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山伸手扶住罗牧,替罗牧接上了肩关节,笑问:“兄台贵姓?这是怎么回事?”
罗牧屈身下拜,惨然地道:“恩公,一言难尽……”
“请起,慢慢说。此非说话之所,咱们先将人带走。我叫柏青山。”
“小的叫罗牧,家住瑞峰山罗家村。”
“咱们一面走一面谈。”柏青山说,一起拖起周宏,在对方肩上拍了一掌:“姓周的,也许你并不姓周。你给我乖乖地在前领路,不然在下要用你裤带,拴着你的脖子拖着走。”
周宏怎敢不走?心惊胆跳地道:“你不要得意,我劝你不要淌入这一窝子浑水。”
柏青山冷冷一笑,向罗牧道:“你拾起他的刀,先敲下他几颗狗牙来,看他还敢不敢逞口舌之快?”
罗牧刚拾起刀,周宏便狂叫道:“我……我不说了,听……听候吩咐。”
“这还差不多。罗兄,往何处走?”
“往南。”罗牧说。
“好,往南,姓周的,听见没有。”
周宏打了一个冷颤,赶忙答道:“是,往南,往南。”
“到铁狮山弥陀岩。”罗牧大声说。
“到弥陀岩,到弥陀岩。”周宏颤栗着接口。
铁狮山,在大溪的东岸,诸山势如猛虎出林,而溪西诸山像一群羊。因此,便在这座山铸一座铁狮以镇猛虎,称为铁狮山,俗称镇山,是本城的名胜区,有弥陀岩、定光岩、石龟池、宾月井诸胜。春秋之际,游客甚多。这时已是晚秋,不再有游山的人了,府城八奇游客稀少。
沿山麓小径疾趋开元寺,这座古寺位于茂林之中,红墙映掩,松柏森森,从江边向上走,便可看到一览亭。
距宏伟的寺门尚有百十步,迎面来了两个中年人,瞥了周宏一眼,看到了周宏愁眉苦脸的神情,脚下一慢,但并未多加注视,随即匆匆走了。
柏青山并未在意,向罗牧问道:“罗兄,到弥陀岩有何贵干?”
罗牧将有人强买祖茔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目下寒舍已被孤立,外援已绝,唯一可以相助的人,只有家父的师叔成君豪,或可解此倒悬之急。”
“令尊的师叔是否已经出家了?如果出家,你恐怕请他不动,出家人斩情灭性,不可靠。”柏青山忧形于色地在说。
“师祖叔并未出家,他住在弥陀岩附近的一栋小茅屋中修心养性。”罗牧说,语气中有一丝不安的感觉流露。
周宏冷冷一笑接口道:“八臂金刚成君豪已经是个入土大半的老废物,快三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中人早已将这人忘怀,一个老废物,何苦拉下水送死?即使他年轻三十岁,老实说,同样会送命。”
柏青山淡淡一笑道:“你们又请来些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
“在下不知道,只知周某只算是供奔走的小跑腿而已。”
“呵呵!你老兄倒是自甘菲薄的人哩!”
“这是事实!”
“阁下的主子是谁?”
“恕难奉告。”
“如果在下迫供,阁下是否肯说?”
“阁下永无机会了。”周宏说,突然向寺门飞奔。
柏青山不急于追赶,笑道:“阁下慢走,你已被制了经脉,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手脚僵死。如果不想死,等会儿在弥陀岩下来找我,再见,不送了。”
周宏不听,发狂般奔入了寺门。
罗牧向柏青山苦笑道:“柏兄,我们该先向他迫供的。”
柏青山摇摇头,泰然地说:“他一个小跑腿,能招出多少供?何况他敢不敢招,仍在未知之数。再说,他们今后绝不至于罢手,还怕找不出他们的主子来?”
“看来,他们人多势众……”
“尊府位于城郊,他们难道明火执仗打不成?慢慢来,在下愿助令尊一臂之力。”柏青山慨然地说。
罗牧大喜,欣然地道:“能获恩公援手,罗家存殁均感……”
“不要说这种话,兄弟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袖手。对方既然处心积虑要谋夺墓地,能孤立尊府截击外援,必定早有准备,人手众多。咱们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快走吧,但愿令师祖叔能出来主持公道,八臂金刚的名号应该还有分量。你们这件事已闹了许久,何以八臂金刚不敢出面?怪事。”
罗牧眉心深锁地道:“他老人家在弥陀岩隐修,不问外事,不许人前来打扰他的安静,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这种祸事呢。家父不许我前来,我还不知道这次前来是否错了。”
“既然来了,且看情形再决走好了。”
“是的,我会留意的。”
谈说间,领先的罗牧岔入了一条小径,道:“右面是弥陀岩,左面隐可见的山坡梅林,便是敝师祖叔的隐居之所。”
“唔!住处倒还脱俗,但愿他在家。”
“他老人家一定会在家的。”
“谁伺候他的起居?”
“一名老仆,我称他为吴伯。”
“他两人有多大年纪了?”
“都是古稀高龄了。”
“还有没有亲人?”
“从没听说过他老人家有亲人。据我所知,我共来了五次,从不见有别人在内。”
进入梅林深处,茅屋在望,周围静悄悄,好一处幽僻的处所。
柴门虚掩,柏青山低声道:“有外人在旁,反而不便。你进去求他,我在外面等候。”
罗牧点头同意,独自上前叩门。不久,里面有人问:“谁呀?门没上闩。”
“徒侄孙罗牧。”
“吱呀”两声,柴门徐开,一名仆人打扮的古稀老人当门而立,老态龙钟,手点山藤杖,眯着昏花老眼打量着罗牧,微笑道:“原来是罗小少爷,请进。”
罗牧长揖为礼道:“吴伯你好,小侄已两年没向你老人家问好了。师祖叔他老人家在家么?”
堂上的竹椅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但依然老眼明亮的人,但坐在那儿像是一堆骨架,手脚老皮包着一把骨头,瘦得不成人形。一双老眼茫然注视着门外,不知是否能看得见景物?眼球虽明亮,但与常人不同,像是患了青光眼。身材高,因此显得更瘦,更像一匹瘦马。
吴伯闪在一旁,说道:“瞧,堂上坐着的就是他老人家。”
罗牧急步而入,跪倒行礼叩拜,拜罢说道:“徒侄孙罗牧,叩请师祖叔金安。”
八臂金刚的目光仍然落在门外,颊肉略为牵动,久久方冷冷地道:“起来,你来做什么?”
罗牧再拜而起,肃立一旁欠身道:“侄孙家中出了横祸,特来请师祖叔作主。”
“你父亲不知老夫多久不问外事了?”
“侄孙知道……”
“你走吧。”
“师祖叔……”
“我已经告诉你快走了。”
“侄孙是走投无路……”
“那是你们的事。”
“上月……”
“老夫不听俗务,天掉下来也与我无关。吴方,叫他走。”
罗牧只觉悲从中来,跪下泣拜道:“师祖叔,请听徒侄孙……”
“你还不走?”
老仆吴方上前相扶,低声道:“少爷,你走吧,他老人家已近八十高龄,你还忍心将一些俗务来打扰他?”
门外突出现柏青山高大飘逸的身影,微笑着道:“罗兄,老人有的话确是在情在理,让成老前辈在此安度余年吧。其实,这些动刀动枪的事,是不宜让老一辈的人逞筋骨之能的。”
八臂金刚须眉俱动,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柏,刚才在路上碰见罗牧兄被人擒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罗兄,陪同他前来打扰的。”
“你走吧。”
“是的,本来在下有话要说,只是不好启齿。”
“老夫生于斯,将死于斯,数十年不问世事,你说了也等于白说。”
“在下所以不说。与一个斩情灭性的人说情义,白费辱舌。”
罗牧仍不死心,洒泪道:“师祖叔,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师祖爷临终托……”
“住口!当年如不是我那师兄弟不念兄弟情义,临危弃我而去,我何至于有今日?你父亲也明白,你师祖爷并未死,他假死逃下大藏峰,目下仍在江湖上逍遥自在。你们目下有困难,为何不去找他?”
“这……”
“快走!不要在此打扰我的清净了。”
罗牧仍不肯走,柏青山说:“罗兄,走吧,亲友无情,要亲友何用?你就断了这条心吧,哭死了也是枉然,他连听都不想听,你哀求有何用处?”
八臂金刚毫不动容,冷冷地说:“除了等你师祖返家了结这场三十年的恩怨之外,任何人出来也无能为力。”
“师祖叔,这事与祖师爷无关,而是一件极平常的……”
“表面上看来,任何事也看似平常。”
“这是……”
“这是夺墓平常事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罗牧吃了一惊,骇然问,“师祖叔已知道这件事了?”
“不久你也可知道这件事的底细了。”
“这是……”
“这是武夷山大藏峰旧事重演,但已没有我的事了……”
门外突飞入一把小飞剑,银虹破空射入,变生不测,谁也来不及应变,剑贯入八臂金刚的胸口,连人带椅向后栽。
老仆吴方一声悲啸,疯虎似的冲出门外。
罗牧大骇,也扭头向外冲。
柏青山眼明手快,猛地扑上,将罗牧扑倒在地叫道:“小心……”
两人同时滚倒,门外射入一丛灰蓝色的针雨,射在壁上像是雨打芭蕉。两人如果慢了一刹那,很可能被射成刺蝟。
“啊……”门外传来吴方的惨叫声,显然已遭了毒手。
罗牧惊破了胆,爬起便向屋后逃。
“你怎么了?”柏青山再次将罗牧拖倒问。
“从屋后出去。”罗牧心惊胆跳地说。
“屋子已被包围,屋后最为危险。”
“那……”
“我冲出去。”柏青山说,随手抓起屋角的一座茶几,向外一抛。
针雨再现,柏青山贴地滚出门外去了。
一个灰影从右侧疾掠而来,像头大豹般扑上。
柏青山突然破空上升,上了屋顶。
灰影一扑落空,立以“一鹤冲天”身法扶摇上升,半空中左手一扬,又发出一丛针雨,洒向刚上了屋顶的柏青山。
他无名火起,也左手一扬,仰面躺倒,向屋右疾滑而下。
灰影的针雨落空,“满天花雨”手法居然失效,却碰上了柏青山也用“满天花雨”手法回敬的一把豆粒,打在身上势如暴雨,颗颗嵌入肉中。
“哎……”灰影猛叫,双脚一沾屋顶的茅草,突然滑倒,向下飞坠,“嘭”一声大震,起不来了。
柏青山落地便向壁角一贴,四周不见有人。他绕出屋前,只有老仆吴方的尸体,蜷缩成一团,已是死去。
灰影也寂然不动,面朝下仆倒在地,不知是否死了。
他一纵而上,伸手去拔灰影背上的长剑。
对面屋角人影乍现,来势如电。
他来不及拔剑,一声冷叱,一掌拍出。
“啪”一声暴响,掌风四散,人影乍分,两人接了一掌。
是个青衣中年人,被震退了八尺,手抬不起来了。
他掌力极为浑厚,占了优势,双脚未动分毫,立即伸手抓灰影的剑。
“放手!”身后暴叱震耳。
他向下一仆,抓住灰影急滚,只将灰影扳转在上,三把小飞剑已经到了,“嗤嗤嗤”三声轻响,三把小飞剑同时贯入上面灰影的身躯。
他拔出剑,将中剑的灰衣人一脚踹飞,砸向飞扑而来,发小飞剑袭击的蓝影。
扑来的蓝影百忙中向侧一闪,让过灰影。
他飞射而至,剑已先一步掷出,半分不差,计算得极为准确,剑虹一闪,便贯入蓝衣人的小腹。
“啊……”蓝衣人狂嚎,向下屈腰扭转着掼倒,手中跌出三把小飞剑,每把剑的剑尖皆泛着寸长的蓝芒,一看便知是淬毒的玩意。
柏青山本想取回剑,但临时折回,斜掠而去,窜出两丈外,闪在一株梅树后。
蓝衣人的怀中“嘭”一声闷响,爆起一阵蓝烟,袅袅飞散出两丈方圆,方徐徐飘散。
“好险!”他心中暗叫。
他警觉地打量四周,用目光搜寻敌踪。
梅林中野草蔓生,潜伏在内不易发现,但只要留心,仍可发觉五六丈以内的人,从草梢头便可发觉有异。
果然不错,他看到右后方四五丈处,野草有中分的异象。
“唔!那儿好像潜伏了两个人。”他想,便向侧徐徐绕出。
野草簌簌作响,草梢摇摇,潜伏的人贴地爬行,迎向他绕出的方向。
他一怔,青天白日之下相距如此之近,蛇行术用得着么?
他折了两段树枝,每段约五六寸长。在他来说,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两段小树枝,比两把小飞剑的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吧!老兄。”他心中暗叫。
接近至三丈左右,他发觉不对了,不像是人呢,人的体积不可能这般窄小。他猛地一长身,跃上树枝,不由大吃一惊。那是一条锦鳞大蟒,足有三围粗细。
他犯不着与蟒蛇纠缠,两起落便到了屋前,低叫道:“罗兄,走!”
罗牧一闪而出,浑身尚在发抖,脸色苍白地道:“柏兄,我……我们……”
“从屋后走,前面有一条三丈余长的巨蟒,走!”他断然地说。
他领先而行,钻入屋后的密林,一面走一面说:“今天来的人无一庸手,全是可怕的人物,不知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咱们仍然处身在危境中。”
“我……我们怎办?”
“敌暗我明,唯一的机会便是远离险地。”
钻出密林,前面是向东倾斜的山坡,野草丛生,怪石罗布其间。除非往山上爬,不然便得向下走。山上空旷,山下方有人烟。必须到了有人的地方,对方或者不敢公然行凶。
“下山。”罗牧叫。
“他们如有党羽,必定在下面拦截。”
“但……我们总得下去的,必须冒险。”
“好吧,你敢冒险,在下奉陪就是,走!”
他领先向山下急走,罗牧紧随在后亦步亦趋。
下降百十步,左侧怪石丛中突然传出一声怪笑,声如鬼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两人悚然转身,不由心中一紧。怪石顶端,不知何时安坐着一个三角脸斗鸡眼的中年老道,正用令人生厌的目光,冷笑着注视着他俩,佩着的桃木剑鞘上,贴满了符籙,胸前的大革囊画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他向罗牧挥手示意,道:“你先走,我来对付他。”
侧方一声怪笑,有人叫:“阿弥陀佛!施主们不必走了。”
那是一个胖大的和尚,佩了一把大戒刀,从草丛中站起,三角眼厉光闪闪。
柏青山不走了,抱肘而立怪笑道:“哈哈!有僧有道,今天释道儒三教会面,盛会,盛会。”
老道安坐石上,桀桀怪笑道:“娃娃,你能代表儒教?”
“马马虎虎也就算了,何必苛求?在下虽不是满腹经纶,至少穿了这身儒衫,这年头,只重衣冠不重人,冲这身儒衫份上,你能说在下是草包不成?”
胖和尚呵呵笑道:“施主的话有道理,以我和尚来说,在开元寺挂单一月,明里守清规,做功课,吃斋念经,暗地里酒色俱全,五戒皆犯。但穿上这身僧袍,谁又敢说区区不是和尚?”
“哈哈!只怪这位老道太过挑剔,大惊小怪。”柏青山豪笑着说。
老道拈须怪笑道:“好吧,不再挑剔,就算你是儒教的人好了。贵姓?”
“姓柏,两位如何称呼?”
“贫道紫虚。”
“贫僧法明。”
“久仰久仰。”
“你好像并未听说过咱们的名号呢。”老道怪腔怪调地说。
“真抱歉,在下孤陋寡闻,确是未曾听说过两位名号。”
“那就算了。”
“哈哈!道长,如果不算,又待如何?”
“这个么?等会再谈。”
“哈哈!反正在下有的是时间,等会并无不可。”
胖和尚法明似乎不耐,叫道:“牛鼻子老道,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客气什么?”
“嘿!你这秃驴急什么?”老道紫虚慢条斯理地说。
“你不说,我可要说了。”
“好吧,你就说吧,贫道少说几句,你可多保些元气。”
法明怪眼一翻,大声问道:“小子,你把延平双煞怎样了?”
“谁是延平双熬?”柏青山泰然问。
“跟踪你们至八臂金刚住处的那两人。”
“一个用毒针,一个用毒剑……”
“正是他们。”
“你们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来得及替他们收尸。”
一僧一道大骇,老道急问:“你把他们都杀了?抑或是成老狗下的毒手?”
“在下送他们去见阎王爷了。”
“凭你一个黄口小儿?”
“信不信由你。”
法明大踏步而上,大声说道:“佛爷当然不信,倒要看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凭什么夸海口,打!”
说打便打,相距八尺便一拳捣出。
柏青山不敢大意,向侧一跳,笑道:“百步神拳,好厉害!”
拳风掠过身侧,衣袂无风自摇,隐隐可听啸风之声,及膝茅草如被拳风所刮,猎猎有声。
和尚一拳落空,被柏青山神定气闲的神情所震撼,先是一怔,接着无名火起,大吼一声,抢进再次出拳。
柏青山这次不走了,立下门户叫道:“厉害!绝招‘渔阳三挝’出手了,来得好。”
他身形左右扭动,双手左挥右引,身侧罡风怒号,走石飞沙,三记可在丈外裂石开碑的百步神拳,皆被他用阴柔的引力术引出两侧。只见他大袖飘飘,身形如迎风摆柳,飘逸柔和像在舞蹈,不但未被拳风迫退,反而向前飘进。
双方齐进,接触了。
和尚的第四拳尚未攻出,他已像闪电般欺进,大喝一声,伸手便抓。
和尚立即变招,上盘手一擒一拨,用上了擒龙手擒拿。
快!快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响,柏青山收手出腿,一腿扫在和尚的左胁下,如击败革。
“哎……”和尚大叫,斜跌出丈外,骨碌碌地向下滚。
“你还有机会,和尚。”柏青山点手叫。
老道脸色一变,站起来了。
和尚狼狈地站起,一声怒吼,伸手急拔戒刀。
“啪”一声响,一段树枝击在刀靶上,随即炸裂,碎枝震得和尚五指发麻。
“不许用刀,咱们赤手空拳相搏。”柏青山亮声叱喝,已欺近至八尺内。
和尚不听,急抓刀靶。
“啪”一声,第二段树枝击中和尚的脉门。
“哎唷!”和尚怪叫,手软了,向后踉跄急退。
老道站在高处,急叫道:“这小子艺臻化境,和尚,你不是敌手,让贫道收拾他,快退!”和尚一跃三丈,到了石下。
老道拔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一声暴喝,剑一引口中喷出一道火流。
云生西北,雾起东南,蓦地天昏地黑,日色无光,罡风怒号,雷声殷殷。
柏青山大惊,今天没带辟邪剑,偏偏遇上妖术,大事不妙。
“哎呀……”身后不远处的罗牧大叫,撒腿狂奔。
他不怕妖术,回身便走,一把拉住罗牧叫道:“沉住气,妖术伤不了人。”
蓦地一声霹雳,黑雾中突然电光一闪,一只硕大无朋,金光闪闪地约一丈的大手,从无限远处伸将过来,五指箕张像个网般抓到。
“老天……哪……”罗牧狂叫,拼命挣扎。
他不得不应变,一掌拍昏罗牧,向前一窜,落荒而走。
金色的大手追来了,速度奇快。
“嘭”一声响,他撞在一座大石上,便不假思索地向下一伏,挟着罗牧滚到石后去了。
“克勒……”金色巨手抓在石上,碎石纷飞,好险。
他将罗牧塞在石根下,自己向侧身处探索,金色大怪手不会折向,连抓三次便缓缓退入雾影中不见。
他定神,忖道:“我要脱身,妖术不会令整个地区变色,我不信老妖道追来能比我快,妖术出现时吓不倒我,他已失败了一半。”
蓦地,一道流雾而至,热流袭到。
他向后飞窜,一手在前一手向下,像瞎子狂奔,事急矣!他用上了全力,展开绝顶轻功如飞而遁,跌跌撞撞摔倒了二次,但灵台仍然清明,而且心神不乱,毫不慌张失措的,沉着地狂掠而走。
窜出三四十丈外进入密林。怪,红日当头,一切又回复原状,扭头一看,下面仍然是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他向下一伏,心说:“好妖道,我在等机会给你致命一击。”
他曾经亲见王敕施术,因此不胆怯,糟的是手上没有兵刃,无法反击,未将辟邪剑带在身旁他自感失策。
只片刻间,下面黑雾便完全散去。他看到远处有人移动,原来是和尚与老道,正向弥陀岩方向移动,和尚还将罗牧扛在肩上呢。
他一咬牙,心说:“好啊,咱们拼上了。”
他一侧一窜绕道向前面赶。
距八臂金刚的茅屋尚有半里地,一僧一道穿林越野而走。老道神色凛然,向和尚慎重地说:“贫道一生中,第一次碰上对神术无动于衷的人。这小狗胆气之壮,宇内无双,逃走之快,骇人听闻。日后遇上这人,咱们将有一番凶险的恶斗。”
“他真逃走了,未被吓死?”和尚问。
“真的逃走了。和尚,贫道无妨,你却要特别小心了。”
“下次贫僧要出其不意给他两记百步神拳。”
“但愿你有出拳的机会。”
两人并肩而行,和尚正想发话,突觉脊梁一震,“嘭”一声响,肩上的罗牧突然掉下来了。
“咦!和尚……”老道讶然叫。
话未完,只觉喉头一紧,被一条铁臂锁住了。
柏青山勒昏了老道,先卸了老道的肩关节,方开始将罗牧弄醒。
罗牧已被吓昏了,神智一清便叫:“这……这是阴……阴曹地府么?”
“啪啪”两声,柏青山给了他两耳光,叫道:“你没死,真没出息。”
“你……”
“起来看看,妖道与和尚都被我放平了。”
罗牧急急爬起,虚弱地道:“我……我果然没死。”
“站在一旁,看我治一治这个妖道。”
“他……他没死?”罗牧叫问,悚然后退。
柏青山不理他,将老道的桃木剑与大革囊丢入草丛,然后将老道剥去道袍,只留下亵衣裤,彻底弄清妖道无法弄鬼身无长物,方将妖道弄醒。
紫虚老道神智渐清,等完全清醒,发觉自己躺在林下的草丛中,不由大骇,猛地一滚而起,讶然叫道:“哎呀!我的衣裤呢,我的……”
“衣裤都丢了。”身后有人接口。
老道大惊,火速转身,骇然道:“你……”
“砰噗砰噗噗……”暴响声似连珠,刚看清人影,便感到拳头着肉的疼痛直迫肺腑,一连十余拳,最后“嗯”了一声,仰面跌了个五岳朝天。
刚倒下,又被抓起,接着是一连串的重击再次光临,浑身的骨头像是全散开了,眼前发黑,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最后喉间一甜,仰面便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再次被抓起时,凶狠的打击也接踵而至。
最后,他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地叫道:“我……我要死……死了……”
“你不能死,在下要口供。”柏青山沉喝,将他一把抓起,抵在树枝上挟牢,双脚悬空,只有任人摆布了。
柏青正待迫供,罗牧突然惊叫道:“老天!大蟒!大蟒……”
柏青山应声看去,不由大骇。先前在八臂金刚茅屋前所看到的巨蟒,正昂首吐舌飞快地破草窜来。
远处出现一个灰影,头上缠住一条五尺长的赤链蛇,手点打狗棍,胁下挟了一只蛇笼,正飞掠而来。
“原来是蛇郎君游清海。”罗牧叫,扭头撒腿狂奔。
蛇郎君游清海年约半百,人倒生得清秀,正飞步掠来。
锦鳞大蟒到了,腥风扑鼻,向柏青山冲来。
柏青山骇然,这种毒蟒如无实刀实剑,拳掌击中根本毫无用处。目下他赤手空拳,怎能与毒蟒周旋,当机立断急追,架起罗牧便走道:“蟒不会比人快,放心啦!走!”
他全力飞掠,去势如电射星飞。后追的蛇郎君吃了一惊,骇然止步道:“老天,这是什么人呢?他……会缩地术!”
追不上柏青山两人,蛇郎君的注意力落在和尚与老道身上,召回大蟒,到了两人身旁。老道已陷入昏迷境地,被搁在树枝上迷迷糊糊。
蛇郎君并不知双方的冲突经过,也不曾看见双方交手,以为柏青山被巨蟒所惊,丢下同伴逃命,把和尚与老道看成柏青山的党羽,不问情由,立即将两人反绑在树上,一切停当,方将两人弄醒。
老道首先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盘在一旁,首昂五尺的锦鳞大蟒,海碗大的巨头恰在胸前,黑色的分叉长信,直在嘴前伸缩不定,腥风触鼻,令人感到头晕目眩。他惊得魂飞天外,一声狂叫,撒腿便想跑。
可是,哪能跑得动?手脚不能移动,方觉自己被绑在树干上。
“老天爷保佑!”他心胆俱裂地叫,浑身一软,几乎昏厥。
阴森森的语音,直薄耳膜:“老天爷不会保佑你的,你给我清醒清醒。”
他听到人声,心神一定,方看到坐在侧方的蛇郎君,也看到盘绕在蛇郎君身上的可怕赤链蛇。
他打了一个冷颤,悚然地叫:“游施主,快……快将毒蟒唤……唤开……”
“你认识我?”蛇郎君问。
“你……你不是摇岭隘蛇山的蛇……蛇郎君么?”
“正是区区。”
“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好说好说。”
“贫道紫虚。”
“哦!原来是福州白莲会秘坛的坛主移山倒海紫虚妖道,失敬失敬。”
“施主请将贫道解下,有话好说……”
“闭嘴!你这该死的妖道!”
“施主……”
“八臂金刚是在下的早年知交,这次在下前来拜会他,晚来了一步,主仆两人皆死于非命。说!你们带来了多少党羽?谁下的毒手?”
“这……贫道……”
“你不说?哼!”蛇郎君厉声叫,举手一挥。
锦鳞大蟒巨头上升,蛇信直往老道的口中探。
“哇……”老道心中作恶,呕得胃几乎向外翻,呕完狂叫道:“我……我说!贫道四人,是……是前来拜望八臂金刚的……”
“你这贱种敢胡说八道?”
“贫道句句是实,两位同伴已经死了,贫道与法明道友与凶手相搏,被凶手击昏,便人事不省了。”
老道所说的话不无道理,蛇郎君到达时,老道与和尚皆昏厥不省人事,老道且被剥光搁在树枝上,身上有十余处被打的淤伤,很明显地可看出是被害人。
蛇郎君心中相信,口中却说:“妖道,你倒会睁着眼睛说谎。”
“贫道如有半句虚言,将死无葬身之地。”老道急急发誓。
“凶手又是谁?”蛇郎君的口气软了。
“贫道只知道是一个姓柏的外乡人,说的是中原官话……”
“另一个是……”
“姓罗,叫罗牧。”
“你们认识他们?”
“不认识,真的,不认识,那姓柏的勇悍如狮,连贫道的法术也无奈他何。”
“已死的另两人……”
“那是贫道的好友延平双煞,死得好惨。”
“他们之间有何仇恨?”
“不知道。那位法明道友是开元寺的僧人,他陪同贫道前来,也无端地卷入漩涡,碰上便动手……”
蛇郎君割断两人的捆带,沉声道:“你的话如果有半字虚言,在下日后必定杀你。带了和尚滚,我警告你,在下未查明真相之前不许你离开府城,你必须在开元寺旁找地等我。”
老道跌坐在树下,愁眉苦脸地道:“施主要贫道在开元寺等候,但贫道也要寻找凶手……”
蛇郎君冷冷一笑,猛地伸手捏住老道的牙关,另一手将一颗丹丸拍入老道口中,丹丸滑入喉内去了,放手冷笑道:“你已吞下了蝮蛇延命丹,每日入暮时分,在下要去找你,你必须在开元寺前等我的解药,不然你得死。”
老道大骇,狂叫道:“老天!万一你不来……”
“我不来你就死。”
“那……”
“因此你必须求神保估在下平安大吉。”
“天哪!这……这岂不是太过风险……”
“哼!恐怕你得冒这点风险了。”
“施主,咱们好好商量……”
“没有商量,等在下查出凶手,你便可平安无事,快滚!”
“这……”
“滚!带了你的同伴滚!”
“施主,你不能不讲理……”
“对付你这种无恶不作的妖道,不能讲理,快滚!再不走割下你的双耳来,如此对付你这妖道,在下已是够仁慈的了。”
老道打了一冷颤,屁滚尿流地背了胖和尚法明,穿着亵衣裤,狼狈而遁。
蛇郎君折回茅屋,发觉蓝衣人与灰衣人两具尸体,腥臭扑鼻其色灰蓝,形如厉鬼。踏入茅屋他怔住了。
原先躺在堂中的八臂金刚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他再奔出门外,老仆吴方的尸体蜷缩着,其色灰蓝,腥臭扑鼻,并未搬动。
“咦!难道有人前来悄悄将尸体带走了?”他愕然自语。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一无所见,只好甘休,自语道:“我得进城去找凶手,有名有姓,建宁的江湖朋友可获得线索,必须赶快进行,以免凶手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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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山偕同罗牧绕道逸走,同到七星桥头,匆匆奔向府城,踏上桥头他方有暇问:“罗兄,先前在桥上带人计算你的周宏,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
“但他却认识你,绝不是认错了人。”
“兄弟确实感到莫名其妙。”
“你认识一个叫金眼彪范德全的人么?”
“咦!他是家父的朋友,他们是建阳三位名武师,家父曾经去信,请他们前来相助,以便对付那些暴徒,但……”
“金眼彪差点儿遭到了毒手,难怪周宏要对付你了……”他将在通都桥两天来所发生的事说了。
罗牧欲喜欲狂,兴奋地道:“如此说来,只有神行太保遭了毒手,我们这就去找许文琛许兄商量。”
“也好,看许文琛敢不敢出面打抱不平。依兄弟看来,令师祖叔可能已卷入漩涡,也就是他今天被飞剑击毙的关键,大藏峰三十年前的仇恨,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牧长叹一声,道:“大藏峰血案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我尚未降生呢!家父从未提及此事,语焉不详。但我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有关那次血案的传闻,不知其真实性是否可靠。”
“可否说来听听?”
“大藏峰,在武夷山第四峰。家父的恩师与八臂金刚成师祖叔的为人,我不便说,总之,他们在江湖声誉不佳。但成师祖叔在江西与人结怨,三十年前约斗大藏峰,事先要求师祖前往相助。师祖念在师兄弟情谊,如期前往相助。双方助拳的人甚多,恶斗三天之久,双方伤亡殆尽,最后双方作孤注一掷,结果是师祖追逐对方的人,追离大藏峰身负重伤,未能赶回收拾残局,反而逃得性命。但从此以后,任脉受损严重,与人动手只能出三五招,便会真力虚脱,三五天仍难以复元。”
“似乎八臂金刚的口气,对令尊并不谅解呢。”
“他事后怪师祖临危畏死弃他而去,宣布与师祖绝交。”
“令师祖为何不加解释?”
“师祖在武夷御茶园养伤百日,方返回府城,那时,师祖叔又怀有成见,拒绝见面不听解释,师祖也是个刚愎固执的人,也就不加解释一走了之,双方的误会一拖三十年,无法和解。但师祖爷半年后去世,临终将家父交给师祖叔照料,师祖叔答应了的。”
柏青山困惑地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夺墓案似乎八臂金刚知道内情,但与三十年前大藏峰决斗似乎扯不上关系,为何又说是旧事重演?哦!罗兄,大藏峰决斗,令尊参加了么?”
“参是参加了,但因艺业有限,家父拜师仅有两年,因此只负责传递消息,未能参与决斗,甚至负跑腿之责尚嫌勉强呢。”
“真想不通,何以三十年后竟有人向令尊报复?反正日后自知,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依我看来,令师祖叔仍然在暗中照料你们,因此惹下了杀身之祸哩!快走!”
进城不久,大街上安静如恒,迎面来了一名青衣大汉,向罗牧抱拳一礼笑道:“罗少爷,好久不见,还记得兄弟么?”
罗牧赶忙回礼,笑道:“原来是张兄,怎不记得?久违了,许兄到家了么?”
“到家了,特派兄弟在附近等候。”
“哦!许兄……”
“许少爷偕令友在家安顿,特请罗少爷至家中商量。”
“兄弟正要至许府拜会呢。”
“罗少爷请,这位是……”
“这位兄台姓柏,名青山……”
“哦!真巧,许少爷正在派人打听柏爷的下落呢。”张兄欣然行礼说,又向柏青山自我介绍道:“在下张自强,与许少爷是知交好友,请多指教。”
“张兄客气了。”柏青山回礼笑答。
三人脚下一紧,走向五桂坊许家。许家是城中的大户,但近三代来人丁衰微,子弟们不争气每况愈下。到了许文琛这一代,许家的正宅已经易主,只剩下近巷角的一栋三合院小瓦房,从前是长工们的住宅,目下是许文琛的家。
许文琛一度出外经商,最后血本无归仍然回家做破落王孙,靠变卖祖产渡日,拜本城名武师七星追魂余杰为师,在城中鬼混。由于他为人颇为四海,武艺不差,一身侠骨是个血性男儿,敢作敢拼敢斗,居然混出不小的名头,号称建宁三英之首。
另两英一叫杨振寰,也是七星追魂余杰的得意门人,许文琛的师弟,此人也是个响当当一条汉子。另一英是余杰的爱女余雯,这位十八岁的大闺女,是本城的巾帼女英雄。论武艺,她比两位师兄要高明得多,艺自家传自不等闲。
七星追魂原在城中开设武馆,门人甚多,但出色的弟子只有许、杨两人,也只有这两人独得真传。三年前武馆结束,余杰急流勇退,五十壮年便在家安居纳福,不再收门徒不过问外事了。
大门有两名青衣大汉将客人接入,院子里放了四五张长凳,高高矮矮或坐或立,共有十六七个大汉,许文琛与金眼彪都在场。
“柏爷与罗少爷驾到。”将人迎入的大汉叫。
所有的人皆站起迎客,许文琛急急迎上,抱拳施礼笑道:“真想不到能将柏兄接到,失迎失迎,请厅里坐。”
柏青山向众人以罗圈揖行礼,笑道:“来得鲁莽,许兄海涵。”
许文琛与罗牧原是相识,客套毕,先替双方引见,然后迎客入厅。金眼彪把住了罗牧,不胜感伤。罗牧将神行太保的死讯说了,少不了感慨万端热泪盈眶。
茶罢,先由罗牧将有人强买祖茔的事一一说了,并将七星桥遇周宏暗算,铁狮山历险的经过一一道来。
起初,十余位小伙子本来义形于色,摩拳擦掌表示两胁插刀义不容辞。最后说到八臂金刚遇害,僧、道高手以妖术及蛇郎君以毒蟒追袭,所有的人豪气全消,一个个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垂头丧气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只有两个人坚决表示,愿随许文琛至罗家助拳,斗一斗那些凶枭,为朋友两胁插刀义不容辞了。
许文琛被人暗算,几乎丢掉老命,他是本城的名人,这口气怎咽得下?为名为利,皆可令人甘愿赴汤蹈火,初生犊儿不怕虎,他可不怕那些高手名宿。无论如何,他豁出去了。
柏青山一直就在冷眼旁观,最后他表示意见,要求众人不必直接参与其事,希望许文琛能从暗中帮忙,搜集陌生人的行踪,查出凶手们的藏身处所,只须负责通风报信,不需挺身而出与凶手们争强斗胜,他希望每晚午夜时分,前来许家讨信息,此事须严守秘密,不然后果可怕。
费了不少唇舌,方将许文琛直接介入出面的念头打消。
最后决定邹源仍留在许家秘密养伤,他与罗牧、金眼彪立即出城返回罗家。但他表示护送两人入村之后,便须出村自行活动,从外面与凶手们周旋,找出真正的凶手,在村中等候乃是下下之策,智者不为。
商量妥当,三人立即动身,大摇大摆地出城,迳奔瑞峰山下的罗村。
至罗村山径窄小,沿途全是丛林修竹,田野不多,往来的全是附近村庄的村夫。三人的穿着打扮,与村夫不同。柏青山穿青衫,罗牧是青紧身,金眼彪是对襟劲装。三人都从许文琛处借来了兵刃,柏青山带剑,罗、范两人带刀。
在柏青山的预料中,对方既然要封锁罗村,断绝罗村的外援,势必高手四伏,全力阻挡罗村出入的任何人,那么,他们三人这次入村,恶斗在所难免,正好捉一两个来问问口供。
看到了村口,他颇为遗憾地道:“铁狮山的消息传到了,那些人不可轻侮,早已眼线密布,消息的传递准确快捷,今后尊府前途多艰。”
罗牧余悸犹在,惶然道:“对方能请出许多高手名宿助拳,志在必得,恐怕我们没有任何机会了。”
柏青山笑道:“机会不是没有,而是内情未摸清之前,令人深感棘手而已。诚如八臂金刚所说,这件事绝不是平常的侵夺墓地事件。如果真是平常,所谓龙眠吉地尽可拱手让出,不需多久便可查出新主人,那时自然真相大白,那位新主人自然是主使人,他难道就不怕你们报复?你罗家不是没没无闻的人,我不信那位新主人敢冒了大不韪而出此下策。”
“柏兄之意……”
“夺墓只是借口而已,下一步歹毒的毒计,将是任何人皆无法接受的花样了,不信可拭目以待。”
“那……”
“在下已经插手,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在下希望能将此作一了断,义无反顾,不管是否能解决,至少在下会尽全力。”
“谢谢柏兄云天高谊……”
“在此事未曾解决之前,不必谢我。”
村口守望的人,已看清了小主人的身影,大喜欲狂地入内禀报,罗广孝立即率领一众子侄迎出,父子相见恍同隔世,悲喜交集自不待言。
罗牧替柏青山引见了,金眼彪也激动地上前相见。主人无限感激地将客人迎入,远远地密林边缘,有两个青衣人监视着村口的动静,立即派一个人悄然撤走报信去了。
柏青山在村中逗留了一个时辰,午膳罢告辞出村。他告诉罗广孝在近期不可轻举妄动。只消严阵以待昼夜提防,等候他进一步追查再定对策。
他挟了以布巾卷好的长剑,大踏步出村,泰然地回城,想辞去船只在城中的找客店安顿,武夷山小雷音寺之行暂且搁下。
他以为出村入城,定然平安无事,不会有人出面拦截的。刚才有罗牧同行,正是拦截的好机会。而对方并未拦截,目下他孤身一人无所顾虑,对方更是不敢下手了。
可是他又料错了,意外地碰上了麻烦。
距城关尚有两里地,路已走了一半,降下一座土坡,小径穿林而过。正走间,前面路右的树影中,踱出一位青袍飘飘的中年人,身材修伟,人才一表,生有一双锐利的大眼,与薄薄的刻薄嘴唇。
他一眼便可看出此人来意不善,目光左右略一察看,从容举步向前走。
双方接近,中年人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笑表示友好,他也颔首一笑打招呼。
中年人止步挡住去路,抱拳一礼笑道:“老弟台,请借一步说话。”
他泰然止步,欠身友善地一笑,问道:“兄台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请到林中坐地而谈。”
“在这儿说岂不便当些?”
“老弟姓柏?”
“柏青山,山东柏青山。”
“区区湖广王昌明。”
“久仰久仰。”
“林中有几位朋友,希望一瞻老弟的风采。”
“哈哈!看来在下不去不行了。王兄请。”
“柏老弟赏光了,在下深感荣幸,请。”
“不敢有僭,王兄先请。”
王昌明向林右举步,感慨地说道:“柏老弟这份豪气,委实令人心仰。”
“哈哈!王兄夸奖了。”
“老弟明人,当知道王某的来意。”
“约略可猜出三五分。”
“那么,老弟是铜筋铁骨的金刚,无所畏惧,并未将咱们这些人放在心上了。”
“岂敢岂敢。”
“独来独往,如入无人之境,单刀赴会,傲视天下群雄。老弟,你值得骄傲,胆识高一等咱们已输了一着。”
“哈哈!好说好说。”
“山东至福建,万里迢迢,不知老弟至此有何贵干,在何处高就?”
“在下游历至此,如此而已。”
“那么,老弟不是罗家请来助拳的人了。”
“王兄差矣!罗家为保祖茔而迫于自卫,在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算是助拳?”
“这个……”
“哼!练武人如果颠倒黑白,仗艺欺人,世间岂不成了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禽兽不分世界了?你们要毁灭罗村,不管你们理由是否光明正大,但以夺祖茔为启衅借口,这步棋未免太过拙劣下乘,极为犯忌。在下既然管了这档子闲事,任何威逼利诱,仍无法令在下放手,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你们绝难如意。”
王昌明站住了,冷冷一笑道:“老弟可知你目下的处境么?”
“哈哈!在下毫不在乎。”
王昌明举手一挥,前面五六株大树后,闪出六名男女老少。
左后方一声怪笑,出来了五个人,中气充沛的语音震耳:“莽莽阳关道,迢迢黄泉路。”
右后方,传来了娇滴滴的语音:“寂寞少人行,不如早归去。”
又是五个人,两男三女,男的威风凛凛,女的千娇百媚。”
柏青山泰然四顾,若无其事地说道:“说是天下群雄,似乎不假,可惜在下对江湖陌生,有眼不识泰山不认识天下群雄。王兄,你们的人并未到齐。”
“不错,还有一半人未到。”
“何不将他们全部请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天下群雄的气概?”
“不必了。”
柏青山环顾一匝,用手指指点点着道:“王兄,这些天下群雄,就是要来迫罗家挖祖坟的人?”
王昌明脸一红,说:“老弟不必出言损人……”
“难道不是真的?”
“咱们与罗家无关。”
“哦!难道说,是柏某得罪了天下群雄不成?”
“当然不是。”
“那就怪了,你们……”
“兄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柏某明白了,你们是各负其责,不是亲自下手掘墓的人。王兄,你有话就干脆说出来好了啦。”
“这个……”
柏青山暗中戒备,神色间却表现得冷静从容,笑道:“在下正在着手查问暗中的主持人,苦于无从着手,希望从紫虚妖道身上找出线索来,可是不知他逃到何处去了。王兄,你很令在下为难。”
“有何为难?”
“你是请我来的,如果你不先行翻脸,在下便不好反客为主擒人迫供了。阁下一直就在用软攻,迄未有翻脸的举动,在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昌明居然沉得住气,笑道:“老弟不必用激将法,在下将老弟请来,并未打算翻脸,而是想与老弟和平谈判,希望在双方有利的情形下,找出解决之道来。”
“别开玩笑,你们共有十七个人,这叫做和平谈判?算了吧。”
“这是事实,希望老弟信任兄弟的安排。”王昌明说完,鼓掌三下。
后面一声长笑,出来了三个人,捧了一个拜匣,大踏步而来,往中间一放。
“打开。”王昌明叫。
匣盖打开,里面是二十锭黄金,三颗上品珍珠,一颗径寸大的翡翠,黄、白、绿三色光芒四射呢!
王昌明含笑伸手,笑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三色微物,尚请笑纳。”
柏青山呵呵笑,问:“王兄,是礼物呢,抑或是盘缠?”
“两者都是。”
“在下无功不受禄……”
“老弟嫌轻不成?”
“这些礼物有血腥,在下不能收。”
“老弟你……”
“在下再说一遍,沾血腥之物,在下不要。”
“老弟言重了。”
“咱们彼此心照不宣,总之,这份盘缠在下不能收下,敬谢。”
王昌明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老弟,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
“礼已不算菲薄……”
柏青山在怀中掏出一只小盒,掀开盒盖,里面珠光耀目,十余颗拇指大的浑圆极品珍珠出现眼前,他哼了一声,大声说:“在下以加倍的奖金,收买主事人的脑袋,储金珠以待,绝不食言的。”
众人眼睛睁得大大地,暗暗心惊,一个身上随便可以掏出一盒价值千金极品珍珠的人,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王昌明更是心惊,这种人怎能用金珠来收买,叹口气颓丧地说:“在下走了眼,万分抱歉,有渎了,在下告辞。”
柏青山将珠盒纳入怀中,笑道:“生意不成仁义在,在下感谢王兄的好意。”
“谢谢。”
“大丈夫言出必践,希望王兄明白。”
“那是当然。”
“以千金买主事人的命,此话仍然有效。”
“老弟……”
“明天,咱们白鹤山罗氏祖茔见面,日正当中,在下正式宣布赏格,如果王兄有兴,希望能移玉前往会晤,并请将话传出,谢谢。”
“在下当抽暇前往,但是否赴会尚难决定,届时兄弟如不在场,休怪。”
“在下希望王兄务必拨冗前往一行。”
“在下尽可能赶到,告辞了。”
“不送。”
二十人带了拜匣,脚下迟疑地走了。
柏青山反而大感意外,大惑不解。这些人既然设下埋伏,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利诱失效,为何不群起而攻?二十比一,他们为何平白放弃这大好机会?
当他回到路中,不由恍然大悟。北面,紫虚老道与法明和尚都在,神色萎顿,气色灰败,但另两名年约花甲的人,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佩剑挂囊穿一式的青绸劲装,面貌相同,都生了一双三角眼和鹰勾鼻,一看便知是兄弟双胞胎。
路南,是三个人,两男一女。男的皆穿天蓝色劲装,年约四十上下,一个身高八尺像条竹竿。一个矮胖如猪生了一个小脑袋。两男丑陋吓人,女的却貌美如花,看年纪只有双十年华,穿的黛绿劲装,把浑身的曲线显得极为诱人,成熟女人的风韵令男人怦然心动,秀美的五官也极为出色,剑系在背上,大红剑穗迎风飘扬。
路对面,也有两个人,一个粗壮结实,以霸王鞭支地盯着他冷笑,另一人年约三十上下,脸目阴沉,手中抚弄着一柄流星锤,锤头在膝下徐徐摇摆。
他站在路中,笑道:“原来刚才出面的皆是二流人物。明知讨不了好,所以知机全身而退,吓不倒在下,只好临时变计,让你们这些一流高手来对付柏某,计算得很精哩!”
紫虚老道退了两步,余悸犹在地说:“不错,就是他。”
柏青山呵呵一笑,向老道走去,笑道:“当然是我,在下正要找你呢!”
老道变色而退,和尚也悚然向侧移。
双胞胎老人左右一分,徐徐撤剑,几乎同声沉叱:“站住!说清楚再走。”
柏青山呵呵笑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在下要找老妖道问口供。”
双胞胎大怒,右面右手用剑的人厉声道:“你这小子好狂,死到临头居然如此狂傲。”
柏青山一面迫进,一面撤剑道:“老道的党羽杀了八臂金刚主仆,凶手已经偿命,在下要知道主使夺人祖坟的主事人,老道必须从实招来。两位如果也是老道的党羽,只管出手拦截就是。”
双胞胎同声暴叱,剑化长虹同时进击,双剑乍合,剑气迸发,一左一右招出“双龙戏珠”。这种一正一反的合璧剑术十分难以招架,配合得恰到好处,剑尖必须同时及体,令对方无法兼顾两面,一招便可伤人。
柏青山在未摸清对方的造诣前,不愿冒险接招,一声长笑,向后疾飘八尺。
糟了!陷入重围。
身后两男一女到了他的左后方,三剑布下了重重剑网。右侧方使霸王鞭的人一声怒吼,火杂杂挥鞭冲到,“大地蟠龙”攻取下盘。
使流星锤的人相距丈二,锤已破空飞到。
双胞胎狂风似的刮到,如影附形跟进,用的仍是“双龙戏珠”绝招。
他临危不乱,猛地向右侧方纵起,斜飞而出,一把扣住了射到的流星锤,剑脱手向下掷出。
流星锤一带,不啻助他一臂之力,将他带飞势如狂鹰,脱离了霸王鞭的势力范围。
这瞬间,掷出的剑疾逾电闪,剑尖刺入使鞭人的天灵盖。
转瞬间,他人犹在空中,一脚飞踢流星锤主人的脑袋。
流星锤主人大骇,丢掉锤索撒腿便跑。
他身形落地,锤头脱手斜飞,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敌众我寡,慈悲不得,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锤索接触对方的脖子,锤头飞快地折回,闪电似的绕了一匝,他猛地一带锤索,力道惊人。
流星锤主人的脑袋,突然向上飞,硬生生被锤索所勒断,与脖子分家,尸身向前仆倒,鲜血狂喷。
他放回流星锤,只留三尺,索抡锤飞旋,一面怒吼道:“看谁是下一名枉死鬼,谁先上?”
使霸王鞭的人,一声未出便已断气。
只一照面间,便毙了两人,尤其是那飞锤断头的惨况,令人心惊胆跳,只吓得七个高手名宿魂飞天外,浑身发冷。
锤索逐渐伸张,飞旋更急,虎虎风声似是夜鬼悲泣,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老道首先溜之大吉,不敢施展妖术。
和尚更机警,落荒而逃。
剩下的五个人徐徐向外退,脸色沉重。
“呔!”他怒吼。人似龙腾,流星锤破空而飞,罡风厉啸,锤头破风声如殷雷。
双胞胎向后飞退,远出丈外。
美女郎向下一伏,锤呼啸而过。
矮大汉脚快,撒腿便跑。
瘦竹竿不信邪,举剑急点锤头。
“铮”一声脆响,剑身折断。锤头余威未衰,“噗”一声击中瘦竹竿的右肩。
“哎唷!”瘦竹竿被击倒在地,狂叫着摔倒在丈外。
罡风呼啸,锤头再次飞舞。
双胞胎同时扬手,打出四枚神奇莫测的蝴蝶镖。
柏青山吹口气射向五官的另一枚翩然坠地,左手一伸两指头挟住了一枚信手弹出,“叮”一声两枚同时炸裂坠地。
四枚蝴蝶镖,只有一枚掠过他的右胁下,划破了胁衣,但未伤肌肤,坠落在身后两丈左右,击中物体后便不再折向。
说险真险,能在眨眼间毁去三枚蝴蝶镖,沉着镇静不在乎生死的情绪救了他自己,事后他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双胞胎已逃掉了,瘦竹竿也窜入路旁的草丛。
矮胖子与美女郎向南狂奔,如飞而遁。
他衔尾急追,大喝道:“不收尸你们走得了?留下!”
矮胖子向侧一窜,狂叫道:“我回去收尸,我回……去收尸……”
美女郎仍向前正逃,突觉绳索套上了脖子,大骇而叫:“天哪……”
她反应甚快,左手已抓住了颈前的套索,丢剑再用另一手急抓颈后的锤绳。谢天谢地,套索并未猛烈地收紧,仅恰到好处地勒住了她。
柏青山扣住了她右手的腕门,方松了套索道:“乖乖听命,不然你将生死两难。”
“你……”她脸色死灰地叫。
“不必叫了,你没有任何机会啦!走!”
她怎敢不走?乖乖被柏青山牵入树林深处。柏青山将她的百宝囊摘掉,先搜她的袖底与腰身及靴口,证实没有暗器潜藏,方将她往树下的草丛中一推,冷笑道:“四下无人,我想,你该吐实了。”
她揉动着脉门,悚然地道:“我没有什么可招的,信不信由你。”
“你招不招可由你不得,先请教芳名。”
“我……我姓廖,名绿绮。”
“难怪你穿了一身绿,人如其名。说吧,主事人是谁?奉谁之命前来截击柏某?从实招来。”
“不知道。”
“哼!你要我动刑迫供?”
“你动手吧。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怕死我就不会前来碰运气。”
“哼!我不会怜香惜玉,你非招不可。”
“你除了杀我,休想……”
“我不杀你,你等着好了。首先,我要将你羞辱一番……”
他一把将廖绿绮按倒,替她宽衣解带。外衣解开了,胸围子的带子一松,凝脂似的丰满诱人胸肌半露,春光无限……
廖绿绮不挣扎,沉静地说:“如果你做得出,我还怕什么?”
“你以为在下做不出?”他停手问道。
“你如果不是英雄豪杰,便不会出头管这档子闲事。英雄豪杰,便不会羞辱一个被制住的女人。”
“在下从不自命是英雄豪杰。”
“那你就动手吧,反正我已无力反抗。”廖绿绮闭上眼帘说,两颗晶莹的泪珠,出现在眼角闪闪生光。
他替廖绿绮掩上衣襟,苦笑道:“算我倒霉,你走吧!”
“你……”
“下次希望你别再撞在我手中。”
廖绿绮缓缓站起,感情地凝注着他,幽幽地说:“柏爷,我确是无可奉告。”
“你走吧!”
“紫虚道人将我们请来,盛情难却,我们都来了。你所说的主事人,我们确是不知是谁,你必须从紫虚道人口中,方能问出结果来。”
“好,谢谢你。”
“我将离开建宁府。”
“祝你一帆风顺。”
“再见,我欠你一份情。”
“别提了,但愿今后姑娘好自为之,好好明辨是非,珍惜自己。”
“我不会再犯错了,谢谢你!”
“但愿如此,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愿各珍重。”她盈盈行礼,转身走了。
不远处簌簌草响,一条蓝影飞纵而来。
“好啊!又来了一个。”他抓起流星锤叫。
“且慢动手!”蓝影叫,在丈外止步,又是个娇艳的美人儿,只是显得年轻三两岁,梳了三丫髻,一看便知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你走吧,我不想与女娃儿打交道。”他不耐地叫。
“你放走了那可恶的女飞贼,日后你休想安逸。”女郎笑道,不在意他的逐客令。
“她是个女飞贼?”
“在福建,谁不知绿燕廖绿绮是大名鼎鼎的女飞贼?你不是本地人?”
“在下山东柏青山,你是……”
“我叫余雯。”
“哦!幸会幸会,原来建宁三英的余姑娘,在下有一件事请教。”
“柏爷有何见教?”
“余姑娘知道瑞峰山罗家被人迫迁祖坟的事么?”
“听说过这回事,但语焉不详。府城的武林朋友,大多皆接到恐吓信,不许过问罗家的事。”
“余姑娘接到了么?”
“家父未接到恐吓信,建宁三英皆未曾接到,大概是……”
“人的名,树的影,大概他们对令尊一门三英有所顾忌,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概是吧。”姑娘傲然地说。
“姑娘是否不加置理?”
“本姑娘正加紧明查暗访。在本府横行不法的人,自然没将余家放在眼下,余家绝不因未接到恐吓信而默认这份交情。”
“姑娘可曾查出头绪么?”
“不曾,你……”
“在下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罗家的人。刚才那位绿燕,便是主凶骗来的党羽之一。姑娘如果有兴,何不与令师兄许文琛商量?令师兄已卷入是非之中了。”
“哎呀!真的?”
“在下岂敢相欺?在姑娘未曾与令师兄商量之前,请勿轻举妄动,对方实力之雄厚,极为庞大惊人,贸然从事,结果可怕。姑娘如果决定介入,那么,后会有期。在下要先走一步了,再见啦!”
“我这就回城去找敝师兄……”
“那么,咱们是同道,走!”
回到码头,他辞退了船只,不免感慨万端,想不到为了等船,竟等出一身是非来。当然,他毫不后悔,能以在世时日无多的有用之身,为世间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他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他入城落店,投宿在平政门内的瓯宁老店中,要了一间上房,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瓯宁老店客人不多,但店房仍不少,是一栋四合院两进式的老古土瓦屋。上房在后进的东厢,花木扶疏,颇为清幽。
掌灯时分,许文琛化装易容扮成店伙,至上房会晤,告诉他城东光禄坊的白云崇梵寺中,有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借住西厢客院,出入极为神秘,希望他能抽暇前往踏探,也许可找出一些线索来。
一落店便被许文琛查出落脚处,他对许文琛有了信心,目下他不再孤单,不再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斗,至少有了耳目,能获得地头蛇的协助,他暗自庆幸。
他决定到白云崇梵寺一行,这座本城第一大寺很易找,不必操之过急,他准备三更正再出发,还足有余裕办事。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客店中的客人皆习惯早睡,二更天全店便人声寂静,只有一两名值勤的店伙悄然往来,廊中一两盏气死风长明灯幽暗如同鬼火,夜深了。
他刚换上夜行衣,佩上剑,便听到窗外微风飒然,风声有异。
他警觉心甚高,立即不假思索地将枕头塞入被中,从帐后溜出,幽灵似的升上了二梁。房间未加建承尘,屋梁桁架皆可藏人。
怪事产生了,窗闩自退,窗门悄然而开,但不见有人。
一阵狂风卷入房中,灯火摇摇。接着,狂风倏止,而灯火开始变色,火焰上升,但红光已敛变成一道青绿色的火焰,全房顿成幽暗的鬼蜮。
微风飒然,一团小白气飘入室中,开始旋转,愈旋愈大,最后变成一个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