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短小精悍的人眨动着三角眼,眼中冷森的光芒更锐利了些:“那几个神秘的人,与逍遥公子有关。”
“这是说,与孙中官所失的宝石有关?”
“不错。”
“你并不能证明那些人出售的珍宝是孙中官的。”八表天曹说:“护送宝石珍宝的人全死了,劫宝人比梅影侄女先一步抢先得手。那时,逍遥公子已先一步昏迷受制,他的随从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插手。”
“我不管是否由逍遥公子插手,我只要追踪那几个人,查出他们的底细。再就是……”
“把他们的金银接收过来?”
“不错。曹兄,咱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如何?”
“当然啦!我们只要逍遥公子。”八表天曹阴阴一笑:“时机还没成熟,希望你们不要打草惊蛇。闻人兄,请注意,你们所追踪的那些人,假使与逍遥公子会合了,人证俱在,你们才能下手,不然,请不要惊动逍遥公子。闻人兄,没问题吧?”
“那是当然,兄弟怎敢误了贵堡的事?”
“那就好。哦!惠民局向宝泉局提示的银票,你们查证了吗?”
“查证了,这件事很令人困惑。”闻人兄粗眉深锁:“换票期是三月末,距今将有四个月之久,发票庄号确是京都盛源本庄,即使去查也得费时三两个月才会有结果。曹兄,你听说过有人花一万多银子,换一张银票带在身边三四个月的怪事吗?三四个月的利息该有多少?不是生意经,岂不可怪?”
“发生在逍遥公子身上,就不可怪。哦!这么说来,这张银票,与孙中官那批被劫的宝石奇珍无关了。”
“是的,无关,珍宝被劫是近半个月来的事。”
“那么,等他会合之后,该有眉目了。”
“对,所以为免有所失误,兄弟建议届时双方同时下手,就可以人赃俱获了。”
“呵呵!你五通神闻人豪竟然用人赃俱获这句鹰爪孙的口语,真是匪夷所思。在江湖闯荡多年,你所获的赃到底有多少?一百万?一千万?呵呵……”
“再多也不够花费,曹兄。”五通神也阴笑:“我的人手众多,开销自然够大,钱财左手来右手去,到今天依然两手空空,想洗手却又身不由己。希望这次能捞个十万八万,以免棺材本没有着落。”
“小心哦!闻人兄。”
“小心什么?”
“逍遥公子是黑吃黑的专家,你想再从他那儿黑吃黑,似非易事。假使这两次孙中官与阎知县的两批珍宝,也是他在暗中黑吃黑弄走了,可知他的神通是如何广大,也表示威麟堡失败了两次,山东马阎王也失败一次。而你们几个人,恐怕……”
“所以兄弟希望能借助贵堡鼎力呀!”
“希望如此能双方蒙利。咱们威麟堡只能来明的,有许多顾忌。有你们这批无所不能的神出鬼没专家,在暗中相辅,一定可以顺利进行,兄弟预祝彼此合作愉快,马到成功。”
“彼此彼此,呵呵……”
两人惬意地边走漫谈,彼此在愉快的气氛中达成协定。至于双方的合作是否抱有诚意,只有他们心中明白。
街上行人甚多,他们忽略了从身边往来的人。
逍遥公子在惠民局与周大人会晤,小孤与小羽乘机与那些穷苦的病家鬼混,用糖饼逗引小孩是障眼法,其实是与自己人连络,和留心侦查可疑的人,可知逍遥公子除身边的几个人之外,还有一批始终不曾露面的人,或远或近保持连络,所以他的活动始终令人莫测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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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五位行商打扮的人,策马出城驰上西行的官道,去意匆匆。后面一里左右,一双男女骑士策马小驰。
天色不早,不是长行时光,旅客应该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似乎,这些人完全不理会出门人的禁忌,申牌正才登程,大概打算在半途找荒村野店投宿了。
在荒村野店投宿风险甚大,弄不好会被杀来做人肉包子卖,谋财害命的事,在天下滔滔期间平常得很。
五里、十里……黄昏即将降临。
后面蹄声如雷,八匹健马风驰电掣飞赶,逐渐接近男女两骑士身后,奔驰的声势丝毫不减。
晚霞满天,这两天放晴,所以路面渐干,蹄声也就显得特别震耳,幸好没有尘埃飞扬,老远便可看清骑士们的身影。
八骑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穿劲装外加披风的武林豪客,鞍后的马包表示他们不是附近村镇的人,而是赶长途的旅客。
一双男女骑士扭头瞥了八骑一眼,坐骑向路左移,让路的修养到家,可知他俩并不急于赶路。
接近至五十步左右,八骑士中有人发出一声唿哨信号,坐骑逐渐放缓脚程,小驰而进。
“闻人兄,怎办?”一名骑士向五短身材的五通神问,坐骑的速度配合着前面十余步,泰然策骑缓进的男女骑士,无意向前超越。
“似乎咱们已经别无抉择了。”五通神的三角眼中,阴森的冷电紧吸着两骑士的背影。
“是的。”同伴点头说。
“只是……并不能证明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从真定跟下来的,怎么会这样巧?迄今仍保持一定的若即若离距离。”
“本来就可疑,可是……”
“怕打草惊蛇?”
“是的。”
“已经证实他们即将会合,这时就算他们发现出了意外,也来不及改变计划了。”
“有道理。”
“就算他们不是一伙,咱们也该避免走漏消息。”
“好吧!情势有此必要。不过,最好能有口供,以免闹笑话。”五通神同意同伴的作法,立即举手一挥,向身后的一男一女两同伴打手势示意。
两男女一催坐骑,小驰超越,接近男女两骑士,便急冲而过兜转马头,劈面堵住了。
“朋友,不要再走了。”那位粗眉大眼的男骑士狞笑着说:“从真定府两位离城时,咱们就留意你们了,时辰到了,是不是?”
两骑士正是黑衫客兄妹,只是,黑衫客改穿了青色的褐衣,像个庄稼汉。张蕙芳姑娘打扮也像小村姑,小花布裳青帕包头,显得清丽脱俗。只是,鞍后有马包,鞍旁有长鞘袋,表明他俩是旅客。
“你这位老兄说话的含义,我怎么听不懂?”黑衫客剑眉一挑,语气冷森:“你不是吃多了撑着了吧?似乎你们倚仗人多,吃定在下了。”
“你懂的,阁下。”
“你最好设法让在下懂。”
“你是前面那批人的同伴,没错吧?”
“错了,在下根本没有同伴。”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事到如今,阁下又何必装佯?好吧!就算你没有同伴,贵姓呀?”
“姓张,弓长张。”黑衫客的目光,落在五通神身上:“在下对那位仁兄不算陌生,京都西山的悍盗,五通神闻人豪,在下鄙视这种不敢占山为王的滥匪。你们大概是从京都,跟踪前面那批人来的,沿途一而再想下手,却又一而再在重要关头,失去对方的踪迹,白跟了上千里,迄今仍然可望而不可即,枉费心机。阁下,想知道其中缘故吗?”
“张老兄,你告诉咱们好吗?”五通神策马上前,阴笑着问。
“在下正打算告诉你。”
“在下洗耳恭听。”
“因为他们在扮演灵猫戏鼠,逗引你们远离巢穴,以便一网打尽你们这些无耻匪徒,他们早就算定你们的结局了。诸位,赶快回头。还来得及。”
“喝!张老兄,你好像清楚一切呢。”
“差不多。”
“似乎你老兄是出于好意。”
“一点不错。”
“为何?”
“因为在下要在那些人身上,探查一些希望知道的消息,不希望你们蹚入这窝子浑水,误了在下的事。”
“去你娘的!原来你也在打那群人的主意。”五通神冒火了:“亮名号,阁下,看你配不配在虎口争食。”
“你还不配在下亮名号。”
五通神无名火发,飞跃下马,从鞍旁拔出沉重的砍山刀。五短身材的人使用砍山刀,委实引人发笑,样子怪滑稽的,似乎刀比人的分量还要重。
“你下来,在下让你看看谁配谁不配。”五通神凶狠地亮刀叫:“小辈,看在下的刀利是不利。”
张蕙芳从容下马,拔出藏在鞘袋内的剑。
“这么一个猪狗样的货色,居然吠叫的嗓门怪吓人。”姑娘用嘲弄的口吻说,倒垂着剑欺近:“论真才实学,你五通神在天下众盗中,排名并不低。但在江湖豪杰们眼中,你那两下只配斗牛的刀法,实在并不怎样高明,刀虽利,一点用处都没有。”
路旁的高粱地里,突然缓缓走出一匹健马,只听到高粱的轻微簌簌分开声,像是陡然出现的幽灵之马。
马上的骑士一身褐灰,黄昏中很难分辨身形,更看不清面貌,因为脸上载有仅露双目的头罩,剑系在背上,行动上不至于碍手碍脚。
“不要轻敌,小姑娘。”蒙面骑士勒住坐骑,用怪怪的嗓音说:“这八个悍寇中,五通神只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脚色,一个出面打交道的马前卒而已。他如果不敌,就会有比他强一倍,甚至强三倍的人,出其不意把你摆平。你瞧,那位高高瘦瘦,面孔像债主的留八字胡货色,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人屠索金魁,他掌心暗藏的三把夺魂无常双锋扣,沾上身就会被扣掉一块肉,十分可怕,你……来得好!”
他右手一伸,小巧的装饰用的马鞭,不徐不疾地抖出,得一声恰好击中一枚肉眼难辨的怪暗器。
左手的缰绳也同时轻轻一抖,缠住了另一枚,再一抖,缠住的一枚又撞中第三枚,缠成一团。
那是两段金属中以页环贯连,全长仅四寸左右的钳状怪暗器,发出飞行时是伸直的,击中物体之后,后一段向前急剧铰合,像一把铁钳,更像螃蟹的大螯,夹住物体再弹跳而起,足以将一块肉扣住拉飞。
一枚扣住了马鞭,另一枚扣住了缰绳,第三枚则扣住了第二枚。虽然有弹跳声发出,但无法跳离。
“你看,可怕吧?”蒙面骑士向姑娘展示夺获的夺魂无常双锋扣外门暗器。
所有的人,包括黑衫客在内,全都心中暗惊,脸上变了颜色。
倒不是北人屠的外门暗器令人吃惊,江湖上使用更歹毒、更霸道暗器的人多的是,夺魂无常双锋扣还不算最神奇歹毒的,虽然令人谈之色变,还不至于一见夺魂。
令人吃惊的是,双方在马背上相距远在三丈以外,时届黄昏天色昏暗,暗器细小目力难及,没有人能发现北人屠发射暗器,更看不见暗器。
可是,蒙面骑士却不慌不忙,像变戏法似的,用马鞭和缰绳,接住了不可能躲闪的三枚夺魂无常双锋扣,简直匪夷所思,目力与武功皆超越不可能的境界,难怪令所有的人心中吃惊。
张姑娘机伶伶打一冷战,暗叫侥天之幸。
假使这三枚夺魂无常双锋扣目标是她……她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似乎身上已经少掉了三块肉一样,她绝难闪避这三枚暗器,根本无法看到,也不知道发射的手法,如何闪避?
她定下神,凤目亮晶晶,搜视蒙面人身上的特征,与及察看露在外面的黑亮双目的眼神。
糟了,刀光如电,刀气及体。五通神抓住她失神的刹那,出其不意发动突袭,人刀一体,火杂杂行雷霆一击。
“小心!”蒙面人急叫,马鞭一拂,鞭前的夺魂无常双锋扣破空而飞。嗤一声怪响,双锋扣掠过五通神的鼻尖,所发出的破风怪响,与及速度并不太快掠过鼻尖的怪劲,把五通神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缩头,身形一顿。刀劲也骤灭,等于是突袭中断了。
剑虹一闪,姑娘疾退八尺,剑从突然停顿的砍山刀旁倏吐倏吞,一沾即走,反击之快,令人目为之眩,显然她的反应比五通神快,至少也相等。
“嗯……”五通神向后退,当一声砍山刀脱手坠地,再踉跄退了两三步。再发出一声呻吟,手掩住胸口,无助地向前一栽。
姑娘这一剑,贯穿了五通神的心坎要害。
“闻人兄……”一名骑士狂叫,跳下马冲上抢救。
蒙面骑士突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除了他自己的坐骑外,其余十匹健马发狂乱蹦乱跳,有两匹不受主人的羁勒,狂乱地冲入路旁的田野去了。
一阵大乱,人马四散。
蒙面人一人一骑,幽灵似的从原处消失。
黑衫客兄妹策马南奔,不再停留,有北人屠这种可怕的屠夫强盗在,实在不能再逞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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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无光,来至切近才发现三人三骑拦在路当中。三匹马屹立纹丝不动,可知平时训练之精良。
七骑士勒住了坐骑,后面牵了一匹驮了尸体的马,尸体是五通神。
“你们怎么往回走?”拦路的为首骑士问。
“失败了,不往回走又往那儿走?”七骑士的首脑冷冷地说。
“失败了?怎么失败的?你们追上……”
“还没追上从京都来的人。”
“那……”
“碰上两个在虎口争食,姓张的男女。”
“姓张的男女?黑衫客张兴隆兄妹?”
“没穿黑衫,是不是黑衫客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知道咱们的来历,咱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就算是黑衫客兄妹,你们足以送他们上西天,怎么却说失败了?闻人兄呢?”
“在后面那匹马上。”
“他……叫他上前来说话,他与咱们的协议……”
“他死了。”首脑的声调不带感情:“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协议自然也作废了,死尸是不会履行协议的。”
“什么?死了?你们竟然让黑衫客兄妹杀了他?”
“不是那一双男女杀的……”首脑将神秘蒙面人出现的经过说了,最后说:“所以,该说闻人兄是死在蒙面人手中的。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另有一批更高明,更神秘的人,在一旁准备争食。聪明的人,该知道何时应该放手。因此,咱们只好走回头路。贵堡如果要继续进行,请便,恕咱们无法奉陪了,后会有期。”
不管对方是否有所表示,七骑士匆匆策马夺路而走。
“怕死鬼!”拦路的骑士不悦地叫:“既然怕死,还做什么强盗?”
“下次。”北人屠突然勒住坐骑,扭头冷厉地说:“你阁下再胆敢叫我北人屠为胆小鬼,你我只有一个人可以活在这世间。”
拦路的三骑士,是威麟堡的先头探询人员,大概还不知道五通神这些强盗中,有令人心惊胆跳的北人屠在内,一听对方自报名号,三人都吓了一跳,本来想继续挖苦的话,吓回腹中了。
蹄声得得,七个强盗扬长而去。
“他们真有北人屠在内?”为首的骑士向同伴低声问,其实七强盗已经远出百步外,听不见他们的话了。
“你何不赶上去查问?”同伴语中带刺:“那杀人狂不好说话,你敢吗?”
“我不敢,你敢?哼!咱们等后面的人到达后,禀报之后听堡主指示行事,突然增加身分不明的劲敌,咱们不能擅作主张以免误事。”
“那是当然,何况那些强盗怕死抽身,咱们的力量减弱了,冒失地赶往前去按计行事,谁敢负责呀?我猜,堡主很可能改弦易辙。”
“如何改易?”
“用计取呀!咱们威麟堡毕竟不是强盗的垛子窑,总不能公然向逍遥公子行劫吧?硬指他劫走了孙中官阎知县两批珍宝,首先在理字上就站不住脚,日后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逍遥公子沿途亮相招摇,江湖轰传尽人皆知,咱们能公然找他兴师问罪吗?威麟堡不声威扫地才怪。”
“堡主本来就打算来硬的……”
“那是临机应变,想由强盗出面打头阵,有了干涉的借口,乘机来硬的就可以杜悠悠之口。现在强盗们打退堂鼓,咱们失去干涉的借口,你懂吗?咱们等吧!后面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他们在马上交谈,语音自然不至于太低,不知路旁的草木丛中,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是蒙面骑士,他是跟踪七强盗来的,人与马行动无声无息,可知坐骑必定经过特殊的严格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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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裹了特殊的绒状物,即使走在木板桥上,如果放辔徐行,也不至于发出响声。
蒙面人与他的幽灵之马,从田野绕出,半途会合了另两匹马与另两名蒙面骑士。
“范堡主会放弃吗?”那位身材稍矮的蒙面骑士问。
“他如果放弃,还配称天下第一堡的枭中之雄?”蒙面骑士说:“他会强迫北人屠几个强盗蛮干到底,很可能加紧进行他的阴谋。所以,咱们赶快回去应变,逗他们玩玩。咱们在府城的事,可说已经成功了九成九,为了保证十成成功,咱们辛苦些,值得的。现在,你们走。”
“这里……”
“要让对方欲罢不能,最好的办法是激对方失去冷静。我会小心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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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北人屠七个强盗,半途碰上威麟堡的后续人马,被范堡主一逼,无可奈何地跟来履行协议,脱不了身。
范堡主太过骄傲自信,并没详问有关蒙面人的出没详情,恃仗人多势众,马不停蹄向下赶。
半途出了大纰漏,不知是那一个天地不容的缺德鬼,在官道中间挖了五六个陷马坑。坑口径尺,深仅尺余,上面用树枝覆盖,加上了浮土掩迹。即使是大白天,也无法发觉,晚间更不用说,下马来找都找不着。
不论是人是马,一脚踏在坑上,便注定了断胫的结局,绝无例外,极简单而又极霸道,万难防范。
前马一倒,后马前冲,这光景真够壮观的,人与马摔成一大堆。
共损失了五匹马,跌坏了两个人。
范堡主怒火冲天,暴跳如雷,发誓要找出这些设陷马坑的混蛋,却又不知从何着手。
耽搁了许久,救人弃马的善后问题解决之后,便失去快速追蹑逍遥公子的机会。
没有人再费心留意府城的动静,城内城外也看不出任何不寻常的事故,每天旅客来来往往,商旅来去匆匆,谁知道三五个不起眼的过境旅客,陆续南下从开封过河,带了行囊风尘仆仆南下,不时变更身分,奔向数千里外的江南花花世界。
府城的人,都在谈论在本地出尽风头的逍遥公子,对他在本城花天酒地之后,捐了一万两银子给惠民局施医施药的豪举,感到又好气又可敬。一万两银子,挑也要七八个人,这人到底是傻瓜还是白痴?
因此,引起过境江湖人最大的兴趣,消息不胫而走,逍遥公子成了众所瞩目的人,想对他不利的人可得考虑后果,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至少,在官方的人士眼中,他是一个大善人,善人都是可敬的,绝不容许宵小歹徒们对大善人有所不利,所以各地的治安人员,明暗之中向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提出严重的警告,要这些人离开逍遥公子远一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不然后果自行负责。
逍遥公子走的是相反方向,西走新乡进入怀庆府地境,引敌西追。
他的轻车速度惊人,车夫卓勇更是驾车的行家,天黑之后并不找地方歇息,反而连夜飞驶,一夜之间飞驰两百里,黎明前到达获嘉县的大东门外。
追的人事先毫无准备,估计错误,认为他夜间驶入某一条小径躲起来了,便留在后面寻找线索。
另一些人,以为他抄小径南下,绕过新乡城再上官道,走亢村驿过河赴郑州,因此追错了方向。
他要走怀庆,从孟县过河到河南府,对外扬言游洛阳逛龙门,再进入关中逍遥。
一过获嘉城,他的速度又慢下来了,欲即欲离,令人莫测高深,让追蹑的人疑神疑鬼,又恨又恼,掌握不住他的正确行动,也就无法策定对策,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把追踪的人恨得牙痒痒地,逐渐失去耐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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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轻车越过孟县的县城,轻快地驶向下孟镇,十余里要不了半个时辰。
下孟镇位于黄河北岸,也就是往昔的旧孟州城,数百年来,一直被洪水淹来淹去,年年景物全非。
但不管大洪水怎么淹,有些地方依然屹立。早年的河阳三城已经沧海桑田,变成了郭家滩夹滩,但南城仍在。
目下在下孟镇附近,有递运所、税大使衙门、河桥署等等。沿途,三步一名胜,五步一古迹,其中包括后魏大奸尔朱荣屠杀异己一千二百余名朝臣所在地遮马堤。
这是说,下孟镇比县城的知名度高。河对面,就是河南府的孟津县。
这里是黄河的有名渡口,南岸叫孟津渡,北岸叫河桥渡。三百年前,这里有一座桥,后来大水冲来冲去,以后就不再重建了。总之,这条桥毁了不再重建,的确减少了许多因战争所带来的大灾害。
从前自从晋朝的名臣杜预开始建浮桥以后,这里就成了战争的重心,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你烧我建,你建我拆,打打杀杀没完没了。桥不再建了,从此兵灾也没有了。
逍遥公子不在县城投宿,驶向下孟镇,是合情合理的事,因为办理渡河手续,要在下孟镇办理,各样手续麻烦得很,旅客们都是赶到下孟镇投宿的,他岂能例外?只有官方人士才在县城的河阳驿住宿。
距镇口约有三里地,前面驰来三匹黄骠马,三位魁伟的骑士雄赳赳气昂昂,在百步外缓下坐骑,发出一声短啸,以小巧的走步向前迎来。
在前面的甘锋夫妇,马鞭递交左手,高举右手打出同道的信号。
“是乔公子吗?”为首的中年骑士高叫:“兄弟罗成亮,奉蒲三爷所差,前来迎接乔公子的大驾。”
双方健马驰近勒缰,轻车也刹住了。
逍遥公子下车,罗成亮三人飞跃下马。
“兄弟乔冠华,有劳罗兄远出,不胜感激。”逍遥公子含笑行礼:“年余久违,罗兄昆仲更为朗健,英气勃发,可喜可贺。上次途经贵地,与贤昆仲匆匆一面,未能亲近把晤,迄今仍感有憾,承蒙贤昆仲抬爱亲迎,深感荣幸,真不敢当。这位兄台是……”
“兄弟齐宗贤。”第三位中年骑士鹰目炯炯,声如洪钟:“在蒲三爷府中作客,久仰乔公子大名,不胜仰慕,因此自告奋勇,随罗兄昆仲前来迎驾。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乔兄有如芝兰玉树,江湖三公子之首,名不虚传。”
“齐兄过奖,兄弟不胜汗颜,浪得虚名,何足挂齿?兄弟其实滥竽充数,骥尾三公子,岂敢妄称马首?”
“哈哈!乔兄在真定府的事,早已传遍江湖了,品花点翠两公子不知自爱,很多江湖同道已经把他们的名号否认啦!”罗成亮豪笑:“乔兄请上车,咱们在前面领路,蒲三爷已鹄候多时,咱们走吧!”
下孟镇的大豪天鹰蒲毅,排行三,早年是黑道中相当狠辣的脚色,据说曾经做过独行大盗,当然他自己不承认。
目下仍然主持大河两岸一部分江湖行业,比起卫辉府的铁臂神熊来,声誉要差得多,但势力之强大,铁臂神熊就望尘莫及了。
铁臂神熊只是一方之豪,天鹰却是江湖的豪霸,虽然不算是风云人物,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名人,过往的江湖朋友,在蒲家作客平常得很。
上次逍遥公子途经河南府,在洛阳逗留过一段时日,曾经至孟津游览古渡的风光,渡过河北岸游下孟镇,就曾经具帖拜会天鹰。
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逍遥公子刚崭露头角,名气虽说如旭日初升,毕竟不够响亮,所以天鹰并没把他当作一回事,草草接见把他看成虚有甚表的混混晚辈,所以并没正式为罗成亮兄弟引见。没想到今天形势丕变,天鹰居然派罗家兄弟远出相迎,固然风水转得快,也充分表示天鹰是个相当势利的人。
这就是追求名利的好处,你成名了,就有人奉承你,即使你过去曾经是阿猫阿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名人。
天鹰已经知道真定府的事,对他热诚欢迎就不算是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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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急于过河,在下孟镇附近有不少名胜可以游览。附庸风雅去游平嵩阁、扬清阁、德威堂等等;北看太行南瞰黄河,再远望往西看韩愈别墅,往东游石晋别墅,都是可以流连一天半天的好地方。
逍遥公子是旧地重游,重游他已是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但他坚辞东道主天鹰的陪伴,只带了小孤小羽,携了食篮逍遥自在出游,并不急于过河。
后续赶来的人,纷纷在镇中落脚。有些人不想露面,在镇郊另找偏僻的民居借宿。
山西河南旱象已显,今年黄河的秋汛毫无讯息。站在平嵩阁上向南望,二十余里宽的大河虽然浊流滚滚,但水势已不如往年浊浪排空那么壮观。极目南眺,烟雾缥缈中的隐隐青山,据说就是中岳嵩山山区。回头北望,数十里外山连天峰连天,那就是东太行西王屋。
河近北岸的大沙洲,荒草萋萋杂树丛生,上下十余里不见人烟,早年的中潼城、河伯祠,已了无痕迹可寻,给人的感觉是世事无常,凤阁龙楼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这世间实在没有什么好争的,尤其不值得用性命去争。
古往今来,河南杀过来,北岸杀过去,到底留下了些什么?尸体与兵戈早就尘归尘土归土,河依然是河,山依然是山,人建造的五城却无迹可寻。
来凭吊古迹的骚人墨客少得可怜,有几个衣着丽都的游客,居然是从南岸远道而来的。
五艘大小渡船穿梭往来,在惊涛骇浪中急驶,大老远冒风险过河来看这些乏人管理的古迹,委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渐渐地,四周出现三三两两,志不在风景古迹的人,在林木苍郁中时隐时现。
小孤仍是侍女打扮,在阁西的一株古树下将食具摆好,快近午了,这地方野餐真不错。
小羽像没笼头的野马,到处乱跑追逐小鸟兽,逗弄虫蚁,他还是一个大孩子,浑忘刀光剑影的遨游者生涯,暂时回复天真的童稚岁月。
“公子爷,不是那朵无情花。”小孤低声讯:“是那个什么香香的玉女。”
“她扮一个中年贵妇,还真有些贵味呢。”逍遥公子的目光,落在阁前台阶上的一个中年贵妇身上,随伴在侧的两个侍女,正是剥除朱黛男装的小春小秋。
“公子爷就喜欢与这种妖女打交道。”
“那可不是我的错呀。”
“她不来便罢,来了……”
“来了你就宰了她?”
“打断她的粉腿,她就不能死缠不休了。”小孤似笑非笑地说,脸一红,赶忙转首他顾。
“其实,她是最容易打发的一个。”
“怎么说?”
“她对重建庐山迷离洞天的兴趣,比对男人的兴趣浓厚。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所以注定了要失败。”
“哼!她这种妖女,工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会忽略了一件事?”
“她忽略是事实。”
“公子爷是说……”
“她太急切于重建迷离洞天,因此不择手段,找错了对象,忽略了男人的野心和嗜好,有时候比她的欲望强烈。她找上了李大妖神,寄望李大妖神能帮助她获得大量钱财,自信能凭自己的花容月貌,能从阴魔夏秋姬手中,把李大妖神争取过来替她卖命,却忽略了李大妖神的野心与欲望,皆比她强烈旺盛,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她注定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局。”
“公子爷的估计……”
“你不信任我的估计?”
“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信任你的。”
“那就对了。我猜,李大妖神这次必定完全控制住她了,她不敢不跟来作孤注一掷。”
“唔!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