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
洞庭湖的水位一天比一天高,米汤似的春汛一分一分往上涨。长满水草与芦苇的小洲,渐渐消失在浩瀚水线下。水面,各种鱼群循水往岸边的河口涌。天空,水鸟来了一群又一群,似乎,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洞,正以显著的速度膨胀、扩大,比冬日壮观了一倍以上。
船逆风飞使,两张大帆吃饱了风,在浩瀚的湖中破浪而进,时左时右,但主航向依然保持不变,破浪向西又向西。午后不久,轻灵地驶过龙阳县北境。不久,荞州在望,洲的面积已缩小了一半。这里,大多数人皆称之为湖。其实却是沅江的下游,江面时宽时窄。所以被看成洞庭湖的一部分。
船是常德祥兴栈的自用货船。府城有三家行号,皆自备有长程货船远航南京镇江,是本店专门经营苏杭百货的大商号。三家航号有两家在城内,因此另一家事实是属于武陵县,这一家就是祥兴栈,栈号设在南门外马伏词西首不远处。由于栈主柳尚智另有住宅在城内的春申坊,位于开元寺东首,所以也算是常德人。
柳尚智其实不是本府人氏,而是东面的沅江县人,曾经以县学生员身份考中秀才,后来弃文从商,鸿图大展。在沅江,他被尊称为员外;在府城,他是颇有地位纵哼商场的柳大爷。
船是两百石的快船,船老大、梢公、伙计共有十二名,都是见过大风大浪久走江湖的能手,船老大谭五湖更是个江湖里的水族班头,所以绰号叫闹红龙。
风浪并不大,但浪花仍不时扑上舱面。梢公全神贯注把稳舵,控住帆索,其他伙计皆乐得清闲。
大舱内盛满了货物,三个人在舱内盘膝坐在舱板上聊天;船老大闹江龙谭五湖、柳大爷的次子柳志柏、府城的士绅曹玉堂曾三爷曾三爷是城西北郊玉带河旁的田庄地主在城内东湖旁建有宏大的宅院,财足势大,经常到外地与朋友游山玩水,这次在岳州与好友聚首月余,搭柳家的便船返回府城。
“柳贤任。”曾三爷向柳志柏说:“风浪好像愈来愈大,恐怕是晚上赶不上了!”
“曾叔请放心”柳志柏的语气充满信心:“没有风浪才是真麻烦,保证可以在天黑之前靠岸。”
“贤侄好象很有经验呢。”
“少东主每年都跟来跑一两趟”闹江龙古铜色的脸膛洋溢着得意的笑。什么事他一看就会,这条水路上的一切,他比许多老水夫都懂的多,象今天这样的风,一个时辰行使四十里不会有问题。“_”哦,这样说,两个时辰就可以到了?“曾三爷欣然的问:“岂不是比钻风船还要快2”“当然快不过钻风船,货船毕竟比钻风船重的多也大的多。柳柏说:“钻风船逆风一个时辰可以跑五六十里,顺风可能百里出头,谭大叔号称闹江龙他十年前就曾经是钻风船的第一把手·”钻风船。是一种用来抢救水难的快船,沿湖各县的主要埠头,皆有这种船供水上救难之用,速度十分惊人、是洞庭湖最快的船只,水手也是顶尖的高手,第二种速度快的船只,要数湖寇的流里钻快船,那是以风网船改装的快舟,是可帆可桨的特制船支,风网船是专用来捉捞洞庭湖特产银鱼的船,银鱼洋头的天侯,白浪滔滔的坏天气,所以银鱼也叫做浮头鱼。打这种长不及寸、细小如针的银鱼,如无耐风的风网船,所获必定有限。拥有这种船的渔户,以岳州和沅江两地最享盛名。湖寇将风网船加以改装,没有风时,可驾起十枝大桨,依然快速绝伦,往来自如,因此能出没无常。官府的哨船无法追踪。
四百年前有名的湖寇杨么,首次造明轮船,以水轮行驶如飞据说是世间最快的船支。后来,岳武穆剿灭湖寇,以水鬼浮草缠住水轮,水面浮干草纵火,湖寇得以残除轮船自此禁止建造,火传数百年,人们只能从传说中,知道世间曾经有过这种“怪物而已。在洞庭湖人士的心目中,杨么可说是传奇中的草莽英雄人物,与精忠岳飞同享盛名,虽则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正反相并代表性人物。”人是不能不跟老的。“闹江龙语气中难以言宣的感慨:“在我来说,驾钻风船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过豫了的永不会再回来。像我这种四十出头的人,玩命冒险找寻自我表观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谭大叔,人总是会老的。柳志柏笑笑说:“总该给年轻人闯荡的机会。是不是?如果……”
舱外,突然传来艄公压下风涛的宏亮呼叫声。“黑旗浪里钻,快出来帮忙。”
“婊子养的!”闹江龙咒骂着一蹦而起:“真给碰上了,六爪龙真想将我剁了喂王八呢。”
闹江龙勿匆出舱走了,曾三爷脸色大变。
“澧州鳌山那一伙歹徒?”
“六爪龙贺寿?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不必害柏,曾叔。柳志柏沉着第说。”我们已有过周详的准备,六爪龙那群悍寇讨不了好。小侄早就准备屠他这条孽龙。”“小侄准备了一些对付浪里钻的法宝,就等他们送上门来。曾叔且在舱内等候。小侄先出去了。如果曾叔想观看……“他打开一个三寸见方的小舱孔:“从这里可看到前舱面的情况,切记不可出舱。”
右前方四五里外,白浪滔滔的水面,两张上加三角黑长方番的灰白色的风帆,起伏不定斜向飞驶,不时可看到升出浪颠的船影。按航向估计,对方必定预计约在前面六七里左右,可以截住柳家的货船。
柳志柏出现在舱面,与闹江龙并肩而立,船在涛中猛烈升沉,但两人屹立如山,寒冷的湖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裳。片刻两人便成了水淋淋的落汤鸡。
闹江龙手中,握了一把锋利的戟形钩。柳志柏空着手,抱肘而立种色从容。
“少东主,还是进舱比较安全些。”闹江龙善意地说:“六爪龙的箭相当可拍,百步穿杨防不胜防……”
“不要紧,潭大叔。”他年青地明亮大眼,远盯着两艘渐渐接近的浪里钻:“防御设备是我设计的,出事时我不在场,岂不遗憾?我会小心的。”
“我得进去。”闹江龙坚决地说“如果你有了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东主交代?我不能让你冒万千之险。”
“潭大叔,等会儿再说好不好?还远着呢!”
船破浪飞驶,双方逐渐接近。
“他们要抢在前面,然后顺风回头撞现”闹江龙说:婊子养的I这王八蛋打的好算盘,就让他们如愿好了,我们偏不采取回避航向。”“对,决战是唯一解决的办法。“他点头说:“除掉这悍贼一劳永逸,以免常年担心夕相防。”
不久,浪里钻终于超出三里外,正好截住他们的航道,风帆一转,两艘船美妙地画出掉头的半圆航线,从大倾斜的插抢,急变成惊心动魄的转航,似乎路右舷朝了天,风帆大转移似要折冲入水。
“这婊子养的I棒极了,难怪他敢在三十二寨中称雄”闹江龙由衷地说:“恐怕钻风船也无法逃脱他们的追袭。那两个操舟的梢公不知是何来路?”
“听说是从三峡下来的水怪”他信口说:“水上水下无与伦比。”
“噫!少东主,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闹江龙大感诧异:“这消息从何而来?”
“在岳州,我偶然听人说起的。”他支吾其词:“唔!他们摆开阵势了。”
打银鱼的风网船,作业时通常两艘为一组,网放在中间,两船带动,同时起网,所以两船的控制必须协同一致,稍有误差便会网破鱼逃。
贼部正采相距五丈齐头并进的阵势,以满帆顺风急冲而来,如果撞上了,双方的船必定粉碎而同归于尽,贼船的另一艘,便可放心大胆捞取货物了。
“升旗。”闹江龙大吼。
船首出现一位伙计,插上一根两丈高形如尖矛的竹枪,上面系着一面与军旗相差不远的朱红三角旗,中间绣了一个大黑字:柳。
“备战!”闹江龙接着吆喝。
原本不见人踪的舱面和两舷,一排舱板突然掀开、竖立,与舷桥形成一条夹道。而档板竟然有内层,也向外张开。搭住了竖立的舱板。这样,人躲在下面,任何方向射来的弩箭,也伤不了夹道内的人。同时,船两旁共伸出八支丈余长的绞刀,不但可以阻止贼船接近,而且可以绞杀跳船而过的人,与割断掷来的钩船的绳钩。
船头舱板中分向两侧竖升。中间升起一具大弩,弩架头是铁胎,劲道极为可怕。两名伙计开始绞紧弩弦,扣上板机,装上一枝六尺长的沉重大弩箭,箭头有一节竹筒。
近了。两里、一里……
两艘贼船正突然鼓声震天,穿水靠的箭手几乎同时现身,总数不下四十名。
闹江龙正想将柳志柏请入舱内躲避,但柳志柏已跳入弩舱。
“交给我。”柳志柏向控弩的伙计说,接过弩座的活动架头,恐练地操纵升降移动:“潭大叔,指挥航公,冲右面那股贼船。”
鼓声益紧,贼船法出震耳的呐喊声。
呢矢重有六十斤,劲道可及千步。一声巨响,弩矢破空而飞,破空飞行的厉啸声。有如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第二支弩矢上了架。船伙计配合得相当完满。
贼船的人大声呐喊,仍未达到火箭的有效距离。
右面那艘贼船,已看出柳家货船的意图,立即向左偏航,以防柳家货船转向越走。这时,已可看到两艘贼船中间。升起一根巨缆,一看便知贼船并不打算撞沉货船,而是希望用巨缆拦兜,巨缆上的一排三爪巨钩,足以抓牢货船的船头,抓牢之后,两艘贼船便自然而然地,左右将货船夹住,便可登船抢劫了。
霍地,弓弩像巨斧排空而至,劈入贼船的中舱,接着一声雷鸣,烟硝与碎木板齐飞,爆炸之强烈,有如天雷狂震,天动地摇。
原来弩尖所带的竹筒,里面盛了强烈的浏阳火药。湘东浏阳出产的花炮大大的有名,用在弩上作军器,威力骇人听闻。
第二支巨弩在左面那艘船的船尾后方三四丈左右水面上爆炸,水柱升上半天空。
呐喊声和鼓声突然消失了,水面上,漂浮着十余名无人色的捍贼,被击中的贼船桅折舱碎,当时便被风浪掀翻了。
左面那艘贼般像是见了鬼,船首一转,来一次惊险万状,但也漂亮无比的大转舵,折向飞逃,丢下水中的同伴们不管啦!逃命要紧。
柳家货船也双帆齐摆,船舵徐转,也来一次漂亮的左转舵,等完成转弯时,已咬住了逃走贼船的后艄,相距不足半里。
顺风顺流,船速倍增。
第一阵箭雨光临,贼船发箭阻击。但逆风发箭,威力小得可怜。
贼船轻快灵活,比货船快一倍以上脱逃该毫无困难。
一声雷震,第三支弩矢在贼船的尾部两支左右水面爆炸,贼船传出可怖的惊呼狂叫声,情势大乱,船猛烈摇摆,在波浪汹涌中跳跃,风帆乱摇,没有人再敢发箭了。
“贤侄,击沉它广闹江龙雀跃狂吼。弩弦开始绞动,第四只弩矢安上弩架,机头钉住了贼船,架头徐徐上升两寸。”给他们一次机会,谭大叔。“,柳志柏扳住弩机转头向闹江龙说:“看六爪龙怎么说好不好?”
“这……贤侄,擒虎容易纵虎难”“六爪龙是死不了的,洞庭湖淹不死这条孽龙。”
“他跳水了?”
“不会。”
“好吧!贤侄可以作主。”
弩矢破空呼啸而去。砰一声大震,水柱升起三丈高,弩矢在贼船前面三四丈爆炸,贼船冲如如山得浪花中,几乎一头扎入湖底,船尾几乎朝了天。
有人跳入水中逃命,水中比船上安全。
货船平稳地飞驶。破浪疾进。
“挂半帆!”江龙吼叫着挥钩示意舵工控舟。
四名船伙出现,熟练地降半帆。
顺风以半帆行驶,不但安全而且平稳,掌舵的人最为轻松。
贼船突然落帆并降下黑旗,一位赤着上身,瘦竹竿身材的人,跃上了舱顶,手提那面黑旗平伸左右挥动。两舷有六名贼人,举起大弓摆动十余次。伍后将弩弓丢入湖中。
货船也降下帆右移三十步,逐渐与贼船并行。
风浪不小,用这种跑寡桅方式随风浪航行,轻快的贼船并不困难,但重大的货船却相反危险,船尾抬不起来,很可能被速度快的大浪所覆盖而沉没。
货船的左舷,站起五名船伙计,每人手中,挺着一具诸葛连弩。
贼船的舱面,七零八落站着二十余名惊恐万状的水贼。
“姓谭的,你打算把我怎样?”站在舱顶得那位赤着上身的人大声呼叫“我六爪龙认载。”0“姓贺的,你这条孽龙,原来你果然是冲谭某而来的。”闹江龙愤怒地说“我要击沉你的船、捉你交给官府法办。你会上法场的。”
“姓谭的,不要欺人太甚,你……”
“我这条龙对你那条龙天生相克,双龙不并立。是你先找上我的,不错吧。不过,你的死活,我闹江龙作不下主,得由敝少东主发落你。”
“哦!柳少东主在你船上?”六爪龙大感惊讶:“难怪你船上有这种犀利的玩意,大概是他设计的了。”
“不错,是我设计的。”柳志柏跳出弩座大声说:“你六瓜龙打我柳家的主意,进行已经好久好久了。为了自保,唯一的办法是除去你这条孽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要铲平你鳖山的巢穴,一劳永逸。”
“放我一马。”六爪龙绝望地说:“今后这段湖面,我六瓜龙决不动你柳家一帆一桨。”
“好,我信任你的诺言。”柳志柏挥手说:“你的人,最好远远地离开常德湖面山长永远,后会有期。希望见面时你不再是强盗,洞庭湖多养你们百十个人算不了什么”风帆徐转,货船开始大回旋转脚。
六爪龙的船也转弯,要回原处抢救沉船的人。天寒水冻,乳色的湖水、皆是上游冰雪所化的积寒汛水,泡在水里太久,很可能冻僵;这些水贼虽则水性高明,可泳至十里外的北岸登陆,但也可能有些人支持不了。
回到舱内。曾三爷摇头苦笑。
“贤侄,你不该放了那条杀人不眨眼的悍寇。”曾三爷余悸犹在地说“做强盗的那会守信以后,他会设法对付你柳家的船。后患无穷。”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柳志柏苦笑:“那孽龙水性极为高明,如果不能在船上将地击毙,他往水里一跳,在水下他可以一口气潜出两里外。谁奈何得了他?如果不顾虑手下的死活,横定了心,想除去他谈何容易?”
“贤侄,想不到你居然有设计军器的才华,委实难得,佩服佩服。”曾三爷由衷地说。
“其实并不足为齐”柳志柏笑笑,“小侄知道有一些有关六爪龙要图谋我家船只的风声,所以船在南京多停留了半月之久,请人聘来军火仗局的名匠,将船只加以改装,果然派上用场,这种弩炮威力有限,爆炸的药物太不安全。要不是船的载重量有限,小侄真打算安上几门神机炮呢,可惜炮太重了。”
“贤侄能找得到这种违禁军品?”
“有钱可使鬼推磨小侄有门路。”
闹江龙拉开舱门,浪花随之溅入。
“耽误了快一个时辰。”闹江龙抹着脸上的水,“入黑之前无法赶到府城了,得准备夜航啦!”
“谭大叔闭上眼睛,也可以将船驶入府城码头,曾三爷,请不必担心。”柳志柏安慰曾三爷。
曾三爷担心的不是夜航靠错了岸,而是担心水寇六爪龙不肯干休,夜间突然袭击,货船的弩炮夜间威力无从发挥,利用水鬼登舟奇势,大事休矣!
申牌初,船泊上了城南码头,没发生任何意外,所有的人皆心头大石落地。
在府城经商或居住的沅江县人,为数甚多,城外以大南门西至沈约自一带。聚居的沅江人最多。城内,则以春申坊以东,再向北延伸至东湖一带,其是沅江籍的有钱有地位人士的聚居处。
货进了占了五间门面,前后五进的祥兴钱,已经是近午时分。船伙计们的保密工十分到家,船上有军器的事皆能守口如瓶,因此,码头上的人,都不知道柳家的船,昨天曾经与洞庭湖第一悍匪六爪龙发生战斗。曾三爷也遵守柳志柏的请求,绝口不提这件事。昨晚在祥兴栈歇宿,一早便向栈主柳尚智柳大爷告辞入城返家了。
柳志柏不过问店堂的买卖。店堂栈房有他的爷兄负责。他年未弱冠,不配管事,要等年底行冠礼之后,才能在店中分配一份差事,目下他是个无责一身轻的没缰野马,他跟着来办货船往来下江各埠,完全是兴之所好玩而已。
早膳后不久,他悠哉悠哉进了城。进城便是春申坊南大街,店铺林立行人往来不绝。虽称之为街,其安街道仅两丈左右,这里的人不用车或马代步,街道窄小自是意料中享。
正走间,街右一处小巷口闪出三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壮汉,穿了体面的蓝缎子长袍,举动却冲动粗野,连跑带跳窜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柳二,你回来了。”当中为首的壮汉狞笑着打招呼,一面将袍尾掖在腰带上:“一去三个月,大爷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外地,沟死路埋了呢。”
柳志柏身材高大,但外表显得并不诚实,穿了青夹抱,齿白唇红修眉大眼,真有点公子哥儿气概,看样子,与人动拳头决讨不了便宜,面对三个牯牛似的壮汉,他脸上明显地涌现怯意。
“李干,你想怎样?”他退了两步说:“我死不死与你何干?”
“想怎样?嘿嘿……”李干怪笑:“城外人不许进城,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给我乖乖滚出城去,万事休休。”
常德府地近武陵山区,丛山深下住着苗人瑶人,平地人与山地人经常发生冲突,因此好武成风,有村必有馆,武馆遍湖湘,很少有不练武的子弟。练武则气盛,气盛则一言不合就挺身而斗。街坊与街坊之间,孩子们从穿开档裤能爬能跑开始,就跟着年龄稍大的孩子起哄,一街与另一街的孩子斗,一坊与另一坊的孩子划地盘称雄道霸,打破头活该。直至娶了亲成了家,这方乖乖谋生干活。大人们是见怪不怪,很少护短。因为他们也曾经过这种饶有兴趣的童年嬉游阶段。
“其实,我们并不怕你进城来。”右首那位壮汉不屑地说:“反而乐得看你来出乖露丑。小秀姑根本就瞧不起你,她的大哥从来就没有好脸色给你看。你来做什么呢?真是皮厚。告诉你,柳二,小秀站是咱们府城一枝花,是属于城里人的,你最好早死了这条心,别做癞蛤蛤貘想吃天鹅肉。”
“你今天真不该来。”李干接口:“小秀站已经跟她娘和大哥回乡去了,二月天走的,何时回来谁也不知道,你何必来?”
“他既然来了,要他爬出去,看我的。”左首的壮汉掳袖露拳大叫,急冲而上。
他急退两步,上盘手拔开对方一记沉重快速的黑虎偷心,再移步测闪。
前后皆有船只往来,风帆片片,在烟雨朦胧中,构成一幅极美的云山秀水洞庭烟雨图。但他无心观赏美景,归心似箭,真希望能飞舟渡大湖,早些与心爱的人儿在一起诉衷情,一吐月来的心曲。尽管小秀姑娘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不见得会接他的感情,但这并不重要,他不是一个轻易使承认失败的人。
双桅轻舟也转移航向,船首略偏左,似是有意避免阻挡他的小舟,双方已接近至两里内。
但他知道,双桅轻舟并非有意相欺,而是已取正确的航线,目的地一定是洪沾洲。洪沾洲俗称洪沾口,是岳州至常德的中途站,往来必经的埠头。以东便是真正的万顷波涛,惊涛骇浪的浩瀚大湖面,快舟一天便可直抵岳阳楼下。
他看到轻舟的舱面,出现了不少人影。接着,中帆开始上升,前帆也在升起。
“糟!怎么在转航时升满帆?”他心中暗叫不妙。
不是转航时不可以升满帆,而是风向不能完全配合,时机不到。果然不惜,船突然来一次意外的左插抢,右舷几乎上天,船猛烈地晃摇。
中帆突然被狂风厮裂,接着一半飞扬而起,绳索—一断落,最后脱船飞落在半里外的波涛中。
前桅也在中帆飞说的同时折断,前帆也随桅失落,船猛烈地摇晃颠簸。险象横生,水夫们的惊叫声此起彼落,全船大乱。
他的小舟破流而至,有如劲矢离弦。
“砍断前桅杆帆索。”他舌绽春雷大叫:“艄公,不要理会控索,把稳舵,定下神跑寡桅,不要慌张。”
砍断前桅的所有绳索。便消去落在水中的桅与帆强劲的拉力,船便可稳定下来。像这种风,船没有帆同样可以平稳地漂流。不张帆行驶,俗称跑寡桅,并未完全失去动力。但如果碰上逆风,跑寡桅势不可能,桅断帆失,情势难以收拾。
他降下了帆,船在轻舟的右侧漂流。注视着轻舟上的变化,准备随时相助一臂之力。
后面五六里,那艘桅杆加了一条长红布带的快船,开始变换航向,不再跟来了。
轻舟终于稳定下来了,两舷架起了六枝长桨。
前舱出现一位中年人,站在飘落的微风细雨中,用双手圈口成话筒,向他高叫:“谢谢爷台关照。家主人请爷台移玉敞舟,以便面致谢忱。”
“算不了什么。”他也大声说:“在下有要事待办,无暇会贵主人。”
“家主人橘洲田家允文公……”
他已升起帆,小舟破浪而去。
橘洲田家,他井不陌生,但也所知有限,只知洲上四家大户中,田允文是家境最富裕的一家。二十里长的橘洲,并有两处小村落,不足三十户人家,绝大部分的人,皆以种橘维生,这里所出产的橘也称洞庭红,收成比种桑林米利润更高,再加上捕渔,所以生活条件,比湖岸各村镇更优裕些。田家就是橘洲四大户之一,难怪拥有华丽的自用轻舟。
他对橘洲田家所知有限,闻名而已。
田家轻舟的中舱内,一位芳华十六七的美丽少女,正拉开窗帘的一角,目不转瞬地向小舟上的他注视。少女身侧,坐着一位小侍女,一位仆妇打扮的中年仆妇。
“小姐,就是他,没错。”仆妇向少女微笑说:“是不是很雄伟英俊?”
“吴妈,你……”少女脸红红地转首白了仆妇一眼:“你胡说什么呀?”
“我是说老爷属意的人呀!”仆妇笑意更浓:“果然不错,不但人才出众,而且见义勇为大丈夫行径。小姐,老爷的眼光高得很呢。据我所知,我还没听过老爷夸过任何人,而这小后生……”
“不许你胡说!”少女半羞半嗔地阻止吴妈唠叨:“到前舱请周总管,按爹的吩咐行事。”
“嘻嘻!小姐,这表示小姐同意老爷的意见和安排……”
“快去快去!”
吴妈卟哧一笑,起身出舱而去。
“小姐,老爷的船转向了。”侍女注视着五六里外,桅樯飘扬着长红布,转航东南的快船。
“总管大概已将信号发出了。”少女说,目光仍跟踪着逐渐远去的小风帆。船上,柳志柏的身影仍可看的到。
沅江,位于湖南岸,伸出湖中三角湖岸的小县城。说是城,真有点不符实,土砖城墙高不及丈,年深日久,土城残破风化,有些地段已经崩塌。到像是一条遍体鳞伤的蛇。围住周围不足五里的小市街。四座千疮百孔寨门似的城门,在微风细雨中显得更古旧更苍老。
城东、北、西三面临湖,城南也面水,因为也有两座小湖:石溪湖和寒潭,统称后湖。
土城中,几条小街零零落落,真正热闹的地方,是城外围的临湖街,沿着湖滨建屋。曲曲折折犹如鸡肠。外侧的房屋,屋后的大半都高架在水中,垃圾赃物皆往水里倒。湖每年有两次涨潮,春泛和秋讯。这两次涨水各有持色,以秋汛最讨厌,经常有狂风暴雨随浑浊的洪水而来。涨落的速度极为明显。春汛却是逐渐上涨的。水如米汤。逐分逐寸上涨,涨落的速度也缓慢,极少有暴风雨俱来,涨期漫长。有时一直保持不涨不落的高水位,很可能拖至七八月。紧接着秋汛,形成一年仅一次涨水的状况。
涨水期一长,临湖街的房屋都浸在水里,水涨满楼下,人和家具、货物,全往楼上搬,好在水涨速度缓慢,足有余裕上楼,用不看慌张。
当水涨满街时。街两面的房屋店铺,皆主动合作,取出建屋时便推备的长木板,在屋前同一建筑规格的木梯上架起走道,便成了别有风格的水面木板街,随水势和涨落。而逐渐上升或下降。屋下层水满了,木板街升上楼,人也往楼上搬,生意继续做,等到木板街已无法维持,便撤去木板,街便断绝行人,改用小舟往来。成了小娃娃们玩水的好处所。喜欢串门的人,脱掉上衣往水里一钻,游到邻居家好友的搭街梯上,攀住梯彼此天南地北胡扯时辰,喝林茶告辞往水里一钻再回家,写意极了,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千百年来。沅江的人就过的是这种日子。涨水对他们来说,是必然的现象,毫不足怪,不以为苦。有时,一年中有一半日子泡在水里,谁也不会抱怨,真可算是真正的水城。
这条城外的鸡肠街绕着土城,长有六七里,要进城也十分方便,土城墙皆可以爬越,也可从坍方出入。柳家在县西的乐山坳有田宅,在城东隅县学附近也有宅院。而另一富豪刘百万,也有宅院建在鸡肠街,在西门外的湖西庙北面不远处。这儿是刘百万发迹的祖居,以前是店面,目前不再做生意,成为刘百万在故乡的别墅,改建成颇有气概的住宅。
这天已牌左右,柳志柏换穿了短袄,出现在湖西庙的别墅码头,登上了他泊在那儿的小舟,桅杆已经放下,架桨行驶。
水已经涨满楼,木极街已经撤除,水仍在慢慢地一分分上涨,一天上涨三五寸,街上只能利用小舟行走。
不能使用长桨,他坐在船尾,用短手桨将船划入街道,片刻便到了刘家。天已放晴,街上小舟往来不绝,闹哄哄地,水中,光溜溜的儿童们尽情欢笑追逐,一个个都是浪里白条。店铺的生意仍在做,每家店铺的楼上都可以作店面,客人皆利用船只往来交易。
远远地,他便看刘家的楼口外,系着五艘小舟,他心中一宽,小秀姑娘一定在家。他已经知道刘家平时只有几个仆人照料,这次回沅江的只有玉秀两兄妹,带了两个小厮一位侍女,昨天傍晚才从乡下回到这里的。昨天午后他的小舟抵达时,刘家兄妹还在南乡的田庄里不曾动身前来。
小舟缓缓靠上临时架妥的木排梯,他系妥舟在楼廊下。刘家的楼廊出现一位仆人的身影,颇表惊讶地向他说:“是柳二少爷吗?哦!稀客。”
“是我,小鼓叔,昨天才从府城来。”他拎起两个包裹含笑回答:“大少爷在吗?”
“在,还有大小姐。”仆人小鼓接过他的包裹。“和大少爷的几位朋友,龙阳杨家的大少爷,府城砂井罗家的三公子等等。”
“罗智远。”他跨入阳台,脸上有不安的神色:“刘大哥不是与罗家几位兄弟从小就是死对头,怎么人没听说他们和好了?”
武陵廖氏的砂井,成了府城著名的地区,罗家就住在砂井西首不远处。罗家是府城四大富豪之一,与刘百万齐名,西家的子弟少不了逞强斗富,谁也不服输,最近两代子弟各自招朋引类争强斗胜,经常械斗水火不相容,彼此实力你消我涨,在街上碰头不打一架好像就日子难过,几乎成为世仇,似乎两家都无意和好,怎么居然走在一起了?
其实,更令他惊讶的事,是龙阳杨家的大少爷也在此作客。龙阳县是常德的东面小县,县城比沅江县更小,城北也面临湖滨,位于沅江县与府城的中间。据他所知,杨家在龙阳东关外镇龙阁附近,目前的当家人号称武陵武林七豪杰之首,在江湖道上,武陵分水犀杨永盛的名号,颇令江湖朋友侧目。这位爷一度曾经在汉阳鹦鹉洲,号令四条水路的上千排帮子弟,称雄道霸,后来追随黑道巨擎潜龙古天豪闯天下,心黑手辣无恶不作,迄今为止,这位爷仍不时在江湖出没无常,很少在家乡龙阳逗留。三个儿子杨仁、杨义、杨礼,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也经常在江湖走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在家乡龙阳,杨家却是以武技称雄的地方官豪与武林世家。
柳志柏经常随船往来沿江各大埠,当然知道江湖动静,所以知道杨家的底细。一听刘家交上了杨仁这种朋友,难免感到心中不安。
“反正他们是月前一同回来的,一直就住在乡下。”,J‘喜将包裹交回他手中:“昨天傍晚,才从乡下进城来,这两天打算一起到龙田杨象去作客。他们在后院,柳二少爷,请随小的来。”
这里的房屋都是两进,很少有三进的,二进建在水中,眷目多的人。居室皆向两则伸展,前进的中全临街。也算是客厅。
楼板匹本面约有尺余,按目下水涨的速度计算,可能三五天2内水就上了楼板啦1但也可能中途停止涨落,十天半月一直保持原水位。
前进楼堆满了家俱杂物,只留下一条走道通向后进。中间天井架起了木板。作为前后进的通路。
出了后进门,便看到三名青衣大汉,坐在长本权上人手一竿,正在兴高采烈地在天井里钓鱼。从喜悦的神色和穿章n扮估计,这三位仁兄决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在屋顶、堂屋、后院、天井中钓鱼平常祖很,除了女娃娃,男人穿上衣的少之又少,甚至连车臣搏的人也很少,穿一条犊鼻样光赤着上身,在水中来去自如,写意得很。而且,在屋里钩金通常是不用钓竿的,直接用手握线,玩的成份比钓来台用的成份大,鱼在这里,身价钱相可怜,一国两斤重的大绩鱼,卖不了二十文钱。
小喜从中间的三块大木板上经过,三个青衣大汉仅否了柳志相一限,毫不在意他的出现。
后楼也堆满从楼下极上来的象惧杂物,不见有人,人声从后面的天回传来,可听到男女们谈笑的声浪。
“柳二少爷,请税坐一”小直引他在小厅中落坐,信手倒茶段赴:“我家少爷在后面天棚,与朋友们欣赏湖景,小的这就去请。”
“有劳了,小喜叔。”他客气地道劳。
片刻,脚步声传到,门开处。高大魁梧剑眉虎目,留着八字大胡威猛剽悍的刘忠。大踏步入厅。穿一袭青绸长袍,袍袂掖在腰带上;在这一带穿绸的人不多。
后面跟着玉秀姑娘,十七岁的少女,浑身绽放着春青气息,瓜子脸红馥馥,那双深邃明亮的明眸,闪烁着相当锐利与慧黠的光芒,穿宝蓝绣如意衫裙,美丽、高贵、几分高傲。几分娇艳、令村夫俗子不敢逆视。在这种纯朴的小城中,她像是来自天上的仙子,更像是王公贵族深宫内院出来的公主。附近那些打赤膊的男人,与荆钗布裙的妇女,在她面前全成了泥土,在她的光彩下全抬不起头来。
“忠哥,秀姑,你们好。”柳志柏离座欠身行礼,笑容可掬:“没料到忠哥有贵客,来得鲁莽,恕罪怨罪。”
接着出来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比刘忠年轻三两岁,身材修长一表非俗的青年人。发结用玉环绾住,内穿蓝缎子连环绊纽紧身,外披青缎大氅,雕花皮护腰上,一排插袋露出银光闪亮的小刀柄,是六寸带银缨的小飞刀。这种刀刃重尾轻,银缨可令飞行稳定,发射时刀决不翻腾,走直线极易中的,与飞镖桐去不远,仅刃身各异而已。着打扮,就知道是个武林飞刀名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忠的语气不仅冷淡,而且隐含不悦:“来,我替你引见,这位是龙阳杨家的杨仁兄,闯过大半壁江山,声威震江猢,他老爹永盛公,更是名震天下的武林英杰。”
“在下柳志柏,久仰久仰。”他客气地抱拳行礼:“请多指教。”
“我知道你,”杨仁仅大刺刺的颔首为礼,背着手紧靠着玉秀姑娘并立,脸上似笑非笑,傲态明显:“你是祥兴栈的二少爷,听说你很会做买卖。”
“生意人不会做买卖,就不用棍啦!”他笑笑:“我在学习,行情、交际、记帐、盘算洋洋学,创业难,守成也不易,祥兴栈目前由家父家兄主持,我在外走动以便见识。”
“你没先到府城?”刘忠问:“坐下来谈。”
“小弟从府城来的,昨天下午到。”他将桌上的两个包裹推至刘忠兄妹的桌面,一人一个:“从南京带来一些薄礼,两位幸勿见笑。”
“志柏,记得上次我已经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再选什么礼物给我,你如此健忘?”玉秀不悦地将包裹推回:“你不该来,你忘了上次我拒绝收札的事了?”
“玉秀……”他嗫喏着说:“请不要生气,这只是找的一点心……心意。上次你不是仍然收了我的……”
“这次我决不收你的。”玉秀坚决他说。
“玉秀……”
“柳志柏,你没听清楚是不是?”杨仁将包裹信手一拨,包裹跌落桌下,脸上神色不友好。我在府城听说过不少有关你的事,你给我放明白些,强迫一位小姐小礼,你算什么东西?”
“算了算了,志柏。”刘忠拾起包裹放在柳志柏面前打圆场。“你回去吧,在杨兄面前,我不愿意当面给你难堪,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你最好不要再来。”王秀似笑非笑地说:“明天我要陪仁哥到白驼村去访朋友。”
他瞥了傍坐在玉秀身侧的杨仁一眼,明白了大半。以往,玉秀对他虽则报少有好脸色看,但若即离,很少疾言厉色,不时还向他撒娇,道是无情却有情,作弄他时也不忘事后加以抚尉。而今天……显然,他有了极为强劲的情故。在府城,条件胜过他的佳子弟没有几个,他不怕有人竞争,他也没发现玉秀对其他的子弟给过好脸色。至于这位神气万分的杨仁,论人才,并不比他逊色;论财富,也毫不输与他;论名望,却比他强多了,他碰上了劲敌。
“玉秀。我们仍然是好朋友是不是?”他陪小心微笑着说:“到白驼村我是识途老马,乘我的快舟,要不了一刻时辰,我陪你……”
杨仁虎目彪圆,倏然而起。
刘忠毕竟稍厚道些,赶忙拍拍柳志柏的手背说:“志柏,我明白你的心情,请不要把事情弄复杂了好不好?你回去吧,我和杨兄到白驼村有事待办,你去的确不方便。白驼村事了,我们可能直返府城。”
“这……忠哥,我……”
“你这人真不识趣。”杨仁沉声说:“你没听见主人下逐客令了?岂有此理。”
“咦!你也是客人。”他忍无可忍,声调高了:“似乎还轮不到你下逐客令,何必喧宾夺主……”
杨仁勃然大怒,俯身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衣领猛地一带。
“混帐东西!你说什么?”杨仁破口大骂:“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仁哥,不要和他计较。”玉秀赶忙托住了杨仁的手,她对柳志拍毕竟仍有三分温情:“他毕竟是我家的客人,好朋友和好邻居。”
“玉秀妹,我抱歉。”杨仁阴笑着放手、“对,他不但在家乡是你们的好朋友好邻居,在府城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乡亲。柳兄弟,得罪得罪。休怪休怪。”
柳志柏听到玉秀那些充满温情的话,心中的不满已烟消云散。接着,他对脸色阴晴不定的杨仁瞥了一眼,真没想到这家伙态度转变得那么快,不由心中嘀咕:这家伙是个喜怒无常居心难测的怪物。
“好说好说。”他苦笑,无意中冲口说出带浓浓江湖味的话语:“在下也有点失态、恕罪恕罪。忠哥,打扰了。小弟告辞。”
“咱们府城见。”刘忠离座送客:“你刚从下江回来,必定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我不留你了。”
玉秀到了他身旁。傍着他相送。
“志柏。这次礼物我如果不收下。显得我们太生分了。”玉秀向他微笑:“下次,我可真要对你不客气啦!礼物是些什么?”
“一些宝石小玩,两匹苏绸,几盒江南名蜜饯。”他低声说:“都是你喜欢吃的,一回府城,就听说你回乡来了,连忙往这里赶,想不到你对我……”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死心?”玉秀伴着他往外走,走上天井所搭的木板,脸上有恶作剧的笑意:“幸好我二哥没有来,不然,天有你好受的,二哥对揍你极有兴趣,最好不要碰上他。”
三名钓鱼的大汉全问他俩注目。跟在身后送客的刘忠脸上不现表情。次后的杨仁睑上有不测的笑意,实然举起右手,向三大汉之一打手式。
到了临街的楼廊下,仆人小喜抢出将柳志柏小舟拉近,将缆绳解开。
“不送了。”刘忠笑笑说:“你先回府城,日后见。”
“柳兄弟,有空请驾临龙阳。”杨仁亲热地伸手轻拍他的右肩背:“寒舍在县城关外镇龙阁附近,一问便知。欢迎光临,兄弟诚心交你这位朋友。”
他先前井未在意,等到对方将话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倏然转身闪在一旁,讶然惊呼:“你……你好恶毒……”
随后跟来的一名大汉怪眼怒睁,一闪即至。
“该死的东西!你敢辱骂家主人?”大汉厉声咒骂:“去你的!”喝骂声中,右手一伸。
他本能地闪身回避,没料到大汉的手是虚招,手伸的一刹那,起右脚闪电似的挑出。
他想闪避,但已力不从心,似乎精力突然消失了,惊叫一声,身躯被挑飞而起,一声水响,水花四泥,被大权挑落街心,重重地摔落在洪水中。
“哎呀!有人打架。”在水中往来的人惊叫,乘小舟往来的人也惊呼。
落水的前一刹那,他听到玉秀慌急地叫声:“仁哥、你的人怎么行凶?”
他的水性极为高明,可是,目下却挣扎无力,两沉一浮喝了两口水,便被人一把揪住发结,将他从水下拖上水面,救他的人拖着他扳住一艘小船。
当他被送至一条小巷口的地面时,他已可回过气来了,但浑身在抖索。脸色泛青,似乎冷得走了样,其实并不冷,洪水流速缓慢,他竟然禁受不起。
巷底便是土城根,跨过土城墙的缺口,便是城内的市街。
他定下心神站稳,转身回顾,发现送他近岸的人,是一个赤着上身,雄壮结实的中年人,笑容可亲,眉心长了一颗小青痣。
“你怎么怕冷?”中年人微笑着说:“奇怪!我和道你是个铁0打铜浇的人,即使腊月天下水,你也……”
“水太冷,大叔。”他勉强笑笑:“谢谢你。”
“踢你下众的人是谁?”
“不知道。”
“咦!你不知道?”中年人大感奇怪:“居然有人将你轻易地踢下水……”
身后驶来一艘小舟,玉秀姑娘弃舟跳上岸来。
中年人不再多说,急急退入水中向外街游去。
“志柏,不要紧吧?”玉秀走近关心地问:“踢中变害了吗?我看你在水中无力地挣扎……”
“不要紧。”他沉着地说:“那姓杨的好恶毒……”
“他在吃醋。你不能怪他。”玉秀截住他的话:“志柏,听我说。”
“玉秀,你要说什么呢?”他失望长叹:“从小到大,十几年的相处,十几年的感情,我……玉秀……”
“你只要说傻话了。”玉秀嫣然一笑,妩媚地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知道吗?我们都长大了。懂得也多了,每个人的想法都会随成长而改变的。”
“我承认人会随时光的消逝而有所改变。”他突然机伶伶打一冷战,感到刚退去的寒意又重薪闯来了:“可是,得看是如何改变,变好呢,抑或变坏?玉秀,你也该明白,在我们这里,男孩子十五六岁成家,女孩子十三四岁就名花有主。我今年即将行冠礼,你的青春也超出二八芳华,你我都在等,等待你我之间的诸多阻力消除。玉秀,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对消除阻力的事并不热衷,完全是我在作徒劳的努力。我尽力巴结你爹娘,我卑躬屈膝讨好忠勇哥;忍受勇哥经常给予我的无情屈辱……但我知道,你心里也明白,只要我愿意出一分力,这些阻力都会顺利地消除。不论是家世和人品,与及你我青梅竹马年代的感情,你我都可以成为府城或家乡,人人称羡的神仙佳侣……”
“那是你个人的可笑看法……”
“玉秀,实的吗?”他探头苦笑:“每一次提亲的亲友上门拜会你爹娘,都是你怂恿你爹娘婉言拒绝的。有时,我真忍不住暴躁。你爹娘根本就从不看合婚八字,便一口叹定八字不合,忠哥人不坏,但他硬说我没有男子气概;勇哥除了什么都反对之外,坚决主张刘、柳两家不结亲。玉秀,只要你……”
“你奸像在埋怨我从中作梗?”玉秀不悦地接口,脸上妩媚动人的笑容消失得无形无踪。
“我真不明白。”他继续说:“你分明也在等,但却又令人捉摸不定你的真正意向。我进退两难……”
“不错,我在等。”玉秀绷紧脸:“但不是等你,你该明白了吧?”
“你……”他习惯了玉秀那反复无常的脸色,但这次他终于激动了:“等杨仁这种人吗?你……”
“是又怎样?”玉秀爆发似的说:“他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名震天下的豪杰,姑娘们心目中的如君朗君,而你呢?一个庸庸碌碌的生意人,你能给我什么?你……”
“我能给你温饱、富足、快乐,和全部的爱;我能分担你的痛苦的忧愁,一个充满爱和温馨的家;一双恩爱的伴侣,一群慈祥和睦可敬可爱的亲友;一家不虞匮乏前途无量的商号;你还想奢求些什么?”他终于爆发他心中埋藏已久,但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的话:“玉秀,也许我有些地方比不上杨仁,我不敢动刀枪杀人;我没有勇气在江湖上逞强斗狠;我不想将弱小的人一脚踩在脚底下,我……”
“够了够了!”玉秀愤怒地叫:“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胆小如鼠苟且偷生的废物,人住高走。水往低流,但你永远与别人不同,从不打算出人头地。我的想法与你完全相反,你那些自以为值得珍惜的什么温饱、富足、快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世间俯拾即是,任何人都可以给我。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你以为我会接受你那些平凡的东西,庸庸碌碌过一生?不,说了,我老老实实告诉你,我的确是在等,等的不是你所能给我的东西。而是我希望能获得的多采多姿美好人生,少女们憧憬的满足生活。这些,杨仁却可以给我,他跑遍了天下各地,高贵的朋友遍天下,我不论走到何处,都会受到高贵朋友们的尊敬和羡慕,我将是人人称羡的贵夫人,这是我给你最明确的答复,以后不要来缠我。”
“玉秀……”
玉秀已经愤愤地跳上小舟,头也不回急急将舟划走了。
他想追,想呼叫,但一阵寒冷袭来,冷气起自尾闾,沿督脉上升,澈骨奇寒的浪潮几乎淹没了他,身不由己紧抱着胸部,蹲下来忍受寒流的侵袭。
当这阵寒流退去时,他感到浑身脱力,眼前发黑,吃力站起,首先便看到眼前站着的高大人影,和听到刺耳的阴笑。
小巷长约百十步,仅升向城根这一二十步没有水,两侧的房屋,楼下一层几乎已淹没人以中,前后不见有人,远远眺望巷口外水涨丈余的街道,不时有小舟划过,也可看到以游泳代步往来的人。
他认得,这人是在刘家天井中三个钓鱼的青衣大汉之一,但不是赐他下水的那一位,浑身水淋淋地,显然是从水中爬上来的。
危机来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可是,他无力应付危机,全身脱力,眼前发黑,那一阵汹涌而来,片刻又退去的奇怪寒流,已夺去他大部分精力。
“小子,你已经听清刘姑娘的话了。”大汉用令他心寒的语气说:“按理,你应该死了这条心。”
“你……你是……”他强提精神问。
“我是来看结果的。绍果,你好像并未绝望。”
“那是我的事。”他咬牙说。
“所以,我决定在帮助你、”
“你……”
“你死吧!”大汉凶狠地说,一掌劈向他的耳门。
他本能地抬手招架,可是,手好沉重,仅提起一半,对方的巨拿已如开山巨斧,猝然光临。
蓦地,他看到了些什么。
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影。悄然从水中升起,居然没发出水声,眨眼间便出现在大汉身后,真像传说中的水鬼幻形。
大汉的掌实然僵住了,原来右肩已被一只手爪抓碎了肩尖,抓得牢牢地,而另一双手,扣折了大汉的颈骨。
这人向后退,将肩碎颈断的大汉拖人水中,一脚踏在水底。
他认得,这人就是将他救来此地的中年人,中年人眉心那颗小青痣他不陌生。
“快走。小兄弟。”救他的人说。
“到底是公子哥儿。”那人笑容可掬地向他挥手:“一浸水就冷得受不了,赶快回家换衣袋,受了寒可不是好玩的,快走。”
“我……不是怕冷……”
但那人已一头栽入水中,水花一涌,人已失踪。
他大感困惑,萍水相逢这人怎么这样热心关切他?不但恰好将他从水中救起,又潜伏在附近的楼角下监视,再次及时从大汉的铁掌下救了他。
他并不糊涂,至少,他知道碰上了水中陆上身手高明的名家,袭击他的大汉已经送掉了老命。
想起有人为他丧了命,不由毛骨悚然,转身踉跄而走。
城内地势高,土城以内没淹水,小街上安静如恒,井不因为涨大水而停顿—切正常活动。
好不容易走完东大街,折入横街县学舍右首的广场,前面就是他家的院门楼。仆人柳升正在门前观望,看到了他蹒跚的身影,吃了一惊,飞奔而至。
“哎呀!二少爷,你……你病了?”柳升扶住了他惊呼:“老天爷!你掉在水里了?浑身冰冷,天!”
他感到一阵昏眩,天旋地转,寒流又光临了,身形一幌,跌入柳升怀中,终于昏厥了。
不知经过多久,他悠然醒来,发现自己身拥重衾,睡在自己的床上。转头一看,鼻中嗅入极为陌生的淡雅幽香,看到房中间的圆桌旁,站着一位梳双丫髻十二三岁青衣布裙小侍女。桌旁坐着一位清丽出尘,明眸皓齿的少女,正全神贯注用小石臼杵,碾磨一些已成粉末的药物,门边,站着仆人柳升,和一位身材修长,神色雍容的中年人。
房中除了杵的磨碾声之外,静悄悄地。
少女将小石臼中的药末,倒入一方白纸上,轻柔地打开手旁的一只描金雕漆饰盒,取出一颗有腊衣的拇指大丹丸,小心地剥开衣。
“梅香。”少女银铃似的悦耳嗓音,打破了房中的沉寂:“去叫吴妈把紫露准备妥当,-刻时辰之后需用。”
“是的,小姐。”小侍女应喏着出房走了。
“总管。”少女转向门旁的中年人招呼:“一到时辰之后,二少爷就可能醒来,服药的事,我和梅香可以照料。刘家那群人必定不肯干休,处理必须小心,这件事,就请总管留心了。”
“小姐请放心。”总管欠身答:“已经来了两批人在外面探头探脑,第三批可能登门探动静,属下自会小心应付的。”
“有劳总管了。”小姐客气地说。
“属下告退。”
“请问田姑娘。”柳升忧心忡冲地问:“家少爷病情不要紧吧?到底……”
“大叔请放心,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小姐柔声安慰这位忠心的仆人:“如无特殊的变化,大致无妨。”
“谢谢田姑娘,小的告退,一切有劳姑娘了。”柳升不胜感激地行礼告退,与总管出室而去。
柳志柏的神智已完全清醒,猛地掀开覆至头下的重衾,想挺身坐起,出声呼唤柳升,但衾掀开时,上身一动,便感到眼前发黑,浑身发软,有虚脱的感觉。
“哎呀!”少女看到了他的举动,急急放下手中的事抢近床头,伸手按住了他,拉衾盖妥:“请不要移动,目前正是紧关头不能再招凉见风,不然就难以调理了,哦!你醒得好快,年轻人到底根基厚,药力一冲,就很快醒来了。”
“姑娘,你……”
“我姓田,小名叫倩倩。”少女在床前的春凳坐下,大方的微笑,深潭股明亮深邃的眸子,柔和的目光坦然地注视着他:“昨天……”
“哦!原来是橘洲田家的姑娘。”他恍然:“昨天姑娘在船上?”
“是的。”田倩倩点头:“昨天如果不是你断然指挥船上的人砍缆截帆,我的船必定在惊涛骇浪中翻覆。本来打算回航的,但船无桅无帆逆风逆流,势难如愿,因此驶采贵地上架抢修。”
“哦!姑娘怎知道我……”
“贵地能有几户人家?”田倩倩嫣然一笑:“一问便知,所以今天专程进城来趋府道谢,没料到刚好遇上你有困难,你回家之前,柳升已经把我们安顿在客厅等你回来。同来的有舍下的总管周守礼,他也是种橘的专家。还有奶娘吴妈,侍女梅香。二少爷,感到怎样了。”
“田姑娘,我叫志柏,请不要叫二少爷好不好?”
“那……我称你为柳二哥,不嫌冒昧吧?说起来。我们也是乡邻,相距百十里。你往来府城,都得经过敝乡江面。”
“田姑娘……”
“我叫倩倩。”姑娘灿然一笑抢着说。
“不敢有……”
“那我还是称你二少爷。”
“这……倩倩。”他从姑娘温柔的笑容中,看到了些什么:“真谢谢你。你给我服了些什么药?”
“一种神丹。”姑娘说:“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一位前来买橘的老伯,送给家父十颗丹丸,说是可治一切奇难杂症与跌打损伤。家父赠给我三颗,出门时经常带在身边防身。我给你服了一颗,一刻时辰后再服第二颗和一些药引,药已经准备妥当了。”
“谢谢你,倩倩。”他无限感激地说:“你这丹九对症,可说你已经把我从鬼门关里硬拖回阳世。此恩此德……”
“柳二哥,我不依。”倩倩噘起红艳艳的小嘴,那神情极为动人:“你先救了我。我还设正式向你道谢呢,不要提了好不好?柳二哥,你的病……”
“不是病。”他咬牙切齿:“是被一种歹毒绝伦的掌力暗算的,中掌后片刻发作,浑身冰冷,寒流起自心底有如浪潮,间歇地一阵又一阵不断袭击,三个对时后冷僵而死,三天中苦不堪言,比疾凶猛百倍。这畜牲如果下重手,可以立即置人于死。”
“哎呀!寒魄诛心掌……”
“咦!倩倩,你怎么知道的?”他讶然问。
“是……是周总管说的。”倩倩掩饰地解释:“他的武功根基很深厚。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奇人。柳二哥。暗伤你的人是谁?”
“龙阳杨家的杨仁,这畜生一点也不仁。”
“哦!原来是这个大坏蛋。”情倩摇头苦笑:“他老爷更坏,附近的人,提起分水犀杨永盛,没有人不害怕的。哎呀!你怎么和这种坏人结了怨?”
“一言难尽。唉!”他喟然长叹:“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谁会想到他会向我下毒手?”
“哼!我要请周总管向他……”
“不必了,倩倩。”他赶忙接口:“犯不着和这种恶毒的人结怨。我更不能连累你们,姓杨的不是善男信女,他的势力大得很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认了。”
“只怕那畜生不肯放过你。”
“等我好了以后,我不怕他。”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眼中奇光一闪即逝:“一次教训一次乖,我真不该不留意一个口蜜腹剑,向我称兄道弟的人。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畜生早晚会受到报应的。”
房门响起叩击声,倩倩轻呼:进来。
小梅香捧着托盘,盘内有一盏有益的青花磁战,推开门入室。
“小姐,总管在外厅与人争吵。”梅香镇定的说,将托盘放在桌上。“好像来了四个人,蛮横的很。”
“你到后厅看动静,有变化来禀报。”倩倩挥手说。
大厅中,四位来客声势汹汹。
周总管坐在大师椅内,神色安详。柳升站在一旁,惊骇地发抖。
“你放明白些。”杨仁气势汹汹地说:“我不信你家二少爷不能走动,赶快把他叫出来说个明白。他既能够自己走回来,半路上没躺下,那就证明他没有病,他非出来不可。”
“我是府城砂井罗家的罗智远。”另一位年青公子打扮的人说:“在官府方面还有一点势力。杨仁兄的一位手下失了踪,必定与你家二少爷有关,人命关天,他得出来交代。”
四个家伙登门索人声势汹汹,那位自称罗智远的人,竟然无所顾忌公然表示在官府方面有势力,威胁的意思极为明显。杨仁的目光集中在周总管身上,眼神阴险凶狠,他的两个手下。更是跃然欲动。
周总管神色安祥,不为对方的气焰所动,谈谈一笑说:“诸位既然坚持要见柳二少爷,在下只好让诸位与他一见了。”
“你明白就好。”杨仁狞笑着说。
“不过,在下话先讲在前面。”周总管不慌不忙地说:“这位罗爷说得不错,人命关天。”
“你这话有何用意?”
“柳二少爷浑身冰冷,寒毒发自体内,一阵阵势如浪潮,恐怕捱不过多少时辰。”周总管扫视人人一匝:“前一位郎中是个行家,指出柳二少爷是受一种可怕的寒毒邪功所暗算,必须找出暗算的人,才能知道救治的方法,柳二少爷如果清醒,一定会把今天所接触的人时事地物说出来,不难找出行凶暗算他的蛛丝马迹来。现在,诸位已经表明你们失踪的人与他有关,这是一条已可认定的线索。诸位见过他之后,相烦诸位一同到县街走一趟,在下偕同坊长里邻赴衙门作证,以使报案追凶。这位罗书既然在官府方面有势力,谅必知道该如何报案,是吗?”
这一番话理直气壮,击中了暴徒们的要害。
“什么?你要我们做人征?”杨仁忿然问。
“是呀!理该如此哪!柳二少爷命在旦夕,你们也有人失踪,人命关天,一并交由官府处置,岂不两全其美?说不定你们那位失踪的人,也是被同一个人暗算了的。”
“胡说人道!”杨仁脱口叫。
“在下是就事论事,作合理的推判。哦!请问,柳二少爷早上出门,说是前往城外临河街访友,是不是前往拜会诸位的?”周总管一步步进逼。
“在下不认识他。”杨仁一口否认,向同伴打手式,扭头往外走。
姜是老的辣,这四位仁兄毕竟胆量不够,当然也不敢真的见官,一字人公门,九牛拔不出。沅江县不是他们的地盘,一入官脱身便难了。
他们通了名,怎能没交代清楚就一走了之?如果柳家真的报了官,他们脱不了身。罗智远是懂得官府办案程序的。罗家是府城的富豪,交通官府横行城厢,可说无人不晓,他知道,只要及时离开县城,沅江县的县太爷想到府城传他,决不是容易的事了。因此,一群人不久便登上西航的快船运走高飞,他们算定柳志柏进定了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