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会留在山门的人,本来就不多,人一分散,更不易看到行走的人活动。
伏魔剑客也只有四个人,跟在老虎身边走动,其他的人,皆安顿在其他地方,也许仍然留在地窟里。
多出的人是文斌,手中的狭锋单刀,刀尖近尺已经变形,不能当利器使用了。
他像幽灵般出现在人群后,无声无息接近第一个人。
妙极了,这人所佩的也是狭锋单刀。
放下钝了的刀,一手扣住那人的左肩,右手食中二指,点在那人的玉枕穴上,用的是五种手法中,最可怕的死字诀手法,一点即死,不会昏不会哑。他已恨上心头,下手极重一击致命。
将人轻扶至一侧,首先便接收刀。
刀尖徐推,从第二人的右耳后藏血穴楔入,锋尖直透卢骨,左手将人抓住向后拖倒。
刀尖再吐,贯入第三个人的八椎背肋骨缝,向左一扳,便割开心房。
这人浑身一震,惊动了身侧的同伴。
一声狂笑,刀光猛然狂掠,风雷乍作,两丈宽的走道,全被闪烁的刀光所封锁,无情地砍劈分裂人体,直射的刀光则贯入人体将人挑飞。
“啊……呃……”惨叫声惊心动魄,洒了一天血雨,断肢残骸散了一地。
变生仓卒,眨眼间,二十余个人死掉一半。
伏魔剑客扭头看到眩目的飞腾刀光,胆都快要吓破了,不用分辨细察,便已知道来人是谁了,惊叫一声,冲入浓烟布密的走道那一端,冒烟飞遁。
狼烟的毒性有限,短期间屏住呼吸,或者用衣袖掩住口鼻,伤害将减少至最低限。
九州天魔也不笨,三两窜便消失在浓烟里。
不能追人,必须救人优先,拾取刀剑拨散尚在闷燃的狼粪,在墙两侧寻找开启铁栅的机捩。
“琼瑶,你不要紧吧?”
文斌一面用刀敲击墙壁,一面关切地向栅内察看:“我在找机捩,不要怕。”
“伏魔剑客那畜牲呢?”她拉开房门,眼泪鼻涕滂沱,就栅孔猛吸新鲜空气,眼前难以辨物。
“被那胆小鬼逃掉了。”
“快去追,长虹,不要管我,一定要捉住他,或者毙了他。”她一面拭脸,一面急切地大叫。
“先不必管他,他逃不掉的。”文斌可没有她急切,救人第一。
“不,一定……”
文斌已经转入那座空小厅,不理会她的叫喊。
果然被料中了,机捩设在小厅的墙面,外面有一座小橱掩住,是两座尺半径轮座。
原来是用两个两悬滑轮,用绞轮将栅拉上的,绞绳设在墙内,而非从地下顶升的,可知他俩在囚房走道活动时,已有人潜伏在小厅候机动手脚。
将栅沉回地下,她飞奔出室向外冲。
“一定要追上那畜牲!”她不管文斌是否反对,拔剑在手奔向屋外。
“人都逃光了。”
文斌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劝解:“琼瑶,你没有必要穷追那混蛋,可知道穷追的凶险吗?今后我绝不让你离开我身边,捉他宰他是我的事。答应我,不要一有消息就迳自穷追,有我在身边一起行动,两个人可以发挥十个人的威力。”
“长虹,我无权请你和我一起行动……”
“你说什么?”
文斌抢出两步,一把抓往她的左肩,声色俱厉:“你……你竟说这种话……”
“长虹。”她转身投入文斌怀中,心碎地饮泣。
如果她死了,又何必拖累文斌?她怎能向文斌说,她中了定时丹,还有四五天可活?
伏魔剑客把解药给她的机会,她知道微乎其微,那恶贼失败得很惨,必定将她看成恨比天高的仇敌,仍有逃窜或反击的能力,怎肯把解药给她?除非她能向那恶贼哀求乞命,她宁可死!
再就是她曾经听到,那恶贼与九州天魔的谈话,恶贼把下毒的责任推给江湖客,江湖客才有解药。
江湖客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到何处去找?她可说万念俱灭,唯一的念头是追上那恶贼,与那恶贼同归于尽。
文斌离开她,是为了不希望她卷入这场血腥事故中,不希望她的家天马牧场卷入漩涡,以免后患无穷。
她知道必死,也不希望拖累文斌,穷追紧蹑搏杀极为凶险,她必须独力承当。
她岂能真的割舍?投入文斌怀中心碎地饮泣。
“好了好了,我陪你追,但必须量力而为谨慎从事,乱了方寸那就找不到他了。”
文斌抬起她的脸庞,用衣袖替她拭泪,她的脸已成了大花脸:“不,我说错了,应该说,你陪我追,那混蛋是我的最重要目标,我一定要把他弄到手。”
“天啊!谁知道那畜牲往何处逃走了?”
她不得不强打精神,压下心中的伤感:“我知道庄外全是山林,到处都可以窜逃藏匿……”
“我敢打赌,他一定认为我们会追入山林。”
“你的意思……”
“他们十之九会欢天喜地,逃出官道连夜狂奔,让我们搜捕此地的主人,再追入山林向东南摸索。天一亮,他们便在六安州逍遥自在了。”
“这……”她有点不信。
“这混蛋如果志在逃匿,在洛河镇就可以逃入荒野沼泽龟缩,安全得很,为何要回寿州向南飞逃?必定有必须南逃的原因。沿途绕道是疑兵之计,走了狗运一而再获得外力相助,暂时获得安全,也一而再葬送了许多爪牙和无辜卷入的人。但最终的目的,仍是向南逃,原因何在,须把他弄到手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沿官道追?”
“对,希望我料中他的行动。”
“那就走,分秒必争。”她立即举步。
“你真急于要他的命呢!走!”
没有人出面拦截,任由他俩扬长而去。
寿州至六安州全程约两百里,像这些经常打熬筋骨,在江湖闯荡奔波的武林高手来说,如果志在用快脚程赶路,一天赶到两头见日,可说绰绰有余。志在奔逃的人,半天就够了。
沿途如果有意外耽搁,那就无法估计何时可以抵达了。
伏魔剑客这群漏网之鱼,昼间在淮南别庄耽搁,夜间又在九州天魔的山门逗留,前后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因此虽然奔逃了一昼夜,这两百里路仍不曾走完。现在,仅剩下九男一女十个人。
文斌破壁出困,猝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那时伏魔剑客带了四个人,与九州天魔为了换取杨姑娘的事讨价还价。文斌在眨眼间杀掉一半人,其中有伏魔剑客两个走避不及的同伴。
人愈来愈少,胆气也愈来愈弱,逃命的心念更为迫切,被追杀得个个胆落魂飞。
真被文斌料中了,十个人不向山林逃,不再理会九州天魔山门的存亡,利用老魔挡灾,越野逃出官道,披星戴月南奔。
他们以为,老魔岂肯甘心山门被毁?势将集合爪牙和文斌拼命,绝不是短期间所能解决的。
即使老魔失败,文斌也必定在那附近的山林追搜,至少得等到天亮,再详细在各处搜寻。
那时,他们早该到达六安州了。
破晓时分,官道仍然空荡荡鬼影俱无,曙光朦胧,见界可远及里外,但两旁的行道树枝浓叶茂,除非人在官道中间行走,不然接近至百步左右,才能看到在路侧行走的人。
“天快亮了,得抄小道走。”
走在中段的一名大汉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道上如果有旅客,或者有村落,咱们的行踪便暴露了,抄小径最为安全。”
“抄小径?馊主意。”
另一人嗤之以鼻:“所谓小径,必定在众多村镇间绕来绕去,甚至会南辕北辙,不知身在何处。人生地不熟,你能走小径?”
“那……你又有何好主意?”
“先找地方躲一躲,昼伏夜行最安全。”
两人的话,是说给伏魔剑客听的,因为他们觉得,伏魔剑客有继续走官道的意思。
“你们少废话。”
走在前面的伏魔剑客大为不满,扭头不悦地说:“你们的意见真多,似乎每个人都有道理,结果因为采纳你们的意见,现在还没脱险境。”
“少庄主又有何打算?”另一人忍不住提出质问。
“加快些,前面该是六安城了。”伏魔剑客脚下一紧,埋头赶路。
“老天爷!还要赶?我快要走不动了。”
有人埋怨:“天杀的!那两个狗男女把咱们追惨了,他们如果追来,我……我宁可和他们拼了。”
“那你就留下来和他们拼好了。”另一同伴说风凉话。
“闭嘴……”那人恼羞成怒。
说气话是一回事,谁真敢留下拼命?淮南别庄有那么多强盗,九州天魔有那么多爪牙,结果如何?十个人恐怕还不够文斌三五下切割,怎么拼?
前面里外,路右出现朦胧的灯光。
“前面有村落,咱们最好赶快通过,希望不要有早起的村民。”
伏魔剑客大声叫:“快两步。”
原来是路旁的一座三家村,有灯光泄出的一家显然是小店,门外有棚,悬有酒旗子。可能是赶早准备茶水食物,等候早行的旅客光顾。
也可能昨晚有赶不上宿头的旅客,在此借宿,一早起进食,准备动身上路,所以店门是大开的,有灯光泄出。
距小店约三四十步,走在前面的伏魔剑客,突然脚下一慢,打出警戒的手势。
店前的遮阳棚下,隐约可看到人影,不言不动,如不走近,是很难发现的,曙光朦胧,人在棚内不言不动像幽灵,可以肯定是,绝不会是小店的主人。
共有六个人,高矮不等。
再接近十余步,伏魔剑客倏然拔剑出鞘。
众人火速整理背上的包裹,撤兵刃列阵戒备。
已可看清身形轮廓,没错,全是携有刀剑的男女,露天四张食桌摆放着包裹。
“真是你们!”
传来悦耳的熟悉语音:“你们反而落在后面。”
“月华曹娇。”
伏魔剑客极感惊讶,胆气一壮:“你不是逃往凤阳吗?”
“和你一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
“你那几位同伴是谁?”
六男女站在棚内,不易看清面貌。
“过来看看不就明白了。”
“你的口气不对。”伏魔剑客心中一紧。
月华曹娇如果没有文斌在身边,见了他哪敢大声说话?
“口气对不对无关宏旨,反正你非杀我不可,原因你心中明白,即使我哀求你饶命,你也不会高抬贵手的。我以为你已经逃到六安城,怎么反而落在后面,真不幸,正所谓在劫者难逃。”
“你胆子大起来了,在下倒要看看你又找来些什么杂碎,做你的护花使者。”伏魔剑客冒火地慢慢向前接近,剑隐发龙吟。
“他们不是护花使者,是你的死对头。”
“何不叫你那五位同伴出棚套交情?”
月华曹娇一直在棚口打交道,这时向侧移开两步。
“游神阁下。”
月华曹娇欠身伸手,装腔作势请同伴出棚:“你要的人来了,不会再冒充天魁吧?”
“他早知道我是游神了,已没有冒充天魁的必要。”游神昂然出棚,迈出两步刀即出鞘。
伏魔剑客大吃一惊,骇然止步不敢再进。
“你怎会在这里?”
伏魔剑客意似不信:“在下不得不承认你们神通广大。”
“你以为我去追往西逃向河南的人?”
游神冷冷一笑,逼近至丈内:“那是功曹的责任,是否能追及那些蒙面人,消息传递不便,尚无所悉。阁下,那些蒙面人与你的关系极不寻常,是吗?”
“在下根本不认识那些人。”
“是吗?”
“你替天魁出头?”
“大概错不了。”
“在下与天魁的个人恩怨,与天网无关,天魁会和我了断,阁下为个人恩怨打出天网的旗号出头,有辱天网的宗旨。不要逼我,你游神还无奈我们。”
“你这混蛋比那些江湖泼棍还不如,事到如今,还说这种没有担当的混帐话,你真无耻!”
游神破口大骂,骂得刻毒:“我不急,反正你跑不掉。你还有几位债主要向你讨债,他们要求我做决斗的裁判,所以暂且放过你,我的账以后再和你算。你如果死了,我的账落空讨不回,我认了。”
棚内的人陆续出来了,天色愈来愈明亮。
“你……们……”伏魔剑客大感惊讶。
并肩走近的是唐仲夫妇,然后是飞虎鲁飞。
那天逼迫夺魄天君一家老少,飞虎并不在场,所以他认识唐仲夫妇,对飞虎并无印象。
最后出来的是包琴韵和月华曹娇。
月华曹娇居然手中有剑,她真有豁出去的气势。
她并不真的怕伏魔剑客,怕的是伏魔剑客人多势众。有文斌在身边时,她便对这个大剑客不假辞色,现在她身边人手已足,因此胆气更壮,以往被煎迫的怨气,终于有机会发泄了。
十比六,伏魔剑客仍然占了优势。
天网天垣堂所指挥的四区十二组人员中,第一区三组的第一组是七天罡,实力最强。然后是四大游神和五功曹,负责次级大小规模的制裁行动。这是说,游神和功曹的武功,不论是个人或整体,皆比七天罡差一级。
伏魔剑客怕定了七天罡,虽则七天罡仅剩下天魁一个人,这唯一的天魁,已让伏魔剑客这些高手做噩梦了。
但游神的声威并不怎么样,震撼的威力也就差了一级,因此伏魔剑客面对游神,并没流露出恐惧神情。
“腊月债,还得快。”
唐仲独自迈步出剑,脸上有刚毅沉静的表情,毫不激动,信心十足:“上次你人多势众,抖尽了威风,用杀人放火手段行凶,几乎把我唐家搞了个烟消火灭。我唐家是江湖之豪,武林之雄,所以要和你以江湖道义与武林规矩,公平决斗了断恩怨是非。你如果没有决斗的勇气,可以委由爪牙出面挑冤担债。出来吧!唐某等你,等你送死!”
“少吹牛了,阁下。”
伏魔剑客连夺魄天君也没放在眼下,哪在乎夺魄天君的儿子?神气地扬剑上前:“月华曹娇果然是你们窝藏她的,在下是理直气壮的一方,你唐家那几手烂剑法,也敢和我决斗?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定是。”
唐仲不受激,冷静地升剑立下门户。
包琴韵到了游神身侧,目光盯着佩了一把古色斑斓长剑中年人。
“游神,认识右首第二个人吗?佩的剑古色斑斓,眼中的光芒阴森可畏。”
她向游神低声说:“我对这个人有点面熟。”
“我不认识所有的人。”游神说,瞥了那位中年人一眼:“这些人如果真是颇有侠名的人,天网是不会留意他们的。哦!你对这个人……”
“那次在嘉鱼,天魁替我订制的琴被夺走,我们便留意码头停泊的船只和可疑的人,发觉四海游龙的人真多,所以忍下一口恶气认栽。其中有一艘船很少有人出舱,这个人曾经在舱面走动,所以我对他颇有印象。对,就是他。”
“会不会是四海游龙的人?或者这人的船,是秘密驶入青龙湾的六艘船之一?”游神的虎目中,杀机怒涌。
“我不敢断定。但……怎么这样巧?”
“你的意思……”
“四海游龙也算是侠义道英雄人物,与伏魔剑客有交情已无疑问。月华曹娇在九江,就曾经发现伏魔剑客在四海游龙左近活动,他们装作各行其是,在一处地方互不见面。这个人是不是与四海游龙相互策应,是不是也在青龙湾图谋七天罡?这三人不会是凑巧前后纠缠在一起吧?”
综合各方的所见所闻,加以过滤判断,找出脉络提纲挈领,真相便会逐渐发掘出来浮上台面。
以往单凭天魁一个人奔波,逐一追查线索,真无法理出头绪,能获得各方人士相助,便可提早拨云见日。
“最大的可疑问题,是这些人袭击七天罡的用意何在。侠义道人士对七天罡推崇备至,七天罡甚至天网的人,对侠义道毫无威胁呀!这就是天魁不向这些人积极施压的原因所在,只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出线索来。再就是黄泉鬼魔那些邪魔外道,的确不可能与四海游龙那些人联手。唔!真的可疑,你没看错人?”
“不可能错,就是这个人,曾经出现在嘉鱼码头的一艘船上,同时泊舟的船有四海游龙,有武林三凤的无双灵凤,有黄泉鬼魔。青龙庄天罡执行任务,这些人的船皆在该段江面行驶。”
“他娘的!我先把他弄到手再说。”
游神粗野咒骂:“一定可以把他的肮脏老根挖出来。”
不等包琴韵有所表示,他向斗场走了。
斗场中恶斗正如火如荼进行,伏魔剑客自以为了得,没把唐仲放在眼下,可是多次全力以赴的猛烈攻击,皆被唐仲见招破招且乘隙反击,锐气逐渐减弱,百十招之后,攻势减少了七成。
唐仲也耗掉不少精力,短期间无法取得优势。
两人你来我往,在宽阔的官道中缠斗不休,金铁交鸣声逐渐减弱,剑光吞吐的速度也慢下来了,短期间谁也无法获得压倒性优势,胜负难决。
伏魔剑客的同伴,却急得焦躁不安,再拖下去,天魁可能赶上来了,怎能不急?他们必须赶到六安州,大城市藏身容易,根本不怕天魁敢在闹市行凶。在郊野偏僻小乡村,杀人放火不会有人干预。
有人看出便宜,也因焦急而误认时候已至。伏魔剑客可以缠住唐仲,而且仍有取胜的可能。
目下的情势是九比五,分配六个人对付游神与飞虎,另三人必可一举将三人女人摆平。
开始悄悄分配人手。佩了古剑的中年人,凶狠阴森的目光,投注在月华曹娇身上,像一头狼潜藏在草上,盯着即可到口的老羊。
游神一动,便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也开始前移,气氛一紧。
“你。”游神向中年人一指,不理会徐徐接近的三个人:“我好像认识你,亮你的名号,不要打月华曹娇的主意,她已在我游神的有效保护下。”
“哼!你是决斗的仲裁人……”中年人无意接受盘道。
“他两人势均力敌,在下只负责制止擅自加入的人,用不着每分每秒死盯着他们,我和你们其他的人的账,正好乘机算一算。寿州东行大道袭击在下的人中,好像没有你在场。你贵姓?”
“在下昨天从凤阳西行,在寿州投宿,晚上便碰上伏魔剑客贾老弟,他有了困难,在下自告奋勇助他一臂之力,这是交情和道义,义不容辞。贾老弟为了月华妖女与天魁结怨,事极平常,男人为女人而相争打破头,实在不需不死不休。贾老弟事先并不知道,那叫于虹的人是天魁……”
“我问你是谁,你贵姓?”游神声如沉雷,打断对方的话。
“在下姓许,许俊。你呢?”
“游神欧阳不非。你的绰号?”
“霸剑许俊,侠义道高手名宿中,有我的地位,与天网没有任何过节成见。你最好不要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我霸剑一点也不在乎你这欺世盗名的游神……”
语声未落,人如电火流光猛扑不远处的月华曹娇。
同一瞬间,三支剑猛然冲上、吐出、三面聚合,风起雷发,向游神猝然发起猛烈的攻击。
“去你娘的!”游神大骂,身形倏动,在三支剑将合未合的瞬间,刀气迸发似怒涛,强烈的刀光划出两道闪烁的光弧,然后疾射丈外,扑向霸剑许俊的背影。
月华曹娇一听霸剑许俊亮出名号,骇然变色大感恐慌,霸剑许俊的名头声威,比伏魔剑客大得多,与这种人结怨日后日子难过。
仍在震惊中,突然看到电射而来的眩目剑光,想躲也来不及了,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左肩一震,强劲的力道把她推倒在地。
一声金鸣强震,迸爆的剑气彻骨生寒。
是包琴韵救了她,生死间不容发。
人影急分,包姑娘斜震出丈外。霸剑也向左前方飘出八尺,剑上的劲道比包姑娘浑厚。
刀光一掠而过,慢了一刹那。霸剑如果不被震飘,这一刀可能断掉右臂。
惨号声惊心动魄,夹攻游神的三个人,有两个摔倒在地,发出濒死的哀号。
变化之快,有如电光石火,一接触便生死立判,与伏魔剑客和唐仲决斗的情形,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跑不了!”游神大喝,扭身刀光似奔电,人刀俱至,扑向飞跃而遁的霸剑背影,速度迅捷绝伦。
霸剑逃的速度似乎更快些,两起落便到了小店的侧方空地,要从店后的房屋窜走,遁入屋后的树林。
单足点地正要第三次跃起,却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左脚齐膝而折,摔倒理所当然。
是游神扔出的宝刀,像一个快速的光环,刀光一旋,削断了小腿,仍然向前飞旋,远出三丈才跌落,可知扔势极为猛烈,真可以飞刀伤人于六七丈外,扔的技巧极为精熟,几乎可以比美暗器。
“我说过你跑不掉。”游神到了,一脚踢飞他的剑,拉脱了牙关,在双肩各劈了一掌,才替他撕衣带绑住腿部止血。
不远处一声长笑,飞虎一剑拍中一名大汉的耳门。大汉是向南逃走的,剑靶右耳轮拍裂了,一击即昏。其他的人,早已四散飞遁。
伏魔剑客逃得最快,逃至屋后钻林而走。
北面官道有人急步而来,已到了里外。
“天魁,快来追伏魔剑客。”包琴韵姑娘大叫。
是文斌和杨琼瑶,来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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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四另一女,十个人损失了一半。杀死了三个人,霸剑许俊断了腿被擒。
另一名大汉耳门被剑拍中,飞虎的挥剑劲道收发有误稍重了些,大汉已成为白痴。
众人仍追出两里外,林深草茂无迹可寻,只好放弃另作打算,抬了霸剑急离现场,折入一条小径,在树林中商量行动计划,首先便向霸剑问口供。
“你们转向南逃,要逃向何处?”游神对这些人为何往南逃百思莫解,所以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和目的。
“你不要多问,在下与贾老弟会合仅一天半天,我什么都不知,知道我也不会说。”
霸剑是江湖名人,英雄气概可圈可点:“有什么绝手段逼供,尽管施展,我霸剑许俊不是贪生怕死的匹夫。”
“好,有种。”
游神冷笑,折下一根树枝,开始点触创口:“你们有人分散向凤阳逃,也有人向河南逃,甚至有人向北逃。你和伏魔剑客是主将,实在没有向南逃的必要,一定有什么花招妙计,引咱们南追。”
“哎……”
霸剑痛得浑身发抖:“你这狗……杂种得意不了多……多久的,哎……我的人会……呃……会将你化……骨扬……灰……呃……”
霸剑终于痛昏了,随即被弄醒。
“轮到我来问你,看你能支撑得了多久。”飞虎坐在一旁狞笑,手中也有一根树枝。
“除了要我死,你得不到什么。”
霸剑的嗓音已经变了,变得虚弱无力,双目无神:“许某在江湖行道,出生入死见过大风大浪,对生死看得开……”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自吹自擂,你在江湖行道,也的确小有侠名,一定对行脚所经州县行侠的事,看成可以傲世的杰作,而非到处鬼混了。”
“那是当然。”
“两个多月前,五月初八,你在湖广武昌府嘉鱼县,做了些什么傲世的、可资颂扬的事呀?”
“嘉鱼县?我……”
“你认识四海游龙龙天奇吧?”
“不认识……”
“也认识黄泉鬼魔,你船上还有些什么人?”飞虎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急急逼问。
“我不听你胡说……”
“你在嘉鱼钓嘉鱼红烧呢,抑或清蒸?”
“我没到过嘉鱼。”
“五月初八你在何处”
“在……”
“在何处?”
“在南京。”他大叫。
“你的魂在南京,你的人却在嘉鱼的船上。这位小姑娘见过你,你也该见过她。”飞虎指指站在一旁的包姑娘,示意要姑娘走近。
“我为何该见过她?她是谁?”
“邪剑孤星包凌云的女儿。她一家在大吕琴社买琴,四海游龙强夺她的琴引起冲突。黄泉鬼魔替四海游龙出头,逼邪剑孤星一家替他们效忠办事,却被水怪巫支祈插手,把他们整得灰头土脸。那时你也在场,我不信你不认识包姑娘。”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大声叫。
“当时另有一批人,他们有一个非常可疑的首领,非常令人惊诧,身分甚至令人难以置信的人也在嘉鱼现身。”
“胡说八道。”
“那首领姓贾,贾庄主,是吗?”
“你尽管胡说好了。”他神色大变,但口气仍然强硬。
“他姓贾,贾安山,是吗?真名叫什么?”
“你去问他呀!”
“我们会去的。他是地方的名人、粮绅、富豪,与江湖朋友毫无牵连,没有人知道他会武功。喂!他那座庄叫什么庄?”
“废话连篇。”
“在何处?”飞虎厉声问。
“不要再编故事了好不好?”
“好,不编了。我们不需你的口供,只要带着你,把伏魔剑客捉住,把你们带至武昌府武昌县,江边那座天下第一庄江天庄,找江天庄庄主贾安山贾大爷,就可以把天网的内奸揪出来了。伏魔剑客也姓贾,是巧合吗?”
“你这混蛋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
霸剑狠盯着飞虎,眼神怪怪地:“你是谁?是天网的人吗?为何管不该管的闲事?”
“你不但听得懂,而且知道事故已触及你心中的隐忧。我与天网毫无渊源,只不过把天网看成同道的江湖人士。青龙庄天网七天罡殒落,真正的侠义道朋友同感惋惜,有不少人明暗中进行了解,发觉其中疑云重重,因此都在留意情势发展,发掘其中真相。你是侠义道小有名气的人,伏魔剑客也是,你们应该坚决站在天网的一边,甚至应该举剑号召天下侠义道英雄,追查天网青龙庄失败的真相。你们没有这样做,甚至明暗中向天网的人大举袭击,为何?有不少人暗中为了这件事奔走,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居然发现你们涉入青龙庄事故,而且涉入甚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已有人证,你想赖也赖不掉。我们要擒捉一些活口,去找精通御神大法的朋友,把你们的一切阴谋发掘出来。”
“鲁前辈,把人交给我。”文斌愈听愈火,他与杨姑娘匆匆赶到,立即展开追搜伏魔剑客的行动,众人无暇交谈,这时才聚集在一起,所以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故变化。
“不能交给你。”
飞虎一口拒绝:“你们天网的人,都不是问口供的专家,用暴烈的手段,对付这种人功效并不大。咱们也不是肯用酷刑逼供的人,咱们的身分,也不允许用酷刑逼供。放心啦!我在六安州有朋友,他的御神大法非常通玄,这家伙一定会把祖宗十八代的狗屁事和盘托出。”
游神就是用树枝拨创口问口供的,这种暴烈的手段对存心必死的人功效有限。
“把他弄到寿州去。”文斌兴奋地说。
“到寿州?”
杨琼瑶大吃一惊:“那……”
伏魔剑客往南逃,可能已逃到六安州,正向南飞遁,捉不住这恶贼,她死定了,现在反而往北走回头路,她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活的希望十分渺茫。
“对,寿州有人可以对付他。”文斌怎知她心中的焦急,只是觉得她的神情有点怪异。
“谁?”飞虎也意似不信。
“五爪蛟桑大爷是幽冥教的重要人物,幽冥教的巫术的确十分精深,巫术以控制人的心神为主,我和月华曹娇已经领教过了。五爪蛟即使不怎么高明,一定还有劫后余生的人在。这些混蛋毁了桑家大院,毁了幽冥教,桑大爷与他们恨比天高,一旦获得报复的机会,一定高兴得之了天。事后把这个混蛋交给他,他不把这混蛋剥皮抽筋才怪。”
“幽冥教?那些妖孽妖术厉害得很呢!”
飞虎大感惊讶:“这条蛟我认识,他是淮河吃水饭朋友的司令人,财大势足,怎么可能是幽冥教的人,他真该死!去找他,我相信他的妖术一定管用。”
“把这混蛋弄昏,把他抬到寿州。”
游神欣然说:“正好从寿州传出信息,要天网的弟兄至江天庄附近聚会。我来加制他的昏穴……”
霸剑的手已被制了肩井,双手不能活动自如,左脚断了小腿,动一动就痛彻心脾,毫无反抗的能力,猛地张开嘴伸出舌头,要咬断舌尖。
一旁的月华曹娇手急眼快,伸手掐住了霸剑的牙关拉下了下颚。
“天魁,饶了我吧!”
她向文斌哀求:“我只是一个不知情的贪心鬼,和日精贪图一千两银子的烂刺客。”
“我答应你,到武昌证实收买刺客的人身分之后,证明你的确不知情,你就可以恢复自由。”
文斌郑重地说:“我的保证不容怀疑。”
“我哪敢不相信你的保证?你曾经多次鬼门关里把我拉出来。”
“你是重要的证人,我当然得保护你的安全。”
“屁的重要证人。”月华曹娇粗野地爆发似的大叫。
“咦!你……”
“你们这种办事处处在证据上兜圈子,千辛万苦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愚蠢办事方法,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毫无江湖朋友的明快豪气。”
“你似乎有话要说。”文斌摇头苦笑。
“我当然有话要说,有关我的生死不得不说。”
“你……”
“只要你们把这个混蛋押至江天庄,还怕找不到确证?凭我这闯了几年江湖的小人物,听过你们所说的各种证据,我便知道这是你天网内部出了大问题,你们自己弟兄借刀杀人除去七天罡,你居然仍在小枝节上查证奔波,实在非常愚蠢。”
“没有确证,岂能……”
“天老爷!什么是确证。”月华曹娇大摇其头:“你把我押回武昌,那两个收买我的人还存在吗?你要花多少岁月,跑遍天下去找他们。说不定也被灭口了,你这辈子休想查出结果了。”
“唔!你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我成了你们双方皆想利用的媒子,我才是无辜受利用的可怜虫。那天晚上你抢救王吏目,我和日精乘机逃走,去向那两个人讨取花红余款,一切都很顺利大家欢欢喜喜。等我们收到余款之后,才大骂他们存心不良,要我们去刺杀天网的人,几乎被天魁杀死。这可好,那两个混蛋立即追问经过,态度阴森冷厉。我和日精在说明经过后,立即见机快速撤走,返抵旅店一壶茶还没喝完,袭击的人便到了屋顶。”
“拣重要的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俩连夜逃过江,在汉口镇便被人盯了梢,有明有暗,先用暗器示威,居然不再下毒手灭口,然后现身警告要我俩沿途逗留慢慢往北走,许慢不许快。我俩以为东窗事发,盯梢的是天网的人,怕得要死。在信阳停留了几天,看出情势不妙,只好分手潜遁,各求生路。我逃到寿州,以为已脱险境,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老弟,这就不容怀疑了。”
飞虎是老江湖,思路敏捷经验丰富,局外人会冷静地分析征候:“你到达武昌,突然现身在王吏目家中,阴谋计算七天罡的人慌了手脚,能用的人没从青龙庄返回,有些入川有些四散,武昌找不到对付你的人,所以利用月华曹娇慢慢北行做媒子。”
“但……”
文斌剑眉深锁:“他们切断七天罡连络的线,是不是晚了些不合情理?”
“老弟,在没能证实七天罡已死之前,他们敢同时切线?而且能派用场的人,都派至青龙庄了,留在武昌的,都是派不上大用场的人,也不能派自己人对付王吏目,所以请不知情的杀手办事。你突然出现,他们当然要十万火急紧急召集人手对付你了。不必再浪费时间了,把这混蛋带到寿州找五爪蛟,便可真相大白,准备走。”
“好,这就走。”
文斌拍拍月华曹娇的手膀:“你也走吧!记住,不要再在江湖鬼混了,找地方躲起来过平凡的生活。你年纪不小了,在江湖也没有什么好混的啦!今后恐怕会有许多牛鬼蛇神找你,找你绝不会是善意的,躲起来是唯一安全的方法。”
“我还敢在江湖露面?至少那些混蛋不会放过我。”
月华曹娇欣然提了自己的包裹跳起来:“谢谢你高抬贵手,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报的你恩德。诸位,祝你们顺利。”
一挥手,她拔腿便跑。从此,江湖双娇不再有人提及,逐渐被江湖朋友所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