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旭笑了,毫无机心地说:“人不能以耳代目。如果你心中早有成见,连目击的事也可能不是真实的。”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说我不认识苏杭双娇,你相信吗?”
“这个……”
“你已经先入为主,当然不信,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与她们仅有一面之缘,是对头而不是朋友。你如果不信,可以向大邪的人打听。”
“这……我可是亲耳听你说的……”
“那是一种策略,所以我说人不能以耳代目。以你来说,江湖传闻,皆说你是个冷若冰霜仇视男人的妖魅,而你却用诡计将我掳来,孤男寡女局促舱中……”
“住口!你……”冷魅情急以手蒙面尖叫。
“我说错了吗?”
“你……”
永旭猿臂一伸,便抱住了她的肩膀,重心测移,冷魅失措地仰面便倒。
“你……你……”她软弱地推拒,一半娇羞一半惶乱,似是半推半就。
永旭压住了她,右手将将她的左颊扳正,面面相对气息相通,神情相当粗野,不怀好意地说:“姑娘,你想要什么?你以为我能给你什么?你要情还是要欲?”
冷魅浑身发僵,脸色苍白,似乎尚未从惊惶中醒来。
她感到压在她酥胸上的永旭的胸膛,压的力道并不重,但异样的神秘力道却令她不能动弹,永旭身上的纯男性气息,也令她平空生出要崩溃了的感觉。
如果永旭是陌生人,恐怕她早就杀气腾腾地反击了。
“你……你不要侮……侮辱我……”她虚脱般呻吟。
“你不是希望这样吗?”永旭说,巨灵之掌按上了她动人心弦的酥胸。
“我……我我……”她僵硬的身躯因此而起了变化,出现反射性的颤抖,闭上了双目,放弃象征性的挣扎,神奇的感觉,令她欲拒还迎地抓住了永旭蠢动的手。
永旭也被这种奇妙的感觉所激动,如触电般浑身起了兴奋跃动的反应,销魂落魄的感觉令他迷失沉醉,解除了后天教养所加的世俗束缚。
强烈的需要和冲动,令他温柔地、痴迷地、情意绵绵地在那灼热腻润的粉颊上,投下他破天荒第一个吻。
先是轻柔,而后逐渐热烈,更而慢慢移向那呼吸急促,吐气如兰期待着的可爱樱桃小口,由试探性的探触,逐渐转变为激情的侵掠。
冷魅无法抗拒那人热的侵掠,这种无边的震撼恐怖而又神妙,意识中,除了沉醉与期待,其他已不复存在,似已沉没在无边无际的浪涛里,进入另一个五彩缤缤的奇异天地。
舱窗外,突然传来舟子的急促叫声;“是毒龙柳絮的船,来意不善。”
冷魅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沉迷中猛然惊醒。
永旭也猛然一震,焕然挺身而起。
后舱门拉开,小芳探头人舱急急地说:“小姐,恐怕真是毒龙的船。”
“相距还有多远?”冷魅问。
“不足一里。”
冷魅瞥了窗外一眼,晚霞已消,暮色降临,对面江左的景物,在暮色茫茫中依稀难辨。
“不要紧,夜间他们即使能赶上,也不敢动手,晚间从水下脱身太容易了。告诉船家,不动声色继续行驶。你去警告涂家兄弟,要他们躲在舱内不要出来,以免被毒龙的人认出。”
“小姐认为毒龙不知道我们在船上?”
“有此可能。江上来往船只甚多,他们不见得是追踪我们这艘船,但涂家兄弟被认出,明晨就十分危险。”
永旭接口说;“毒龙已经殆在山东,消息千真万确,不要被他的船吓住了,追来的人,如不是姬家父子,便是宁王府的高手,也可能是大魔的人,他们的寻踪术权为高明。”
他想探头外出,却被冷魅拉住了。
“不要妄想大魔的人能救你,他们无能为力。”冷魅冷冷地说,挥手令小芳退去。
船继续上航,天决黑了。
晚膳毕,熄去灯火,舱中黑暗。
永旭和衣躺下,说:“冷姑娘,你把我的百宝囊和佩剑放在何处?”
“已被涂家兄弟取走了。”对面传来冷魅的声音。
“涂家兄弟是谁?”
“他们……不要多问。
“是住在前舱的人吧?白天现身那位仁兄是涂老几?”
“不要多问好不好?”
“你们似乎相互敌视,为什么?”他继续追问。
没有回答,冷魅以沉默作为答复。
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转变话题问:“你把我捉来,就是为了这样同舱而寝互相仇视?”
仍然没有回答,他又说:“我已经知道你把我捉来的原因了。”
有回音了,冷魅说:“不到时候,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只能糊糊涂涂地等。”
“是的,要不了几天。”
“哦!你是说,我们要在船上耽几天。”
“不错,除非有了意外。”
“意外快要发生了。”他故意干笑了两声。
“不见得,那艘船也许不是跟踪而来的。”
“如果是,你打算怎办?”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对我皆不成为威胁。如果是救你的人,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如果是宁王府的人,我把你交出去了事。”
“呵呵!想不到你计算得那么精,有恃无恐呢。”
沉默片刻,冷魅问:“说真的,你怕死吗?”
“那还有第二个答复吗?”他说:“你呢?”
“我……”
“也怕,是不是?谁又不怕呢?说不怕死的人,可能就是一个怕死鬼。当然,谁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问题是死要死得有价值。人生自古谁无死?如果为了为非作歹而死,那就太不值得了。”
“我……”
“你怎么啦?”
“我是一个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一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留在世间将是一大祸害,你没有错。”
“我请教你。”冷魅欲言又止:“如果我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不牺牲别人,我的行为是否正当?”
“这得看你的理由是否正当。一般说来,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合道义绝对自私的作法,近乎禽兽的行为,失去理性的不义举动,人毕竟不是禽兽。”
“这……”
“这是你准备牺牲我的理由?”
“我已顾不了许多,请……请原谅我的自私。”冷魅的声调十分软弱。
“我不怪你。”他无可奈何地说。
他听到滚动声,温暖的躯体已到了他身旁,冷魅激情地抱住了他,汗腻腻的粉颊偎在他耳畔。
“原……原谅我,我……我不想死,我……我要补偿你。”
他一怔,讶然问:“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你补偿什么?”
他感到冷魅身躯不住颤抖,听到衣衫磨擦的声音,接着,火热的柔软小手,摸索着捉住了他的手,奇异的幽香更浓了。
小手引着他的手,突然接触到腻滑细嫩的肌肤。
他吃了一惊,惊问:“你……你真要……”
不需猜测,他已知道接触的地方是何处了。
“我……我把清白女儿身,给你作为补偿。”冷魅咽哽着在他耳畔说:“你……你也是我第一次愿意交给你的人,原谅我这自私的女人。”
“你……你还是清白女儿身?”他反而不胜惊讶了。
“是……是的我……”
“而你用灵狐的淫药将我掳来……”
“请不要问吧,求你。”
他推开半裸的胴体,挺身坐起说:“让我想一想你今天的奇异举动,和疑问重重的谈吐,我要找出其中原因来。”
“你……”冷魅像蛇一样缠住了他。
“不,快把衣裙穿好。”他厉声说:“你决不是单纯为了看上我而将我掳来,也不会是为了情欲而做出这种事。如果你是淫贱的女人,在九华你就不至于下令杀我。告诉我,为什么?”
“你……就把我当成苏抗双娇香海宫主一类女人吧。请不要问为什么?”
他双手扣住了冷魅裸露的双肩,猛地摇了几次说:“你是你,她们是她们。姑娘,你根本不懂调情的手段,今天你的举动,完全像个待宰的羔羊,连一个怀春少女应有的风情都缺乏,即使你不是处于,我也不信你是个与灵狐一样的女人。此中必定有重大的事故,告诉我,告诉我!”
“我……我……”冷魅语不成声。
“你没有将清白女儿身给我作为补偿的理由,事急你尽可脱身逃走,且夜黑如墨,船一靠岸你就可以远走高飞,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你的天玄指黑夜中威力可增百倍。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将解药给我,解了我的禁制,有我在,千军万马我可以杀他个七进七出。当年在故乡,周家七子弟夜闯贼营,贼众三万余狼奔东突,自夜半至黎明,追逐二十余里所向披靡,贼人遗尸溃逃五十里,你为何不信任我?”
“永旭!我……”冷魅掩面哀泣。
他温柔地将冷魅抱在怀中,笨手笨脚替对方整理衣裙,柔声说:“你有不敢说的苦衷,但必须告诉我,把我当成要好的朋友,我会替你解决困难。听话,我在听。”
“我……我没有解药。”冷魅凄然哀叫。
“那……我的百宝囊给我。”
“在涂家兄弟手中。”
“你能不能去取来?”
“不可能的,他们……”
后舱传来了舟子急促的叫声:“不好,他们要撞我们的左舷。”
左面传来了洪钟似的沉喝声:“降帆,下旋,举灯。巡江水师营要查你这艘船。”
冷魅惶然而起,拉开左舷窗。
百十步外,黑黝黝的船影,正鼓风而来,以全速斜冲。
她跃出窗,沿舷板奔向后艄,后艄正乱成一团,舟子们忙着清理舱面。
“向右靠,冲向江北岸,快!”她向舟子发令。
不久,已可看清膝脱的岸影。
后面的船逐渐追近,已拉近至五十步左右了。更后些,两艘股俄的船影也跟来了,巨大的风帆看得真切。
豪地一声大震,船冲上河滩。
舱内的永旭站立不牢,被冲倒在舱板上。
小芳背起了他,随着冷魅一群人跃上河岸,脚下一紧,奔向前面林深草茂的小山。
冷魅率领着侍女小英在前面开道,小华小芳随后紧跟,断后的有五名大汉。
黑夜人地生疏;后面有追兵,可说狼狈万分。
这一带除了江边偶或可看到一些小山之外,全是景物大同小异的田野,时届稻熟期,田中不能走动,只能见路即走,向西北方向摸索而行。
由于永旭不能用劲,走路的速度甚慢,走一段路,便得由侍女背一段。
冷魅不肯将他交给五大汉背,因此他艳福不浅,由三侍女轮流背他,三侍女却吃尽了苦头。
追踪他们的人数量可观,第一艘船靠岸后不久,第二艘船在下游不远处就陆,第三艘船不久后也在上游泊舟,三批人各走各路,盲人瞎马般四出寻踪觅迹。
敌踪忽隐忽视,四面楚歌,行止不由自己控制,食宿必须远离城镇村落,这一群男女可说吃尽了苦头。
三天后,她们进入了无尽的山区。
已经是午牌末末牌初,她们在山脚下的松林内歇息。林中小径向北伸展,是一条经常有人走动的小径。
休息的人老规矩分为两处,五大汉相距十余步,聚在一起以包裹为杭,兵刃不离身,分别在树下假寐。
四女则以永旭为中心,在两侧倚树养神。
不久,一名粗眉暴眼的持刀大汉,走近倚树养神的冷魅,神色不友好,用不耐烦的声音说;“冷姑娘,你到底打算往何处去?”
冷魅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该去问在后面追踪的人,往何处去由得了我们吗?摆脱他们的追踪,这是唯一可做的事。”
“不管怎么说,再这样不断往北走,你知道后果吗?”大汉的话充满威胁。
“限期还有十八天,你不要说这些话来威胁我。”
“在下用不着威胁你,我不过提醒你,而且期限与我无关,我何必瞎操心?再不往西走或者回头至江边找船,决难在期限前赶到的。”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你敢回头。”
“往西……”
“他们有好几批人,分头穷追,往西岂不恰好被截住?我不能冒险。”
“那你打算……”
“先找地方藏身,也许可找到机会回头。”
“这样吧,人交给在下带走,姑娘便可轻易脱身……”
“不行,本姑娘岂不是失去了护身符?同时,人如被夺走,本姑娘那有活命的机会?免谈。”冷魅的语气十分坚决。
“这……”
“少来打扰,要走你们可以自己走。”冷魅不耐地挥手,像是要赶走讨厌的苍蝇。
大汉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面走一面摘咕:“在下不在乎,反正命是你的。”
永旭早已看出一些不吉之兆,向冷魅说:“冷姑娘,这几位仁兄是监视你的?”
“你少管闲事。”冷魅不胜烦恼地说。
“冷姑娘……”
“你也少来烦决好不好?”冷魅暴躁地大叫。
永旭闭上眼睛,脸上挤出一丝万般无奈的苦笑。
“小华。”冷魅向侍女说:“你到前面去问路,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小华走后不久,冷魅又命大汉派两个人到后面去查看动静。
不久,小华匆匆返回,急急地说:“小姐,前面去不得,得赶快离开。”
“怎么去不得?”冷魅惊问。
“小山的北面不远是飞龙岭,岭后就是大困山和海潮峰,江湖上唯利是图的凶枭、飞龙寨主郑一飞的老巢。听乡人说,昨天有几个带刀剑的人进山去了,定然是有人追到我们前面去了”
冷魅脸色一变,挺身而起说:“准备走,那见利忘义的老鬼惹不得,他的爪牙很多,必定会将消息出卖给追我们的人。”
粗眉大眼大汉兴奋地一蹦而起,欣然道:“原来我们已到了飞龙赛,郑寨主是沈前辈的知交,只要咱们一进罡风峡,就不怕追来的人了,走!”
飞龙岭是广州府广济县的名胜,也称罡风峡,在广济东南二十余里。
永旭是有心人。突然接口若无其事地问:“飞龙寨主很了不起,谁是沈前辈呀?”
大汉在收拾包裹,心神有点不集中,信口答:“八方风雨沈承嗣,咱们五行有救了。”
永旭吃了一惊,心中疑云大起。
在江湖道上,八方风雨的名头算不了什么,知道这家伙底细的人也不多,但在十余年前白衣军山东响马举兵时,二十八宿的井木杆沈彪,却是二十八名悍将中武艺最强者之一。
白衣军躁贿五省,三过南京,十余次大屠杀中,沈彪皆是首先下令屠杀的人。
白衣军败没后,这家伙自取绰号易名在江湖浪迹,行踪如谜混得小有名气,知道他的底细的人甚少。
永旭久走江湖,对这些过去的焊贼恶寇最为留心,所以知道八方风雨的底细,一听大汉说出这个人,难免心中起疑。
他在想:八方风雨是不是与冷魅有关?冷魅当然知道飞龙寨主、脸色一变。说:“本姑娘不与飞龙寨主打交道,你们要去就自己去好了、本姑娘向西走广济。”
“冷姑娘、你不是说往西走有危险吗?”大汉问。
“比起飞龙寨来,向西走要安全些。姓郑的不但是见利忘义的混帐东西,也是好色如命的恶霸,本姑娘四人一进飞龙寨,想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你……你不能不去……”
“姓涂的,涂老大,本姑娘说不去就是不去,走不走悉从尊便。”
冷魅阴森森地说,星目中冷电四射。
“你……”
“走!’冷魅向侍女挥手下令。
涂老大怒火上冲,咬牙切齿手按刀把踏进一步,却被同伴打眼色拉住了。
冷魅一走,涂老大咬牙切齿咒骂:“这妖女可恶,事了太爷要亲自处置她,我要她生死两难。”
“算了,涂兄,办置她根本轮不到你,何必说废话解嘲?快把咱们人叫回来,跟上去以免出意外。”另一名大汉背起包裹劝解。
绕过山西麓,发现一条小径向西南伸展,像是樵径,平常行走的人不多。
冷魅领先而行,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河。
河宽六七丈,深不见底,一条缆绳悬在河上空,两编系在大树上,岸旁系着一具竹筏,往来的人必须自己将竹筏拉过河。
冷魅到了河岸,上前解竹筏的缆绳。
蓦地。
系缆的濒河大树上,传来一阵枭啼似的桀桀怪笑。她吃了一惊,提气轻身飞退两丈外。
“好快的反应,好俊的轻功!”树上的人怪声怪调喝彩声调十分刺耳。
“尊驾高姓大名?”她戒备着问。
浓密的树叶籁滚而动,飘落一个项门戒疤光光的中年僧人,青常服已泛灰色,补了真不少,一双猪眼色迷迷地盯着冷魅狞笑,单掌打问讯笑道:“我佛慈悲!女施主气色甚差,日内必有刀光之灾,必须贫僧攘解。”
冷魅大为不悦,冷冷一笑说:“和尚,你的穿章打扮,该是个颇有地位,真是受过戒的僧人,不折不扣的佛门弟子,竟然满嘴玄门术语,观气色道祸福浑然天师道法师嘴脸,你算什么?”
“呵呵!女菩萨真厉害。这年头,凡事不可太过认真,反正跳出三界外的人,哪管他僧俗道道?”
“大师是……”
“贫僧四空,出家黄梅东禅寺。”
“哦!禅宗五祖传衣钵与六祖的名刹,你也该是有道高增了。但即使把豹的斑毛刮了,仍然是一头豹。即使把你升上龛,你仍然成不了佛。”
“女菩萨出口损人,罪过罪过。”
“和尚,把你的来意说出来吧,不必拖延了。”
“好,女菩萨快人快语,贫僧是传信的。”
“本姑娘洗耳恭听。”
“请女菩萨至飞龙寨一行,郑施主专诚促驾。”
“为了何事?”
“届时自知。”
“本姑娘有事待理,急于赶路未充分身,谢了。”
“女施主恐怕非去不可了。”
“真的?’冷魅冷笑。
“附近高手如云,所有的道路告已有效的封锁,女施主务请三思而行。”
“请转告郑寨主,本姑娘深领盛情,他日当登门致歉,告辞。”
四空哈哈狂笑,笑完说:“贫僧信已传到,女施主去与不去,贫僧责任已了,不问其他后果,女施主自行负责,哈哈……”
笑声摇曳中,四空和尚快步向下游的茂林一窜,三两间便摹尔失踪。
“走!过河。’冷魅说。
后面,涂老大偕四名同伴匆匆赶到,老远便叫:“冷姑娘,怎么一回事?在下听到了笑声。”
“一个不守清规的东掸寺僧人,从下面走了。”冷往说,挥手命侍女登竹筏。
“东样寺在黄梅,该寺的僧人怎会来到此地?这……”
“你去问他好了,他走了不久。”冷魅懒得解释。
竹筏一次只能渡四五个人,冷魅与三侍女带了永旭先渡,登岸后退自动身。
这一带的山岭都不大高,树林浓密古木参天,小径一线鸟道羊肠,人行其中不见天日。
冷魅一面走一面向扶着永旭的小英说:“不管发生任何事故,一有动静你们就先找地方藏匿,如非生死关头,不许出面与人交手,周爷的安全第一,切记切记。”
“小姐,你估计飞龙寨主是帮助哪一方的人?”小英忧心忡忡地问。
“如果追踪我们的船是毒龙那批邵阳水贼,那就是宁王府的人了。”
“怪事,宁王府的人怎会来追踪我们?怎么可能?”
“我知道些少风声,他们闹翻了。”冷魅说,有点心神不定:“妖道严令所有的爪牙,必须将周爷擒回南昌处置,志在必得。可能他们已得到周爷已落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因此派人追来……有点不对,先躲一躲。”
她们往小径旁的密林一窜,迅速隐起身形。
涂老大由于渡河耽误了不少工夫,冷魅把竹筏丢在对岸,不派人拉回去载他们,把冷魅恨得牙痒痒地。追了近里地,仍不见冷魅主婢的身影,心中大急,催着同伴急走,希望赶上冷魅。
刚绕过山脚,对面树林中踱出一个穿青衫儒生打扮的佩剑壮年人,面白唇红五官清秀,身材修伟一表人才,手摇白绢折扇拦住去路,呵呵大笑道:“原来是括苍双雄涂氏昆仲,幸会幸会。”
涂老大脸色大变,抽口凉气骇然叫:“寇十五郎!你……”
“涂兄,你们其他的人呢?”寇十五郎含笑问,神色友好,笑容令人感到和蔼可亲。
“其他的人?寇前辈……”
“在下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谎。”寇十五郎笑吟吟地抢着说,折扇轻摇神态悠闲,风度极佳。
“她们不是过去了吗?”涂老大惶然说。
“她们是谁?”
“冷魅冷梅和她的侍女,她们过河不等我们就走了,晚辈正要赶上她呢。”“你已经说了谎了。”寇十五郎说,神态未变,依然保持最佳的风度,但折扇已经折拢了。
“晚辈大胆也不敢撒谎。”涂老大惊恐地分辩,如见鬼唯般惊然后退。
“晤!看神色,你不像说谎。”寇十五郎说,折扇重新抖开了,笑容依旧,神态依旧。
“敞长上与天师是至交,晚辈怎敢撒谎?”涂老大说,恐惧的神情减弱了些。
“她分会不会走另一条路?”
“这……晚辈就不知道了。”
“她们走不掉的,在下有事请教。”
“不敢当,前辈有事但请吩咐,晚辈知无不言。”涂老大的态度近乎卑谦,极为恭顺惶恐。
“涂兄,贵长上在何处相候?”
“黄州。”
“哦!不远嘛。听说你们把神龙浪子弄到手了?我是说大闹九华那位周姓书生,在庐山坏了天师大事的人。”
“这……是的,是冷魅用计擒住的。”
“你是她们的保镖?”
“该说是监视她们的,冷魅的艺业比晚辈高明百倍,晚辈不敢得罪她。”
“倒也合情合理。”寇十五郎点头:“人在冷魅手中?不要紧吧?”
“是在她手中,她死也不肯将人交给晚辈带走。”
“贵长上一定要神龙浪子?”
“是的,要从他身上追出口供,求证一些秘辛。”
“这个人天师恨之切骨,贵长上必须割爱。”
“这……晚辈……”
“你不愿意?”寇十五郎问,折扇又折拢了。
“不是晚辈不肯,而是人不在晚辈手中。”涂老大又慌了。
“这你就不要管了。”
“晚辈遵命,这就这赴黄州,向敝长上禀报。”
“你们如果回去复命,贵长上岂不恨死了区区在下?而且也迁怒天师,日后见面多不好意思?”
“这……”
“你们就不必回去了。”寇十五郎说,笑得更和蔼:“何处黄土不埋人?能在这山明水秀的地方埋骨,也是你们的造化。”
“前辈……”
寇十五郎扭头便走,举扇一挥。四周草木籁籁而动,先后站起十余名穿劲装的人,一个个眼中的光暴射,杀气腾腾。
涂老大五个人大骇,撤兵刃叫:“拼死这些不讲道义的武林败类。”
山林中立即展开一场实力悬殊的生死恶斗,片刻间,涂老大五个人剩下一个在苦撑。
寇十五郎是个一直泰然微笑、无动于衷的旁观者,轻摇着折扇叫:“只留一个活口问口供,其他的人分组往回搜。”
不久,现场沉寂,血腥触鼻,人都走了,尸体也被带至路旁的土坑掩埋妥当。
在百步外树林北面藏身,目击惨剧发生与结束的冷魅几个人,直至人已走光了仍不敢现身。
久久,永旭向身旁的冷魅冷冷一笑说:“妖道既然与贵长上是知交,却不顾道义做出这种绝情恶毒的事,真是够交情,贵长上是谁?”
冷魅脸色苍白,焦躁地说:“你不要冷嘲热讽尽说些废话好不好?反正你该已明白你的处境,你就安静些跟我走,以免落在妖道手中生死两难。”
“在你手中,我也好不了多少。”
“总此落在妖道手中好。”
“到了黄州大概就好不了啦,对不对?”
“你……”
“如果我早知道你捉我并非为了你自己,该多好?”
“你说什么?”
“呵呵!我真后悔,反正活不了多久,那天在船上,找应该接受你的大方补偿,做一对短命的露水鸳鸯……”
冷魅羞恼地一掌掴出,真恼了。
“我要大叫。”他抢着说:“寇十五郎会听得到的。”
冷魅的掌收回去了,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对侍女说;一动身,小心干万不可留下痕迹。”
“且漫!”他说:“拜托拜托,把我的百宝囊回办好不好?”
“取百宝囊?你还有心情消遣我?”冷魅不悦地说。
“你不是说我的百宝囊在涂老大身上吗?”
“是的你……”
“我已经留了心,动手之前,他们先将包裹丢掉,交手时离开现场甚速。寇十五即那些人埋尸并未捡拾包裹,下去一找便着。
“你……魅你要百宝囊做什么?想用里面的暗器杀我?”
“我的百宝囊从不盛装暗器。”他坦然地说:“囊中有一些带在身边不忍丢弃的小饰物,一些治伤防病的膏丹丸散,也许用得着。如果你不放心,检查后由你携带,等我死时连同我的尸体一起埋葬,我就不怨你了,如何?”
“你……”
“你我恩怨两清,算是扯平了。”他神色凛然地说:“如果你不带在身边,”日后给我用来合葬,九泉下我绝不饶你,我会变成冤鬼缠住你。”
冷魅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答应你。”
百宝囊找到了,冷魅仔细地检查一遍,里面的确有些小饰物。
一些金珠,一些她不知道的膏丹丸散,没有任何暗器。
她自己带上,立即动身向酉行,翻山越岭好不辛苦,听到犬吠声便绕道,避免与村落的人照面,以免留下踪迹。
她们提高警觉向前探索,分为两拨逐段前行,后面的人如不接到前面可以跟上的手式,决不向前推进。
行程固然缓慢,但安全性则相对地增加,两天中,先后发现三批可疑的人,皆被她们安全地摆脱了。
这天进入一处略大一招的小河谷,两侧是林深草茂的小山,中间小河形成一座六七里长,宽约两里地的湖泊,沿岸野花似锦,成群的小鸟栖息其间,好一处不见人迹风景绔丽的世外胜境。
她们在北面另一条小溪的汇合口休息,打算歇息半个时辰。
由于昨天整天未发现敌踪,猜想这一带已远离飞龙寨百里以上,应该是安全所在了。
她们却不知,由于摆脱拦截与追踪的人,或者是绕过可疑的埋伏区以及觅路,她们在不见天日方向难辨的山林中行走,事实上绕来绕去走不了少冤枉路,在感觉上该已走了百十里,其实她们已迷失在内,实际的直线里程有限得很。
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每座山看来都差不多大小,形状也不易确认,没有显着的山峰作为定向,怎能估计所走的里程?
侍女小华在路上捉获三只鸡,一窝六枚雉卵,卵可以生吃,鸡却不能不生火煮熟。在湖边洗剥毕,小华大胆地捡拾枯枝生起火来烤雉鸡。
永旭洗了头脸,倚树躺下来歇息,全身放松颇为安逸,注视着左侧不远处倚树假寐的冷魅说:“冷姑娘,期限还有几天?我们是不是已浪费了三天工夫了?”
“你让我去担心期限的事吧,不劳挂心。”冷魅目着眼说,显得无精打采。
“像这样走下去,一辈子也休想逃出山区,盲人瞎马也比你们安全些。”他嘲弄地说:
“你们像是被赶急了找不到洞的地鼠,窜来窜去见缝就钻……”
“你嘲笑吧,别忘了你的生死命运与我们相同、我们逃不了你也活不成,何必说这种话呢?”冷魅软弱地说:“期限还有半个月,我并不耽心,在这一带躲三五天,仍有余裕赶到黄州。”
“这里能躲得住?”他问。
“这里有飞禽走兽可猎,食物充裕,有水可饮……”
“追踪的人,搜索的目标就是有水有食物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今天没有风,烟可以上升一里以上,你们生火烤雉鸡,十里外的人皆可以看到。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望烟而来了,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冷魅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笑道;“你何不自己看着?保证你看不见半里外的树林上空,到底有云还是有烟。”
“但站在山顶上看,就完全不同了。一个老江湖如果分辨不出是云是烟,他就该丢下杀人放火的家伙,乖乖回家抬锄头向泥土讨生活啦!”
冷魅意动,挺身而起向侍女说:“准备走,这里恐怕真的不安全了。”
“这时离开,恐怕走不了多远,便被人追上了,谁也跑不了。”永旭说。
冷魅醒悟,走近问:“你的江湖经验丰富,依你看,该怎办才好?”
“就在这附近躲起来,躲上一两天。”永旭冷静地说:“弄些枯木推至水边,别忘了留几个脚印。”
冷较立好命小华熄火,用水浇熄余烬,在附近拖来几株倒木,把湖边弄得凌凌乱乱。
不久,他们在百步外找到一处地隙,像是崩坍的水沟,野草浓密高出地面五六尺。
五个人往里一钻,将野草拨妥,除非有人用树枝拨草搜索,即使站在切近,也不知里面有人藏匿。
地势不错,从草隙中,可看到百步外先前歇息处的景物。不久,听到人声也看到了人影。
第一批出现的共有六个人,乖乖,要是黑夜中出现,准会把胆大包天的人吓个半死。即使是大白天,也令人感到毛骨惊然。
六个人身材高大,全穿了黑袍佩了兵刃,头上披下一条黑巾露出十分逼真的鬼怪面具。
六面具是牛头、马面、青面鬼、骷髅、果面、惨白吊着红舌的丧门。
“快找踪迹,人走了不久。”牛头用刺耳的嗓音说。
六鬼分头察看,果面首先找到不远处湖边的痕迹,察看片刻高叫:“她们用木筏走了,很可能渡过湖对面去啦厂躲在沟里的冷魅大感不安,向身畔的永旭问:“这些人为何打扮成这吓人的鬼样子,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切都六鬼,那是第一任顺天王蓝廷端的死党,也是首先领兵攻入湖广躁暗汉江沿岸的焊贼。顺天王共有好几个,廖麻子是最后一任顺天王。蓝廷瑞被擒后,六鬼成为廖麻子的心腹。”永旭的语气充满恨意,跃然欲动:“冷姑娘我会恨你一辈子。”
冷魅吃了一惊,惊愕地注视着他,惶然问:“你……你这话有何用意?”
“我走遍万水干山,浪迹海角天涯,就是为了要找这些人的踪迹,今天鬼使神差终于被我碰上了,而我……”他痛苦地绞扭双手,眼中涌现怨毒仇恨的火花:“我被你用诡计制住,成了个废人,面对着誓不共戴天的仇敌而无法可施,我……你……你……”
“天!我……”冷魅也痛苦地掩面哀叫。
右方不远处突然传出一阵震天狂笑,掠出十余名男女,两个为首的人并肩而来,一个是寇十五郎,另一人是虬须教立,健壮如熊,佩了一把厚背紫金刀的中年人。
六鬼已离开水滨,在西面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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