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明窜出小巷,折入一条横街,突然脸色一变,脚下迟疑。
两个人堵在街口,冲着他不住的阴笑。
他认识一个人,店堂照顾柜台的三店伙之一。
“退回去,郭老兄。”中年店伙朴实的面孔,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不退,踏出一步,准死定了,绝无例外,你老兄不想死吧?”
他不能退,退入窄巷岂不任人宰割。
“这算什么?你们是……”他也不踏前一步,对店伙的警告不敢掉以轻心。
“在下要知道,你们调查杨姓书生的用意。”店伙向前退进。
“同时要知道你的来历,你老兄真姓郭?在何处得意呀?”
“阁下是……”
“不必问,我可以透露一点点。”
“一点点什么。”
“杨书生称我为叔。”
“去你娘的!”他大骂,手脚齐动。
暗器乱飞,破风锐啸慑人心魄。
一道电芒从暗器网中先一刹那透入,一闪即没。
店伙与同伴,在暗器乍发时候倏然向两侧急退,快如幻形,乍隐乍现。
他利用暗器夺路,身形欲起未起,突然嗯了一声,抱着小腹,呻吟着向下一挫。
店伙一闪即至,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入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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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每一座城镇,都有各式各样的人生息其间。
其中有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又好又坏的人。
天下每一处山林莽野,都有各式各样的生物栖息其间,其中有飞禽、走兽、蛇虫。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意思是说:每一种人,都有出类拔萃的人作为楷模,成为众所瞩目的领导人物,目标明显,出人头地。
西门外的河南老店,店东麦大顺是客店行的领导人物,甚有名气,熟悉他的朋友都叫他老麦。
旅店不属于黑道行业,但与黑道走得很近。
因此,愤世嫉俗的人说:车、船、店、脚、牙(或衙--衙役),抓住了就该杀。
暗地里,麦大顺麦东主,尊奉黑道巨豪神剑天绝的旗号,也是本城黑道行业的仁义大爷。
巳牌末,无俦秀士带了六名男女随从,其中有九华双卫,声势汹汹地踏入广阔的店堂。
麦东主恰好在家迎客,店堂气氛一紧。
不是落店时光,三间门面的广阔店堂,只有店伙而没有旅客,
即使有旅客,也见机躲得远远地。
“在下就是麦店东,麦大顺。”五十出头,人才一表的麦东主肃客入座自我介绍:“诸位指名找我,不知有何见教?是不是落店有了麻烦”?
“少给我打哈哈敷衍!”无俦秀士嗓门大得很:“姓麦的,你知道我是谁,是吗?”
“很抱歉,敝下很少在外面走动,不知道公子爷是谁,是极为正常的事。”
“我,梁永春,无俦秀士……”
“哦!在下知道了。九华山庄的梁少庄主,最近在开封买了几座别墅,声誉鹊起,威震江湖。呵呵!幸会幸会,不知者无罪,少庄主海涵。”
“不要反穿皮袄装样(羊)!
“岂敢岂敢。但不知少庄主大驾光临,可需要麦某效劳吗?力所能及,绝不敢辞。”
“你是神剑天绝的人,大河两岸是神剑天绝的地盘,这里出了事,我要找你。”
“找我?出了什么事?”
“我派来的五个人,平白失踪了四个,剩下一个留在东门外的索城老店。”
“哎呀!这……”
“老麦,你知道在下与武威所的关系吧?”
“这并不是秘密。”
“武威所派在这里的四个人,也在半天之内失了踪。所以,我要求尊驾合作,帮助在下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追寻几个曾经来索城老店,却又在不久后匆匆离去的可疑旅客……”
“且慢。”麦大顺打断对方的话:“我不否认我是神剑天绝萧大爷的人,也不否认萧大爷与周府订有协议,但非关本店的事,麦某无权过问。少庄主如需协助,必须与萧大爷商量,而且必须透过周府授权,在下只受命于萧大爷。梁少庄主,请将周府的人找来商量好吗?”
“就是因为武威所的人都不见了,所以在下才来找你,老麦,我唯你是问!”无俦秀士不再声色俱厉,换上了阴森冷厉的慑人嗓音:“你是这里的大爷,你涉入太深了,现在,你仍然坚持己见?”
“不要逼我。”麦大顺看出危机,不敢再强硬:“梁少庄主,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不要听任何人诉苦。”无俦秀士进一步的紧逼道:“我晚上再来,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哼!”
不再多说,领了一群随从拂袖而去。
晚上来,结果不问可知。
在城市里,白天闹事毕竟有所不便,晚上来,那表示要用江湖手段处理,那将是惨烈的杀戮,血腥的大灾难。
这半年来,无俦秀士所掀起的血腥风暴,早已让江湖朋友丧胆,天下各地的高手名宿睡不安枕。
按情理,周府的王室鹰犬,不会对神剑天绝的人,采取激烈的行动。
无俦秀士暗中受周府节制,竟然喧宾夺主,明里向神剑天绝的人煎迫。
敏感的江湖人士,已可感觉出周府的权威面临考验,很可能主从双方的权力有了改变,已有失控的情势发生了。
如果主从双方,获得第三方的强力支援,权力结构有所改变,是必然的现象。
武威所的人并没有完全失踪,另有潜伏在暗处的人活动。
这些人得到无俦秀士向河南老店示威的消息,同感惊讶甚至震惊,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无俦秀士一群人,落脚在索城老店。
所派的三十人,是跟踪假书生的眼线,失踪了两个,唯一留在店中的一个说不出同伴的遭遇,连店门也不敢迈出一步,完全失去活动的能力,难怪无俦秀士光火。
返店后不久,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为首的人,赫然是佩了墨剑,邪道凶名昭着的杀星墨剑追魂于不邪,周府客卿妙笔生花的亲信死党,名义上是正式的王府把式。
“少庄主,你不能这样做。”邪道杀星墨剑追魂,显得忧心忡忡:“这会破坏神剑天绝与咱们的协议,将会妨碍咱们积极进行的腾龙大计……”
“什么腾龙大计?”无俦秀士立即追问,思路的反应十分敏锐。
“这……你就别管啦!”墨剑追魂发觉无意中失言,拒绝解释:“反正也与外人无关,惹火了神剑天绝,黑道群雄大会开封,必定烧起焚天烈火,咱们在明他在暗,吃亏的舍我其谁?咱们必定倾全力也穷于应付,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死一百个人,那些黑道杂碎不会害怕;杀一万个人,敢再撒野的人能剩几个?”无俦秀士冷酷的话,连墨剑追魂这位名杀星,也感到脊梁发冷:“于前辈,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小小的莱阳城,能容得下多少外来的人作怪?这里是神剑天绝的地盘,他的人绝对可以控制一切动静。我的人失踪,你们的人也丢了四个,分明是你我的人所追查的事,牵涉到神剑天绝,所以情急灭口。我敢武断地说,神剑天绝与你们订协议,诚意不会多于两分,黑道的势力退出开封,仅保证开封的安全是不够的。
“我替你们向他增加压力,要求他们接受合作和节制,这才能……”
“那是不可能的,少庄主。”墨剑追魂焦灼地说:“就江湖论江湖,以他的实力来说,他已做了最大的让步。换了我,老实说,办不到,我不可能放弃开封的庞大财源,不可能不干预王府的为所欲为行事……”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于前辈。”无俦秀士豪气飞扬,语气斩钉截铁:“你们怕他扯后腿,我不怕,我一定可以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彻底除去这个大河两岸黑道司令人,免除你们后顾之忧。于前辈,我要的是你们的支持,而不是怯懦的阻扰。”
“少庄主……”
“你可以用快报向陈前辈禀告,请他不要放弃这大好机会。”无俦秀士毫不让步:“不管你们的腾龙行动目的何在,除去内患绝对是必须的正确作法。同时请转告他,信息我已经收到,按期行事……”
“但这里的事……”
“期限还有百日,我可以把这里的事完满办妥。”无俦秀士信心十足拍拍胸腔保证:“我有十成把握,把神剑天绝引出来,一劳永逸除掉他这个黑道巨霸,造福江湖为世除百,相信我,于前辈。”
墨剑追魂怎能相信他的保证?
就算他老爹雷电神剑亲自出马,也不见得可操胜算,两人的剑术虽然不曾较量过,但在名气上已可看出端倪:双方很可能势均力敌。
面对这位大言夸夸的无俦秀士,这位老杀星不由心中暗骂不知死活。
“少庄主,如果咱们能对忖得了神剑天绝,早就把他送入阴曹地府了,何用与他协议互不侵犯?”墨剑追魂不安地说:“你这一来……”
“于前辈,我绝对有将他送入阴曹地府的把握。”无俦秀士看出对方的心意,话说得更具霸气:“只要他敢出面,他绝难活着离开。”
“凭你?”墨剑追魂极为反感,冒火了。
“你不信?”
“也许你真的了不起……”
“不是也许,而是万分肯定。”
墨剑追魂在武威所的地位并不高,还真不敢开罪这位霸气十足的年轻人。
“少庄主,可否将行动延后三两天?”墨剑追魂无可奈何用恳求的口吻说:“我这就赶往开封禀报……”
“不行,机不可失,良机稍纵即逝,延迟不得。”无俦秀士断然拒绝:“不管你们的打算如何,我可有行动的自由。而且,我不要你们出面,万斤重担我一肩挑,我只要你们明暗中支持。”
“这……”
“时间宝贵,前辈可以动身加快回开封禀报了。好走,不送了!”无俦秀士傲然逐客,表现得相当无礼。
墨剑追魂大为不悦,愤然偕同伴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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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墨剑追魂,应该准备夜间活动了。
“少庄主,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些?”千手天君也有点不安:“我也认为操之过急……”
“罗叔,要知道时不我留,好不容易有人造成这种有利情势,如不及时把握,尔后机会难再了。”
无俦秀士眼中,杀机怒涌:“罗叔是知道的,家父对神剑天绝这个人,多年来深恶痛绝。小侄出道,就已将这个人看成必须铲除的首要目标。咱们接妥妙笔生花的合作条件,目的就是等候与制造消灭这个人的机会。而且,我要派人取代他的地位,为日后雄霸天下的大业铺路,有进无退,罗叔,你反对?”
“我不会反对。”千手天君当然不会反对,他就是唆使少庄主向江湖霸业迈进的人:“只是,我仍然觉得布置太匆忙,利用突发事故毕竟根基不稳,难免有操之过急之虞。再说,我担心姜姑娘她们,并无与大批黑道高手周旋而稳操胜算的把握……”
“请放心,必胜无疑。”无俦秀士信心十足豪气飞扬:“我这一逼,神剑天绝非站出来不可,他已经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恶运,无可改变。现在,咱们好好策划造成有利时势,呵呵……”
一阵大笑,似乎他已经将胜利抓在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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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大顺当然知道九华山庄的四个人为何失踪的底细。
但却没听到武威所的那四个人失踪的丝毫线索,还以为是无俦秀士假造借口遂行阴谋呢!
火迫燃眉,黑道人士慌了手脚。
风雨将临,信使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四方。
无俦秀士一群人,成为众所注目的焦点。
索城老店,也因此而成为监视侦查的人集中地。
也由此一来,与事故有关的人,皆被索城老店所吸引,而忽略了其他的人。
丘星河也是被忽略的人,无俦秀士并不急于找他,也许是认为他已经远走高飞了,追杀的事以后再说,事有缓急,图谋神剑天绝的事最重要。
风暴的中心在城外,在城东城西的两家客店。
丘星河并不急于赶路,入暮时分城门关闭前的片刻,才策马进入西门,住进了中原客店。
城内的客店很清静,住宿的旅客品流要高些。
他一点也不知道城外发生的事情,也不曾与任何江湖人士接触。
有人却知道他是江湖人,因为他带了剑。
从食厅返回客房,刚穿越右邻的回廊,廊灯光线朦胧,对面廊下有人启门外出。
“咦?”他心中暗叫,“怎么这样巧?”
出房的人,竟然是三岔路口小店前,向他问路的小侍女,匆匆照面,已来不及回避了。
“咦?是你,你还没远走。”小侍女也惊呼,双方都感到意外。
“你是一个好女孩。”他和气地打招呼,想起小侍女与无俦秀士争执而受委屈的情景,因此对小侍女甚有好感:“住在对门居,真巧啊!”
小侍女惶然奔过院子,跳过廊栏,活泼矫捷的形象十分鲜明。
她本来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不宜在腰间佩杀人的短匕首。
“你必须马上结帐离店。”小侍女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家小姐如果知道你住在这里,很可能……可能会……”
“会把我交给无俦秀士?”丘星河笑笑,他早就知道姜姑娘与九华山庄的人,发生了些什么密切关连:“小女孩,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呢?抑或是故意装糊涂。”小侍女正经八百地推了他一把:“梁少庄主正在派人调查追杀你。那个什么百毒无常,也认为你中毒而不死,气得脸都青了,发誓要捉住你追出真相来,你居然不远走高飞,你该快马加鞭逃……”
“该逃出数百里外,逃过开封城避祸消灾?”丘星河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逃不掉的,追的人会循迹觅踪追到天尽头,所以我反而走在后面,没留下踪迹他们怎么追?我怕他们,总可以让他们安心吧?小女孩,你不会告诉九华山庄的人吧?”
“你真是……”
“我又怎么啦?我怕他们天下第三庄的声威,不是我的错。
“我只是一个人孤势单,无权无势的江湖小人物,那敢去招惹这些声威显赫的豪强呀!小女孩,你好心,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好心会有好报的。”
“我不能隐瞒。”小侍女显得焦灼不安:“好在九华山庄的人忙得很,你这就结帐离开,我将设法拖延,尽量让你有时间远走高飞。”
“城门已关,坐骑出不了城……”
“你真笨哦!那就不要坐骑跳城……”
“他没有机会跳城逃走了。”暗影中传出了姜姑娘的悦耳语音:“小芬,你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浪人,你就转吃里扒外的坏念头啊?”
“小姐,小芬只是对梁少庄主的行为……”
“你是愈来愈不听话了,总有一天,你会背叛我的。”随着语声,人影橡突然幻现的幽灵,出现在丘星河的左侧八尺左右,幽香中人欲醉。
语气并不凌厉,似乎略带感慨,可知这位姜秋华姑娘,并非严厉冷酷的主人。
“小芬不敢。”小侍女并不感到主人幻现是意外,退了两步垂首恭顺地说。
丘星河也不感意外,神情毫无惊恐流露,他已经对这位神秘的年轻姑娘,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且产生相当程度的好感。
一方面固然是姜秋华的脱俗芳姿,确有让年轻男士惊为天人,一见难忘的美丽高贵形象,让他心中虽暗怀戒心,却又无法产生敌意,毕竟加害他的人,是百毒无常而不是姜秋华。
另一方面,是小芬小侍女对他的同情与关切,使他对姜秋华几位姑娘都产生好感,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所以在下意识中,都没将几位姑娘看成仇敌。
当一个人没把对方看成仇敌,就很少计较对方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不要怪你的侍女,姜姑娘。”他替小芬解围:“事实上她曾经表示过不能隐瞒。九华山庄的人毫无理性地向我下毒手,姑娘主婢都是目击者,我相信姑娘必定有是非之心,不会帮助梁少庄主继续迫害一个无辜者。”
“梁少庄主是我的好朋友……哦!你怎知道我姓姜?”姜秋华突然抓住他的语病。
“三岔口小店的店伙说的。”他机警地加以掩饰:“我留在后面调养打听出……”
“你留在后面,暗中跟下来,候机报复的意图显而易见,我和梁少庄主是朋友,有义务替朋友分忧,很抱歉,我必须将你交给梁少庄主。”
“姜姑娘……”
“我知道你受了无妄之灾,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除非……”
“除非什么?”
“把两件重要的事告诉我,我保证替你在梁少庄主面前缓颊,是否救得了你,这得看你的造化了。”
“那两件事?”
“其一,你用的解药出于何人所制;其二,从闪电手两人手中,救了你的杨姓书生三个人,他们目下往何处去了,到底是何来路?”
“告诉了你,你仍然要把我交给梁少庄主?”
“很抱歉,我必须这样做。”
“没有安全保证?”
“没有任何保证。”
说得够明白了,生死大权明白地操在无俦秀士手中。
那位志在雄霸天下,志在将武林第三庄声望,提升至武林第一庄的少庄主,近期内屠杀了不少高手名宿,所作所为比任何凶果更残毒,怎会轻易让他一个小人物活命?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无俦秀士将毫不迟疑要他死第二次,绝无侥幸可言。
“我也抱歉,我不能让你把我交给他。”他不再示弱,口气转硬:“我不管你与梁少庄主是什么朋友,却知道交朋友以道义为先,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才是益友。朋友为非作歹而不加以规劝,反而助纣为虐,这不叫朋友,叫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姑娘冰雪聪明,风华绝代,兰心蕙质,不是多行不义的人,何苦济恶?”
“你的话很动听,这些大道理,古圣先贤仁义君子,先后说了几千年,迄今或今后皆乐此不疲,可惜愿听的人并不多。”姜秋华毫不激动或生气,悦耳的嗓音不带丝毫凶戾征兆,甚且笑意十分动人:“我也不愿听这些大道理,所以……”
丘星河身形一闪,虚影一晃,幻现时人已到了另一面院角。
身法捷通电闪。
姜秋华却出现在他先前所站立处,伸出抓人的纤手仍未收回;脸上有惊讶的神情流露,似乎刚才骤然近身一抓落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你要迫不及待下手。”远在两支外院角的丘星河接口:“姜姑娘,不要助纣为虐……”
人影再次扑到,香风袭人。
他在电光石火似的乍合瞬间,从柔韧凝滑的纤手前向下隐没,像是传说中的土遁,匪夷所思。
“哎呀……”
这瞬间,传出姜秋华惊骇的叫声。
身躯凌空而起,裙袖飞扬。
“咦?”小诗女小芬惊叫,疾射而出:“小姐……”
小手一伸一托,托住了飞掷而落的姜秋华。
“捉住他……”姜秋华不等消去落势急叫:“不要管我……”
小芬怎能立即将主人丢下?
向下一挫消失落势,将人放下。
“人已经不见了。”小芬有点惊恐:“小姐,这人可怕,扮猪吃老虎,恐怕他真的跟在后面意图报复,今后我们得旦夕提防。假如他向梁少庄主……”
“他只是身法快,善用巧而已。”姜秋华不服输:“追,堵在房里捉他,他走不了!”
“小姐……”
姜秋华莫名其妙地被摔飞,怎肯甘休!飞跃而起,冲向丘星河的客房。
房门是大开的,里面黑沉沉。
要向这种黑暗的客房硬闯,真需要有超人的武功和胆气。
姜秋华艺高人胆大,就敢无所畏惧地硬闯。
刚一脚踏入房门,劲风压体,黑黝黝的巨型物体迎面压到,势如雷霆。
纤掌疾吐,爆响震耳,碎木横飞,劲气四散。
是房内的八仙桌,在纤掌的拍击下崩碎了。
后续的物体压到,是一张长凳。
“叭噗……”凳也在纤掌前崩裂,但姜秋华也马步一虚,退了两步。
“下一次是夜壶,小心了!”房内传出丘星河怪怪的叫声。
即使是高尚的上房,本身也没有像样的浴厕卫生设备,通常使用马桶夜壶一类用具,用来当武器还真管用,这就是所谓泼赖的打法。
姜秋华吃了一惊,跳到院子。
假使第一次阻击的物体,不是八仙桌而是夜壶,结果如何?
她这一身华丽衣裙脏了不要紧,浑身木樨香沾满汁水,那还了得?
“你给我出来!”她羞怒地尖叫。
“你何不进来?免得我费神叫店家找粉头……”房内传出丘星河得意难听的粗俗语音。
“你该死!”她厉叫,纤手疾抬。
房门口出现一星绿光,突然爆炸绿火飞溅。
一条长凳飞出,带起一阵强烈的劲风,将绿火向外引,像被狂风所刮。
她仍不死心,双手一分,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令人难以听懂的咒语声。
阴风乍起,异啸骤发。
淡淡的幻影,随飘散的绿火射出,即使是白天也无法看清,眨眼间便到了姜秋华的身侧。
“哎呀……”咒语中断,惊叫声继起。
砰然一声大震,姜秋华软绵绵而又柔韧的娇躯,飞出两丈外,撞在自己的房门上,门倒了,人也跌入房中,房内灯火摇摇。
阴风一泄而散,异啸消逝。
丘星河却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外,含怒冷哼一声。
侍女小芬惊呆了,似乎无法接受小姐被一而再摔飞的事实,一个擅长贴身攻击的超等高手,怎么可能反而被对方近身摔飞的?
“不要恼羞成怒,姜姑娘。”丘星河用迫人气势的语音绵绵传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迁怒于你,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也别再干预我与九华山庄的恩怨是非。你一个风华绝代的闺女,在客店中向一个单身浪人挑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要放聪明些见好即收。”
姜秋华重新出现在房门口,美丽的面庞因羞怒而扭曲,脸色苍白,明眸中放射出怨毒的火花。
“我要你永……永远后……悔……”她的嗓音也不再悦耳,阴厉怨毒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我绝不容许你向九华山庄寻仇报复。我要你神形俱灭……”
“你已经要得太多了。”丘星河打断她的话:“凭你的道行和武功造诣,想要那么多谈何容易?你想扮无俦秀士的保护神,并不怎么胜任,你不可能永远跟在他身边照料他,把他当成奶娃娃呵护备至,除非……别再惊动旅客了,姑娘们,晚安。”
两位小侍女却是跃然欲动,等候女主人发令攻击。
砰一声响,他入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侍女小芬喃喃自语,已出鞘的光华四射短匕首入鞘。
“一个充满危险的候机复仇者!”另一位叫小芳的小侍女说,向房门退走。
“我绝不放过他”退回房的姜秋华愤怒尖叫。
“小姐,他也不会放过我们。”抬起断了闩的房门,虚靠在门框上的小芬不安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我们不会有多少凶险,但梁少庄主……”
“你的话有何用意?”姜秋华在外间的八仙桌旁坐下:“你说!”
“他不跟踪梁少庄主而跟踪我们,显然对小姐有好感,等候机会接近小姐,表达他的爱慕……”
“你胡说什么?”姜秋华冷叱。
“如果我料错了,今晚恐怕不会如此平安收场……”
“你少废话!”姜秋华听不进逆耳忠言:“是我一时大意,估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浪人,被他用快速身法与技巧手段所愚弄,来不及用神功绝学要他的命,上了他的大当,下次……哼!”
“小姐……”
“闭嘴!”姜秋华沉下脸:“明天,他……哼!早些歇息,晚上还有紧要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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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星河也想早些歇息,暂且把烦恼的事抛开。
追踪九华山庄的人并不难,无俦秀士的行动几近招摇,神气地打起九华山庄少庄主的旗号在各地往来,惟恐江湖朋友不知道他是老几,因此,不需紧蹑在后面紧迫盯梢。
他也无意跟踪姜秋华,落在同一家客店只是巧合而已,事先他一点也不知道九华山庄的人,与姜秋华半途分开走各找客店投宿。
当然,他对绝代风华的姜秋华甚有好感,但他已经约略地猜出姜秋华的身分,要他像君子好逑一样追逐裙下,心理上的障碍有点难以超越。
好感是一回事,爱慕追逐又是另一回事。
小侍女小芬自以为了解他,只料对了一半。
冤有头债有主,他与无俦秀士的仇恨,与姜秋华无关,无意与姜秋华结怨,没料到偏偏事与愿违,鬼使神差住在同一家客店。
姜秋华找上门来,他不能下杀手,所以感到烦恼,暂且放开姜秋华的事,也就忽略了三女已经不在客房的动静了。
他像个呆瓜,在房中呆呆的等,等对方打上门来。
依他的估计,无俦秀士一接到他在此投宿的消息,必定十万火急地赶来,迫不及待地要他的老命。
二更尽三更初,依然毫无动静。
他一点也不知道三女房中的动静,更不知道三女已经不在房中了。
总算有了动静,后房的瓦面,传来轻微的踏瓦掠走声,有人来了。
他不想待在房中,让人用毒物或暗器住房里灌,从后窗钻出,悠然贴檐角悄悄上升。
不是来找他的人,而是两个黑影,在对面的瓦顶耳语,小作逗留,随即向东飞越屋脊走了。
他心中一动,悄然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