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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二女结交

中海被矮寿星的虬龙棒擦伤左肩,同时小腿适才被九合金丝带所缠,也感到火辣辣地生痛。矮寿星的雄浑内力令他心中檩檩,再不走,老命恐怕得丢在这儿了。

他奔近屋旁停放的马车,后面青虺四娘行将追及,已无暇多想,收了剑喝声“打”!右手连发三把飞刀,全力向后猛掷。

青虺四娘追得太急,而且也太大意,双方相距不足丈五,冲势既急又猛,飞刀的迎击更加快得匪夷所思,已没有任何回避的机会,银芒甫始入目,飞刀已至。

“铮!”一把飞刀被她的蛇齿矛震落。

“噗!”第一柄飞刀击中她的右胯骨,划破了裤管,但飞刀被她的护体奇功所挡,震落地面。

“嗤!”厉啸刺耳,从她的顶门掠过,打散了发髻,带走了不少头发,金簪从中而折。

她大吃一惊,身形倏止。

中海跃上车顶,转身向后戒备,反纵而起,直升两丈上了瓦面。脚刚沾着瓦面,身后劲风压体,原来瓦面上早已有人潜伏,一只大掌已向脊骨拍到。

他虽然向外留意是否有人跟踪追上,但眼角看到左肩后有人影,事急矣,猛地向右一扭,左转身一肘顶出。

身后突袭的人一掌拍空,中海反击的左肘已经迫近面门,百忙中向后急退。

一肘落空,中海如影附形迫近,反掌便拍,直取对方的脸部。

暗袭的人是个穿着褴褛的中年人,是原来把守在城门口的暗椿,身手居然了得,再退两步,避开反掌一击。

这一招叫做“连环顶心三击”,是跟踪袭击的狠着,肘攻心坎如果落空,对方不管是侧闪或后退皆逃不出接踵而来的猛袭。侧闪,掌便削出。后退,则反掌击到。即使避开反击一击,第三式是翻掌登出。一招三式一气呵成,打击连环而至,不易化解,更不易避开。

中海欺身直上,翻掌一登,“噗”地击中对方的右胸。

“啊……”褴褛中年人狂叫,身躯向后便倒。

中海贴身迫上,俯身抓住对方的双脚,喝声“打”。

他以敌人做兵器,旋身将人向后扔出,砸向刚跃上瓦面,但脚尚未落实的火眼毒猴。人扔出扭头便走,穿房越脊纵跃如飞,向市中心走了。

“砰”一声,火眼毒猴被飞来的人撞中下身,两个人同向下堕。

下面大乱,高手们纷纷跃登瓦面,在屋顶狂追已经远出十丈开外,越过五六间屋顶的中海。

这次遂平狠斗,大地之龙的名号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名震江湖,谣言愈传愈离谱,再加上有心人的故意渲染,事实反而失真。有人说,大地之龙大闹遂平,在龙虎风云会百余名高手围攻之下,击毙杀伤二十余名功力奇高的会友,力退天南三剑,击伤燕山四毒,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容而退,如入无人之境云云。

由大闹遂平的事,便牵出福建击毙海宇五雄、诛歼凤阳七女中的五女等等事迹,消息不胫而走,江湖震动,武林骚然,大地之龙的声誉,跃居江湖十六高手之列了。

城北闹事,市面张皇。中海越屋而走,进入城南闹市,甩脱追踪的人,然后,从偏僻处越城而出奔入乡间隐身。

城中大乱,龙虎风云的人大举搜查,整整闹了一天,毫无结果。

入暮时分,中海在一处村落中买食物充饥,饱餐一顿,然后再次向城中走。

由于黑旗令主属下的出现,他想起了穷学究临死前所说的话,说是安庆双丑已经投奔黑旗令主,机会来了,何不前往找人问问安庆双丑的下落?

经过白天的纷扰,城中已是步步危机,他竟然会去而复来。谁也没料到他仍然胆敢回到高陞栈生事。

他在城外等到二更将尽,方始越城而入。夜市已收,街上行人稀少,他穿街越巷到了高陞栈的后面小街,翻越院墙向右侧第三进上房掩去。

三更初的鼓声远远传来,是时候了。

上房的外侧,是招呼上房客人的店伙计住处。他必须先找伙计问明底细,不能乱打乱撞。

所有的房间灯火全无,只有店伙计所住的房中有灯火,菜油灯的光芒暗淡,从门缝中出更是朦胧不清。他蹑手蹑脚摸近门旁,侧身倾听。运气不错,里面的人还未睡,正在聊天呢。

他先不急于入室,定下心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先是一个年青人的声音,神情愉快地说:“老天爷,送走了这群黑道好汉,可松了一口气啦!接了这种豪客,整日里胆战心惊,真不是味道。”

“谁说不是?动刀动枪打打杀杀,真要命,一个弄不好,把老命赔上才冤枉呢!”另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说。

“李叔,黑旗令主这群人,说好在咱们这儿落店,怎么又勿匆走了?怪事,这些人行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他们该不是搬到永顺老店去投宿吧?”青年人问。

“永顺老店?见鬼!他们大群人马出了南门,往确山去了。他们的坐骑都是千中选一的骏马,保险天没亮便可赶到确山。”

“不会吧?既然要到确山,怎么遗留下两个人在咱们这儿住宿?”

“谁知道他们是什么用意?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呢!别说了,睡吧,明天要早起呢。咱们在这儿胡猜乱说,犯了他们的禁忌,被他们知道,咱们脑袋明天可能就不会在脖子上了咦!你……你……”

中海突然出现在房中,两名店伙惊得直打哆嗦,恐怖地往床旁退。

中海以黑巾蒙脸,两店伙无法看出他的身分。他堵在房门口,平静地说:“诸位不用害怕,请问黑旗令主留下的两个人住在那间上房?”

“在……在西……西跨院上……上房。”

“劳驾,请带在下前往一行。”

“这……这……”店伙恐怖地叫,语不成声。

“走罢,你只须站在远处指点……”

话尚未完,中海突然将灯吹熄,迅疾地贴在门后。

门外廊下暗影处,传来低沉的低喝:“老兄,出来吧,不必劳驾店伙指引,咱们湘西谭氏兄弟恭候大驾。”

中海大踏步出房,在廊下叉腰屹立。天宇中万里无云,星月交辉,洒下满地银光,寒露侵肌。他所站之处附近三丈内空荡荡地,左右皆植有几株扁柏,假使有人从扁柏下用暗器袭击,十分可虞。但他不在乎,向左面的柏影低叫:“两位若是黑旗令主的弟兄,便请出来说话。”

两黑影徐徐出现,黑头巾,黑劲装,左手握着连鞘长剑,身材中等,极有风度地缓缓走近。月光下,两人的脸孔皆无所遮掩,都是国字脸堂,留着短须,面色有如重枣,看来年纪约在五十左右,一看便知是亲兄弟,脸貌相同,打扮一式。两人在两丈外止步,左首的人说:“阁下的胆气高人一等,在下佩服。”

中海淡淡一笑,说:“老兄过奖了,语声发自三四丈外,两位的足音也瞒不了在下,似乎用不着顾虑两位在房外袭击,与胆气无关。”

“有道理。足下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中海拉掉蒙面巾,冷冷地说:“有何不可?在下并未打算偷偷摸摸。”

“咦!大地之龙。”左首的人讶然低叫。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两位是……”

“在下谭家昌,舍弟家盛,在令主手下供驱策。”

“黑旗令主一代英豪,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为人不失豪杰之风,为何甘心受龙虎风云的驱策?有说乎?”中海冷冷地问。

“这些事,尊驾最好不必过问。”谭家昌也冷冷地答。

“阁下找咱们的令主,请教有何贵干?”谭家昌接口问。

中海似乎有所发现,徐徐凝神四顾,一面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今晚的来意……”话未完屋顶陡地传来一阵长笑,有人得意地高喝:“尊驾的来意,定然是昼间以为有机可乘,所以晚上来说动天南三剑,有意进行策反阴谋,不错吧!可惜你枉费心机了。”

中海心中暗懔,但镇定地扭头上望,发现瓦面上站着三个黑影。远处的屋脊上,月光下,隐隐可见不少伏在瓦面的人影。对面屋脊上,五六个黑影也徐徐站起,刀剑的光芒闪闪生辉。

左面柏树影下,缓缓升起三个劲装大汉。右面屋角,幽灵似的闪出四个灰袍老人。他暗暗心惊,暗说:“糟!我陷入重围了。”

对面瓦面上,传来马面无常愤恨的叫声:“让他说完,看他能供出些什么来。”

谭家昌呵呵一笑,接口道:“大地之龙,你看清了么?”

中海暗中戒备,沉着地问:“阁下,看清什么了?”

“尊驾的处境,你难道没有看出凶险?昼间天南三剑藉故推托,让阁下从容脱逃。马副坛主料事如神,知道阁下必定与天南三剑有勾结,且料定阁下必定会去而复来,阁下的坐骑还留在店中呢。因此将天南三剑打发走,布下天罗地网等候阁下光临,果然不错,阁下来了。”

中海心中焦急,但仍从容地问:“阁下不是黑旗令主的人?”

“哈哈!当然是。但是投弃令主之前,咱们兄弟原是会主的亲信,奉命打入黑旗盟卧底。”

中海已留心退路,知道不能再拖了,正想走,对面屋上马无常已率领四个大汉飘下院中,掠近冷笑道:“阁下,你已进了网入了罗,想自恃了得硬闯,不啻是自寻死路。先定下神,咱们谈谈。”

中海呵呵笑,说:“没有什么可谈的,尊驾如想从在下口中套出口风,就不必枉费心机了。”

“真的?”马面无常怪声怪气在歪着脑袋问。

中海心中一动,忖道:“龙虎风云会与黑旗令主之间,存在着猜忌与不信任的种种问题,我何不利用机会,替他们之间增加磨擦,增加他们之间的冲突,岂不妙哉?”

打定了主意,他词锋一变,似乎软弱了许多,说:“在下相信是真的,你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马面无常傲然地用手向四周一指,说:“你从后冲来,未进入店后咱们就盯住你了,所有房间的灯光全熄,你果然上当,飞蛾扑火向唯一的灯光找来。瞧,四周全是本会的高手名宿,没有外人骚扰,你不可能再找到白天那么容易的脱身机会了。”

“哦!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话吗?”

“不必焦急,请听下文。马某的身分阁下知道么?”

“呵呵!大概是贵会的副坛主,谭兄已经透露过口风了。”

“本会会主之下,设有副会主分为内主坛和外主坛。主坛设坛主一人,副坛主四人之外分天下为五路,府州设立分坛。不论主坛分坛,皆设十六煞神与二十八宿,之下便是弟子。坛外的弟兄,则分称会友及会众,可以说,本会实力雄厚,天下豪杰归心,高手名宿网罗殆尽,风云际会龙聚虎集。阁下以区区一人之力,敢和本会作对,马某不能不佩服阁下的胆气,但也深对阁下不识时务的愚蠢行为感到不以为然,马某虽在江湖只算得小有名气的人,但荣任本会外主坛副坛主,负责与黑旗令主联系转达会主的令谕。”

“请教,黑旗令主在贵会……”

“他是本会西路会友,但不久他将正式荣任归州分坛护法。”

中海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黑旗令主一代人豪,只配任贵会一位分坛护法?岂有此理!贵会这种用人作风,未免令天下英雄寒心。”

马面无常笑道:“阁下是替令主抱不平吗?”

“正是此意。”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会的弟子,入会与否决不勉强,正式入会必须由坛中弟子引火上香盟誓参拜祖师圣像,不然只能任会友。黑旗令主能荣任分坛护法,已是破例的宠幸了。这是因为令主的黑旗盟总部在施州,归州扼三峡之中,也是令主的西路门户,所以让他任归州护法,可以照顾施州总部的事,不然还轮不他呢。”

“哦!原来如此。”

“昼间阁下的表现,深令马某佩服,论胆识,论艺业,足下皆高人一等,因此……”

“因此,阁下要誓除区区而后快了!”中海轻松地接口。

“正好相反。马某在会中地位虽然不算太高,但举足轻重,在会主之前,说话甚有分量。因此马某不追究你击杀海宇五雄、击毙凤阳七女中的五女等等大罪,愿荐引阁下加入本会为弟子,所以用计骗走燕山四位前辈,专诚和阁下开诚布公谈谈。”

“燕山四前辈在贵会的地位是……”

“是外主坛护法。但足下不必担心,他们也许不会记怀昼间大意失手之恨。”

“阁下的意思是……”

“很简单,有两件事和你商量。其一,在下荐引你入坛加入本会共襄风云盛举。其二,把阁下与黑旗令主勾结的事说出,咱们好好研讨,希望及早纠正令主行事的错误,免得伤了足下与令主之间的感情。”

“哈哈!阁下的话倒是十分动听。”中海大笑着答。

“阁下意下如何?”

“不说也罢,说起来阁下必将失望的。”

“马某有自信,不会失望的。阁下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权衡利害,在本会六十余高手重重围困之下,你会知所抉择的。常言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不是么?”

中海举目四顾,老天爷!在如银月色之下,四面八方屋上都布满敌踪,若想脱出重围,势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希望是能冲开一个缺口,利用夜色脱身。而该死的月亮明晃晃地,天宇中万里无云,地面上的一草一木也看得一清二楚,纤毫难隐,除了拼死硬闯,别无他途。

他一面相度形势,一面敷衍道:“不管怎样,在下须先见过黑旗令主之后再谈其他。”

“不行,马某不是你想像中的笨蛋。”

“阁下的意思……”

“限你立即答覆。”

“你不怕在下口是心非衍你么?”

“笑话!马某从不轻信任何人的话,给你吞服一颗本会的龙虎金丹,你便会对本会忠诚不贰了。”

中海心中一动,伸手说:“在下答应你,先让在下看看贵会的龙虎金丹。”

马面无常伸手入怀,一名大汉叫道:“副坛主,恐防有诈。”

“哈哈……”马面无常狂笑,说:“不服金丹,他将死无葬身之地,服下了之后,他便和咱们共用富贵,何诈之有?他又不是傻瓜,难道连这点有关生死的大事也不会权衡取决么?”

说完顺手抛过一颗金色丹丸,约有鸽卵大小。中海伸手接住,放在鼻端猛嗅。但金色丹外包金色蜡衣,嗅不出药味。

他握住金丸,笑道:“能告诉在下金丸的作用么?该不是毒药吧?”

“是一种慢性补药,只是药力霸道了些,所以必须每月服用一颗化补丹而已。阁下想必知道,人参是大补之药,但如吃了过量,也会口鼻流血盈溢而死的。”

“那……那在下拒绝吞服。”

“你非吞服不可。”马面无常厉声叫。

中海摇摇头,说:“在下绝不吞服,以保持对令主的忠诚。”

谭家昌大吼道:“废话!你这我从来都没见过。谭某在令主身侧三年于,他的朋友在下全见过,却与阁下陌生得紧。你定然是本会的对头派来策反令主的人,怎敢胡说八道?”

马面无常取下枣刺棍,高高举起厉声问:“说!你吞还是不吞?”

“见过令主之后,再吞并未为晚。”中海答,立即准备突围,左手移至皮护腰上准备拔飞刀。

“不行,吞。”

中海不再回答,反将龙虎金丹悄悄放入百宝囊。

“吞!”马面无常大吼。

中海突然冲出,人影似电,吼声震耳:“你做梦!”

“铮”一声暴响,沉重的枣刺棍崩开了刺来的一剑,接着,传出一声狂叫,马面无常的枣刺棍凌空扔出,他的右胸射入一柄飞刀,旋转着向侧仆倒。

两名大汉左右齐上,人影急动,“嗤嗤”两声错剑的怪响传出,三人同时飘退,火星飞溅。

中海被震退八尺,心中一懔,这两个大汉内力之浑厚简直骇人听闲,剑法亦超尘拔俗,居然能将追电剑错开,将是一大劲敌,千万不能让他们缠住,不然死定了。

这瞬间,瓦面上一声长啸,三名黑影飞扑而下。后面客房中,四个黑影一闪即至,四柄沉重的鬼头刀急挥而上,来势奇猛。

是走的时候了,他一声低啸,突然暴退,银虹连珠飞射,旋身向客房冲,吼道:“打打打!”

“啊!啊……”狂号声惊心动魄,从后面冲上的五名使刀大汉,在百发百中的飞刀下仆倒在地,中海在冲至廊下的刹那间,一声虎吼,向上挥出一剑,将凌空下扑的一名黑影削断了两条腿,挫身跃过冲到的使刀大汉顶门,一跃上廊。

这瞬间,屋角的四个灰衣老人一声狂笑,四种奇异的暗器齐飞,一闪即至。

中海是暗器大行家,千手哪叱云峤不但教他使飞刀,对各种奇妙的暗器也多加指点,所以不用看飞来的暗器,由对方的得意狂笑中,已猜出是诡异霸道的玩意,大意不得。他越过死尸,人向下落,却不站起迎暗器,顺势挫倒突然贴地向里急滚。

“唰唰唰唰……”奇异的啸声从上空掠过,但见无数的淡淡黑影在上空飞舞,异啸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可是,他在地面滚动,暗器在他预定冲过的地方飞舞,却未料到他会机警得贴地滚进,暗器失去了准头,全部落空。

快!快逾电光石火,生死关头,怎能不快?他几乎连吃奶的力气全用上了,滚到了房门下,追电剑注入内力,一绞一崩,木门应剑而毁,下半截破了一个大洞。他像个老鼠般一窜而入。

身形窜势未止,房中突然大放光明,三名躲在门后的大汉有一名点亮了油灯,两名大汉大喝一声,一把双刃斧和一根子母棍猛劈而下。

必须抓住机会脱身,用不着浪费时刻,他手脚猛撑地面,宛若弩箭离弦,贴地射出丈外,到了房后的壁根下。

“咔喳!当!”子母棍和双刃斧砍劈在他靴底后面的方砖上,火星直冒,没中上。

他在壁根挺身站起,追电剑紫影急闪,奋神威向壁上猛挥,同时抓起一张木凳,向灯台掼去。

外面呐喊如雷,高手们纷纷向房门涌。

有人叫:“把住左右客房。上屋,防他破瓦逃走。”

“砰嘭!”油灯倏灭,房中立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轰隆!”有人击破窗户,抢入房中。

追电剑注入了内力,加以他已全力施展,尺余厚的泥墙虽比砖墙难对付,但神剑削铁如泥,绞撬旋扭之下,片刻间便出现了一个大孔。

房中漆黑如墨,这刹那间,冲入房中的人,谁也不敢先亮火折子,怕被中海那阎王令似的要命飞刀击袭,短期间甚至还不敢移动脚步,以免发声暴露隐身的地方。

有人听到壁土的落地声,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冒险大叫道:“在外面亮火把,快!”

谁也没想到中海能掘壁而出,便宜了他。用泥土的墙,锤压得坚实无比,厚有尺余。建筑时用的木框有些宽有两尺,便会有两尺厚的士墙。这种墙偷窃盗最感头痛,必须一分分卖劲地挖,不像砖墙可一块一块撬下那么容易。

如想在极短期间将墙挖开逃走,事实上绝对无此可能。因此墙后近城根的死角上,没有人把守,只有十余名高手在瓦面防备他破瓦而出。

中海一面挖墙,一面用碎土向各处掷击,以扰乱已经入室的人,只片刻间,他仗追电剑的神威,挖开了一个两尺大圆孔,向外一钻,溜之大吉。

屋后有一道水沟,通向城根,秋冬之交,沟中无水,他伏下身躯,沿沟急窜。

从院墙的沟口爬出,不远处便是城根。他一咬牙。潜院墙向街后急掠。不久,店中人群四散,二十余个黑影沿沟追向城根,大部分高手开始在店中狂搜。

中海从后街绕出,上了店左邻屋的瓦面,伏在接近店房一面的飞檐下,凝神留意着店中忙乱的人影。四处灯光通明,他看到所有的人全都穿了黑劲装,也全黑帕包头,左臂缠了一条白巾。

而先前所见的四个灰衣老人,虽没穿黑劲装,也没缠包头,但左臂上仍然绕有白巾。看人群乱闯到处穷搜,心中一动,便将里面穿的白汗衫撕出一条白布带,往左臂上一缠。再将紫劲装的内衬撕下一大块,将头发缠住。深紫色的衣裤,在月光下看去,与黑衣相同,如不仔细留心细察,不易分辨的准备停当,突听一个宏亮的嗓音叫:“这家伙机警绝伦,狡猾万分,不会躲藏在店中的,咱们分开来搜,加快脚程把守出城的要道。”

接着有人在分派人手。不久,十二名黑影从店门奔向大街。接着又出来了十二个人,为首的人在下面叫:“走!咱们上屋,留心察看他是否由屋上逃走,咱们由屋顶搜向城西。上!分开走。”

房屋都不太高,风声凛凛,第一名黑影从中海藏身的檐角上了瓦面,第二名接着一跃而上。

他等到第十二名黑影应上,立即向上一翻,轻如鸿毛,像个无形质的幽灵。

十二个人分为四批,按四个方位向西飞掠。街上的房屋高低不同,参差错落,上下之间,不可能互相照顾策应。看看到了西大街的尽头,前面那家伙刚飘落一栋矮屋的屋顶,前面是一栋高出一层楼的建。前面两人已经跃上,最后一人急行两步,提气腾身而起。

可是,身形刚起,脑门便挨了致命一击。

中海将人击倒,将体塞在脊角的暗影中,向上跃登,追踪前面的人向西走。

前面两人不知同伴已换了人,纵上跃下向前急掠。中海赶上了第二个人,大敌当前,慈悲不得,石手拉了一把飞刀,突然从那人的右侧掠过。这个黑影身手不等闲,耳力不差,居然发现身后有人加快追上,扭头一看,便看到中海的装束和臂巾,大意地以为是同伴要赶上来,毫无戒心地转头留意脚下。

中海在超越的刹那间,左手一钩,钩住了对方的脖子,右手的刀子已经插入对方的胁下,一绞一扳,没有任何击音发出,他已将人宰了,将尸首塞在瓦栊上,再追逐第一名黑影。前后相距不足两丈,可笑前面的黑影居然毫无所觉。

前面出现一座有后花园的大宅,所有的人全分道绕过,他在前面那人折向左面矮屋的瞬间赶上了。

这家伙大概是个冒失鬼,一面沿屋脊掠走,一面低叫:“老三,急什么?别抢先。”

中海已到了左侧,伸手一勾,说:“你太慢了。”

右手勾住对方的喉部,左手一掌在耳门劈下,挟着人跃下花园,从花园的左面连越三条小巷,在一座马厩旁的暗影上伏倒,将人放平,先拉脱对方的双臂关节,再在双环穴上点了两指头,方着手用推血过宫手法将人弄醒。

这家伙是五短身材的中年人,背上的兵器是霸王鞭,固然不是庸手。神智刚清“咦”一声怪叫,便待站起。

中海用膝盖顶在对方的小腹上,左手控制着咽喉,右手的飞刀在对方的鼻尖上磨了磨,低喝道:“老兄,要命的就小声些,问你一句答一句,不许隐瞒,不要命的话,大爷送你走路。”

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中海的声音他却分辨得出来,吓得浑身发抖,恐惧地叫:“你……你是……是……大……大地……”

“不错,大地之龙。”

“你……你……”

“我问你,黑旗令主目下在何处?”

“饶……饶我,饶我……我……确……确是不……不知道。”

中海用飞刀尖塞入他的鼻孔,冷笑道:“废话!你吐不吐实?”

“兄台明……明鉴,在……在下只知他……他们向南走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哼!你……”

“我……我发誓,确……确是不……不知道。只……只知副坛主说,正……点子已……已过了遂平,要……要他们向……向南追。”

“正点子是谁?”

“听说是……是天……天玄剑的女……女儿。”

“黑旗令主的手下,是不是有安庆双丑在内?”

“有……有这两个人,是……是会主派……派去黑旗盟卧……卧底的。”

“人呢?”

“在确山。”

“乱说!黑旗令主午前在高陞栈,双丑怎会在确山?”

“黑旗令主……这次来了五……五批人,两……两批在庐山,两……两批在……在遂平,一……一批在……在濯马庄。”

“湘西谭家兄弟目下走一路?”

“他们往……往南搜的。”

“好,念在你为人干脆,饶你一死,但得昏睡到天明。日后请转告马面无常,大爷手下留情,飞刀仅射伤他的右胸,留下他的狗命,要他不必管大爷和黑旗令主的事,不然下次大爷将射穿他的心。”

说完,制了对方的睡穴,将人塞入马厩中,向城南如飞而去。

搜向城南的十二个人有谭氏兄弟在内,他们沿南大街两侧的小巷向前搜,进展甚慢,一再转折,耽误了不少时刻。到了城南附近,中海已先到一步等候他们了。

一比十二,对方是否有高手在内,难以估计,中海不得不慎重从事,避免自陷绝境。因此,他藏匿在一道屋脊上伏倒向下瞧,注视着逐渐搜近的人。在明亮的月光下,他看到谭氏兄弟走在右侧,显然走在前面的人身分、地位和艺业,都比谭氏兄弟要高。译氏兄弟的造诣他未领教过,但绝不会太差,至少在内力修为上说,必定比他高明。

想起在客栈突袭马面无常时,那两个错剑震退他的人,他心中不由檩然,忖道:“我的练气基础太差,假使早两年遇上明师指点该多好?飞虹剑客邹老前辈所赠的两仪心诀根本是不可能练成功的练气术,我得再下些苦功才行,内力修为不够,即使有宝剑也无法和绝顶高手一拼!”

他对两仪心诀缺乏信心,在邹老人的三天指点下,竟知难而退,只遵照天玄剑所授的心法下苦功进展虽速,无如基础不够深厚,与那些浸淫于练气术数十寒暑的高手相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用而后知不足,碰上真正的高手,他感到自己确是差劲。假使不是他机警过人,并且剑术和飞刀术高人一等,可能早已死在别人的手中了。因此,他痛下决心苦练的念头,不断地驱策着他力求上进。

权衡实力,他不愿冒险以一敌十二,决定仍然宁可斗智不斗力,必须找机会将谭氏兄弟引开,在他们的口中迫出口供,并且设法离间黑旗令主与龙虎风云会的感情,扩展他们之间的裂痕,挑拨他们互相火拼。

他从后方绕出,紧蹑在谭氏兄弟的后面。

谭氏兄弟这一组共有三个人,另一个是个身材壮实的中年大汉,手提一柄哨棒,举止沉实,是个老江湖。

机会来了,这一组三个人进入一条小巷,与其他三组分开了,互相不见面,中间隔了一排房屋。

他拾起一小块瓦片,抖手向壮实大汉身后抛去,扭头便走。由壮实大汉的举动中,他知道对方很了得,不敢过于接近,小巷中不易脱身,近身偷袭太过冒险,必须将他们引走,远离其他的三组人。

“叭”声轻响,瓦片在地面坠碎。不但壮实大汉火速转身,谭家兄弟也闻声知警,迅疾地贴壁戒备。

“有贼!”他叫,向后狂奔。

二人急起便追,追出了巷口。

他折入另一条小巷,一闪不见。

“招呼其他的人,沈兄。”谭家昌向壮实大汉叫。

沈兄一面狂追,一面说:“不必了,是个鼠辈,咱们擒住他问问,不必惊动其他的人。”

中海沿小巷急掠,到了一处偏僻的荒野,往灌木丛中一钻,故意将树枝弄得扑簌簌怪响。

“那儿走?”沈兄飞步赶上沉喝。

中海已经取掉臂巾,窜至林后的矮草坪,向下一伏,再俯身蛇行向侧方远窜出十余丈,再将臂巾缠上。

三个人追至草坪,失去了中海的身影,沈兄在林缘向四周定神细察,四面鬼影全无,远处疏落地散布着一些房屋,可能是城西南的贫民窟。

“看这儿。”沈兄指着脚下说。

谭家昌瞥了一眼,低笑道:“由左面窜走了,这笨贼。”

枯草的叶片上,淡淡的白色浓霜有被人践踏碰触的痕迹,在月光下看得真切,一看便知。

沈兄冷哼一声,低声道:“谭兄,咱们分道抄出捉他来问问。”

“好,舍弟从右抄出,兄弟走左面。”

三人一分,相距五六丈向前急射。沈兄沿着中海所走的路急窜,单哨棒作势戒备。

中海毕竟江湖经验稍差,一时大意忘了留着霜痕,这一来,他不得不面对面应付突变了。在沈兄相距在三丈左右,他拔剑出鞘,左手拔出两把飞刀,徐徐站起。

沈兄见人影升起,再一看对方左上臂缠有臂巾,挺身急走两步讶然叫:“咦!你是……风!”

他喝问暗语,中海却莫名其妙,无法回答,信口道:“沈兄,是我。”

他早已听到谭氏兄弟和沈兄的对话,所以想将对骗倒,只消对方大意走近至两丈内,便可用飞刀塞了。

沈兄不愧称老江湖,一听口气不对,重新伏下叫:“谭兄,小心,在这儿。”

左右的谭氏兄弟相当机警,立时也伏下了,小心翼翼移近,形成三面合围。

中海见妙计落空,对方伏下之后,飞刀便不宜使用了,冒险向前移步,一面忖道:“必须速战速决,免得让他们召集同伴赶来声援。”

他可以用飞刀一举将对方击毙,但难在他必须留下活口,因此便不能射要害,况且对方的艺业还未摸清,飞刀能否有效还难以逆料。再说,经常使用暗器,说起来也不见得光彩,对方只有三个人,夜间用暗器有失光明。因此,他的飞刀迟迟未发,如不是生死关头,他还不打算用飞刀。

谭氏兄弟已接近至三丈内,沈兄以棍护身,站起叫:“阁下是谁?亮名号。”

中海哈哈一笑,说:“就是阁下要找的人。”

沈兄不再顾忌,欺上问:“你是大地之龙,可找着你了。”声落,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发出警讯。

中海一惊,不迅速解决便糟了,一声长笑,疾冲而上,招出“落叶飞花”,展开抢玫。

沈兄有点顾忌,不敢硬接,扭身避招,哨棍拦腰便扫,棍中段的铜环发出暴响,立还颜色。

谭氏兄弟同声暴喝,长剑映月生辉,龙吟倏发,同时从两侧攻上,也截住中海的退路。

中海知道哨棒会析回,不能接架,接棍头棍身便会乘机捣入,接棍身棍头便会折回击到,他向侧飘闪三尺,一声低叱,旋身接住了抢来的谭家盛,“铮”一声暴响,双剑硬接,两人同向侧飘,半斤八两功力悉敌。

在未与长春子交手之前,中海不想发挥追电剑无坚不催的威力,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击毁对方的兵刃,因此双方的兵刃一触即分,旗鼓相当。

沈兄乘机迫到,“老树盘根”急取下盘,“着”大喝一声。

中海如果后退避招,刚抢到的谭家昌必定可以捡便宜从背后下手,只好向上跃。

“咕”一声怪响,哨棍的棍头突然向上飞,“喳”一声自靴缘掠过,危机一发,左腿几乎送掉。

事急矣!不得不冒险用绝招制敌。

他的剑向下沉,“铮”一声抢制机先,将哨棍拨开,人如电闪,剑化龙腾,脚落实地招出“拂云扫雾”,抓起这刹那间的空隙,揉身抢入对方的怀中,剑气倏发倏敛。

这瞬间,他的剑刺入沈兄的左胁背。沈兄的棍尾一折,“噗”一声也击中他的左胯,凶猛的打击力道,将他向右震出八尺外,脚下一乱,几乎坐倒,人未稳下,谭家盛已然到了,兴奋的喝击惊耳:“躺!小辈。”

“接刀!”他几乎在同一瞬间叫出,发飞刀自救。

同一瞬间,沈兄“啊”一声怪叫,连退五六步,突然坐倒在地呻吟不已,左胁背血如泉涌。

“砰砰!”中海也失足跌倒,左胯的一棍他有点禁受不起。

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谭家盛,满以为便宜捡到了,一剑削中海的右小腿,十拿九稳啦!岂知只顾杀人,却未料到中海突发飞刀自救,听到喝声,银虹已到,相距太近,想闪避已力不从心,百忙中猛一挫腰,剑向上拂。

“叮!”剑击中了飞刀的柄部,银虹一歪,仍然一闪即至,“喳”一声钉入右肩井稍下处,深入肺部。他浑身如受电击,猛地一震,再向前仆倒。

同一瞬间,谭家昌已一闪而至,一声怪叫,剑出“流星坠地”,刺向中海的胸膛。中海仰面倒地,背部刚着地,剑已刺落,命在须臾。超人的反应力令他奋勇急滚,反而向谭家昌的脚前滚去,追电剑脱手丢掉,一把扣住谭家昌的足踝,凶猛地滚动。

谭家昌的剑落了空,刺入地中半尺以上,仅从中海的左外侧擦过,伤了衣衫裂了一条小口子而已,可是,他感到右脚胫骨像被千斤巨物所压,痛入骨髓,想撤腿后退,但踝骨已被扣实紧紧地压在地面,无法收回,想用后面的左腿反击,奈何重心已失,无能为力。他“哎”一声怪叫,身不由己直挺挺地坐倒。

中海仍向对方的下身滚,背部翻上压住对方的下身,再一滚右手顺势反拍,“噗”一声闷响,拍在谭家昌的胸腹交界处的蔽骨上。

这地方是脆弱的要害,禁不起打,一掌下去,人全身都会发软,力重可以致命,力轻也感到吃不消,假使蔽骨受了伤,至少也得躺上三两个月。

“嗯!”他轻叫一声,痛软了。

中海一跃而起,拾回了追电剑。十余年来打熬出来的筋骨皮肉,不分寒暑风雨不懈的锻链,使他禁得起打击。沈兄那棍他挨得起,只是疼痛感并未全消而已。

首先,他将飞刀取回,缴了三人的兵刃扔得远远地。三个家伙的伤势都不轻不重失去了反抗力。

远远地,有不少人影向这里狂奔,远着哩!

他一把将谭家昌抓起,“啪啪拍啪”右手发如电闪,先给对方四记阴阳耳光,再放倒在地用膝盖压住对方的小腹。

“老兄,你先苏醒苏醒。”他恨恨地叫。

谭家昌有种,发出一声模糊的咒骂。

他的右手食中指点在对方的眼上,凶狠地说:“问一句答一句,不从实招来,大爷先挖掉你的眼珠子,再割断你的手脚大筋。”

谭家昌横不起来了,凶焰全消,哀叫道:“请……请高……高抬贵……贵手。”

中海的声音相当大,是说给沈兄听的,问道:“你是风云会派到黑旗盟卧底的人,除了你兄弟两人,还有谁?说!”

“在下委……委实不……不知,会主高……高瞻远嘱,深谋远……远虑,人所难测。到底有……有多少,谁……谁也弄不清。”

只消听谭家昌的口气,中海便知必定问不出什么结果来。长春子老谋深算,早已事先默默布置爪牙,分配至各地打入江湖豪群的内部,每个人除了知道自己是风云会的人外,不会知道其他会中派来的人。

正如谋杀他父母的主凶一般,由一人出面收买第一个凶手,第一凶手收买双头蛇,双头蛇收买虎爪追魂,虎爪追魂再找到疤眼老三。动手时临时聚会,暗中行凶,事后各散东西。因此任何一个人出了意外,线索便会中断,除非找到其中一人逐个追索,不然绝难找出主事的人。

要想弄清风云会分派至各地活动的人,必须找到首脑方能迫出。即使逼死谭家昌,也必定问不出结果的,用不着枉费心机,同时,他并不想追问,赶来声援的人快到了,他必须走。反正引起那位称为沈兄的人起疑,他便算是达到目的了。

他再抽了谭家昌四耳光,沉声道:“记住了,老兄。你是令主的人,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江湖上最犯忌的事就是吃里扒外,伏线卧底亦为人所不齿。要就忠于令主,不然就离开黑旗盟回到龙虎风云会去。记住,大爷警告过你,要在令主身侧恋栈不去,干你那卑鄙的勾当,大爷会好好的整治你,或者禀明令主,由令主决定你的生死。别再寄望龙虎风云会可以永远庇护你的安全,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任何时候你兄弟俩都可以发生意外,绝非空言恫吓,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就是。”

说完,向远处急掠,去势如电,三两起落便消失在茫茫暗影中。

听说施姑娘已经过了遂平,他心中大急,回到先前买食的农舍,草草度过一宵。他的金银并未遗失,买了一匹健骡,换上灰直裰,脸上找一包黄果子捣碎做染料,加上些少明矾和锅灰,脸面和手脚变了颜色,成了一个庄稼汉。

整个人变了样,成了一个背部微驼的村夫。灰夹袄直裰加上一双多耳麻鞋,头顶盖上一顶老旧的三片瓦。破包裹背在背上,破垫下藏了用布包好的追电剑。跨上骡背向确山驰去。任何人看了他的打扮,都会以为他是个骑光背骡赶集的村夫。

事先,他已打听清楚遂平至确山途中的地名,但竟没有人知道濯马庄在何处。他想知道黑旗令主有一批人留在濯马庄,不知有何阴谋。同时,他也希望安庆双丑已从确山赶来濯马庄会合,也免得到确山和小襄王碰头。

他却不知,一天一夜中,施姑娘已经深陷牢笼,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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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来,她居然敢四出奔波,代父传信给各地的友好,要他们及早藏身,真够辛苦的。这次他从京师到南京,走徐州进入河南,目的是到许州暗访乃父昔年的好友八爪苍龙丘宪。这位的老前辈隐世二十年,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任何人也不知他下落,仅谣传他呆在许州,连乃父天玄剑也不知他老人家的下落。

行走江湖其间,少不了经常伸手打抱不平行侠仗义,没想到在徐州挑了龙虎风云会的秘窟,露了行径,惹下了天大的麻烦。恰好碰上小襄王正在归德附近行脚,看穿了她的底,为了慎重其事,暗中调动大批人马捉她。

她蒙在鼓里,丝毫不知已经被人钉上了。幸而她为人谨慎,飘忽不定,钉梢的人疲于奔命,消息经常中断。这就是小襄王不敢操之过急的原因。

她到了许州,白费了几天工夫,得不到八爪苍龙的消息,反而让小襄王有从容布置天罗地网的时间,真是天意,合该她倒霉。

她离开许州后便化装成小流浪汉的身分,不再急于赶路,坐长程马车直放湖广,想瞒过江湖人的耳目,居然被她平安地到达遂平。

遂平有骡车店的分站,乘客在这儿上下。站中有黑旗令主的眼线,也有龙虎风云会的暗桩。她居然瞒过了龙虎风云会的人,却逃不过黑旗令主布下的眼线。

黑旗令主一代大豪,只因交错了朋友,与长春子的得意门徒湖海散人结为知交,反而被湖海散人所算,被迫替龙虎风云会卖命,内心的痛苦不言可喻。因此,他虽发现施姑娘,却不敢声张,暗中安排要让姑娘平安脱险。

可惜,事与愿违,白费了一番心血。骡车站中,先前在五里亭遇上汝州五霸的大车也在这儿下客,车把式以及车中的客人,将遇难的事加油添醋地传出,引起了不安的骚动。消息传到了姑娘耳中,她心中暗惊,认为遂平可能有大批江湖人活动,绝非佳兆。目前敢于在江湖上明目张胆胡作非为的人,非龙虎风云会莫属。她不敢再多逗留,必须及早离开为上。

马车预定在遂平停留两刻时辰,然后南下,夜宿南乡集,次日巳牌时分到达确山,但她心中有所顾忌,等不及急于上路,便赁了一匹小驴,急急南行。这一来,反而引起了龙虎风云会暗桩的注意,终于被人看破了她的伪装,立即飞骑禀报确山的小襄王。

至于马面无常,这家伙奉命在遂平阻止施姑娘可能随行的同伴,用不着他前往动手,他却缠住了中海,同时遣走了黑旗令主留在遂平的人。

黑旗令主早一步发现施姑娘,苦于有龙虎风云会的人在旁,不能贸然出面,只好先带着人走了。

驴车店出租的小驴十分别扭,它永远不会听从顾客的驱策,永远用不慌不忙的步度走路,有时甚至会作弄客人,说不走就不走,任凭鞭策死不听命。毛病来了,它会往沟边走,会往树干上擦,把客人吓得心惊胆跳。

这种驴不用赶驴的人,各站的驴皆行走着固定的路线。客人先交租钱,尽管牵走可也,店里的人绝不怕客人将驴骑跑,因为小驴到了目的地之后,连止蹄的地方也有一定处所,到了站,它绝不会多走一步,等候管驴的小厮来带它上厩,客人根本无奈他何。

施姑娘骑上小驴,蹄声得得向确山赶。她心中焦急,小驴可不急,慢条斯理从容不迫,急得姑娘心中冒火,用上了硬劲。偏偏小驴不卖账,反而愈走愈慢,欲速则不达。

她渐渐心中纳罕,怎么后面不见有马车赶来?

并不怪,龙虎风云会的好汉们,已经封锁了交通,南下的车马,全被拦阻在城南十里地的吴庄,翌晨方解除封锁。他们做得太过分,反而因此引起了姑娘的疑心。但在龙虎风云会看来,认为这种举措可以阻住姑娘随后而来的同伴,却未料到姑娘只有一个人,并无同伴。

遂平到濯马庄,整整五十里。这是一座小河旁的三家材,原称三马庄,有三家姓马的人在此地落业生根。

两年前姓马的迁走了,由一家姓翟的人买下了这一带的田庄,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土寨,将西南面的丘陵地带开设成一个占地广旷的大牧场,养了三百余匹健马,上千头牛羊。小河穿过丘陵地带,向东流入汝河,牲口经常在小河旁饮水,在河的南面草原和灌木丛中奔驰。因此,小河被人称为濯马溪,土寨子因溪出名,附近的人戏称它为濯马庄,意思是姓翟的来了,洗掉了原来的马姓三户人丁啦!难怪中海在遂平庄打听濯马庄,当地的人一问三不知。

濯马庄的人在本地只算是新迁来的土财主,但在江湖中却是大大有名的,绰号称神爪黑蛟,姓翟名俊贤,黑道朋友无人不知,没人不晓。目前他改了名,不叫俊贤,叫荣茂。当地的人因为他生得高大凶猛,黑脸膛乱虬须不怒而威,所以称他为翟爷,背地里叫他做黑煞神。

神爪黑蛟本是太湖的水寇,上了年纪爱惜性命,不再干打家劫舍的风险勾当,急流涌退洗手做良民。他是玉麒麟成君玉的好友,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摆脱杀人越货的强盗生涯,暗地里仍与那些贼子贼孙保持交往。

他看上了这处通衢大道的好所在,不但风水佳,而且西南角百十里绵绵不绝的丘陵地带,向西南伸展至确山县西北的朗山、竹沟,不但可以作为大好的牧场,更可作为逃匿的好地方。因此,他带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马家三户的人丁,建起他的濯马庄。

玉麒麟是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副坛主。内主坛和外主坛都设有四名副坛主,但内主坛的权力比外主坛大得多。内主坛掌理决策,外主坛负责执行。因此,他与马面无常在名称上皆称为副坛主,但一内一外,事实上完全不同,外主坛的人,对内主坛的风云人物一律行晚辈礼。

神爪黑蛟因友而贵,因此也成为龙虎风云会的会友,濯马在也因此而成为龙虎风云会的秘窟和宿站,也是情报的搜集与交换中心。牧场中,零星散布着不少秘密房舍,藏污纳垢,危机四伏,不许任何人在附近乱闯。

濯马庄建在官道的西南,相距约十来丈,路旁设有两间野店,前后五里之内没有村舍,贪赶路而错过宿头的人,可以在这儿打尖投宿,马贩子则可沿大车道入庄,自有人加以照顾。往来的朋友,自然得经过许诺盘查,方可入在投帖拜会庄主。

施姑娘午间从遂平出发,按行程,她该在濯马庄以南十里地的黄酉集投宿,半天走六十里,小驴胜任愉快。

可是她和小驴闹上了别扭,看看黄昏已临,距濯马庄还有十里远近。

沿途她一直不见南下的车马,心中起疑,不由她不提高警觉。偏偏该死的小驴找她的麻烦,歪歪倒倒摇摇摆摆地愈走愈慢,看光景,她必须及早落店了。但骡车店在黄西集,她不能在半途找地方歇宿,一气之下,她下了小驴,气呼呼地牵着驴儿赶路。

小驴怎强得过她?先是挣扎,最后被拉得受不了,乖乖地跟着急走。

暮色四起,落日余晖映得大地一片火红,远处炊烟嫋嫋,群鸦归巢。她焦急地向前眺望,笔直的官道上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糟糕!这该死的小草驴可把我坑惨了。”她恨恨地诅咒。

蓦地,她听到身后蹄声急骤,两匹俊马已到了后面里余的官道弯曲处。

她想:“找个人来问问,看前面可有宿处?”

不久,蹄声如雷,两人两骑并辔骑来,渐来渐近。

“吆喝,慢些儿!”她压着嗓子大叫。

小驴突然一声怪叫,猛地一蹦,“啪”一声缰绳倏断。

她吃了一惊,骂道:“你这该死的畜生!”

她想抓起驴络头,小驴却发起性来,像是离弦之箭,跃过路侧的水沟,落荒狂驰,渐渐去远。

她长吁了一口气,不再追赶,气愤地自语道:“早知如此,还不如靠一双腿赶路呢!这该死的臭驴。”

两匹马勒住了,骑士是两个五短身材的生意人,右面那人笑道:“小兄弟,有麻烦么?”

她只好苦笑,说:“别提了,我的小驴跑掉啦!老兄,前面有宿处么?”

“八九里地是濯马庄,那儿有客店。这样吧,咱们带你赶两步,明天再来找驴,可好?”

她怎能和陌生的男人同乘一匹马?当下摇头拒绝道:“谢谢你,小可还能走,两位请便。”

两骑士并不坚持帮忙,说声“得罪”,迳自策马走了。八九里路不久便到,奔到了丁字路口,一名骑士向挑着灯笼店伙叫:“点子将到,少庄主来了么?”

“刚到,入庄不过片刻。”店伙高声答。

“小心了,留下她。”

“小的理会得。”店伙答。

马匹奔入岔路,冲入庄门不见。不久,数十名大汉将小店四周团团包围,伏身在树林丛草中,严阵以待。

庄中灯火尽熄,但大厅中灯火通明。中间的虎皮交椅上,踞坐着小襄王,右首是黑旗令主叶星河,黑旗令主一袭黑袍,佩着七星剑,脸色阴沉。他就是在雁石从子午断魂手中救出中海的黑袍老人。

两侧的大环椅上,坐着麒麟双豪,人熊的伤势已经痊癒,依然龙马精神。之外是玉书生荆伟明、云栖生、司马长青。天南剑客薛冠生,三生全到了。凤阳七女剩下的两个也在座。

天南三剑默默地坐在最远处,冷冷地注视着小襄王。

其他还有十二个人,一僧一道,两个灰袍老人,七个中年大汉,全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名宿豪杰之流。

小襄王扫了众人一眼,神色凝重地说:“当然,也许诸位对这次劳师动众的事有所误会,因此本少会主特于今晚聚会时略加说明。”

语声稍顿,他又向众人扫了一眼,见没有人做声,又道:“施素素是天玄剑的女儿,这就是咱们必须慎重的理由。咱们必须活擒,而小丫头也知道得十分清楚,她不会让咱们如意,必将作困兽之斗,与咱们以死相拼,但咱们必须将她活擒,解交会主亲自发落。天玄剑虽已退出江湖,但他仍然是白道英雄的代表人物,他的朋友全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名宿。他突然举家神秘失踪。武林中那些高手名宿亦纷纷随之销声匿迹,由此可见他在江湖上的潜势力是如何的庞大。只要咱们能将小丫头弄到手,不怕天玄剑不俯首听命于本会,想想看,那有多么重要?如果她有了三长两短,那么,天玄剑必定横下心来和本会为敌,将使本会增加无穷的困扰,阻碍本会的大计进行。目前,会主入川全力对付本会最凶狠的对头,授命本少会主在各地制造纷扰,以分散江湖人的注意力,让会主能从容布置一举歼敌的妙计,尤其要注意天玄剑和三丐等人的行动,务期除去这些不肯与本会合作的家伙。我想,咱们在前后百里布下了本会的无数高手,足以阻拦小丫头的同伴,对付小丫头当无困难。如果店中无法得手,便得借重诸位鼎力了。咱们这些人中,任何一个也可将小丫头置之死地。但擒活的便很谁说了,她任何时候都可以自杀以免受制,所以不郑重向诸位申明,务须慎重行事,绝不可大意。事成之后,咱们各按所预定的活动府州分途进行,本少会立即与叶令主到南阳搜查黄山三老的下落,由天南剑客薛前辈将人带往麒麟山庄囚禁。诸位分手至各地走动,尽可能兴风作浪,以吸引江湖人的注意,使他们忽略四川的事。预计下月初,四川的事便可顺利解决,西北的局面亦可改观,咱们便可高枕无忧了。希望这次能将小丫头弄到手,那么,中原武林大局,便可稳操在咱们手中。小丫头快到了,诸位速行准备。”

除了黑旗令主之外,所有的人皆陆续离开。小襄王直待所有的人全部离开后,向黑旗令主淡淡一笑,说:“叶前辈,马副坛主从遂平遣急足送来的消息,前辈但不知有何高见?”

黑旗令主冷冷地盯住他,久久才说:“少会主,老夫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前辈但说无妨。”1

“马面无常动不动就掏出金云玉版令作威作福,假使再如此胡来,激怒了天南三剑,老朽恐怕也无法善后,彼此之间就有不便。像今天高陞栈的事,燕山四毒的艺业并不在天南三剑之下,马面无常拥有四十余名高手,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大地之龙,任令四毒袖手旁观,让弟兄们送死,之后更用金云玉版令威迫天南三剑出面,岂不是欺人太甚了么?少会主,老朽不得不提醒你,假使再这样下去,日后要是闯出不可收拾的事来,届时想找老朽追究,恐怕亦无济于事了。时候不早,老朽该走了。”

不等小襄王出声相留,他已出厅而去。

厅后转出燕山四毒的三毒,矮寿星已经不见了。

火眼毒猴一把按住咬牙切齿正等追出的小襄王,沉声道:“少会主,不可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目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可逼得太紧。”

小襄王恨声道:“等他对咱们已失去利用价值后,我要亲手处死他。”

“到时候再说,目前千万不可形于声色。该走了,小心不可轻易开罪他,他会是咱们的得力助手。”

施素素步行赴到濯马庄,远远地便看到路旁小店的灯笼在黑夜中照耀。月华初升,可看到路右的座墙,狗吠声隐隐传来,一看便知是一座不小的村寨。

只有两座店,右是客栈,左是小食店。小食店已经闭门睡觉,晚上不会有旅客上门。客栈占地甚广,共有三进两院,四周凋林围绕,店后不足十丈便是村寨的寨墙。两名店伙在清扫阶前的落叶,四周寂静无声。

施素素像个小叫化,挟了一个长包裹大踏步来到店前,抬头打量着高挂的灯笼,念道:“兴隆客栈。好啊!可找到宿处了。”

两店伙瞥了他一眼,一个说:“小化子,你给我走开些。咱们只招待过住的客官。”

姑娘笑笑,探手入怀取出一锭白银,晃了晃笑道:“小爷我不会白住你的店,先将银交柜,你总不能将财神爷往外推吧?伙计,你看这银子可是假的?”

店伙见钱眼开,丢下扫帚赔笑道:“小客官请进,请进。”

厅左是长柜,掌柜的正爬伏在柜上打瞌睡,厅右有六副座头,靠壁根有一列长凳。荒村野店,厅中就是吃食的地方。掌柜的被脚步声惊醒,正揉着老花眼,店伙已高声叫唤:“掌柜的,有客官光临。”

姑娘在柜旁一站,笑问:“掌柜的,可有上房?统铺不要。”

掌柜的连声说:“有有有,客官请放心。请教尊姓大名,由何处来……”

“废话!盘道么?”姑娘打岔。

掌柜的哈腰赔笑道:“客官明鉴,当道要冲的客店,皇律规定……”

“吆!你可神气起来啦!掌柜的。你这荒村野店,怎算得当道要冲啦!小爷我住一夜就走,少罗嗦。”

“这……这……”

姑娘往桌旁大马金刀地坐下,将包裹放在膝上,嚷道:“免罗嗦,写吧!姓天名地,江湖人,由来处来,往去处去。替我准备一间上房,先给我来些吃食,你这店里管吃的么?”

店伙送上一条洒有迷香的面巾,笑道:“客官,荒村野店主客不多,不卖酒食岂不关门大吉?吃些什么?请吩咐。”

姑娘接过面巾,信手丢在邻桌上,说:“原汤泡馍,切两斤熟牛肉,马马虎虎便成。”

“不来壶酒搪搪寒么?”

“见鬼!刚过霜降,搪什么寒?酒里可下蒙汗药,我害怕。”

“客官取笑了。”

“取笑?哼!我看靠不住,荒村野店,小心为上。”她一面说,一面往灶上走,指指食橱说:“说不定你这些馒头就有问题。”

店伙脸色一沉,不悦地悦:“出门人也该有些少忌讳,客官请别开玩笑。”

姑娘不在乎,向掌锅的师父指首划脚地说:“大师父,劳驾,给我四个硬馍,就要食橱里的。手脚干净些,我在瞧你盛牛肉的原汤呢。可不要羊肉汤,羊肉原汤有膻气,放了迷魂药不易嗅出来。”

大师父火起,鼓着一双大牛眼,“笃”一声将菜刀剁在砧板上,正待发作。

姑娘嘻嘻笑,说:“大师父,别生气,我等着你切烧卤牛肉呢!出门人小心为上,是不是?”

店伙气鼓鼓地进入内厅,向一个店伙打扮的大汉打眼色,低声道:“这家伙确是女人,正点子。只是狡猾得紧,半开玩笑半认真,不易弄手脚,第一关不易成功。请转告少会主,等会用鸡鸣五鼓返魂香,如果不灵光,必须来硬的了。”

“好,我这就走。千万小心,若是把她惊飞了,咱们都吃不完兜着走。”大汉也低声答,转身走了。

姑娘亲自将食物要走,店伙没有任何机会捣鬼。店伙准备了上了药的包子,更有掺了药的菜肴,以为姑娘不喝酒,在食物中下的药虽然稍重些,但不易察觉。

岂知她鬼精灵,一进门便对店伙计们起疑心,濯马庄是中途的小地方,平时极少客旅投宿,入夜便将店门掩上,有客人自会上前叫门。可是这家兴隆客栈规模之大,几乎与大城市里的大客店等量齐观,已超出荒村野店的限度,怎会有这么多的人落店?

再就是店门大开,像在等人,在这种未牌后便过客稀少的中途站来说,已超出情理之外,不由她不生疑。

最令她起疑的是,店中的伙计一双手干干净净,全不像操劳的手。而好半天不见一个住客.更听不到后面有人声。她的江湖经验并不算得丰富,但这些引人起疑的光影,已足以令她生警兆了。

她不要包子馒头要硬馍,不叫菜肴要现成的烧卤,大锅的汤菜不可能预先下药,盯紧大师父以免对方弄手脚,半开玩笑半认真,扣住对方以打消他们的歹念头。总之,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果然度这了第一关。

放置好食物,她取出一只小玉瓶,向在一旁伺候的店伙笑道:“小二哥,你知道我这小瓶中装了什么玩意呢?”

店伙莫名其妙,摇头说:“抱歉,小可不知客官的瓶子里是什么。”

“嘻嘻!这是专门解蒙汗药的仙丹,先吞下一颗,蒙汗药入口便知。虽然贵店不是黑店,但也不得不作预备,是么?”

店伙恼羞成怒,怒声叫:“客官既然疑心小店是黑店,何不干脆赴夜路?”

“嘻嘻!赶夜路?谁敢担保路上没有拦路的歹徒?我囊中有金银珠宝,可不是闹着玩的。伙计,说说而已,别多心,休怪。”

她进店之后,店门已经关上了,这时突然传出震耳的扣门声,外面有人叫:“开口,落店的来了呀。”

听嗓音不像是男人,掌柜和店伙全都一怔。

“笃笃笃……”外面的客人不耐烦了,扣门环的声音乱响。

“来啦!”一名店伙扯着大嗓门叫,拉开了大门。

是个男人,水湖绿夹缎长袍,披风衣,戴四平巾,衣着相当考究。腰悬长剑,手提马鞭,拉着一个长马包,风尘仆仆。

喝!好俊的青年人,五短身材,眉清目秀,宛如午夜朗星。齿白唇红,脸部并不因风尘而减色。男人口大吃四方,这位少年人的嘴巴太小,真没出息。

踏入店门,他将马包一丢,嚷道:“吆!更有早来人,有客人先来啦!这下有伴儿了。”

所有的店伙全怔住了,一名店伙向掌柜的附耳说:“宋爷,莫非这家伙才是正点子么?也是个女人嘛!”

“怎见得?”掌柜的问。

“刚才他丢下马包,我看清这厮颈下没有喉结,准是女人。快,得设法禀明少会主,别弄错啦!”

“好!你知会陈二一声。”

少年人走近施素素的桌旁,丢下马鞭笑道:“兄弟,你的吃相恶劣得紧。”

“老兄,你最好少管闲事。”素素睨着眼笑答。

“好,少管事省得生闲气。兄弟,我能坐下么?”

“请便,老兄。”

掌柜的捧着流水簿走近,欠身笑道:“客官请恕敝下打扰,请留下大名。”

少年人解下披风落座说:“敝姓施名汝,信阳州人,返家。要查验路引么?”

“可否让敝下一观?”掌柜摒着大气问。

施汝不耐烦地挥手,嚷道:“路引丢了。你这儿真是强盗窝,阳关大道居然明火执仗地打劫,击毙了本少爷的坐骑,抢走了本少爷一些行李,本少爷得报官追查,绞杀这些贼子贼孙贼种贼骨头。”

“真的?客官……”

“谁多吃了冷饭和你穷开心?没看见本少爷的马鞭马包么?”

“但……但路引贼人是不会要的,强盗有强盗的……”

“废话!本少爷的路引就是被这些不讲强盗规矩的贼种抢走的。免噜嗦,给我来一份和这位兄弟所要的食物相同,快!”

素素嘻嘻一笑,说:“你得亲自去灶上招呼,小心,这是黑店。”

“黑店?我倒得见识见识,没有蒙汗药便罢,否则我放把火烧了他这间鬼店。”

素素放低嗓子,笑道:“老兄,你真姓施?”

施汝哈哈大笑,说:“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当然姓施。如果不姓施,我的坐骑也不至于被那些瞎了眼的强盗打死了。”

“老兄,那你得小心些,说不定强盗会去而复来……”

“去而复来?见鬼,他们早就来了,大概要捉我这个姓施的做饵钓大鱼呢。”

“你不是开玩笑吧?老兄。”

施汝大笑,声震屋宇,笑完说:“谁和你开玩笑?附近百里内的该死贼种,谁不想捉我姓施的?他们还以为本少爷仍蒙在鼓中哩!你不信么?”

素素有点憬悟,低声问:“真的?我将信将疑,为什么?”

施汝的声音毫不减低,说:“千真万确,我姓施的关乎他们的安危,他们怕我的朋友扯他们的后腿,所以出动了上百高手名宿,从徐州追到这儿,你说危险不危险?如果不信,咱们到外面转转,保证你开眼界。”

两人的话,把店中的贼徒们吓了一大跳,在后厅守候的人,火速将消息传至少会主处。

不久,两名以前认识素素的人扮成店伙出厅看个究竟。但他们看不出真假,匆匆退出禀报。

由施汝的话中,显然已知道小襄王的阴谋了,小襄王势成骑虎,立即传令告诉所有的人,务必将两人全部擒下,宁可错捉不能误放。

他认为行藏败露,就不必再等啦!用鸡鸣五鼓返魂香的机会不会有,同时他也感到等得不耐烦,夜长梦多,有用硬功夫的必要了。

厅中,素素与施汝相对而坐,各自进食。素素为人聪明绝顶,兰心蕙质,被对方的话所提醒,心中大急。

她低问道:“老兄,你像是十分清楚处境哩!”

“当然,我这叫做多管闲事,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施汝若无其事地答,但声音低得只有素素可以听到。

“阁下消息的来源……”

“别问来源,反正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信不信由你。”

“来了多少人?”

“多如过江之鲫。”

“兄台尊姓大名?”

“别问,别问,区区不是来讨赏的。”

“明知凶险,为何要来?”

“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为何来?”

“为了看不惯龙虎风云会那群家伙的嘴脸,为了报复他们用卑鄙的手段屠杀在下的一名好友的仇恨。”

“兄台有何所恃?”

“没有。”

“何不早些脱身?”

“不行,天罗地网已经收拢了。”

素素悚然而惊,说:“你真不该闯进来的,何苦呢?”

施汝突然伸手,捷逾电光石火,在素素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为了你,嘻嘻!为护花而死,值得的。”

素素大惊,她想不到对方的手快速得如此惊人,同时又羞又急,变色推椅而起,正待发作。

施汝招手道:“坐下,孩子,你太大意!”

“你这……这厮……”素素急切地叫。

“嘻嘻!假使我是他们的人,你逃得掉么?”

“笑话!”

“如果我用迷香呢?”

“我已服下辟香散。”

“算啦!你的辟香散只能辟江湖上那些二流迷香而已。”

“你真是为我而来?”

“当然,如果你落在他们手中,令尊将如何?白道英雄又将如何?”

“尊驾到底是谁?”

施汝将一颗黄色的丹丸从桌上悄悄滚过,苦笑道:“不必问我是谁,反正是关心你的人就是了,吞下这颗丹丸,一切迷魂香皆无奈你何,告诉你,他们可能已改变主意用武力了,高手来啦!准备动手。”

“咱们何不突围而走?”

“必须等机会,脱困之后,尽量向南北两方走,遂平和确山他们留置了不少人。注意,迷魂香来了。”

×

×

×

这时,厅内进来了两名店伙,一个捧着一具香炉,香炉中三支大香发出袅袅青烟。

如在平时,素素必定设法阻止对方接近,这时心中早有戒备,反而不在乎啦!奇怪,她居然对施汝毫无戒心,从容吞下黄色丹丸,再悄悄在鼻端擦上辟香散,草草结束晚餐,挟起包裹叫:“伙计,领我上房……嗯……”

话未说完,突然倚靠在桌上,声息全无。

施汝也向下一伏,手一带,汤碗向侧滚,“吧嗒”两声,随地而碎,肉汤四溅。

内厅抢出四个劲装大汉,其中之一狂笑道:“倒也!倒也!”

四个人像四头猛虎,飞扑而上,八只爪牙分向两人抓到,两人服侍一个,像是老鹰抓小鸡,毫无顾忌地欺上。

这瞬间,有人叫:“先制穴道。”

也在同一瞬间,人影乍闪,突变倏生,两人突起发难。狂叫声震耳,四名劲装大汉几乎同时向后倒飞,带着绝望的号叫声,摔出丈外,有两个摔倒在邻桌上,暴声如雷。

施汝抓起木桌,向后厅掷去,低喝道:“由后面脱身,快!”

两人的包裹不要了,施汝挺剑领先冲向后厅,长剑幻出无数银虹,一声清叱,厅口两名冲出的黑衣人狂叫着向侧倒。

“轰隆”抛出的木桌击倒了一个大汉,撞开了刚被人在后面闭上的后厅门。

素素领先破门冲入,剑发“电闪雷鸣”,天玄剑法的绝招出手,一名花甲老人和一名大汉应剑便倒。

施汝再次超前,一脚踹开一座大窗,叫:“不可慈悲,见人便立下杀手。走!”

声落,一跃出窗。素素接着跃到,突然向侧一闪。“咭咭”两声轻响,射向她两腿的两枚钢镖落空。她一扳窗框,跃出窗的瞬间,同时喝声:“打!”

追来的人以为她用暗器回敬,全部向侧闪,追势一顿,被她平安地越窗而去。

施汝到了天井,手一扬,一道银芒破空而飞,站在瓦面的一名黑衣人“啊”一声狂号,骨碌碌向下滚。

素素便待向上纵,施汝喝道:“不可上屋,做他们的暗器靶子么?跟我来。”

他往廊下一窜,到了一座院墙下,低声道:“我先上,必须在他们追到之前远走高飞。”

他向上跃,不上墙,手一扳墙头,突然下身上升,贴墙急滚而过。

远处树丛有人叫:“放流星,叫众人举火。”

素素也滚墙而出,蛇行鹭伏向东行。真巧,天上的明月,恰好被一朵乌云遮住,帮了不少忙。

窜近一处疏林,糟了,不少黑影刚从林内跃出。幸而他们贴地窜跃,地下草深及膝,未被发现。

素素又待站起动手,施汝按住她说:“让他们过去,他们并未发现我们,是入店去的人。”共有十八名黑影,一字排开向院墙急奔,最左的三个人所经的路线正好从两人伏下处经过。

“砰!”火流星在半空轰炸,火星四射。

“举火!”有人叫。

三个该死的家伙正在两人身前不足一丈处止步,拔出背上所带的火把,心无二用地用火折子点火了。

施汝一拉素素,低声说:“右面一个给你,上!”

声落人已贴地射出,到了两大汉的身前,两大汉被火光乱了眼神,施汝的身法也太快了,居然毫无所知。

施汝好狠,一声轻笑,长剑左右分张,无情地贯入两人的下阴,人影一闪,他已从中间贴地穿越而过。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夜间听来特别刺耳。

素素也在同一瞬间人化狂风,从右面大汉的脚下掠近,大汉双脚齐膝而折,火把倏熄。

“人在这儿。”有人大叫。

施汝与素素发腿狂奔,三两个起落便到了护庄墙下。

前面草丛中,突然升起六个黑影,洪亮的笑声震耳,有人叫:“这下子等着了,小丫头,天堂有路你不走,老夫金刀卓泰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乖乖丢剑投降。”

叫声中,金虹乍闪,冷电四射的沉重金刀已砍向冲到的施汝。

“铮铮!”连接两刀,施汝被迫退了两步,金刀卓泰的刀上工夫果然了得,内力出奇浑厚。接着风雷俱发,金芒急闪,老家伙气吞河岳,挺身迫攻,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片刻间便连攻了十二刀之多。

施汝似乎也没有还手的能力,全力封架徐徐而退。

素素也被一个灰衣人缠住了,另两个仗剑的中年人则把住四方凝神戒备。各处火把通明,呐喊声渐近,追得最快的人,已到了三丈外了。

施汝直到金刀卓泰的锐气已尽,突然一声怪笑,“嗤”一声错开了刀,身形右扭,左脚踏进,已抢至对方的右侧。

金刀卓泰心胆俱裂,刀已被错出,百忙中急向后退,持刀的右手猛地一肘撞出,拼个两败俱伤。

“噗”一声得手,击中施汝的右臂。

同一瞬间,施汝的右手已落实,一掌拍中金刀卓泰的脊心,接着一把抓住老家伙的腰带,向进攻素素的人喝道:“交给我,你走,入庄。”

“噗!”老家伙还未断气的身躯,撞中了与素素交手的人。素素乘机向寨墙方向掠出,劈面撞上把守的中年人。

“留下,施姑娘。”中年人大吼,一剑疾挥。

事急矣!慢不得,素素招出“天地交泰”,这是天玄剑法的抢攻绝招。“铮”一声剑影上震,对方的剑向下飘,接着剑虹下沉,贯入对方的小腹。

她斜身及侧掠近,到了墙下飞跃上墙,扭头一看,施汝正脚下虚浮地奔来,后面灰影如电,快追近身后了。

只消看第一眼,她便知施汝受了伤,大吃一惊,猛地将剑脱手飞掷。

追施汝的人不敢用剑攻上盘,怕失手将正主儿刺死,正俯身出剑,点向施汝的腿弯,却不知上面有剑下降,“喳”一声贯入他的后脑,一声未出便向下仆倒。

施汝右胁被金刀卓泰撞伤,但要不了他的命,咬紧牙根向上纵,脚下一触墙头,浑身突然一软,向下便坠。

素素一把抓住他的手,背上便跑。

施汝低声道:“入庄,由庄中脱身。”

素素也恍然大悟,高手全在在外,庄中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沿寨墙跑怎跑得了?她向下纵,果然下面没有人。

“入屋放火,向东走。”施汝在发令,扭了扭身子,又道:“我不行了,放下我,我替你阻止追兵。”

“不!咱们生死相共,患难同当。”素素叫。

“放下来,你的安全与否,关乎江湖大劫,我算不了什么的!”施汝挣扎着叫。

“闭嘴,你把我素素看成什么人啦?”

辩论声中,窜入一条小巷,又进入一所大宅院,遇上一群女人,灯光下,人影乱窜,喊叫声大起。

两人抢入内间,夺灯放火,再由屋后窜出。屋后是马厩,素素心中一动,接过施汝的剑,说:“好,快!”打开厩门,在几匹健马身上刺了几剑,砍开所有的木栏,马见受惊向四面八方狂奔。

两人弄了两匹马,用绳索做了两个套圈,捆住马腰,脚套入后面的圈中,手拉住前面的圈套,并控住络头的绳,一前一后向东狂奔。“在他们赶回之前,咱们必须从东面出寨。”施汝叫。

马嘶声大起,庄中大乱,赶回庄中的人已经入庄,两匹马却奔向东庄门。

小襄王太过自信,作梦也没料到施素素非但不向荒野逃命,反而从庄中脱身。因此,庄中没有高手防守,只有黑爪神蛟的手下小贼,派不上用场。

素素和施汝入庄之后,便在房舍中乱窜,等到小襄王率人赶回,庄中已经大乱,谁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藏身何虑,像是一群被捣了窝的蜜蜂,循叫喊声发起处聚集,瓦面上人影起落,飘掠如飞,庄中各处马群嘶叫奔窜,乱得一塌糊涂。

要命的是大宅中火起,锣声狂鸣,庄中的人忙着救火,高手们也分散在各处搜人,谁也没想到人已经利用马匹走了。

马儿四出奔窜,施汝和素素藏身在马腹下,绕到了西寨门,寨门已闭,墙门楼两侧,四五名管门的大汉衣衫不整,迷惑地眺望着大乱的庄中人群。

“硬闯,上!”施汝叫,滑上了马背,踢掉套圈。

素素的马冲向门下,突然脱出马腹,人似怒鹰冲霄而起,跃上高仅丈余的寨墙。

一名大汉吃了一惊,退了两步叫:“什么人?你……”

“阎王老爷!”她叫,冲上一掌挥出。

大汉百忙中伸手急封,一面拔刀一面叫:“鸣锣报警,老三,啊……”

姑娘不等他拔刀,另一掌急出,闪电似的劈在对方的右胁下,肋骨应掌立折,她伸手找出对方的单刀,一声娇叱,旋身一刀扎向从后面扑上擒人的另一名大汉的胸口,刀光一闪,刀尖透后背而过。

施汝已用剑刺倒另两名大汉,叫道:“下去,快走!”

两下跃下寨墙,向西面的荒邻牧场的陵地带落荒而逃。

门楼上锣声震耳,警讯传出了。

不久,大群人马出了西寨门,漫山遍野向里搜,同时,另一批人马沿牧场的小径全力驰向远处,要截住西面山区的退路,阻断两人的窜逃方向,天明不久,各处的截击人马已布置妥当,牧场各地通道全部封锁完成,就等警讯传出的时刻到来。

牧场中心的一栋木屋中,暴跳如雷的小襄王带了一群人坐等,咒骂着昨晚把守西面的人。

分配在各地守候的人,以及负责策应巡逻的小组,皆携带着警锣和流星箭,任何一处发现两人的踪迹,只要警锣一响,或是流星箭升空。所有的人便会从四面八方奔来接应,准备得十分周到,看来两人插翅也难飞出这处丘陵区。

一匹健马从庄中驰出,直奔牧场中心的木屋,马上的骑士浑身大汗,在木屋前下马,由门外的警卫将他引入屋中,木屋内,小襄王气尚未消,对高大如熊,满脸虬须宛似锅底的黑爪神蛟暴躁地说道:“你说,牧场外围所派的人手够是不够?”

黑爪神蛟摇摇头,说:“西南至朗山的路径太过隐秘,林深草密,委实抽不出人手……”

“胡说!难道你不能将庄中的人抽调出来么?”

“只……只是,万一有人到庄中闹事……”

“废话!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前来捋虎须?快去,把庄中能派上用场的人通通给我找来。”

“是,属下遵命。”神爪黑蛟无可奈何地答。

火眼毒猴安逸地半躺在睡榻上,接口道:“少会主,何不命天南三剑带人前往?”

“金前辈,万一他们心怀叵测,反而纵走……”

“呵呵!放心啦!咱们的人在外围,天南三剑不是笨蛋,不会自找麻烦的,把黑旗令主放在东面最不关重要的处所把守,一东一西,他们便不敢狼狈为奸了。”

小襄王深以为然,向一名灰袍老人说:“周前辈,请劳驾以金云玉版令谕知黑旗令主遵办,马副坛主不在这儿,与黑旗令主联系的事,有劳前辈了。”

灰衣老人颔首微笑,站起说:“少会主放心,本座理当为少会主分忧。”

灰衣老人和神爪黑蛟辞出,远途驰到的骑士到了,在门口便行礼高叫道:“外主坛弟子刘同春,奉马副坛主之命,有事禀报少会主。”

“进来,遂平方面有事么?”小襄王颔首问。

刘同春擦掉汗水,急急地说:“昨晚大地之龙果然不出副坛主所料,当晚去而复来。”

“怎样了?”

“他竟然在重重埋伏数十高手合围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刘同春将昨晚所发生的事故说了,最后说:“马副坛主身受重伤,但并无大碍,仍能指挥弟子们彻底搜查城里,可是已失去大地之龙的踪迹,特派弟子前来禀明少会主,大地之龙极可能已经前来找黑旗令主,必须小心防范。

“谭家兄弟与沈前辈已乘车赶来,将昨晚的经过向少会主面禀详情,请少会主早谋对策,及早预防,黑旗令主被大地之龙说动,制止令主心生异念。”

小襄王一再遭受挫折,心情异常地乱,暴怒地叫:“混蛋,连一个大地之龙也对付不了,简直岂有此理!马副坛主自作聪明,贪功误事,自作主张假传口信,将金前辈四人骗来濯马庄,将黑旗令主的人也打发走,以致实力削灭,被大地之龙从容脱身,不但伤毙了本会不少弟子,更灭了本会的威风,真该死。

“黑旗令主有什么要防的?他有人质落在咱们手中,吞下了龙虎金丹,每月必须向咱们讨解药,他敢心生异念?你们简直在庸人自扰。要说他不尽力替本会卖命确是事实,如认为他敢心生异念无人敢信。

“至于他手下那群盟友,骄傲得很也是事实,只要黑旗令主存在一天,他们都将会为本会卖命,仅凭黑旗令主的名头,便足以吓阻不少想和本会作对的人,也替咱们罗致了不少江湖豪杰,你们何必对他的骄傲不满?我要追究这件事,外主坛香堂执法弟子何在?”

一名大汉向里面大声叫:“少会主要外主坛香堂执法弟子。”

内堂应声转出一名老道,戴九梁冠,穿青道袍,背剑,手执云扫,三角脸皱纹密布,鹰目厉光像利箭一般,花白山羊胡稀疏几根,阴沉沉地说:“本座在,少会主有何吩咐?”

“速派入将马副坛主械送反坛,追究遂平失机之罪,本少会主无权处治内外两坛的重要弟子,交由该坛坛主开刑堂追究。”

“本座立即派人至遂平处理,先送汝宁分坛,再由分坛派人械送主坛,少会主请作书交本座派人前往拘捕马副坛主。”

小襄王即席修书,刚交到老道手中,门外突然奔入一名大汉,高叫道:“西北角马场有流星箭升空,正点子出现了。”

小襄王一蹦而起,喜悦地叫:“备马,快!速召集咱们的人,随我前往。”

众人涌出大门,果然不错,西北角传来了隐隐警锣声,可是,大概只响了十来声便倏然而止,听声源,约在四五里以外,不久,二十余名高手逐渐到来会合。

二十余匹健马向锣声传来处飞驰,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施汝与素素乘乱逃出濯马庄,仗天上的星斗指示方向,向东狂奔,却不知东面的丘陵地带正是濯马庄的牧场所在地,不知高低地迳向里闯。

奔了十来里,已进入丘陵起伏,杂树零落的荒野,两人都浑身大汗,施汝已经支持不住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该已脱离险境了,歇会见再走。”

素素将单刀插在草地上,扶施汝靠在一株松树下,擦掉汗水关心地问:“施兄,何处受伤?我看看。”

施汝指指胁下,苦笑道:“被金刀卓泰在右胁下撞了一肘尖,假使不是我手快,先一刹那拍中他的脊心,我这条命就送定了。”

“肋骨是否断了?”素素惊问。

“没有。还好,只是逃了这许久,吃不消,未能及早疏筋活血,相当麻烦。”

素素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小玉瓶,一面说:“施兄,躺下来,脱衣。”

“脱衣?见鬼?这么冷的天气……”

素素抬头向四周打量,向东北角一指,说:“瞧,那儿有灌木丛,野草浓密,可蔽浓霜风寒,有我家传治伤圣药万应千金丹,可用推拿术替你疏筋活血,此刻动手还来得及,走。”

施汝摇头拒绝,说:“不必了,我可以用真气治伤术自治,等会儿让我静下来,汗收后便可行功了。”

素素一把将他拖起,焦急地说:“那怎么行?等会儿风寒入体,想行功也力不从心了。那怕将你累死,我也得迫你立刻行功,我用推拿术助你,双管齐下便永无后患了,走!”

不管施汝肯是不肯,拖起便走,住灌木丛中一钻,真妙,这儿是一座积满了树枝干草的兽窟,霜风不侵,月光透不过头顶的枝叶,里面黑沉沉地。

素素将施汝放平,先将一颗万应千金丹塞入他的口中,解腰巾替他擦汗,柔声问:“施兄,你会冷么?”

施汝笑道:“佳人在室,满室生香,佳人在旁,温暖自生……”

“啤!你还油嘴?”素素笑骂,又道:“脱下上装,我替你推拿。”

“我的天!你一个黄花大少女,日后看你怎样见人,荒郊旷野,你替一个大男人……”

素素在他胸前掏了一把,笑道:“你这假货生得好一张油嘴,这时还有心情开玩笑?脱啦!施兄快。”

施汝缩成一团,他怕痒,笑得直不起腰,叫道:“小妖怪,你还叫我施兄?”

“你甘心做我施家的人,可惜我的弟弟还小,不然真希望叫你一声嫂嫂。”

“呸!你想得真不错……”

“别废话了,快,准备行功。”

素素制止施汝再说,三不管解开她的外袍,拉掉他衣内的胸围子,内衣外露,胸部倏然高耸,果然也是个女人。

足足过了一个更次,东方已泛鱼肚白,素素方停止推拿,擦掉满脸汗水,替施汝盖上外袍,低声说:“你再行功运气三周天,我到外面看看,不久前远处有脚步声,不知是人是兽,不可不防。”

她钻出树丛,凝神向四周打量,在朦胧的黎明微曦下,视野可及里外。

但这一带是丘陵地,草长及腰,树丛密布,视界不广,最远只可及十来丈,便被树丛所遮断,不易发现人兽的形影。

她定下心神,侧耳倾听,在这种环境中,耳力比目力更为有用些。

起初听不到异响,只听到飒飒寒风掠过枝头的轻微啸声,荒野中已没有秋虫的清鸣,只有间歇地传来夜枭的凄厉叫号。不久,左侧隐隐传来踏草擦枝的声音,听声源约在十丈外,但看不到半个人影子。

她心中一懔,暗说:“不止一个人,希望不是追来的恶贼。”

她凝立不动,静观其变。

踏草拨枝越来越近,终于,在树影中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子,共有六人之多,每个人的肩上皆露出刀剑的把手,穿的全是黑色劲装,正从左侧接近。

“希望你们不搜到我藏身的地方,不然,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活了。”她在心中自语。

她想起她的刀,真糟!刀还插在前面的树下,相距在七八丈外,她所藏身的地方看不到,但她确是记得是在对面那株不高不矮的松树下,这时想前往拾取,已经来不及了,也只好放弃将刀取回的念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情逐渐紧张,假使来人的身手高明,那便糟了。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就停在五丈外的两株大树下,她清晰地看清这些人的身影,全是高大健壮的中年人。

六个人有三个在树根下席地而坐,其中之一用愤怒的声音说:“见鬼!为了两个贱女人,累咱们辛苦整夜,在重重埋伏下居然让她们给跑掉了,说起来也真丢人,我不知少会主究竟存的是什么心眼。刀剑无眼,动起手来稍一失着,不死即伤,怎能要活的呢?困不住她们,怎能责备是咱们的错?擒不住也并不打紧,万一失手宰了两个雌儿,说不定还得偿命,才划不来呢!真要命。”

另一个叉腰向四周用目光搜索的大汉说:“南云兄,别发牢骚了,万一让别人听见,我看你少不了要挨顿鞭子!”

另一个半躺在树根下的人笑道:“挨鞭子小事一件,牢骚是要发的,喂!你们说,牧场周围四十里地,咱们不足两百人,像不像是在大海里捞针?”

“也不尽然,咱们负责潜伏拦截的人共有二十五组之多,青天白日视界可以及远,每一组监视的地区足以管制方圆五六里,再加上十组巡逻搜寻队,和少会主直接控制的五组接应队,只消有一组搜到,还能逃得掉?”另一名秃头中年人极有把握地接口。

“汉阳兄,你说,少会主下令要活的,是不是失策?”一名头带青巾的人问。

“你知道个屁!”秃头中年人答。

“哼!要死的还不是一样么?”

“死的要来何用?你简直糊涂。”

“我才不糊涂,咱们志在天玄剑老匹夫,不管小丫头是死是活,写上一封信,按上小丫头的手印,天玄剑怎会知道那是死人的手印呢?管叫他上当,只消咱们不将死讯泄出,谁知道小丫头是死还是活呢?”

秃头的汉阳兄仰天哈哈大笑,笑完说:“桐华兄,世间恐怕就你这个老顽固老道学被蒙在鼓里,也只有你才不知道少会主的用心。”

“什么话?你……”

“我说的是老实话,别不服气,谁都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平生不喜女色,视女人如洪水猛兽,所以不知道女人的可爱。”

“废话!你扯上我干什么。”

“不说你,说少会主,半年前少会主在甘凉道上,曾经见过那丫头,但那时少会主正在追踪金凤。小丫头身边又有狂丐和白衣神君两个怪人,所以不敢打歪主意,你知道少会主是个好色如命,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种子,为何要活的,你还不明白?真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哈哈哈哈……”

桐华兄愕然,久久方说:“汉阳兄,这是真的?”

另一名大汉冷冷地接口道:“桐华兄,摸摸你自己的脑袋,看是不是还在脖子上,如果在,那就是真的。”

桐华兄下意识地摸摸脑袋,抽口冷气说:“那么,岂不是苦了咱们?”

“何足为奇?活该咱们倒霉。”汉阳兄若无其事地答。

“昨晚死的人,岂不冤枉?金刀卓泰功力高人一等,蚩不难以瞑目?”桐华兄一字一吐地说。

“瞑不瞑目谁去管他?冤不冤枉自己心里明白,反正少会主在扯下小妞的罗裙时,绝不会想到昨晚枉死的兄弟,更不会想到金刀卓泰,这是铁的事实。”

另一名大汉大声地说:“别尽发牢骚了,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让少会主治你个扰乱军心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的死罪,那又何苦来哉?俗语说,祸从口出,闭上你们那闯祸的乌鸦嘴,省些气力准备以后快活吧!”

久久,没有人作声,暗中偷听的素素,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数十里之内到处埋伏着人捉她,岂不可怕?万一当真落在小襄王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久,又有人说话了:“喂!谁知道遂平那位大地之龙的消息?”

汉阳兄懒洋洋地站起,说:“据我看,八成儿吉多凶少。”

“你说咱们的人吉多凶少?”

“不!我说大地之龙吉多凶少,咱们的人却凶多吉少。”

“你老兄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了。”

“信不信由你,老兄,想想看,白天里在光天化日之下,燕山四毒和天南三剑都在场,双方的高手不下百名之多,大地之龙居然击伤打死咱们十二人,四毒的矮寿星陶老前辈成了残废,青虺四娘姜前辈发髻被飞刀打散,他居然从容脱身,毫发未伤。

“晚上马副坛主能带多少高手埋伏?黑夜间更不易将人拦住,想杀大地之龙,哼!算了吧,这叫作螳臂挡车,自不量力,走吧!咱们向南搜到老李的小木屋吃早饭去,辛苦了一夜,委实难煞哩!”

六个人鱼贯而行,匆匆走了,大概是累了,懒得在附近搜索啦!在素素身前四丈左右走过,素素伏在原地不动,摒住了呼吸,暗中戒备,出了一身冷汗。

六个人已经去远,她身后传来施汝的声音:“素素,知道我们的处境么?”

她徐徐站起,苦笑道:“四十里内危机四伏,任何一组人发现我们,只消发出警讯,各处的埋伏高手必将闻警赶来,我们将陷入死境。”

“不错,虽不至于死,但比死更难堪。”施汝接口说。

“施姐姐,我看你还是走吧,连累了你……”

“你呢?”

“我?我和他们拼啦,吸引他们的人,你便可从容脱身了。”素素斩钉截铁地说。

“这么一来,我昨晚所花的心血不是白费了么?”

“姐姐义薄云天,小妹心领盛情了。”

施汝淡淡一笑,挪了挪剑鞘说:“少说废话,我这人任性而为,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只有你认为我义薄云天,我可消受不起。”

“我不信,姐姐能将真名号见示么?”

“你连我小孤人妖也不知道,还走什么江湖?”

素素吃了一惊,注视对方片刻,讶然问:“咦!靳姐姐,你为何救我?”

小孤人妖神色凄然,说:“上月初,风云会的会友四海游僧智方老贼秃,在江西南昌将我的好友薛梅姑先奸后杀,手段残毒,惨绝人寰,我追踪月余,知道贼秃早些天到了小襄王身边,所以我赶来了,我并非有意救你,只想利用机会将贼秃诱出,这就是我为何要你从庄中脱身的缘故,没想到还未入庄,便被金刀卓泰用肘撞伤,只好和你一同逃命了。”

“哦!原来如此,事情虽已闹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有机会脱身呀!”

小孤人妖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我并不关心江湖大劫,我对世间的人毫然好感,谁主宰武林大局,皆与我小孤人妖无关痛痒,我照样可以在江湖中神出鬼没,任意横行。

“龙虎风云会明知我小孤人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却一再到小孤山找我入会,我拒绝受命,他们却卑鄙得派秃贼惨杀我唯一的好友,我岂肯甘休?我已探明四海游僧确是在小襄王身侧,不杀他我寝食难安。

“目下我的内伤虽无大碍,但不能用劲过度,因此,我认为很难逃出他们的埋伏区,不如让你脱身,我挺身而出,用你的名号和他们拼命,必能和四海游僧见面,和他同归于尽,一方面报了我薛小妹的仇,也成全了你。权算我这人妖唯一的一次替江湖大劫尽力,岂不两全其美?”

素素神色凛然,一字一吐地说:“你想让我脱身,我也想让你出困,推推拉拉不是了局,必须有一个放弃自己的意见,而我却不愿放弃,你呢?”

“彼此彼此。”

“今天的事与你无关。”

“权算我做一次有利于武林大局的事,你的安全关乎江湖大劫,我算得了什么?一个孤零零愤世嫉俗,心狠手辣含笑杀人的女妖而已。”

“你该离开,靳姐姐。”

“我告诉了你,不,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

“好吧!”

素素叹口气说,稍顿又道:“咱们生死与共,干脆并肩迎接即将降临的灾难。”

“你真不替江湖劫难着想么?”小孤人妖问。

“江湖大劫不是我个人的事,家父一代英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别说我落在他们手中,即使家父不幸身陷魔掌,相信千刀万割他亦不会皱眉,岂会为我而屈辱从贼?龙虎风云会的人,未免太轻视家父了。”

小孤人妖点点头,神色肃穆地说:“不错,我相信令尊确是这种人,世间真正令我折服的人有三,其一便是令尊。”

素素心中大乐,笑道:“靳姐姐,另两人是谁?”

小孤人妖指指自己的鼻子,也笑道:“我自己算一个。”

“不害羞!另一个呢?”

“你忘了?甘凉道上的龙中海,记得么?那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为威武所屈,不畏钢刀加颈,一诺千金,万里迢迢替人带骨灰返乡,而这人却仅是他的难友而已,我问你,这世间谁能办得到?要是我,哼!才不干呢。”

素素瞧了他一眼,打趣道:“难怪,你在山神庙里轻易地放了他。”

小孤人妖拍拍胸膛,笑道:“你说得对,我才不怕白衣神君找麻烦,当时我早已知道飘渺剑诀是假的,量会冒失地去检查他的骨盒?只是看出白衣神君有点不信,所以才叫他打开骨盒以释白衣神君之疑而已。”

“靳姐姐,你真的是为了释白衣神君之疑么?”

“小鬼头,何必让人下不了台?”

小孤人妖粉脸泛红地骂,又道:“说真的,我确也怀疑骨灰的真假,但是当我看到那些骨灰之后,我惭愧死了,如果不是你和狂丐白衣神君决定送他出陕,我也会送他的。”

“送他?嘻嘻!你……”

“不许乱说,小鬼头,老实说,我一生爱戏弄人,游戏风尘,不拘小节,才被人叫作人妖,但对真正的英雄好汉,我同样尊敬他们。”

“有关龙大哥的事,你知道多少?”素素问。

“不知道了,只知早些日子,官府画影图形捉他,说他杀官造反,你知道不?”

“姐姐可知道我和他在秦岭救金凤的事?”素素反问。

“知道些,唔!是你拖他下水和小襄王作对的吧?”

素素叹口气,幽幽地说:“我那时找不到帮手,所以事急从权找他帮忙,事后我后悔极了,我真不该拖他下水卷入江湖是非中的。”

“这确是你的不是了。”小孤人妖摇头道。

“当时他确是不愿冒险的,我知道找错了人,便放弃拯救金凤的打算……”

“但你仍然和他……”

“姐姐,你不知道啊!他这人值得敬佩的地方,就是侠胆慈心,当他知道小襄王是个淫贼之后,反而不愿放手啦,所以……”

“所以害得他与小襄王结仇,害他不敢在江湖露面。唉!你知道他的下落么?”

“人海茫茫,谁知道他亡命何处?说真的,我觉得他可算是炎凉世道中的稀有大丈夫,很值得人关心,是么?”

“素素,日后我如果遇上他,便告诉他你在关心他……”

“啤!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不和你说,走啦!”素素羞红着脸,轻打了小孤人妖一粉拳,便待向外钻。

小孤人妖含笑将他抓住,低喝道:“不可!不等霜化了绝不能走!留下足迹让人追踪么?”

素素一阵迟疑,抬头看看日色,说:“已经是辰牌正,再不走……”

“还得半个时辰,浓霜方可化解,这时正是半化解期间,任何高明的轻功,也休想不留痕迹,除非你会御气飞行术。”

“好吧!那就先躲上半个时辰。”

“哼!原野茫茫,丘陵起伏,想围困我们,他们怎能如意?等会儿霜一化,雾气即起,咱们便可以……禁声,伏下……”

远远地,一队由六个人组成的巡逻小组,正从西面小心翼翼地搜来。

“我想,他们会搜到咱们藏身之地的,准备动手。”小孤人妖沉着地说。

素素蓦地想起她夺来的刀,向插刀处一看,惊道:“糟!我的刀。”

“你的刀?”小孤人妖讶然问。

“刀插在对面的树下,糟了!”

“剑给你,我在他们手中找兵刃,高手走江湖,是否带兵刃无关宏旨,难道你不会空手入白刃的招术……”

“我不是指这些,我是指那把刀可能被他们……糟!果然被他们发现了。”

六个人发现了插在树下的刀,齐向树下奔来,一名大汉一把抓起刀,惊叫道:“这是郑二爷的刀,郑二爷昨晚死在寨墙下,刀被那小丫头带走了,怎么会插在此地。”

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大汉伸手拔出沉重的九节鞭,沉声道:“搜!他们很可能就藏在这附近。”

六人四面一分,先搜西面,逐渐接近至树丛附近,一名大汉用刀向树丛中一指,向同伴说:“我进去看看,你从右手进入,树木太矮,易于藏匿,得小心些。”

他向树丛跨进一步,用刀拨开树枝向里钻,素素就躲在里面,突然急射而出,暴起发难,从大汉的右侧猛扑而上。

光天化日之下,伏在草中不动,短期间也许不易被人发现,但一动便瞒不了人。

大汉总算了得,草一动他便知道不妙,可是已来不及了,树中无法出招,只好百忙中抽身向后急退,一面大叫:“传警,啊……”最后的一声狂叫,惊动了所有的人。

素素如影附形扑上,一掌拍中大汉握刀的小臂,另一掌几乎同时劈中大汉的右胁,大汉狂叫着倒了,她夺过单刀,飞扑使九节鞭的大汉。

小孤人妖比素素高明,她一剑刺中从另一方面进入树丛的大汉咽喉,除了枝叶摇摇之外,没有声响发出。

“砰”一声暴响,一支流星火箭破空而飞。

另一名大汉在腰上解下一面警锣,紧张地拼命猛敲。

“当当当当……”警锣声狂震,警讯传出了。

小孤人妖大惊,一把夺过被她刺死的大汉落在草中的单刀,奋神威脱手掷出。

单刀把重尖轻,掷出时会不断翻腾,但他的神力惊人,刀居然平稳地化虹而飞,射向鸣锣大汉的背心。

鸣锣大汉一面敲锣,一面抬头四望,希望能看到附近有人闻警赶来,没留意身后有变,刀到如中朽木,透腹而出,一声惨叫,扔掉金锣仆倒。

小孤人妖飞扑刚将流星箭放起的人,一面叫:“速战速决,快!”

素素当然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可是使九节鞭的大汉十分了得,鞭沉力猛,修为不弱,九节鞭虎虎生风,凶悍地挥鞭进击,她不惯用刀,急切间无法进身。

小孤人妖果然不愧称五妖魔之一,虽因胁伤用不上全劲,但她依然闪掠如电,一支剑辛辣无比,把放射流星箭的大汉迫得手忙脚乱。

“铮铮铮!”她连挥三剑,大汉居然全部接下了。

“着!”她娇叱,第四剑变点为拂,大汉退了两步,挥剑招架,也用的是拂字诀。

岂知她招发一半,突然向后急收,“呼”一声轻啸,大汉拂出来的剑落空了,电虹一闪,她的剑尖又送出,右脚也随剑迫近,“喳”一声轻响,刺入大汉的小腹。

她出手有如电闪,火速夺下大汉的剑,向素素掷出叫:“接剑,杀!”

声落,她已追向最后一名大汉,大汉扭头便跑,一面嘶声狂叫:“老李,老李,救我!”

半里外是第二座牧马场,老李的木屋就在那儿,他叫老李救命,真是妙想天开。小孤人妖岂肯让他溜掉?飞步赶上,快逾电光石火,照大汉的背心穴就是一剑,立即暴退往回走。“啊……”大汉狂号一声,上身一挺,再向前踉跄仆倒。

素素正在心中焦急,听侧方小孤人妖叫接剑,避过大汉砸来的一鞭,眼角已看到抛来的剑影,心中一动,一声叱喝,攻出一招“平湖落月”,直削而下。

大汉一鞭斜抽,大喝道:“撒手!”

他想用过人的臂力,将素素的刀砸飞,岂知素素的刀下得太快,鞭抽到刀已降至下盘,按理,双方的招式已老,该收招变换方位重新换招进击啦!

素素鬼精灵,不收招,刀反而向前一送,人向侧闪,伸手接住了飞来的长剑。

使鞭大汉鞭招还未及收回,下身刀光一闪,刀已离开素素的手,飞向他的小腹,想躲已来不及了,“啊”一声惨叫,丢掉九节鞭,人向后飞退,手抓住小腹前的刀身,想站住脚已不听指挥,直退出两丈余,方被浓霜所滑倒。

小孤人妖到了,向西南一指,说:“快!越快越好。”

走不了里余,前面人影闪动,山坡上六名大汉正向下飞降,其中有四名黑衣人,远远地便可看清面貌。

小孤人妖向西一折,说:“是黑旗令主的人,有两个家伙叫作安庆双丑,避开他们,免得被他们缠住。”

奔了里余,前面土岗上锣声震耳,有人站在岗上叫:“缠住他们,少会主快到了。”

高岗上的草丛中,天南三剑黑袍飘飘一字排开,左右雁翅排开八名黑衣大汉,右侧不远处,六名龙虎风云会的人,正在大敲警锣,高声叫嚷。

小孤人妖当然认得天南三剑,大惊道:“糟!闯不得,还是向西南走!”

两人重向西南逃,逃向先前的山坡,山坡上的安庆双丑六个人,已降下坡底,看不见了。

小孤人妖的轻功,没有素素高明,因为她不敢用全力,恐怕诱发胁伤,素素的江湖经验没有她丰富,让她领先觅路。

越过百十丈小树丛,前面是山坡下的草原,对面二十余丈,安庆双丑领先抢入草原中。

“杀!放手拼!”小孤人妖向素素招呼。

两人即迎而上,素素低声说:“何不引他们追来逐个消灭?硬拼会被他们缠住的。”

“有道理,随我来。”小孤人妖从善如流,立即改变计划。

双方急迎,相距不足三丈,双丑的老大怪叫道:“姑娘们,请留芳驾,哈哈……”

小孤人妖突然向右一折,纵跳如飞,素素也紧随身后,急如漏网之鱼。

“那儿走?笑话!”双丑的老二大叫,折向便追。后面四名大汉轻功稍差,全力狂赶,渐渐落后了。

双丑名不虚传,两人的相貌委实让人不敢领教,老大身高七尺,老二不足六尺高,老大是斗鸡眼,塌鼻,歪唇,漏风的尖利黑黄色门牙往外暴,满脸横肉上长了不少黑粉刺,老二鼠目,朝天鼻,高颧骨,大嘴巴,耳朵一大一小。

两人不是亲兄弟,但相貌都丑得惊人,所以叫安庆双丑,江湖人只知道他们是安庆府人,反而对他们的姓名陌生,提起他们的姓名,知者不多。

两人的轻功相当了得,掠走如飞,小孤人妖低声向右肩后的素素说:“逐渐放慢,宰掉他们。”

追近坡腰,丑老二比老大的轻功高明些,逐渐追近了素素。

这家伙相当阴险,始终不发声,脚下加了十二成劲,三两个起落便迫近了素素身后,悄然伸手戟指点向素素的脊后穴。

“杀!”素素突发怒吼,身形一扭,倏然旋身一剑狂挥,剑使刀招,她发了狠。

双丑反应力惊人,身子一扭,侧冲而出。“唰”一声血光暴现,双丑的头皮带起发髻,飞坠丈外,“哎”一声惊叫,“砰”一声冲到三丈外,骨碌碌向坡下滚去,滚了七八丈方行止住,仍在扭动挣扎着。

几乎在同一瞬间,小孤人妖如电闪地转身,身剑合一向飞掠而来的大丑迎去。

大丑一声长啸,闪身一剑急封,“铮”双剑接触,火星直冒。

小孤人妖志在必得,这一剑已用了全力,立将大丑的剑震开,揉身抢入,“唰”一声就是一剑刺到。

大丑身形未稳,百忙中沉剑急架,小孤人妖左手一闪,倏然后退,左手食中二指鲜血触目。“噗噗”两声轻响,两个血团落地,原来是两颗眼球。

大丑的双眼只剩下了两个空空的血框,仰天长号向后便退,剑吃力地在身前挥动护身,左手掩住了左眼的血洞。

小孤人妖踏进一步,“铮”一声击落大丑的长剑,继而一剑刺入大丑心窝。

中海苦苦追寻的线索,又断了一根。

另四名大汉还在五六丈后,大惊失色,不敢再追,一个大叫道:“退!咱们远远地盯住他们。吆喝……”最后两声狂叫,是招呼同伴的警讯。

远处小霸上的天南三剑,已经率人向这儿赶来。

东北角的草原上蹄声如雷,小襄王的大队人马到了,这时,轻雾已起,其实不是雾,而是浓霜溶化后所蒸发的水气,如烟似雾,视界逐渐模糊,听得到蹄声,却看不见人马,虽则山坡比草原高得多仍然无法看见。

小孤人妖已无法对付四大汉了,他们像狼一般盯在身后,远隔五六丈紧跟不舍,保持距离,亦步亦趋,只要他们有回头袭击的举动,四人便分别止步或各向后逃,不断地用啸声招呼,召引其他的人赶来,这一着果然够狠,不易摆脱他们。

小孤人妖心中暗急,但无可如何,向素素说:“不好!这些家伙讨厌,不宰掉他们麻烦得紧。”

素素留意片刻,说:“靳姐姐,你先走一步,我可以设法将他们摆脱掉。”

“好!你的轻功比我高明些,到前面的矮树丛分手,你可在树中截他们的后路,或者将他们扔掉再追上平原。”

两人掠走如飞,在朦胧的雾影中向坡顶急奔,窜入一处小灌木丛,素素向树下一伏,凝神待敌。

四大汉鬼叫连天,呐喊着在后面跟到,他们上了小孤人妖的当,只顾向枝叶响动处急追,追入树丛,一名大汉倏地醒悟,止步叫:“且住,前面的声响不对。”

小孤人妖故意拨枝发响,向前窜掠。

另一名大汉也呆了一呆,说:“是呀!她们怎会发出这么大的拨枝声响,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去追?”

他们所站处,已经超出素素藏身的地方,声落,素素已从后掩上,叱声震耳:“不错,杀!”

杀字刚出,剑已贯穿最后一名大汉的背胸,接着,剑影如银蛇旋舞,风雷骤发,击向见机旁跃的另一名大汉。

大汉只想逃命,不敢回手反击,又没有素素快捷,想得到要糟,剑虹一闪,右臂飞落,右胁被划开,“啊”一声惨叫,跌出丈外去了。

另两名大汉心胆俱裂,往树影中一钻,亡命飞逃。

素素不赶追,逃命要紧,循前面的响声飞跃,一面叫:“宰了两个,谅他们……”

话未完,前面树影中传来“哎”一声轻叫,接着“铮”一声铿锵的金铁交鸣声震耳传夹,显然前面已动上了手,而那一声轻叫,正是小孤人妖的声音,素素骇然一震,急掠而上。

坡上的雾气比下面要淡薄得多,动手处在五六丈距坡顶不远,矮树一阵摇晃,小孤人妖急退而下,看得真切,她的左肩上有血迹,脚下不稳,从树影中急退。

接着三个灰衣花甲老人从上面的树影中突然出现,如同怒鹰下搏,手中剑闪闪生光,向下面急退的小孤人妖扑来。

后面和两侧,同时出现了四名灰衣老人,长笑声震耳,一个老家伙伸手拔剑,嘿嘿怪笑道:“阴山五老等候多时,来得好,弃剑投降,丫头们。”

素素大吃一惊,知道糟了,阴山五老近二十年来横行漠北,极少在中原走动,今天,突然在这儿出现,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她心悬小孤人妖的安危,急掠而上,让过小孤人妖,截住了下扑的灰衣老人,奋勇挥出一剑叫:“接招!”

身后山坡底部,蹄声如雷,突然传出一声惊心的惨号。

山坡是倾斜三两里的起伏坡地,矮树丛生,荒草绵延,坡度甚缓起伏不定,站在坡顶向下望,阳光下一目了然,人马行走其间,无可隐身。

浓霜溶解后所生的淡淡雾气,在坡底稍浓些,坡顶居高临下,可以俯视十里外的景物,但这时被雾气所遮掩,五六里外的景物已无法看清,只看到高大的树梢耸立在飘渺的雾气上,似在云端飘浮的幻影。

坡下方雾气比坡顶浓。这时蹄声已至坡下,雾气被冲得徐徐移动,树木若隐若现,隐隐可见人马的影子,如虚似幻地出没其中,像是一群幽灵在幻境中飘浮。

蓦地,如雷蹄声中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西面远处的高岗上,天南三剑一群人已经不见了,岗下有人影闪动,显然也正向这儿赶来了。

素素抢救小孤人妖,奋不顾身出剑截入,插入老人和小孤人妖的中间,挥剑直上。

另四老撩起袍袂,仗剑向下走,大摇大摆地满不在乎,似乎对两人毫不在意,神情相当傲慢。

“铮”一声暴响,素素攻出的一剑老人崩开了,剑缺了豆大的一处缺口,人被震得向侧飘出八尺外。

老人嘿嘿狂笑,追到说:“如此而已,手到擒来。”

他剑向前点出,揉身抢入,捷逾电光石火。

素素已别无选择,不管身形是否已经稳下,猛地一剑挥出自救。

老家伙就是要他出剑,信手振腕,“叮”一声轻响,双剑相交,再向侧按出,两剑像是吸住了,嘿嘿狂笑道:“区区小辈,不值得劳师动众,到手了。”

声落,伸手便抓素素的右肩,素素的剑被压出左侧,抬不起抽不出,身躯扭转,右半身整个暴露在老家伙的左手下,手来势奇急,声出印至,大势去矣!

小孤人妖回身抢到,她左肩被划开了一条血槽,鲜血不住流出,她奋不顾身抢近,一剑挥向老家伙后面的右腿,这一剑她已用了全力,奇急奇猛。

老家伙的手稍一停顿,扭头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地反而一脚向削来的剑去,这记虎尾脚倒还相当凶猛。

“噗!”剑砍中了,人影倏分。

老家伙低估了小孤人妖的艺业,竟胆大得用脚去接剑,小孤人妖名列五妖魔,跻身于宇内十六高手之林,如无惊人绝学,岂能至此?

刚才她急于觅路脱身,没想到一头钻入阴山五老的潜伏处,人影突然出现,她百忙中出招自保,变生仓卒,剑上只用出三成劲,被老家伙一剑震退,而且肩上受伤,几乎失手被擒,想不到因此一来被老家伙视得把她看成了五流小混混,所以敢用脚接他的剑。

“哎哟!”老家伙怪叫一声,单脚跳出圈外,右脚后跟鲜血淋漓,护体神功护不住脚,深砍至脚骨。

素素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脱离脸境掠出八尺外。

“咦!”四名老人讶然叫,急掠而下。

小孤人妖挥手向素素叫:“快走,别管我。”

素素掠回焦急地叫:“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被砍伤的老家伙站稳了,瞥了创口一眼,只看到靴后跟裂了一道大口,鲜血涌出,他勃然大怒,切齿叫:“小贱货,老夫要拆了你们的脚。”

小孤人妖和素素撒腿便跑,绕右侧窜上了坡顶,不辨方向不顾高低,全力逃生。

阴山五老怪叫如雷,随尾狂追,还好,这一面山坡倾斜度比另一面大,两里下便是濯马庄的南牧场,是三大马场之一,西面,是通向朗山的山区,林深草茂,鸟道羊肠,只须越过马场到了西面,便是易于藏匿的安全地带了。

下面雾气渐散,不时传来震耳的马嘶声。幸而山坡上的矮林比另一面多,两女在矮林深草中急走奔窜飘掠,快速绝伦。

五老自命不凡,不屑在矮林深草中钻窜,分道狂追,几番转折,始终未能追及。

后面的山坡上,小襄王的人马正向上狂奔,越野而上。

天南三剑的人已从另一面抄出,驰向马场的西端。

马场的东面,不少人已快接近马场了。

阴山五老的后面,也有一组人,狂敲着警锣,指示两女逃走的方向。

在山坡上东逃西窜,逐渐接近了平野中的马场,马场广阔,西北角有一排木屋,有不少马栏,一列仓房建在树林前,里面堆满了马儿的冬粮。

天南三剑一群人已守着西面的山区入口,小襄王所带的二十余骑,已经超越了坡顶,正排山倒海似的向下狂冲,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两女将降至马场,看清了淡雾中的四周光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她们看到雾影中人影隐隐,马影幢幢,全向她们逃走的方向集中,这一带怎么埋伏了这许多人?糟了!她俩却不知锣声已标示了她们的行踪,所有的人皆加快赶来,截住了她们的去向。

远远地,下面有人大吼:“来了,准备擒人。”

小孤人妖抽口凉气说:“素素,这时想脱身已难似登天,看来咱们都得断送在这儿了,命也。”

素素掠到一处草原中,银牙一挫,说:“生有时死有地,咱们拼了!失手时便自杀,他们休想将我生擒活捉!”

“当然,没有人能将你我生擒活捉,双剑合璧,准备生死相拼。”小孤人妖傲然地说。

两人立下门户,严阵以待。

四面八方人影飘掠,逐渐合围。

后方,阴山五老行将接近。

左侧,十二名大汉,正由一名老和尚率领,纵跃如飞,渐来渐近。

右面,一群高手如飞而至,前面马场方向,高手纷纷赶来。

外围远处有不少人列阵相候,右侧不足半里地,天南三剑一群人把守在木屋右侧的山坡下,向这儿遥望,他们只负责把守,未前来参与合围。

素素仰天长笑,向脚跟受伤咬牙切齿掠来的老家伙豪放地说:“龙虎风云会今天群魔齐聚,对付我们两人,想不到咱们两人居然有此荣幸大会群魔,实足自豪,来吧!恶贼们!”

马群将到,第一匹骏马上小襄王的脸容已可看清,右后方第五匹马上,一名骑士伏鞍急驰,看不清脸貌,似乎这匹马在这时突然加快了些,只片刻间便超越了第四匹马,冲刺之势有增无减。

“少会主驾到!”右后方第二匹马上的骑士大喝。

“咔勒勒!咔勒……”蹄声震耳,人马渐近。

被小孤人妖砍伤脚后跟的老家伙狂怒地冲上,剑出“飞星逐月”,愤怒地强行抢上进击。

另四名老人左右一分,冷然袖手旁观,似乎只须一个人便可将两女解决,懒得插手,但左首第一个老人在双方行将接触的瞬间,叫道:“少会主到了,先耗尽她们的精力,再好好整治她们。二弟,小心些,可别误伤了啊!”

这瞬间,风雷骤发,剑影漫天。

但见三个人影倏然契合,狂风大作,剑气飞腾。

“铮铮铮……”剑鸣声震耳,三人纠缠片刻,蓦地人影倏分,旋动的人影突然停顿,风息雷止,激射的野草纷纷下坠。

被称为二弟的老人站在八尺外,上身一阵急晃,山羊胡无风自摇,鹰目睁得滚圆,左大袖的袖桩下段不见了,脸色泛青。

小孤人妖连退五六步方始定下身形,粉面泛青,持剑的手徐徐下降。

素素也退了四五步,脸颊上的血色徐徐退去,但持剑的手凝实坚定,秀目冷然前视,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冻结了,肃穆地徐徐深深吸气。

老人缓缓举剑向后面的四位同伴一招,沉声道:“三弟,上,和愚兄联手,天玄剑术果然厉害,愚兄以一敌二深感困难。”

一名老人大踏步而出,拔剑冷笑道:“二哥,兄弟占太阴位,你取少阳,我为主攻。”

小孤人妖突然举剑向左侧奔到的老和尚厉叫:“四海游僧,你过来领死。”

老和尚左手抓钵,右手挟着方便铲,奔迎至四丈外,此刻闻声一惊,双脚倏上,讶然叫:“咦!小孤人妖!”

马群已接近至十余丈外,小襄王大叫道:“小孤人妖格杀勿论,上。”

四海游僧一声大吼,飞步上扑。

阴山五老的二三两老一声长啸,举步抢进。

八名中年悍贼同声呐喊,向小孤人妖猛扑。

马群续向前冲,小襄王已挺起上身,准备勒住坐骑,他的右手已经举起,示意后面的骑士勒缰停步。

先前超越第四匹马的骑士,已经到了第三匹马的后面,依然伏鞍狂奔,马群与小襄王并驾齐驱,后面的骑士则分为数路前冲,这位骑士到了第三匹马的后方,即是说已到了将与小襄王并驰了,再往前冲刺便超过小襄王啦!

这瞬间,斗场中人影乍合,金铁交鸣声大起,两女力斗十一名高手,危机一发,尤其是小孤人妖。

小襄王已下令对他格杀勿论,她的处境比素素危险百倍。

“啊……”惨叫声乍起,两名大汉突然抛剑倒地,被小孤人妖刺倒了。

“纳命!”四海游僧狂吼,抓住小孤人妖身形未定的瞬息间,左手的铁钵脱手投掷,砸向小孤人妖的下盘,方便铲一记“泰山压顶”兜头便砸。

“铮!”小孤人妖的剑被五老的三老架开,震得她虎口血出,剑几乎脱手。

铁钵已飞近下身,方便铲开始下落,她身形不稳,脚下已虚,剑又无法收回,只好扭身拼余力一闪,绝望地低叫道:“我命休矣!”

这瞬间,右面的素素也惊叫一声,阴山第二老的得意叫声震耳欲聋:“撒手!手到擒来。”

“铮”一声暴响,素素的剑脱手飞抛,二老的手,已经劈胸抓到,她一声厉叱,奋余力一脚踢向二老的小腹,拼个两败俱伤。

两女皆身陷死境,命在须臾。

这瞬间,一声长啸如天雷狂震,倏地传来,骑声震耳,烟尘滚滚。

小襄王的吼声,也直震耳底:“退回来!哎哟……那是谁?”

谁?

是龙虎风云会的人?

还是两女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