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了四名乡民,用粗制的担架,抬了霸剑动身奔向寿州。
“天魁,你们天网的家务事还真复杂呢?”
包琴韵傍近文斌,碰碰他的手肘:“能猜得出内奸为何要借刀杀人除掉七天罡的原因吗?”
“不知道。”
他摇头苦笑:“毫无头绪。参加天网的人,都卑视名利,不与任何名利沾边,只凭一股所谓理念而奋不顾身,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没接受一文钱酬劳,没趁火打劫乘机劫财……”
“但这两三年来,不时发生杀绝劫光的事故。”
“我在查这件事,有两位功曹,正向曾经执行制裁的弟兄查询。上次七天罡制裁安庆府枞杨上镇,星宿盟聚会的刘家,事后我们的确除了首恶便乘船走了,根本不曾看过刘家的财物,以后我们也没再留意。直至这次事故发生,我才知道刘家死伤极惨,财物被劫一空的事。我是唯一幸存的人,所以我也涉嫌,真不知该如何查起。”
“星宿盟已经公然扩大活动,会不会与此有关?”
“唔!有此可能。”
他认真地说:“我会查。”
“值得查的,文兄。哦!你真姓文?”
“呵呵!我从不对求名的事费心。”
“扮巫支祈的人,不会是不相关的人吧?”
“为了赶走黄泉鬼魔,保护你们安全撤走,结果,挨了一枚七步追魂针,疗伤近月,所以没赶上青龙庄的任务召集,导致六位生死与共的弟兄丧身,我……”
“你如果也去了,恐怕也难逃大劫。不要自咎,好吗?”
包琴韵叹了一口气:“人生的吉凶祸福,说起来玄之又玄,任何些少事故,影响所及,所得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人生的遇合也是一样,你我……”
“还真得感谢你所提供的线索,日后我一定送给你一具好琴。”
“我好高兴……”
“且慢高兴,有交换条件。”
“你说。”
“除内奸是天网的家务事,我不希望你们参与。你们偷偷跟来……”
“呵呵!是我自作主张,也是唐贤侄的老爹所授意,带他们出来助你一臂之力,还你的人情债。”
飞虎在后面接口:“夺魂天君是恩怨分明的人。包姑娘是老邪世家,更是恩怨分明,所以他们暗中跟踪四海游龙。小丫头欠你太多,她当然踊跃参加,别怪她。”
“总之,诸位盛情可感,襄助供给消息已经够了,诸位请不要参与制裁行动。我们的人,已约好在武昌府城聚会。”
“我们确也不宜干预你们的家务事,替你们散播消息共奔走,于愿已足。放心啦!不会误你的事。”
文斌想起了杨琼瑶,他也不希望姑娘参与,扭头回顾,脸色一变。
杨琼瑶本来走在后面的,不见人影。
“哎呀!她走了。”文斌惊呼。
“咦!杨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飞虎也一惊:“她难道不肯放过月华曹娇,转回去追妖女?”
“她去追伏魔剑客。”文斌心中雪亮。
“哎呀!岂能留下来等她?”飞虎大感不安。
“鲁前辈,咱们分头行事,我去追她。”
“你的意思……”
“你们直奔寿州去找五爪蛟,有游神兄弟出面,那家伙不敢耍花招。”
“他敢?哼!”游神虎目怒睁。
“不论结果如何,咱们在武昌县会合,半月后见。”
“好,咱们分头行事,半月后武昌县见。先到的人,可在城外城根下的钓台留下信记。”
飞虎对武昌县颇为熟悉,定下约会处以免满城乱找:“在府城的人我负责召他们到武昌县。”
“好,半月后见。”文斌心中焦急,转身向来路飞奔,急如星火。
伏魔剑客姓贾,八成与那位江天庄庄主贾安山有关连。
这混蛋拼命南奔,身边的人死伤将尽,势必像丧家之犬般,奔向武昌县的江天庄报警,有目的有路线,追踪并不难他所担心的事,是怕杨姑娘大意出纰漏。陷身九州天魔的山门,就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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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州是大埠,城狐社鼠相当活跃。有钱可使鬼推磨,有钱加上有名头实力,办事必定顺遂。
天网的弟兄,都是调查的专家,找门路驾轻就熟。
花了半个时辰,便打听出有这么五个气色败坏的带兵刃人物,在城外匆匆早膳,绕城而走向南奔。
另一个背了一个包裹,用布卷了剑的小伙子,在五个人南奔后半个时辰,也向南急急走了。
向南不合情理,应该东走舒城。
舒城是水陆交叉点,左走庐江直越江边,可乘船上航。右走桐城走陆路入湖广,走陆路脚程要快些。
往南走至霍山,进入潜山山区。山区没有大道,绕来绕去在穷山恶水中盘旋,哪一天才能超过山区进入湖广?所以不可能走这条路。
但他深信不疑,这是逃命者的惯技,不走大路抄小径,追的人不会考虑向小径追踪。
买了些食物,他立即动身,一面走一面进食争取时效,晚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能浪费时间。
南下的道路,虽然没有东西行的官道宽阔,旅客也少了许多,但仍是官道。将近九十里至霍山,只有一些小山岭散布其间,不算是山区。
沿途打听,距离逐渐拉远,沿途需打听消息,岔路甚多,非找乡民打听不可,难免耽搁行程,浪费了不少时间。一旦走错,将欲速则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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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窜的人,通常比追的人要快,反正有目的地,只须有多快就走多快。
逃与追的人,皆精力将竭,看谁能支撑到最后,谁死谁活还是未定之天。
伏魔剑客五个人,并不知道后面是否有人追赶,反正尽量远离现场就大吉大利,这是逃的金科玉律,是否有人追不必多加考虑。情势恶劣,必须尽快前往目的地告警,以便早作应变的准备。
近午时分,前面沙河村在望。
官道在沙河村西绕过,村东便是白沙河,是一座小小的村镇,也是州与霍山县交界的小市集。
南距霍山县城二十余里,站在高岗上极目远眺,已可看到南面二十余里外,绵亘起伏的隐约青山,那座入云的高峰,就是曾经号称南岳的霍山。
一个多时辰,他们赶了七里。
“但愿高老伯能把他们毙了。”
伏魔剑客虽然脸有倦容,浑身大汗彻体,但仍然高兴地欢呼:“能平安赶到这里,咱们有救了。至少,可以免去后顾之忧。”
“铁笔神判高老前辈,是老一代的江湖之豪,一支判官笔在江湖扬威半甲子,罕逢敌手。可是,他已经年过花甲,老不以筋骨为能。退出江湖十余年,他肯冲与令尊往昔的交情,替你阻挡追兵吗?”一位中年人似乎并不乐观。
“放心啦!他会的。”
伏魔剑客语气肯定,脚下加快:“家父并没疏远这份交情,不时遣人送礼问好。这位高老伯性情火爆,退出江湖并非心甘情愿,他不出面便罢,一旦出面,有人顶撞了他,就会发生灾祸。天魁那混蛋会是好说话的人?高老伯不宰了他才怪。”
“但愿如此。”中年人的口气并不肯定,表示仍然放心不下。
沙河村是市集,今天不是集期,集场就在官道旁,三座长棚屋冷清清。
场口与村口相连,村口那两家不受集期影响,主顾以旅客为对象的小店,有几位旅客正在午膳,店前广场停有几辆独轮子推车,树下拴了一头叫驴,显得平静安详。
村南那座大宅的高楼,是本村最醒目的高家大院。
高家的主人高华,也是本村最有声望的高大爷,是霍山北乡最令人羡慕的富豪大地主。
但目下由高大爷升为高老太爷了,老太爷已不再经管家务事,由长子高峰当家,所以高峰才是高大爷。
太爷与大爷是不同的,当面称呼搞错了,会闹得不愉快不礼貌。
五人不在村口停留,急急入村迳奔高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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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交关,杨琼瑶必须拼命赶。
已经三天两夜,她不曾获得好好歇息,不但没有机会恢复精力,也因不断搏杀而精力加快耗损,再拖下去,很可能贼去楼空。
但她不能停止,生命的烛光燃不了多久了。至少,她必须和伏魔剑客同归于尽。
她不能把遭遇告诉文斌,不希望文斌分担她的痛苦,而且文斌也无能为力。
解铃仍需系铃人;解毒药必须由用毒的人方能疏解。
即使是用毒的宗师级大行家,也不敢不能解另一宗师级行家的毒。
她爱文斌,岂能让所爱的人,忍受分担痛苦的煎熬?她必须自行了断这场是非。
她从没走过这条路,沿途打听五个漏网之鱼的去向踪迹,浪费了不少时间,从相距半个时辰,拉远至一个时辰了,距离已拉远至二十里。
到达沙河村,已经是未牌正未左右,日影已经西移,她心中之焦灼,可想而知,生命又缩短了一天,她的心岂仅是焦灼而已?简直就像有一把刀,在她心头不住挑挖。
口好渴,午膳时所喝的汤水,早已化为汗水流光了,长途急走脚下已经有点虚。
村口的小店有六七位旅客歇息,屋外广场的大榆树下,也有几个旅客坐在树下假寐。
官道前后有三五旅客行走,看不出任何异样。
正好讨碗水喝,打听那五个人的消息。
踏入店门,她发觉在门外歇息的五个旅客,全用怪怪的眼神,留意她的举动,但并没在意。
她一个丑小子装扮,实在有点岔眼,那一身汗水,已表明她赶路赶得甚急,布裹的剑也令人起疑。
“店家,小可想讨碗水喝。”她在桌房坐下,语音疲倦,双目无神,坐下就不想动了。
“来了,天气热,小客官请喝碗冷茶。”中年店伙笑吟吟送来一碗茶。
“请放些盐,好吗?”她掏出五枚制钱递给店伙。
盐很贵,但一文钱也该够了。
“好的好的。”店伙端茶碗到了大灶旁,放了几颗盐,端回多了一根竹筷,便于搅溶盐粒:“小客官从州城来?半天就到了这里,很快呢!难怪你又累又疲倦。”
“哦!贵村是什么地方?”她一面搅动茶水,让那种颗粒式的生盐溶化,小乡小镇,吃不起白土(熟盐)。
“这里叫沙河村,也称沙河集。”店伙热心地说明:“地属霍山县,往南二十余里便是县城。不必赶得太急,天色早着呢!”
“承教了,谢谢。”她由衷地道谢。
“这一路走下去,路都是上坡,走起来相当累,不能急赶的,午后炎阳正烈,何不歇息片刻?”
“我得赶路。”
她一口喝干一大碗茶:“请问,不久前,也许半个至一个时辰前,有四另一女携了简单行囊的旅客,是否经过此地?”
店伙一怔,眼神一变,退了两步欲言又止。
她警觉地背起包裹,剑插在腰带上以便拔出。
“怎么啦?”她追问。
“你去问他们。”店伙惶然向门外一指。
门外歇脚的五个旅客,已经并排堵住店门,五双凶光暴射的怪眼,不怀好意地狠盯着她。
经过淮南别庄与九州天魔山门的变故,她的警觉性极高,已经明白伏魔剑客走这条路的用意,走这条路沿途可望获得支援。
这里,可能又是支援的地方了。
她松开剑靶一端的布卷,露出剑靶。
“伏魔剑客五个人,是不是在村子里?”
她逼近店门,疲倦的星目恢复了神采:“你们是带我去见呢,抑或是让我闯进去?劳驾诸位带路,好吗?”
“你知道你在何处地方吗?”堵在当中扮旅客的中年人冷笑着问。
“沙河村或沙河集,店伙说过了。”
“我是说,江湖所指的禁地。你是江湖人,应该有过耳闻。”
“抱歉,在下孤陋寡闻,毫无所知,请问这里又是什么惊世的禁区?”
“霍山沙河集南衡庄。”
“没听说过。”
她足迹仅及河南湖广,不曾与江湖人士接触,怎知南衡庄是什么地方?
霍山也称南岳,所以也称衡山。
外地人因为潜山有座道家名山天柱峰,因此张冠李戴,把潜山当作霍山,两者相距百余里,是两座山而非一座山。
庄取名南衡,颇带了几分古味。
湖广的衡山早已正式成为南岳,霍山的南岳古名,早就被世人所淡忘,说霍山是南岳的人,会被人讥为不学无术没知识。
“你只有一个人追来?”中年人怪眼怒睁。
“有什么不对吗?”
“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我敢一个人穷追数百里吗?”
“你……”
“让路!”她的剑立即出鞘。
中年人也哼了一声,拔出锋利的狭锋单刀。
“让她出来,老太爷要见她。”外面传来高叫声。
堵门的五个人顺从地退走,让出去路。
她昂然出店,步入广场。
在树下歇息的六名旅客,拥簇着一个满头灰发,穿了淡紫色长衫的高大老人。老人的腰带上,悬了一只紫黑色尺八长的革制笔囊,分量颇为沉重。
在店门堵路的五个人,改为堵住她的退路,十二个人形成合围,她身入重围大事去矣!
“你是追贾贤侄的人?”老人特别阴森的三角老眼狠盯着她,说话的嗓音却洪亮震耳。
“对。”她剑垂身侧外表松懈,暗中已神功默运,随时可发起猛烈的攻击。
“你小小年纪,胆气可嘉,你的同伴呢?”
“我单人独剑,穷追那个卑鄙的胆小鬼……”
“住口!不许出口伤人。”
“你称他为贤侄。”
“他是老夫挚友的爱子。”
“你要替他挑冤担债?”她沉声质问。
“放肆!在老夫面前,说话给我小心些。”
“你替他挑冤担债,便是我的生死仇敌,你偌大年纪,该知道是非……”
“闭嘴!你不配在老夫面前论是非。”
“我不知道你是谁,是非也不是因为你老而另有标准,不能因为你老而将是作非……”
“老夫铁笔神判,就是判定是非的人。”
“凭你的口气和态度,你配称判定是非的铁笔神判?不要挨骂了,你实在……”
“先擒下她再说。”铁笔神判怒不可遏,愤怒地举手一挥。
出来了两个人,都是雄壮慓悍的大汉,每个人的身材,皆比她粗壮高大一倍,像两个金刚,对付一个小鬼,气势已占了绝大上风。
“你派两个人对付我?”
她不理会两个扬刀逼近的大汉,冷静地正视着这个威严的老人:“你绰号称铁笔神判,应该是武功了不起的前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懂武林规矩吗?”
“你能把贾贤侄五个高手中的高手,追得数百里奔逃,老夫岂能轻视你?”
铁笔神判居然老脸微红:“武林规矩老夫当然懂,所以老夫要用江湖道义对付你,对付仇敌,而非争意气论个人恩怨,你懂吗?”
“我不懂,但可以想像得到,对付仇敌,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强盗匪徒邪魔恶棍,就用这种借口任所欲为。我想,你就是这种人。”
“大胆!”铁笔神判声如乍雷。
“那么,休怪我也用这种借口对付你。”
“小辈牙尖嘴利不知死活,劈了她!”铁笔神判愤然怒吼。
两大汉同声大喝,挥刀直上。
一声冷叱,她剑向右射,一搭劈来的钢刀近锋刃处,钢刀突然折向急旋,大汉的身形被带动斜冲,露出空隙。
人影剑光一掠而出,钻隙破围速度令人目眩,两起落便隐没在村舍深处。
铁笔神判起步晚了,即使不晚也追之不及,十二个人大为吃惊,知道不妙了。
杀入村中为所欲为,会有何种结果?
村中人早就知道高家要对付仇敌,家家关门闭户提心吊胆,唯恐被波及,没有人敢外出自找麻烦。
一脚踹开一家民宅的大门,气势汹汹抢入,手中剑光芒四射,左手掏出了带有火石袋的火折子。
堂屋里的两个中年人,惊得缩在一旁发抖。
“高家的庄……庄院在……村南,不……不关我们的事。”一个中年人战栗着叫。
她转身出屋,扑奔村南。
确是一座庄院,距村约有百步,形成与村隔离的大广场,两面种了大柳树作为防火林,也成为村旁庄,所以不能以庄作地名。
庄门楼前,有不少携有兵刃的人戒备。
庄中心的高楼上,也有人居高临下监视。
她已经横定了心,认定伏魔剑客仍在庄内,向侧一绕,从庄东飞奔,全力迎上了。
庄外戒备的人,还不知村外所发生的事,等发现有人绕庄门飞掠而进,在呐喊声中,纷纷向庄东奔去,要拦阻闯庄的人。
庄东也有人防守,但只能算警哨。
她跃过丈余高的庄墙,两个警哨毫无拦阻的机会。
这是一座防守力相当薄弱的中型庄院,对付一些鼠窃或乡民绰绰有余,对付可以高来高去的高手,却又嫌实力单薄了。
庄内有许多妇孺,一旦被人冲入,必定惊慌失措鬼哭神嚎乱成一团,造成极大的混乱。
剑光飞腾,她大开杀戒。
存心必死的人是无畏的,挥出的剑绝对冷酷无情。
剑先后摆平了九个拦阻的人,冲入一处房舍,掌拍脚飞打得屋内的妇孺满地爬,直接冲入厨房,用灶间的火,点燃了柴房的柴草,重新杀入另一座房屋。
第一处火起,第二处火舌冲上瓦面,第三处。她避免决战,一击即走,遇屋闯入,毫不迟疑放火。碰上救人的人,就剑使刀招乱砍乱劈立即撤走。
全庄大乱,老少妇孺号哭着四处奔逃。
没有人能拦得住她,也没有人能追得上她,见屋就窜,有机会就放火。
铁笔神判带了十余名高手,四面八方兜截疲于奔命,大多数人急于保护妇孺撤出,救人的人愈来愈少。
不久,全庄陷入火海中。
入侵的人不见了,许久才发现人已不在庄内。
村民不敢不出动救火,大乱中怎知入侵的人是何时撤走的?
铁笔神判英雄不起来了,带了三十余名子弟,在庄门楼前的广场,盯着火焰冲霄的庄院咬牙切齿叫号,也老泪纵横痛心疾首。
一大堆老弱妇孺携带抢救出来的财物,在一旁呼天抢地声震全村。
村中的男人都参加救火,妇孺们则远远地袖手旁观,表情十分复杂。
大概高老太爷对待村民,态度一定相当恶劣,因此咒骂声隐约可闻,念佛念报应的大有人在。
如果入侵的人烧村,谁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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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瑶远在里外官道旁的高岗上,盯着腾腾烈火咬牙切齿。
她愈来愈聪明了,不再蹈前两次几乎失陷的覆辙,不再逞强,采用以牙还牙的极端手段,回报要杀死她的对头。
幸好她还没被激忿迷失了灵智,没对妇孺们下毒手。
她在等伏魔剑客逃出来,但失望了。
发出一声厉啸,想吸引伏魔剑客出来。
出来的是铁笔神判,向岗下飞奔,带了十二名子侄,愤怒得三角眼中可以看到红芒,眼都红了。
她退下岗,沿官道徐徐向南退,对方急赶她急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
“小辈,你给我站住。”铁笔神判不住厉叫。
她不加理会,保持相距三十步,不时转身后退,走走停停引对方远走。
“小狗,老夫要和你讲理……”
“你这老猪狗居然要讲理?你真不要脸!”
她也大骂:“狗都比你高三级。我不会放过你,我还会来找你,不杀得你全家尸横遍地,绝不罢手。你最好日夜提防,不杀光你们绝不离开,绝不!”
“些小仇恨,你不惜向村庄杀人放火,天地不容,老天誓将你化骨扬灰。”
“彼此彼此,我也要你的老狗命。”
她不走了,因为对方已停止跟进:“你应该是有名有姓,身分地位分量不轻的高手名宿。听你铁笔神判的绰号,即使不是名重江湖,也是名动江湖或威震江湖的老前辈。居然无耻地要用江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对付我一个还没迈入江湖的少年,你还敢呼天叫地,指责我不该用江湖手段回应你?你简直无耻!”
“你烧了老夫的庄院,老夫还有几座下庄,损失不大,反正你会用命来偿还。老夫暂且放过你,回下庄要贾贤侄刨出你的根柢,出动所有的朋友,也到你家去杀人放火,一报还一报,你等着好了。”
众人突然回头返奔,显然知道追逐无望,大火中的庄院正需处理,情势不容许远追。
一听伏魔剑客在老狗的下庄,她跟随在后的脚步更加快了,接近至二十步内,紧蹑不舍。
铁笔神判的话,也令她悚然而惊,这才体会到文斌气走她的用意,是不让她参与这场牵连甚广的杀戮风暴,不让天马牧场受到波及。
一个精明的高手,就可以造成杀人放火的惨烈伤害。
任何一家房屋、一座村集、一座庄院,甚至一座城市,如果毫无防卫的准备和力量,一旦碰上几个把死亡当成游戏,敢杀敢拼骁勇的人挥刀杀入,其结果将空前惨烈,所付出的代价极为可怖,那将是一场惊魂慑魄的大灾难。
“但愿你还有日后找我一报还一报的一天。”
她跟在后面大声说出具有威胁性的话:“不杀光你的人,不宰掉你这要将我化骨扬灰的老狗,我是不会离开的。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我要斩草除根,决定大开杀戒,连老少妇孺也剑剑诛绝,以免你的子孙向我报复。报复的话是你说的,我有权以牙还牙。”
用夸大威胁性恫吓言辞骂阵,通常当事人不会介意,但一旦已经发生真实性的可怕事故,威胁恫吓成真,那就不能忽视掉以轻心了,有如诅咒成真,灾祸临头。
铁笔神判真有如见恶魔的感觉,心底生寒毛骨悚然。
先前在庄内杀人放火,但并没对老少妇孺下杀手,如果下次连妇孺也不放过,那情景不堪想像。
“你不死,祸患不止。”
铁笔神判一面走,一面扭头凶狠地吼叫:“老夫一定要将你化骨扬灰,甚至食肉寝皮,一定。”
“我对食你这老狗的肉毫无胃口,只要一剑杀死你就心满意足了。伏魔剑客那畜牲作恶多端,他的仇家将陆续追踪而至。你既然要替他挑冤担债,应付我已经灾情惨重,陆续赶来的仇家,比我高明多多,大批高手中的超等高手一涌而至,你活的机会微乎其微,老天爷也帮助不了你。你这些爪牙或许可以勉强应付我一个人,能应得了许多人吗?我可怜你。”
攻心为上,这些话真把铁笔神判惊得流冷汗。
“你还有同伴?”铁笔神判止步扭头沉声问。
“我与那畜牲只是个人的恩怨,其他找他的人与他誓不两立。”她也止步,保持安全距离。
“你与他有何个人恩怨。”
“他没告诉你?”
“你告诉老夫岂不省事?双方难免各说各话,若听一方只能算一面之辞,两相对照,可看出谁对谁错。”
“你何不叫他和我对质,岂不更易分真伪?”
只要把伏魔剑客引出来,她的口气明显地放松压力,摆明了见面之前,停止搏杀行动。
可惜这位神判,是凭手中判官笔判曲直的人,听信伏魔剑客的一面之辞,毫无和追踪的人理论的打算,先发制人在小店布网张罗,不问情由便用武力解决,崇尚武力的强者面孔可憎,结果惹来惨痛的大灾祸。
这时,更不可能冷静思量解决之道了,庄院被焚,死伤惨重,除了全力以赴毙了对头之外,另无他途。
铁笔神判口气的软化,只是报复策略的一部分手段,而非有意冷静地听她说出恩怨的经过,心中强烈的报仇念头,却像火焰般从心底猛烈燃烧。
“老夫会安排你们对质的机会。”铁笔神判再次动身退走。
“你最好立即安排,我不能等。”她重新紧蹑在后,迫切希望能把伏魔剑客逼出来。
通过先前她长啸引敌的小岗尾端,便可看到熊熊烈火焚烧中的庄院,甚至可以感觉到热浪,落下的烟尘像雨般飘落,救火人员叫喊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条小径绕岗向东西的田野伸展,远处的村落不时传来犬吠声。
铁笔神判十三个人,气冲冲踏入小径,不再前往沙河村大火中的庄院。
她毫不迟疑跟入,盯牢了这些人。
她知道下庄是怎么一回事,她家的天马牧场也有下庄。
那些大地主的田地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可能广及数十里,佃户长工如果步行前往田地干活,来回一天走路也难及地头,什么工作也不用干了,所以便另建下庄安顿佃户长工,以免浪费耕作时间。
但通常下庄建在十里左右,下庄愈多,表示田地愈广。
她以为远处那座树影依稀的村落,是这老家伙的下庄,因此毫不迟疑跟进,她一定要见到伏魔剑客,跟到下庄,哪怕伏魔剑客不出来了断?
这一带岗脚分布着青葱的果林,桃梅李杏枝繁叶茂,视野并不广,杳无人迹。
她将安全距离加大,拉远至五十步左右,视野不良,不能拉得太近,十三个人一拥而上,她真不敢冒险和这些人搏命。
随着时间的飞逝,她因兴奋而提升的精力,在入庄搏杀时尚能发挥振奋的功效,之后便逐渐耗掉而精力减退,再往下拖,几天的积劳又开始向她侵袭,她已逐渐感到握剑的手,有点力不从心的沉滞感觉出现了。
激情过后的疲倦,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精神的鼓舞力不是绵绵无尽的,会随时间情势而有兴衰的变化,不可能不断提升生理上的潜力。
潜力会随机能的耗损而逐渐减弱或耗尽,一旦贼去楼空,精神鼓舞的效果便有限了,克服不了生理上要求歇息的潜在抗力。
她已经感觉出精力即将衰竭的征候,但不得不用精神意志疲倦的现象,在走动时尽量放松肌肉的紧张强直感,心理上也有随时爆发真力的准备。
前面十三个人脚下突然加快,似乎意在摆脱她。
虽说是小径,但足有近丈宽阔。
十三个人分为两路,铁笔神判断后,不时回头用极为怨毒的目光狠盯着她,还在五十步外,仍可感觉出三角眼中的浓浓杀机。
胆小的人,看到外貌便已不寒而栗。
穿越一片草地,前面的十三个人刚踏入一座果林,突然止步转身,退至林外左右一分,并列在草地边缘。
铁笔神判则站在小径中,冷然拔出黑沉沉的判官笔,锋尖在烈日下光芒四射。
她也站住了,也冷然轻拂着长剑,相距约五十步,双方的凶狠目光远远地缠斗,看谁的气势强烈,看谁流露的杀气能震慑对方。
她是胜家,气势当然凌厉。
但由于她要等对方至下庄决战,无意在中途动手相搏,因此气势也就不怎么强烈。对方人多,气势也因之而拉平了。
“你的下庄还有多远?”她大声问。
“快了。”铁笔神判声如雷震。
“为何不走?”
“你已经到了地头。”
“这里?”
“你回头看看。”
她本能地扭头察看,心中一紧。
身后十余步外,六个人挺着花枪堵住了后路。
不等她有所举动,六个大汉的左手齐扬,飞刀飞镖似暴雨,人却不乘机随暗器冲进,严阵以待,等候她挥剑扑上。
剑比花枪短了两倍,六枝花枪齐发,剑绝难招架得住,再有暗器力攻,剑铁定是输家,除非她有极强的力道,能错开枪林近身切入。
她急退数步离开暗器的聚集点,一剑拍飞将及体的一把飞刀。
两侧果林人影暴起,各有八名大汉堵住了两侧。
瞬间的变化,身后铁笔神判十三个人,已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全速奔到四面合围。
三十五个人,有一半举花枪列阵,并不急于冲上,相距十余步,把她围在核心。
她真该在任何一方的人现身时,便当机立断在刹那间,出其不意夺路撤走的。
把生死置于度外的人是无畏的;这瞬间,她采取了最大胆的行动:向最强悍的人攻击。
如果她能有机会权衡利害,有机会分析情势,便该向最弱的地方突围,绝不能向最强悍的人攻击,一旦被最强悍的人缠住,其他最弱的人,也都变成强悍的对手了,她绝难应付三十五个人的围攻。
“老夫要在这里剁碎了你放火焚烧……”还没止步仍急速冲来的铁笔神判厉叫。
她全力卯上了,闪电似的身剑合一迎上,剑光如匹练,幻化为刺目的炫光猛烈迸射。
铁笔神判在江湖扬威半甲子,格斗的经验极为丰富,水磨的钢制判官笔可硬接任何兵刃,但做梦也没料到她居然敢向最强的首脑主动抢攻,看到射来的炫光,已来不及作其他有利反应,本能地扭身避招,判官笔一抖一挥,十分危险地封往了炫光。
没有思索有利反应的机会,封招是反射性的举动,而且几乎无法躲闪,能封住炫光已经非常勉强,笔剑接触时,剑尖已险之又险地到达右肋前,相距仅五寸左右,彻骨的剑气已先一刹那及体了。一声暴震,她斜飞而倒,人沾地再斜窜急滚,快得令人目眩,剑光纵横吞吐,从左侧方两名大汉脚下穿越,身形再起,突出重围。
制造机会借力脱困,她成功了。
变化太突然,太反常,速度与技巧皆超出情理以外,人哪能在地上像野兽一样活动自如?人的体能绝对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所有的人,连人影也没看清,合围便突然瓦解,措手不及。
“啊……呃……”两名大汉一个断了左小腿,一个右小腿齐膝而折,狂叫着摔倒。
竭泽而渔,窜起纵跃的速度锐减,剑上的光芒已敛,跃出丈外,再纵起右脚一软,向前一栽。
两侧的大汉有几个反应甚快,震惊消失也快,立即将左手的暗器发出,挺枪挥刀猛扑她的背影。
她恰好向下栽倒,背部幸而避免暴露在暗器下,几枚射背心的暗器掠后脑上空飞越,射下盘的一把飞刀飞旋擦她的右膝外侧,划破一条寸长的血缝。
三名大汉到了,最快的两支花枪,扎向她的左右大腿,要把她钉牢在地面。
她浑身虚脱,已无力爬起。
劲风掠顶而过,她知道有人从刀身上掠过,由于脸部仆伏在草中,无法看到掠过的人影。
响起两声爆音,两支花枪向左右飞扬,枪尖以毫厘之差,从她的腿部斜飞脱离。
她强提精力滚转,挺身坐起。
心情一懈,手中剑几乎掉落,连握剑的力过似乎也消失了。
三个向她追击的大汉,正胸裂头飞向下倒。
后面呐喊着跟来的人,喊声倏止悚然稳下马步后退。
铁笔神判像是见了鬼,三角眼中出现惊怖的神情。
三名大汉是如何被杀的,恐怕没有人看清,一接触便倒了,任何人看了也心胆俱寒。
“天魁星!”有人骇然惊叫。
一个戴了魁星面具头罩的人,横刀屹立像天神,神光四射的怪眼,在炎阳下依然透露出鬼气森森,狰狞的面孔令人望之胆裂。
天魁星,北斗主死之神第一星;读书人膜拜的大魁天下主神。功名富贵与死亡,二而一委实有讽世作用。
“你们这些人真壮观。”
天魁一字一吐,字字震耳:“来吧!杀不光你们,我天魁算是执法不力,不再管人间善恶事。天网恢恢,天网……恢……恢……”
不等他的话说完,三十个死剩的人,倒有一半机伶鬼,惊怖地向后转如飞而遁。
最后一个恢字声音未落,人已到了铁笔神判面前,那把血迹斑斑的狭锋单刀微举,刀势已将对方控制在致命范围内,就等致命一挥。
杀气好浓好浓,铁笔神判的脸色因惊恐而泛青。
“老夫也是侠义道中……人……”铁笔神判的洪亮嗓门完全走了样,变得虚弱破碎。
天网从不以侠义道标榜,所以组织神秘隐密,从不用大嗓门大叫大嚷主持人间正义,所有的弟兄身分如谜。
侠义道的英雄们,有些人认为天网是志同道合的同道,普加赞扬,尊崇天网的地位。
伏魔剑客就不敢以天魁为目标,咬定了月华曹娇与叫于虹的人。
在文斌与游神以天网身分露面之后,也坚决否认与那些蒙面人有关。
逃亡期间,也从不透露追他的人是天网的天魁游神。
显然,这家伙也没向铁笔神判透露内情。
“是吗?”文斌一步步逼进。
“老夫……”铁笔神判则一步步后退。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在下实在看不出,你是那一种侠义道人士。三十五个人,围攻一个小少年,你要我相信你这个前辈,是侠义道中人吗?”
“这个人凶残恶毒,侵入老夫的庄院杀人放火。”
“为何?她与你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
“说!我给你分辩的机会。”
“她穷追魔伏剑客几个人。伏魔剑客是当代的侠义英雄中,名号动江湖的剑客。”
“是吗?所以你要帮助那个狗屁剑客?”
“他是老夫的晚辈。”
“你没问情由,就纠众行凶下毒手,是吗?”
“老夫道义在肩……”
“你心目中的遭义,与我的看法和准绳不同,我否认你的看法和做法,所以要用我的看法做法惩治你。你派人把伏魔剑客叫来对质,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快派人去,我等你。”
“他……他已经走了。”铁笔神判惶急地说。
“这老狗说过,那畜牲在他的下庄。”文斌身后的杨姑娘尖叫,心中一凉。
伏魔剑客如果又跑掉了,她如何追?
“他在村庄歇息片刻便走了。”
铁笔神判硬着头皮说:“他是目下的侠义英雄,你追他数百里,必走是江湖败类,因此老夫义不容辞替他对付你……”
“是天网追逐他,真正追他的人是我天魁。”
“你……”
“他是不是逃回江天庄?”
“是的,他要越潜山抄捷径返回江天庄。”
铁笔神判怎知双方搏杀的内情?文斌问得突然,回答也简单顺理成章,顺口问顺口答,没有思索话意分析利害的余暇。
文斌大胆假设,没料到竟然获得证实。
“这老狗说谎。”
杨琼瑶尖叫:“你要不把人交出,我发誓,我要杀光你的人,我要……”
“琼瑶,不可激动。”文斌拉住了她。
“长虹,如果捉不到那畜牲。”
她流泪满面,倒在文斌怀中痛苦地哭泣着叫:“我会死,我活不了三四天,也许更短些……”
“什么?你……”文斌大骇。
“那畜牲在寿州,伙同江湖客用毒药计算我,解药到底在谁的手中,得捉住他才逼出……”
铁笔神判抓住机会,转身如飞而遁。
“老天爷!”文斌厉叫,推开姑娘便待追出。
前面铁笔神判已逃出三十步外,一跃三丈老当益壮,生死关头,逃命的速度打破平生纪录。
追也没有用,伏魔剑客不在,应该不会有假,不然老狗不会心虚逃走,把伏魔剑客叫出来岂不省事。
收刀入鞘,他解了腰带,不由分说,将姑娘拉上背,用腰带背妥,洒开大步健步如飞急走。
距霍山县城约二十里左右。霍山是分道处,左走舒城至安庆上船。
右面是入山小径,小径穿越潜山山区,可抵湖广黄岗。江对面就是武昌县,江天庄就在县城的西山(樊山)。
一听姑娘中毒,他慌了手脚,心乱如麻,必须赶快追上伏魔剑客,分秒必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