,这相信不成问题,里湖虽然相当广阔,我们尽可以通过官府,调动附近的渔家全面打捞,但一出里湖,入太湖的话,可就难说了,太湖三万六千顷,要找一个尸体那除非已经浮上水面。”
“那只怕要好几天。”沈胜衣目光一转,落在尚双双面上。“还没有苏醒过来?”
查四摇摇头。
“相信是惊慌过度,又喝了几口湖水,依我看并无大碍,我们且先回湖滨再作打算。”沈胜衣随即荡开双桨。
湖滨。
怪石嶙峋。
这一片湖滨远在鼋头渚东面,是一处很偏僻的地方。
一块怪石上,孤鹤一样立着一个黑衣人。
在这个人的左右,是两块高与人齐的巨石,这个人夹在两块巨石之中,远看来,也就只像一块石。
这个人的面容亦是石一样,无情的目光远眺湖心,嘴角噙笑,冷笑。
湖心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在他眼中,一直到那一叶扁舟荡回鼋头渚,他才背转身,从石上跃下。
他这边才一跃下,那边不远的湖滨便冒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蓝衣,赫然就是落水失踪了的尚伯文。
只见他手搭岸边岩石,腰臂一使劲,人便从水中穿出,悄悄的上了一块巨石。
他浑身水湿,但精神奕奕,显然方才从舟中堕水,对他丝毫也没有影响,沈胜衣下水搜索的时候,他正从水中向这边泅来。
这一份水性,只怕还在沈胜衣之上。
上了那块怪石,他的身形并未停下,借着旁边石块的掩护,迅速的向前移动。
也不过片刻,他便来到了黑衣人的后面。
黑衣人石上跃下,走不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垂着头,背负着双手,若有所思的样子。
尚伯文在他的后面出现,他也似乎并无所觉。
一丝狠毒已极的笑意立时浮上了尚伯文的面庞。
他泅水到来这里,敢情就是为了这个黑衣人?
他笑着探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支尺许长的铜管,对准了黑衣人的腰背,猛一按。
哧哧哧的七支钢针疾从管口射出。
每一只钢针都闪着蓝殷殷的光芒,分明都已淬上了剧毒。
针用机簧发射,尤其凌厉。
这样的暗器,又出其不意,实在没有理由落空。
只要中上一支,黑衣人便必死无疑。
对于针上的毒药,尚伯文满怀信心,对于这一次偷袭,他同样满怀信心,毒针一射出铜管,他便从石上标起,张开口,看样子便要开怀大笑。
那笑声还未出口,他满脸的笑容突然冰结,瞠目结舌的怔在当场。
刹那间的变化,也未免太意外。
他毒针才一射出,黑衣人便已凌空拔起,毒针虽然快,比较下还是慢了一分。
黑衣人脑后简直就像是长着眼睛。
七支毒针哧哧哧的刹那自黑衣人脚下射过,黑衣人凌空旋即一个翻滚,落在尚伯文身旁的一块石上。
尚伯文的一张脸不其而又一变。
黑衣人却笑了起来。
那笑声,那笑容,说不出的邪恶。
黑衣人笑着道:“老二,好毒哇!”
尚伯文不由的打了两个寒噤,但神色马上回复正常,冷笑道:“没见了三年,老大的武功更好了!”
黑衣人笑接道:“武功又怎样有待证明,那一份反应的敏锐,你老二,我看得写一个服字!”
“要是你真的没有防范之心在先,我倒服了你。”
“便没有防范在先,你以为凭你那一份轻功,就可以瞒过我的耳朵?”黑衣人桀的一声怪笑。“蝙蝠最灵敏的器官是什么,莫非你也不知?”
“我知是耳朵!”尚伯文连声冷笑。“我也知你老大就是那红蝙蝠!”
黑衣人大笑。
红蝙蝠是他,他又是哪一个?
尚伯文那一个红蝙蝠,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老大老二的称呼亦是一个问题。
要说是兄弟,尚家的老大是尚伯文,老二是尚伯武,莫非黑衣人才是尚伯文,蓝衣却是尚伯武?
这实在没有可能。
他们两个人身材尽管差不多,相貌却是完全两样,查四没有理由错认,尚双双更就没有理由认错。
好在查四沈胜衣都不在这里,否则这下只怕给弄的头大如斗。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都方便得很。
黑衣人所以肆无忌惮,笑得很大声。
尚伯文没有笑,一双手却已青筋怒起,猛一欺身,手中铜管疾向黑衣人心胸插去。
他也知黑衣人虽在笑,事实必已有防备,但现在出手,总好过黑衣人收住了笑声,要出手之际才出手。
那铜管末端尖削,一插中心胸,亦一样可以要命。
尚伯文出手就是杀手。
只可惜黑衣人一如他所料,早已有预备,笑声一落,身形一闪,人已在第二块石上。
尚伯文一击不中,铜管交左手,空出的右手腰后一抹,便多了一支匕首。
黑衣人并没有乘机反击,只等尚伯文匕首在手,才伸手按住腰旁插着的那一柄短剑的剑柄,冷笑道:“老二,你还不死心?”
“我死心难道你就会放过我?”
黑衣人摇头,一字一顿的道:“你我兄弟之间的恩怨,今日应该有一个结束的了。”
“哦?”尚伯文应声左手一挥,铜管脱手飞射黑衣人眼目,人同时扑上,匕首急刺黑衣人胸膛。
黑衣人冷笑不绝,头一偏,闪过飞射而来的铜管,右手同时拔出了腰间短剑,迎向刺来的匕首。
那短剑一出鞘,平空便多了一股森寒的剑气,剑一展,寒气便迫入眉睫。
尚伯文一眼瞥见,面色当场一变,脱口就一声:“不好!”
语声甫落,短剑已与匕首相击,铮一声,匕首竟齐柄而断。
尚伯文惊呼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