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眼中,无双玉郎只是一个小孩子,身材气质最多只能算是少年人。与其说是风流秀逸的京都贵公子,不如称为粉砌玉琢的小少爷来得恰当些,表面上看真有点油头粉脸,那只是养尊处优少年的特征而已。
怪的是小小年纪,怎么可能练成内劲极为猛烈的内家绝技?那一身细皮白肉根本没经过打斗磨练。
他的手爪真有千斤神力,竟然被嫩滑的肌肤震开,强韧的弹性极佳,爪尖也无法贯一点深入,要不是天生异禀,那就是已练成璞玉归真三花聚顶境界了。
想起那裸露的肩臂,他不由自主摇头苦笑,那怎么可能是苦练武功者的手?怎么可能迸发如此可怕的劲道?线条柔和,毫无可以迸发真力的肌肉。
以他来说,练的是内家,内家并不怎么重视打熬筋骨,但三角肌饱满隆起,双头肌有棱有角,稍用劲便每条肌肉收缩跳动,每条肌肉皆呈现坚强有力的线条。正是粗胳膊大拳头的特征,粗壮一分便多一分力。
结果,他被那细皮白肉的小拳头打飞出丈外。
虽说当时他身躯悬空,而且是被斜向打飞的,有借势导引巧劲的成分,但没有数百斤力道,绝不可能有此现象发生。
无双玉郎是否被他那一抓所伤,他毫无把握,感觉中知道力一发便被反震滑脱,仅抓裂了衣衫。
而他挨到重击,几乎被那一记破山拳打得内腑离位,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幸好他的内功经受得起。
因此,无双玉郎为何不参与这次毁灭性的攻击,引起他各种不切实际的猜测,疑心那一抓可能造成伤害,也是猜测之一。
假使这次攻击有无双玉郎带了四随从参与,绝对可以缠住他与两位姑娘这一组人,阵势将失去重心,缺乏强而有摧毁力的策应指挥,结果绝不会如此幸运,肯定会有三四成伤亡,胜负仍是未定之数。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对方阵前易将的事故,因此感到疑云重重。
“下次相逢天知道他还会施展何种绝技?”最后,他的思路回到格斗上:“他的爪功、袖功、拳功都力道万钧,还有甚么更可怕的牛黄马宝?”
他提醒自己,日后相逢,必须加倍小心,防备对方突出绝技杀着。
碰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是相当愉快的事,一个天下无敌的人,是十分寂寞悲哀的,因此不惜浪费光阴,在各地寻觅向高手名宿挑战。
再见一决胜负的欲望颇为强烈,心中不住盘算对方可能具备的奇技秘学。
正在胡思乱想,吱呀呀一阵怪响,有人在门外推开虚掩的店门,听到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店家,借宿的来了。”
首先踏入的大汉高叫,随手解下背着的大包裹。
共进来了两位相貌阴沉,年约半百的身材修伟中年人,各带了一名膀阔腰圆,粗壮结实的跨刀随从。
主人阴森,随从剽悍,形成阴鸷狰狞兼具的组合,还真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里面正在忙碌的店东匆匆出厅,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走了借住的牛鬼蛇神,现在又来了令人害怕的客官,似乎灾祸来了。
“小店内部正在整修,屋顶崩坍门窗毁坏。”店东苦着脸陈说困难:“膳食供应……”
“不要向咱们诉苦。”
随从火爆地沉叱:“这几天不会下雨,有地方睡就好。明天一早咱们要赶路,得好好歇息。再推三阻四,拆了你这家鸟店。”
就算这位随从不发威,店东也不敢拒绝。
“好吧!好吧!小的领诸位安顿。”店东吓得发抖,沮丧地领先住后院走。
两位主人却不跟进去,拖过长凳在罗远的对面坐下,自己动手斟茶,大概有点渴了。
“你也是旅客?”
那位留大八字胡的中年人,喝了一杯茶向他搭讪。
“是的,来了两天啦!”他信口答,暗中留了心。
“到瑞云谷?”
“不一定。”
“不一定?那你来干甚么?”中年人对他的答覆不满意:“走这条路的人,都是到瑞云谷发财的。在下姓陆,陆永新,尊驾是……”
“八极雄鹰罗远,天下第九只鹰。”
门外进来了苏若男,眼中有警戒的神色,在他左首落坐,也自己斟茶。有陌生人落店,因此赶来看风色。
“七虎八鹰,怎么多出一只鹰来了?”中年人讶然问:“八极雄鹰?没听说过。”
“呵呵?你现在听到了。”
“好吧,就算你是第九只鹰,八极雄鹰,我记住了。你一定是到瑞云谷发财的,错不了。你来了两天,可得到甚么消息?看到武道门的人出现吗?”
“武道门的人应该在瑞云谷,他们是主人。这里发生了许多事,有某个实力极为强大的组合,在这里逐杀赶来发财的人,你们必须小心了。
“哦!看来真有点不对。”中年人的鹰目中,流露诧异的神情。
“陆老兄,有何不对?”
“在南面二三十里外,便看到有江湖朋友往南走,他们应该北进的,为何往回走?似乎……”
“他们吓坏了,有不少人丢了命,发财无望,保住性命要紧。”
“唔!你没走?”
“我要往北走。”
“你不怕?你比宇内三狐强多少?”
“强多少?甚么意思?”
“在南面二十里左右,看到她们匆匆南下,她们大概也是吓坏了,所以保命要紧。你不走,可知必定武功比她们高明,或者……或者是你赶她们走的。”
“那个组合人数众多,其中一个地位并不算太高,仅这一个地位并不太高的人,就足以吓走不少有头有脸的江湖朋友。”
“谁?”
“慑魂天魔骆天威,你们不怕?”
“少唬人了,哈哈!”中年人狞笑:“骆老魔这两三年来,一直就在山东附近活动,怎么可能跑这么远,让湖广的大太阳晒昏头,再说,宇内三狐也不见得怕这个老凶魔,这三个江湖浪女狡猾阴毒……”
“闭上你的嘴!”罗远沉喝,打断对方的话:“你不是一个泼棍下三滥,怎么背地里信口开河说别人的坏话?岂有此理!”
“咦!你这小子居然替她们辩护?她们本来……”
“她们是在下的朋友。”
罗远一字一吐:“我从不批评朋友,不会说朋友的坏话,更不愿听任何人抵毁在下的朋友。我说得够明白吗?要不要再说一遍?”
“那么,你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中年人恼羞成怒,鹰目中冷电森森。
“你又是甚么好东西?那一类的大圣大贤?”
“你……”
“凡是来这里浑水摸鱼,想到瑞云谷发横财的人,都不是配道人是非的圣贤,更不配是大仁大义的英雄侠义。你,更不是东西。”
陆永新与同伴摔杯而起,要发作了。
“江右瘟神陆衡,你最好打消妄图侥幸的烂主意。”苏若男安坐不动,双手放在桌下:“也许你真是刚从南面赶到的,不知道大宁集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事故,但我可以肯定,你不是凑巧在这家小店投宿的。”
“你这小女人……”
“我是八极雄鹰的侍女,你的那些谋害暗算人的瘟毒,不可能立即施放立即生效。而我一定在你施放瘟毒的前一刹那,打你下十八层地狱。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最好不要试,命是你的。”
她不但知道对方的真名号,而且知道对方的害人伎俩,神态冷静信心十足,真具有慑人的气势,手藏在桌下,令对方心中檩檩。
她所使用的双锋针,这次反击从侧方射杀了不少爪牙,知道她底细的人,必定对她怀有强烈的戒心。
“你威胁我吗?”
江右瘟神声色俱厉,但却不敢妄动。
“对,直接威胁你,你看?”
克一声轻响,一枚双锋针钉在江右瘟神身后的墙壁上。江右瘟神的佩剑,剑靶云头的装饰丝结流苏,同时跌落在脚下。
“三丈外她的针,可以射中蚊子的吸血针嘴。”罗远乘机大吹法螺:“金钟罩也禁不起她一击。慑魂天魔除了凭那九音慑魂铃吹牛之外,在她的剑下,支撑不了十招八招,你比老凶魔强多少?强一倍?”
“他江右瘟神只配替老凶魔抓痒提鞋。”苏若男轻蔑地撤撇嘴:“论真才实学,白妖狐十招之内就可以活劈了他,他只凭施放瘟毒谋害一些无辜的人,武功仅聊可名列二流高手。”
江右瘟神脸色大变,拾起剑穗一打手势,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大踏步进入后院。同伴怨毒地瞪了苏若男一眼,也转身走了。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罗远拔回双锋针,递给苏若男旁着她坐下,放低声音:“你像是故意激怒他。”
“我看不太妙。”
苏若男也声音放低:“夜间全店弥漫了瘟毒,后果如何?”
“这……你是说……”
“他是另一批神秘人物中的一个,昨天我的眼线曾经发现他,但不敢肯定是不是江右瘟神,也无法进一步查证。迄今为止,我们仍然无法摸清那几批牛鬼蛇神的底细,仅猜想可能与慑魂天魔这批人有关。
“没有证据,你不能赶他离店,在你身旁玩弄阴谋诡计,暗袭放毒样样都来,你恐怕会栽在他们手中,来暗的你防不胜防。”
“唔!确是可虞,不但我有危险,也将累及无辜的店家。”
“搬到我那边去好不好?老爷。”
苏若男脸红红地推了他一把。
“你胡叫甚么?”他笑骂:“你会作怪?”
“嘻嘻!我是心甘情愿做你的侍女的。”苏若男羞笑:“叫你老爷没有错呀!走啦走啦!我替你拾掇行囊,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不管他肯是不肯,拖了他往内院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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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到的人被吓跑,后来的人仍然络绎于途。为名为利赴汤蹈火,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天性,生死存亡吓阻不了名利心特重的人。
一些练武有成,成为所谓高手名家的人,普通存有天老爷第一他第二的心态,谁怕谁呀?不义之财,见者有份,值得用性命一争,看谁神通广大。一千五百两黄金,可买四五千亩地,的确是一笔庞大得令人用命去争,去抢,去拼命的财富,你不去我去。
一旦抢获黄金,不但发了横财,一辈子甚至十辈子,都可以丰衣足食活得如意。更可以提高威望增加名气,表示敢向武道门夺食,立即登上江湖名人风云榜的前茅,成为各方称羡、尊敬、或害怕的风云人物。
旧的去了新的来,傍晚时分,远道赶来的人纷纷找地方投宿,三家小店客满,其他民宅也住了不少人,大宁集的居民是惊弓之乌,一个个心惊胆跳等候飞来横祸。
苏若男的分析是正确的,不能把每个前来投宿的好汉们当成敌人,不能把前来投宿的人赶走,不能以安全为理由先下手为强。
看得见的敌人容易对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看不见的敌人在身旁公然活动,随时皆可能乘机下毒手追魂夺命,防不胜防,也无法防。在四面八方放置毒物瘟疫,连不相关的人也被累及送命。
人那能旦夕时时刻刻提防意外?而意外却可能时时刻刻发生。
天还没黑,罗远偕同苏若男五个人,背了小包裹,昂然大踏步出了店门。
立即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引起一阵骚乱。
最先发现他们动身的人,是江右瘟神,匆匆把消息传出之后,卸尾急追。
集北小山径一分为二,北上桐柏县城,左走山西南区,也是前往瑞云谷的唯一山径,沿途山深林茂,没有村落歇息,山径一线,鸟道羊肠。
这就是前来夺金群雄,在大宁集投宿候机的原因,大宁集是唯一的宿处,沿途绝难隐藏。如果沿途派有伏哨警戒,进入的人绝难遁形。
瑞云谷的谷口,有一座仅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也就是事主安顿的地方,外人进入也无法藏身。
他们走的是瑞云谷小径,天一黑,便隐没在群山深处,脚程逐渐加快。
衔尾穷追的人,失去他们的踪迹。由于怕追及时引起冲突,实力不足有被消灭的顾忌,不能追得太急,因此距离愈拉愈远。
后面陆续赶到的人也愈来愈多,人多反而不易放胆穷追,共有四十八名男女,在山径上急走,前后拉长将近一里,精力不足的人逐渐掉队,最后面几个人,沿山径摸索吃足了苦头。
落在最后的四个人,无疑是武功最差的人,一个个大汗彻体,气喘如牛,一脚高一脚底勉强急奔,不时失足滑跌,甚至滚下两三丈,摔得晕头转向。
说他们武功最差,指的是在这些人中比较而言,其实都是有所成就的人物,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而无愧色。
但经过长途全力飞奔,山径陡起陡落,跑起来十分耗损精力,已经追了二十里以上,仍然跟来已经十分了不起啦!
四个人总算能有合作的默契,也不敢分散,互相扶持勉强奔跑,脚下其实比慢跑还要慢些。
降下一处小谷的底部,前面的升坡相当峻陡,草木森森夜黑如墨,十步外已难辨窄小的山径,两侧古林蔽天不见天日,难怪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前面,早已听不到同伴的足音了。
“我再也支援不住了,歇息片刻吧!”走在前面的人一脚踹空,向前一栽伸手撑住了:“再这样赶下去,不虚脱而死才是奇迹呢。”
“不行,得赶上去。”第二个人抢出相扶,半推半拖仍向前走:“如果前面发生杀搏,而我们没能赶上参与,那位吕老大岂肯饶恕我们?打起精神来,支撑下去。”
谁也没留心路旁的大树后有人伺伏,精力将竭的人,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脚下,以免双脚被绊失足摔倒,天色太黑,就算小径旁的密林排列了十万雄兵,他们也将视而不见。
四个黑影乍现,一人对付一个,一闪即已贴身,雷霆打击光临,耳门来上一劈掌,一击便昏,干净俐落,不费吹灰之力。
拖入林中远离小径,到了山坡的另一面,先将俘虏捆了双手,吊在横枝上,靴尖刚好沾地,稍一动就悬空转荡,无法借地发力,然后再将人弄醒。
第一个人被弄醒,神智一清,便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了,随即看到被吊在近旁的同伴模糊形影,也看清围在四周的六个依稀可辨的人,在清新的草木气息中,流动着淡淡的女性幽香。
“你……你们……”这人心胆俱寒,发觉被吊便知道大事去矣!
“江湖朋友用江湖手段对付仇敌,你老兄如果从实招供,咱们不会苛待你,咱们是讲江湖道义的人。生死存亡,机契操在你自己手中,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你们……”
“你老兄故意不上道,是吗?”罗远揪住了对方的右耳轮:“你是不能反问的,只能问甚么答甚么?你已经违规,得去掉耳朵……”
“不,我……我没有问,我……”这人厉叫。
“好,算你没问。”罗远不再撕耳:“招你的名号。”
“追……追魂冷箭唐……唐兴。”
罗远那知道江湖上有那些人物?除了曾经听说过一些名号响亮的高手名宿之外,其他就所知有限了。高手名宿上千上万,连千手灵官那种老江湖,也所知不多,有些见了面也没有印象。
“你们来干甚么?”
“奉命追杀八极雄鹰,以及和他在一起,几个可疑的男女。”
追魂冷箭知道大限将临,希望能用合作争取一线生机:“阁下,在我们这些人口中,我无法供给你多少消息。请相信我的话,我们只是一些被收买,或受到胁迫,临时组合的一群人,只知奉命行事,其他的事禁止探问知悉,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干甚么。”
“他说的是实情。”
苏若男在罗远耳畔低声说:“共有好几批人,都是二三流的江湖小有名气的货色,除了知道直接指挥他们的少数几个人之外,真正主事的人从不露名号,以大爷二爷三爷称呼。除非能捉住这三个爷,问不出甚么消息的。我们试过了,白费工夫。”
“他们用甚么收买你?”罗远拍拍追魂冷箭的脸颊。
“我是受他们胁迫的。”
追魂冷箭急急表明立场:“我在太平府,被三阴手郑安盯上了,几个人把我打得几乎吐血,然后带去见他们的大爷,胁迫我效忠。”
“效忠、奉命。还有军师,你们的组织真不简单。”罗远还真有点心惊:“效甚么忠?”
“反正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许过问。比方说,我们共来了三十三个人,已来了三天,一直就在候机捉人。捉到的人皆由大爷几个人处治。捉人来干甚么,我们一无所知。入暮时分,奉命入集搏杀八极雄鹰和捉一个姓苏的女人。为何,我们毫无所知。”
“你们不止三十三个人。”
“其他的人我们不认识,反正每个人皆用白巾缠头,都算是自己人。他们到底是何来路,我门也不需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厉害。”
罗远由衷地说:“一个临时奏合的组合,能有如此成就,你人的主子,是组织的天才。看来,是不可能从你们这些人口中,获得有价值的口供了。”
“阁下,请相信我的话,就算把我们零刀碎剐,我们也不可能供出甚么来。”
“好吧!你滚吧!”
罗远割断捆绳,顺手一掌劈碎对方的肘骨:“你已成了废人,大概不可能再替他们效忠了。向回路走,如果跟上去,你一定死,滚!”
追魂冷箭抱着肘骨已碎的右手,连滚带爬一口气逃出半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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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得到有价值的口供,必须弄到有价值的人。追魂冷箭这一批人的首脑三个大爷,就是有价值的人。
那个三阴手郑安诱胁追魂冷箭,也可能迫出一些有价值的口供。可惜黑夜中,无法分辨首脑们的身分,即使白天面而相对,不通名也无从分辨。
罗远一马当先急走,希望能弄到首脑人物,对方的来路底细如不摸清,日后防不胜防。至于这些人搏杀他的阴谋,反而并不重要,他妨碍了这些人向武道门夺金的大计,对方向他大举袭击理所当然,意图单纯,没有深入追究的必要。
他忽略了苏若男,没联想到对方重视苏若男的因果。
沿途收拾走在后面的人,以雷霆万钧的快速秘密袭击,逐一悄然把人摆平、弄走,一个更次将近二十里的山径中,被他先后弄到二十三个人。
结果非常令人失望,没弄到半个首脑级的人物,仅知道参与追袭的共有三批人,总人数约在七至八十名左右。这是说,他已清除了对方三分之一左右的人,仍然不知道首脑是谁,这些人的组合名称也没了解。
这些人的动向,总算有了轮廓,来自大河以北已无疑问。无双玉郎是京都贵公子,慑魂天魔一直在山东作恶,这些人的首脑在太平府诱胁到冷箭追魂,秘密抵达这附近擒捉前来浑水摸鱼的夺金江湖群雄。
他有点迷惑,疑云重重。
严格说来,一千五百两黄金其实不算太多,京都贵公子的家财,绝对不止此数、会为这一千五百两黄金动心?值得从迢迢数千里外,纠集一两百名高手前来向武道门挑战?
威迫利诱双管齐下,这一两百名高手的开销有多大?搏取一千五百两黄金,根本无利可图。死了一个人,抚恤金绝对不少于两百两银子。
在大宁集现身的人,高手已有一两百,在瑞云谷布置的人又有多少?这笔开销必定令人咋舌。
一千五百两黄金,黑市兑换率在一比五左右,总值不足八千两银子,加上需用人命冒险,委实本大利小,得不偿失,天下有那一个愚蠢组合,会做这种可能赔本的买卖?
当然,对方不可能料到,会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在他们的意料中,绝对没料到会平空冒出一个八极雄鹰,杀得他们做噩梦。
仅一个慑魂天魔现身亮名号,就具有姜太公在此的慑人威力,绝大多数江湖牛鬼蛇神闻名丧胆,高手名宿望影却步,怎么可能出现反击的人?
对方的目的何在?毛病出在那里?他想不通。
不能彻夜追逐搏杀,得留些精神应付白天的意外。四更左右,他们在一处山林中歇息,打算天亮后再定行止,得按对方的反应而决定对策。
那时的桐柏山区,仍有虎豹豺狼出没,也得防范那些人四处搜踪,歇息必须派出警戒。
苏若男对这方面经验丰富,安排停当才返回罗远的草窝,取一件衣衫作盖被,旁着他并肩一躺,落落大方毫不忸怩,还真有闯道女英雄的洒脱气概。
“他们一定直接前往瑞云谷,没有返回大宁集的必要,时限急迫,后天便是赎人时间,须提前一天半天布置。”苏若男毫不拘束旁在他身右,碰碰他的手肘低声说:“我们也前往看看风色好不好?”
“是你去,你必须去,你的人一定在等候你最后的消息。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是黑吃黑的强盗。”
他坦然表明对夺金毫无兴趣:“我家虽然不是百万富豪,但有三两百亩田已是小康之家,家里没有取不义之财的祖训,靠自己养活自己。如果侥幸而成功携回一千五百两黄金,我老爹会剥我的皮。”
“令尊……”
“家父只是一个平凡的,耕读传家练武健身保命的老农。”
他打断姑娘的话,不想暴露家世:“他不会问金子是从那儿来的。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即使黄金是拾来的,也是有亏良心的横财。丢了黄金的人,说不定因丢了金而丢命,这种钱能用?不贻祸子孙才怪。”
“哦!世间像你们这种人,确是少见。”
“也许吧!”
“练武只单纯为了健身保命?”
“这只是指广泛而又消极的意义啦,比方说保命,你知道所谓保命的情势有多少种?刀兵四起是保命;有强梁打上门来也是保命。人不能离群索居,在人群里过活,那能没有是非?
“当你有力量替一些残忍的不平事主持公道,却龟缩不出不管他人瓦上霜,这不是好德行,不足为法,必须量力而为,为苍生尽一些本分。所以,家父和家师,都鼓励我外出见见世面。
“可惜俗务羁身,我一直就没有积极进行的意愿。这次……既然碰上了,就算是入世的机缘到了吧!我为了保命而开杀戒,绝不会沾手不义之财。”
姑娘默然,紧抓住他的手臂沉思。
“我……我知道你有点鄙视我。”姑娘久久方期期艾艾低语:“我参与了这……这件事。”
“话不能这样说,与鄙视无关。”
他拍拍抓在手臂上的小手:“每个人对世事的是非看法都不同,每个人对人生的见解也迥异。你们这些在江湖争名夺利的人,也都有认为正当的宗旨。豪强与豪强之间的利害冲突,古往今来永不会停止,只要不残害到平凡的无辜,不算罪过。
“武道门绑架勒索,据我所知,他们从不在善良平凡百姓身上打主意,从不残害肉票,这是他们的宗旨,虽则这种宗旨并不真正合乎天理国法人情。你们向武道门挑战,要夺取他们的赎金,这也是你们的宗旨,谈不上谁对谁错。
“我不明白你们是否牵涉到名利之争。如果是,也无可厚非,这本来就是正常的利害冲突,世间每天都在发生,不足为奇,与天理国法人情牵涉不在一起。
“任何一个豪强,包括贪官污吏在内,都是自外于天理国法人情的人,彼此之间的利害冲突,是不能用常理衡量是非的。”
“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非参与不可。”姑娘一阵迟疑:“他们……这是一场可怕的阴谋,一场灾祸……”
“呵呵!你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死百十个人,这世间绝不会变得更可爱些,或更丑恶些。你们已弄到武道门两员大将,胜算在握,只要你们能挡得住无双玉郎这一批人,一千五百两金子铁定是你们的了。”
“你不打算去了解无双玉郎吗?”
“我不急!他会来找我的。”
“你也不想了解我。”姑娘叹了口气。
“咦!你是说……”
“你知道我的底细吗?”
“有必要吗,”他讶然反问。
姑娘曾经技巧地探询他的家世师承,他也机警地避免正面泄露,可知姑娘对他的关切意念,表现得颇为热烈。
如果你想了解或关切一个人,便表示你对这个人已有了良好的印象;漠不相关,就表示双方的心目中,毫无感情的存在,不屑了解关切。
两人不打不成相识,从敌人逐渐被情势所左右变成朋友,但基本情势并没完全改变为有利于友情发展,不可能毫无芥蒂,所以他没有了解苏若男的打算。
他这种有意疏远的态度,心高气傲的人是受不了的。
但苏若男似乎了解他的性情,而且本身也不是性情骄傲的女英雄,对他这种态度并不介意,并不认为是挫折。
连美艳的宇内三狐,他也不假以辞色,对苏若男这种灵秀的小丫头忽视,似是理所当然不以为怪了。
“当然有必要呀!”
苏若男说得理直气壮,最后噗嗤一笑。
天太黑,他没看到姑娘顽皮的笑意,也没留意姑娘的脸在发烧。
“有理由吗?”他信口问。
一阵睡意袭来,声调懒洋洋,完全浑忘傍在他身侧并躺的,是一位美丽可爱的青春大姑娘。
“我是你的……你的侍女,忘了吗?”苏若男推了他一把:“你是主人,老爷不该了解自己的侍女吗?”
“胡搞!”他也推了姑娘一把:“睡啦睡啦!一天一夜搏杀奔波,你累不累呀?明天……”
“明天到瑞云谷。”
“你去,我向后转。”
“老爷,你如果不早些与无双玉郎接触,能摸清他的底细,作为日后防范他兴风作浪的防险准备吗?我准备斗一斗他,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用游斗术找机会给他一针,拼真才实学,你的胜算不会超出三成。”一转身,他安静地沉沉入睡。
苏若男叹了一口气,偎近他也逐渐梦入华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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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男的男女四随从十分尽职,夜间分班警戒严防意外。
露宿处在路右的山坡矮林内,距山径约五十步左右,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山径上有人走动无所遁形。过往的人,绝不会看到矮林内在宿的人。
日上三竿,苏若男因疲劳过度,睡得忘了时刻,被随从一叫,倏然一惊而起。
“怎么啦?”
她讶然叫:“咦!日上三竿了?”
“是的,小姐,日上三竿了。”
女随从微笑:“小姐睡得好熟,这几天的确累坏了,不忍心叫醒你,好在并不急于赶路。”
“哦,罗爷……”她这才发现,身畔的罗远不见了,心中大急,一蹦而起。
“在那旁的山泉洗漱。”
女随从向右侧一指:“他已经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练得很勤,这几天他最辛苦,居然能勤练不辍,他的成就实非偶然。”
“男人嘛?我那能和他比?”
她脸一红自我解嘲:“我先洗漱,准备动身。”
“先不必急于洗漱,大宁集方向,来了不少出家人,已绕过前面的山嘴,片刻便可经过这里。出家人来做什么?得留意些,看是何来路,但愿能认出他们的身分来历,小姐也许认识一两个人。”
“好的,留心看看也好。”
她和四随从透过树丛的枝隙,目迎渐近的十名出家人。
可是,他们一个也不认识。
两名道姑,五名老道,两个和尚,一个尼姑。
全都是中年以上,年过古稀的人,看外表,还真有点道行味,各携了一个小包裹,该是天没亮就从大宁集动身的,脚下轻灵快捷,赶得甚急。
如果把老道姑看成出家人或方外人,那是不正确的。自从蒙古人入主中原,长春真人丘处机受知于元帝成吉斯汗,有心包庇一些反元志士,尤其是读书人(当时读书人地位最低,称九儒十丐。)无处藏匿,便正式创建长春派,藏匿那些志士。
因为僧与道最自由,地位甚高,官方不会留意他们的活动。
丘真人亲传四弟子,四弟子下传长春七子,算是道教北派的宗师,正式不沾尘俗,不准娶妻生子,号称方外人。方外,意思指世外。也许,指京师之外(当时的北平是大元的大都。)
而南宗是可以娶妻的。日下掌理天下道教,驻节江西龙虎山,却在京师伺候皇帝的张教主,就有一妻三妾,合籍四修写意得很,那能称方外人?
“我跟去套套交情。”那位相貌威猛,名叫赵猛的男随从自告奋勇准备动身。
“赵叔,不可鲁莽。”
苏若男低声阻止:“这些僧道必定大有来历,颇具神通,万一被他们看出破绽,你一失陷可就难以收拾了。”
“我可以去。”
身后传来罗远清晰沉着的语音:“你们在这里等我。”
“老爷……”苏若男转身急叫。
可是,罗远一窜便远出二十步外形影俱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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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狭窄,上下的坡度都相当大,穿越山林时上时下,不小心失足可能头破血流。
十名僧道鱼贯急走,健步如飞,时纵时跃,毫不在乎道路不平,可知定然身手矫捷,不是普通的出家人。
两个和尚肥头大耳满脸红光,那像是苦修参禅的苦行僧?所用来埋葬路毙人畜的方便铲,就比走方穷僧的方便铲重三倍。
五老道倒是相貌清癯,仙风道骨,颇像多吃山泉野蔬的修真玄门方士,没有多少驱神役鬼的大法师嘴脸,想必颇具神通,修真有成的方外人。
道姑和老尼相貌平凡,毫不出色。但尼姑的拂尘是铁柄的,拂帚不是麻条而是九合银丝。
道姑的剑不是桃木剑,而是品质甚高的松纹古定剑,已可名列宝剑级的青钢上品,是杀人俐落的宝刀,剑出鞘必定冷电湛湛。
埋头急走,前面上坡突然出现挡路的身影。
“诸位的腿真够劲,健步如飞真可以日行千里。”挡路的罗远邪笑着打招呼:“你们一定昨晚赶了半夜路,距大宁集已在三十里外了,急什么呀?”
“南无阿弥陀佛!”
领先的大和尚脚下一慢,举袖拭掉头脸的汗水,然后单掌问讯念佛号:“檀樾好像也是赶夜路的,大概没碰上孤魂野鬼。瑞云谷有人亡故,有施主请贫僧与诸道友,赶往做法事起度亡魂。贫道释法安,檀樾高名上姓?”
大和尚的怪眼精光闪烁,狠狠地打量他,毫无出家人面对施主的规矩和风度,倒像是捕快审贼,说的话也逾矩,带了几分江湖味。
“在下姓罗,罗远。”罗远坦然道出名号:“匪号叫八极雄鹰。大师请勿见笑,绰号称鹰,却飞不起来。”
如果所料不差,立起反应。
可是,他却没料到反应竟然如此激烈快速。
一声沉叱,大和尚一记横扫千军突下毒手,沉重的方便铲快速如电,铲起处风雷骤发。
同一瞬间,后面的九僧道两面一分,快速超越,两面一抄迅速合围。
他大吃一惊,暗叫不妙,看铲的劲道,他知道要糟。这贼和尚怎么毫无风度,突然骤下毒手用全力攻击,百忙中他仰面便倒,仓率间运神功自保。
可怖的铲劲,像万斤巨锤虚空击中了他,铲刃距体不足三寸掠过,像被强风所刮,身躯斜飞而起,身不由己向坡侧抛掷,气血一阵翻腾,似要压缩爆炸。
真是祸不单行!身躯被骤然的劲道击飞,正是体能被压缩的生死关头,任何神功秘术也不可能立起反应,也就是所谓最脆弱的时刻,力不从心的危境,恰好碰上抄出刚就定位的一个道姑。
这位这姑不假思索地一声沉叱,挫马步虚空吐出一掌,向飞来的罗远痛击,远在八尺外掌劲山涌而至,这记劈空掌可能已用十成真力发出,凌厉中却又隐藏着阴韧的寒气,性质极为诡异。
内功如果已练至可外发伤人,得看修练的内功种类,和火候的精纯度,而决定威力所达的距离。吐出的压力波离体的远近,也决定于神意凝聚的焦点是大是小。
指的焦点是线;掌的焦点是面;拳的焦点是柱状。
焦点愈小威力愈远,但所造成的伤害比例相反;一点伤与大面积的伤是不同的,但指劲如击中要害穴道,威力最为可怕。
这一记重击,又把他斜震出丈外,一落一起,砰一声摔落在一丛矮树上,恰好是一处陡坡,在枝叶折断声中,骨碌碌向下滚。
一名老道慢了一刹那抢到,一掌吐出,响起一声雷鸣,在丈外击中坡顶的树丛,先一刹那被压倒的树枝,像被狂风所摧,飞舞而起枝叶漫天。
老道也几乎随冲势失足,总算能及时扭身着地仆倒,滑至坡顶停住,没向下滚堕。
“他真会飞?”大和尚骇然大叫:“追他上天入地,一定要毙了他。”
追下坡底,罗远不见了。
草木留下踪迹,是向北面的另一处山坡逃掉的。
一阵好搜,十个僧道八方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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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记可怕的猝然重击,几乎击散了他仓率间回流的护体神功,浑身发出剧痛,影响体能的发挥,用不上五成劲逃命,从表面皮肌五脏六腑,皆像在逐渐崩散,痛彻心脾。
他必须逃,必须为生命奋斗,强烈的求生意志,激发了他的生命潜能,心神一敛,忘却身上的痛楚。
如能忘掉生理肉体一的痛苦,精神意志便可发挥能量。
一些受到御神大法(高级催眠术)控制的人,肉体不会感到痛楚,对打击的承受力可增十倍,发挥的体能也可增十倍。
他栽得真冤,也栽得活该。从僧道们的外表气概估计,必定是有声望地位的高手名宿,怎么可能在刚开始打交道时,便猝下毒手攻击?而且是群起而攻。
知己不知彼,他真是活该。
他以为这些僧道,是从随州赶来的人,没在大宁集歇息,赶时间连夜入山,不会知道大宁集所发生的事故。
僧道们不但知道大宁集所发生的事故,而且锁定了他这个目标。他糊糊涂涂自动送上门找死,活该,这是他自找的,怨不了人。
他被可怕的铲劲掌风打飞,僧道们以为他会飞,先入为主,被他八极雄鹰的绰号愚弄了。追会飞的人,当然得加快速度狂追,等到遗留的踪迹消失,仍然继续追寻,不久便追散了。
他却躲在一处草坑中,蛰伏不久,便能引气归元,可以凝气行功了。
但他不能行动驱除伤害所留下的瘀积,僧道们可能回头仔细穷搜。
痛楚也逐渐恢愎,他必须强忍,拖着一身痛伤,悄然往预定聚会处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