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慕少艾,这是任何人也无法避免的天性,他也和任何正常的男人一般,对眼前这位少女油然兴起七分好感。但他有自知之明,认为这个陌生少女不过是人海中一个极平常的过客,今日一别之后,各奔前程分处海角天涯,谁知道能否有再见的一天?所以并不在意,当然他知道自己对她有好感,但这好感绝非一见钟情。
穷酸口中不饶人,毛病又来了,举起了酒碗,向芳邻们照了照,仰首一口喝干,哈哈大笑道:“美酒、佳人、宝剑,目下三者皆具,乐何如之,乐何如之!呵呵!值得浮三大白。小伙子,别装蒜,赶快斟酒,咱们先碰三碗。”
春虹脸上泛起了不悦的神色,低声冷冷地问:“前辈,你认为在下是好色之徒呢,还是你自己自命风流?”
穷酸干了一碗酒,突用传音入耳之术道:“小伙子,别生气,穷酸是有为而发,瞧最左一桌的青年书生,穷酸是冲他而发的。小心,别正面对打量。穷酸在提醒那两个妞儿,是否能有效,就看妞儿们是否精明,我老人家也回天乏力。”
春虹有意无意地向最左一桌瞥了一眼,心中一动。那儿坐着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俊美青年人,仪表非俗,长眉入鬓,玉面朱唇,一双大眼流光四射,笑起来左颊隐约出现一个笑涡,乍看去,如果不是他生的修长而壮伟,比女人高得太多,必定误会他是个女人,男人很少生得如此俊美的。头戴儒巾,一身青衿,举手投足之间,潇洒从容温文优雅,有板有眼从容不迫,书生气溢于言表,好一个洵洵温文风华绝代的俏书生。
俏书生独自据了一桌,四碟小菜,一壶好酒,正在含笑浅酌,晶莹洁白的手伸出大袖口,两个手指优美起拈起小酒杯,以袖虚掩酒杯送就朱唇。那美妙优雅的举止,委实可观可赏,这表示了他的教养和身分,百分之百是上流社会的高贵公子爷。
春虹暗中喝了一声采,心说:“比起他来,我简直成了村夫俗汉了,好个俊美的年轻人,在世间他必定占了便宜。”
但他知道穷酸不会无的放矢,话中有因,也用传音入密之术问:“前辈指的那青年书生?为何与你的疯语有关连?有说乎?”
穷酸淡淡一笑,道:“如果我老眼不花,这人定是来头不小的人物,是传说中的魔头,一个可怕的妖。”
春虹发出一阵怪笑,道:“你的意思,是指他是个会吃人的妖怪?”
“并无不可,甚且过之。你不信?”
“对不起,不是不信,而我的眼睛不昏花,绝不会将一个洵洵温文的书生看成妖魔鬼怪。”
“我料定你不信,甚至连那三男两女也不信。”
“好吧!信就信吧,我一向极为佩服你的见闻广博,江湖经验之多,足以傲视江湖群雄,所说不无道理,不会无的放矢,说说看,他是谁?”
“先不用问是谁,你先留意那两个女人的眼神,再找机会和那怪物的眼神相接触,然后将感觉告诉我,我便可以确定那魔头的真正身分了。”
“好,我试试。”
他向两女看去,怪!两女的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笑容,星眸中似乎平安泛起了喜悦的古怪神采,盯视着青年书生,神情如谜,十分动人。
他再向青年书生看去,发觉青年书生也不时向两女含笑注视,流转着的眼神不再流转了,变成了情意绵绵的凝注,双方的眼神如磁石相吸,在诉说着心灵的语言。
他对男女之情还陌生,体会不到其中的感觉,故意哈哈一笑,干了一碗酒。
他这一笑语惊四座,果然将俏书生的目光引过来了,双方眼神接触。
他感到心中一跳,暗叫:“有鬼!”不知怎的,从另一桌一位俏书生的眼神中,似乎具有无穷吸引力,令人一触之下,不仅感到和善可亲,更感到这目光温柔极了,动人极了,好感油然而生,从内心发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正发出呼唤:“去亲近他,去结交他,这人将是你真正的朋友,将是你最可亲昵的朋友……”
他吃了一惊,赶忙避开俏书生的目光,用传音入密之术,将自己的感受对穷酸说了。
穷酸脸上的玩世不恭神情不见了,郑重地道:“果然不错,是他……”
“如果你不是男子而是女人,你的感觉又待如何?”
“对不起,我不是女人,无法体会。”
这时,俏书生的目光,正盯视着两人的举动。穷酸一手掩住桌旁空隙,用手指沾酒写道:“小心,魔头精明过人,已注意我们了,传音入密之术由嘴唇的震动可以猜出语意,用不得,咱们已引起他的注意了,千万小心。”
春虹不管,写道:“他究竟是谁?你似乎怕他。”
“迷魂魔眼,你说是谁?”
春虹吃了一惊,写道:“七魔之一?”
“色魔左丘光。”穷酸说道。
“咱们为世人除害,可好?”
“初生犊儿不怕虎,不可逞匹夫之勇。”
“这魔成名最晚,何所惧哉?”
“你神功盖世,动手可能支持得了,但他的荡魄香乃武林一绝,解药难寻,十丈内近不了身,死定了!免谈,咱们得快走。”
“要走请便,我得看看结果。”
穷酸瞪了他一眼,发觉色魔不再注视他们两人,便改用传音入密之术道:“怎么?你一见钟情了?”
“废话!”春虹答。
“哼!你关心那两个妞儿,要看结果,关心便是爱,你不否认吧?”
“哼!你枉称一代豪杰,见死不救,不是贪生就是怕死,说弦外之音有屁用。”春虹不悦地说。
穷酸呵呵一笑,道:“你小子真厉害,可把我扣上了。好吧!你既然不怕死,我穷酸舍命陪君子。记住,动手时近身十丈内不可呼吸,脱离时仍不可骤然吸气。这魔头的荡魄香无色无臭,防不胜防。必须小心,不可被他的眼神吸住。好,咱们准备了,你先留意兵刃。”
“我用一只竹凳便成,由我先动手。”春虹豪情勃发地说,他并不被七魔的名头所唬住。
两人不在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开怀畅饮,旁若无人。两女的三个男伴,凶焰尽消,正怔怔失神地注视着俏书生。
蹄声急骤,一匹红健马从东奔入竹山铺,向竹棚奔来,在一丛修竹前止蹄。马上一个身穿月白劲装的少女,飞跃下马,看身法,相当的野。
少女挂上了缰,轻摇着马鞭儿,轻盈地进入了竹棚,微笑着在最后一张竹桌旁落坐,向先前的少女轻举纤手,摇了摇,娇声道:“宇文姐姐,久违了,你好。”
耳有朱砂痣的少女吃了一惊,神魂入窍,总算摆脱了色魔的魔眼吸引,回头一看,笑道:“哦!是许姐姐,你好。一别年余,一向得意么?”
“天涯飘零,依然故我,宇文姐姐,何不过来一叙?”
宇文姑娘却不起身,她面对着色魔着了迷,眉来眼去不由自主,舍不得离坐,道:“许姐姐何不过来坐?小妹替你引见我姑姑。”
许姑娘轻摇螓首,道:“抱歉,小妹不惯与贵同伴打交道。”她指了指三个中年人,伸舌头顽皮一笑,大概和他们早年会过面。
“也好,等会儿再和姐姐一叙。”宇文姑娘神不守舍地答话,目光又回到色魔的身上。
许姑娘见她有点神不守舍,讶然顺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色魔,色魔也看到了许姑娘。
许姑娘先是凤目一亮,接着粉面一沉,琼鼻一皱,哼了一声,低声撒嘴骂:“登徒子!”
穷酸愕然,久久方意似不信地低语道:“怪!这丫头了不起,竟然不受色魔所迷惑,罕事!”
“咦!你说谁?”春虹问。
“新来的白衣小姑娘。不知是哪一位高人门下的,了不起。”
春虹回头看去,也感到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出落得像朵玉立婷婷的白莲花,也像个瑶池王母座下的小玉女,年约十五六岁左右,匀称修长的身材,还未发育完全,五官秀逸,天姿国色,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小巧动人的樱唇泛着甜甜的无邪微笑,有三分顽皮七分俏巧。穿一身月白劲装,同色坎肩,外罩同色披风,腰上挂着长剑镖囊,头上云鬓光亮照人,三丫髻套了珠花环,未戴首饰。可是,这种女人只配令人欣赏,不易引起男人的欲火。她未成熟,她不是那种令人一看便怦然心动的女人。她那种天真无邪的气质,令人生爱,但这种爱不是情爱,更不可亵渎。
春虹和睡道人度过了冷冷清清的十八年,既无玩伴,更没有女孩子和他打发光阴,对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他感到似曾相识,似乎她会和他在一块儿度过了黄金似的童年,似乎他和她的气质极为相近,似乎他就是他的小妹妹,一个常向他撒娇亲见的小妹妹。
“哦!多么可爱的小姑娘!我猜,她定是禅门弟子高徒。”他向穷酸低声说。
“何以见得?”穷酸讶然问。
春虹口角出现了略含调侃的微笑,说道:“由她的定力猜测,她并未受迷魂魔眼所惑,论定力,似乎佛门弟子的功夫超人一等。”
穷酸哈哈大笑,笑完道:“说得很对,但看法仍有差错。那是一个不知人世险恶,未解人事的黄毛丫头。迷魂魔眼对已知世事的有效,对三尺小儿毫无用处。告诉你,她像个婴儿,色魔有天大的本事,对她也无可奈何,这与佛门弟子毫无关联,佛门弟子更易入魔。”
许小姑娘叫了四碟小菜,来一碗白米饭,菜饭刚送上,事情发作了。色魔突然举起酒杯,含笑向姑娘举起,柔声道:“小姑娘,请啊!”
许姑娘柳眉一轩,她不吃这一套。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次见面留下不良印象,以后便会愈来愈坏。许姑娘第一眼便认为色魔是登徒子,先入为主,她便对色魔产生了极恶劣的印象,色魔没有自知之明,反而自恃了他信任自己的卖相勾引妇女的功夫,竟然向她展开猎艳攻势,却碰了钉子。
姑娘大概在走江湖期间,碰上不少这种人,特别厌恶,拿起一双竹筷,气虎虎地站起,绷紧红馥馥的脸蛋,用竹筷一指,尖叫道:“你这厮无体统,岂有此理?闭上你的狗嘴!”
色魔一怔,大概这辈子他无往不利,猎艳时从未失败,这次却在阴沟里翻船,大出他意料之外。他脸色一沉,随又立即开朗,微笑道:“姑娘请恕小生无礼。”说完,放下酒杯,站起整衣,斯文地长揖,极有风度。
小姑娘愤愤地坐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色魔不以为然,心中大乐。追女人,假使这种女人不理不睬,如见瘟疫避之惟恐不及,事必不谐。假使他面对挑战,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便成了一半。色魔一辈子在女人中打滚,深知其中三昧,难怪心中大乐。
他乐不可支,坐下再次举杯道:“这座山村风景绮丽,令人忘俗,所以小生冒昧,与姑娘举杯共赏……”
许姑娘可不欣赏他的卖弄,一声娇叱,抓起一小菜碟,毫不客气地劈面扔去。
这是一次沉重的考验无可回避。色魔假使躲闪,少不了拆穿了西洋镜,暴露了他的练家子身分,而不是个公子哥儿。假使他不躲,菜汁淋身,自找麻烦。小姑娘的神情,绝非打情骂俏,像只雌虎发威,是否能钓上这条泼野的美人鱼,他自己还没有把握,如果钓不上,这一记耳光不枉费心机自换了?
他之所以被称为色魔,就是见了美色绝不放过,不弄到手绝不甘休,软硬兼施无所顾忌,不怕女方曾是竖立过贞节牌坊的三贞九烈女,他也会用其他的办法得偿大欲,所以他并不需要太费心机用魔功穷钓,钓不上干脆竭泽而渔,霸王硬上弓下手擒捉,他自己有办法令到手的人就范。
许姑娘迫他露出了马脚,大手一伸,飞来的菜碟突被他接住,碟中的菜肴竟未溅出。
他顺手将菜碟扔掉,狂笑道:“丫头,你可恶,好不识抬举,太煞风光!”
许姑娘抓起竹椅娇叫道:“好啊!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好一手虚空接引术,故意作弄姑奶奶!”
她果然泼野,身形一闪,便到了色魔桌前,三不管说打便打,用竹椅来一记“泰山压顶”猛然下砸,来势汹汹。
宇文姑娘吃下一惊,抢出急叫:“许姐姐,使不得……”
色魔哈哈一笑,大袖一挥,身形旁飘,罡风随袖而起,声如殷雷。
许姑娘即看出了对方有虚空接引术内家气功奇学,知道对方了得,手上已用了九成劲,袖风仅仅将竹椅偏了尺余,“啪”一声将竹桌打得支离破碎,杯碟成粉。
竹椅却丝毫未损,可以看出姑娘的造诣确是不凡,顺手一带,招化“横扫千军”,仍向色魔进袭。
色魔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竹椅竟能击散他的袖风,一怔之下,飞返丈余怒叫道:“小泼妇……”
宇文姑娘到了,从中间切入叫:“许姐姐,住手!你怎可……”
“让开!这贼子该死!”许姑娘尖叫。
色魔突然冲近,一声长笑,伸手便抓。
怪!两女吁出一口气,同时摇摇螓首,毫不知危机已至。
一声轻响,许姑娘的竹椅脱手掉了下去。
色魔一手一个人挟在肋下,在长笑中,奔上了官道向西如飞而去,但见青影冉冉而逝,快逾电火流光。
三个中年人和锦衣少妇同时惊叫,撤腿狂追,但双方功力相比悬殊,追了半里地已看不见人影了。
穷酸一拉春虹的衣袖,低叫道:“追!抄小路。”
春虹心中大急,一面掠一面问:“走小路?天知道他躲在何处。”
“这魔头美女得了,必定放胆沿官道走,咱们抄信安岭南麓绕出……”
“不行!我先走,你太慢。常山西门口见,不见不散。”
春虹的轻功,比穷酸高明得太多,说走便走,快逾电耀光闪,超越所有的人,向西狂追。
穷酸不住摇头,自嘲地道:“穷酸,你老了,老得快进棺材了,岁月不饶人,你绝不能不向岁月低头啊。”
春虹起步稍晚,但色魔手上挟了两个女人比春虹慢,双方从三十丈逐渐拉近,奔了五里地,已从三十丈拉近至十丈左右了。
色魔得意洋洋,全力狂奔,他的轻功练至化境,超尘脱俗,满以为绝不会有人跟得上,连奔五里地,方扭头后瞧。
“咦!我走了眼。”他讶然叫道。
身后,青影来势如电,正是竹棚里那位雄狮般的少年人,已经近至十丈左右了。
论轻功,在短距离中可以取巧,但跑长途,轻功绝不可使用,精力不够,会虚脱而死。如果能在长途上使用,必定已修至化境的高手名宿,在十里内不会发生问题,十里外便是毫无虚假的严格考验,谁的内家练气术精纯深厚,谁便可以稳操胜券。
两人的轻功都高明,内家练气术也够精纯,但色魔手上有两个女人,再跑下去岂不完蛋?
他被追得火起,心说:“先毙了他,这小子,如不早除,日后将是心腹大患,留他不得。”
他向左面耸山中一折,翻山越岭飞掠,用上了十成劲,引春虹到山林中决战。
春虹自小生长在山区,练的玄门正宗练气术,根基扎得实,十八载辛勤苦练他没偷懒,睡道人更是有意成全,煞费苦心要培育出他这朵武林奇葩,用炼丹采药双管齐下,突破了武林难以的境界,所以放心让他下山,并要求穷酸将江湖经验好好加以灌输,砥砺他成为超人一等,果然不辜负睡道人的成全与培养的苦心。
他大胆狂追,但并未放过色魔的一举一动,心细如发,毫不敢大意。色魔两手挟两人,想抽空用荡魂香势不可能,除非放下一个人,或者回身停顿放手一决。
山区里刮西风,风从右侧吹来,任何迷香绝不能逆风而上,所以他步步留心,万一动起手来,抢上风绝不会错,何所惧哉?
降下一座山谷,谷中古木参天。春虹已接近至五丈内,突然大叫道:“你这大名鼎鼎的一代魔头,像兔子般逃命,太丢人现眼?目下是午间,我不信你能飞天遁地会隐身法,跑吧!大爷我要追你上天入地,哈哈!”
长途奔跑,最忌开口说话,那会泄气,但他竟然又笑又骂,毫不在乎,把色魔吓了一大跳,他无名火起,奔到了林缘突然丢下两女,回身怒吼:“该死的东西,纳命!”
春虹向右飘,顺手折下三段树枝,一声狂笑,脱手飞射,青影一闪即至,来势奇急奇猛,笑道:“来未来!这儿来!哈哈!你这兔子终于乏了。”
色魔一声长啸,大袖疾挥,“啪啪啪”三声爆响,三段树枝,飞扑而上,双袖猛挥。
春虹一声长笑,向林中一闪,已远出三丈外,扭头道:“妙啊!到林子里松松筋骨来啊!你不会怕死吧?”
他要先将色魔引离两位姑娘,以便找机会救人。色魔被怒火冲昏了头,他这辈子被一个年青人戏弄,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激怒得像头疯虎,不顾一切追入林中。
“打!打打!”春虹大叫,随手摘下一些枝叶当暗器打出,一面打一面绕树急走,始终不让色魔近身。
一阵子追逐,色魔不但没将人追上,青衫下摆反而被树枝穿了两个洞,要不是已运功护身,两段树枝会使他挂彩。
春虹的妙着果然高明,把色魔逗得快疯了,入林半里地,地下荆棘丛生,色魔的青儒衫被钩得破碎零落。他怒火冲天,直纵五丈,横行八尺,放胆狂追。
春虹大喜,他掏出五枚制钱藏在掌心,一面退闪一面叫:“兔子,你的荡魂香管子在臂套中,大爷不和你在原地转圈子,你岂奈我何?”
色魔一面追,一面怒叫如雷:“小狗,大爷抓住你剥了你的皮,吃你的心肝。”
“哈哈!你骂得不对了,你是兔子,怎能骂我是狗?狗才吃兔子的心肝,你说对不对?打!打打!”
树枝飞舞,暴雨似的向色魔打去。色魔是向前追的,刚好迎着打来的树枝,但他却无法用树枝回敬,春虹的身法太快,等树枝打出,春虹早已掠出三丈外,力道已失,毫无用处。
追到谷的底部,情势大变。
春虹打出一把树枝,身形暴退,擦过一株大树旁,脚下突然擦过一个人体的肩膀。他吃了一惊,眼前发现一个山魈般的怪人坐在树下,白发如飞松,披至腰下,干枯的头面只见骨而少肉,眼眶深陷,青光闪闪,脸上像是干橘皮,其色灰黑,一双手放置在膝上,像一双灰黑色的鸟爪。
“对不起,老丈。”他道歉,向后急退三丈。
色魔到了树旁,来势太急,顺树一绕,没看到树后坐着的老怪物,“噗”一声,一脚踢在怪老人的膝盖上。
老人像个死人,丝毫未动,色魔却几乎被绊倒。
色魔扭头一看,他正在火头上,突然冲上,飞起一脚,同时急叫:“你该死!”
“噗”一声暴响,一脚踢中怪老人的心口窝。
怪!怪老人并未被踢倒,色魔反而“哎”一声惊叫,飞退八尺。
在他身形刚动的刹那间,春虹的五枚制钱已先一步出手,掠过他的肋旁,百宝囊两条挂带断成四段,百宝囊下堕,他向前纵到怪老人的身前。
春虹突以神速无比的身法掠到,抓住尚未落地的百宝囊,立即横飘三丈,大吼道:“兔子,不许向不相干的人下手,冲我来。”
可是他叫晚了,色魔已拔出了尺长的短剑。剑长一尺,六寸剑身,白光似电,令人望之心寒。
“老不死,你了不起,一脚没将你踢死,我不信你经受得起我的纯钧古剑一击。”
纯钧,是名古剑之一,与鱼肠剑出在同一时代,也同一质料,同属于短剑一类名剑。
可笑色魔枉称一代魔头,在怒火心中,百宝囊被人打掉也毫未察觉,活该倒霉。
其实并非他大意,他做梦也没料到春虹胆敢在身后使奸,一方面是愤怒迷失了理智,一方面是怪老人吓了他一大跳,分了心,被春虹乘机得手得了便宜。
怪老人像一个幽灵,缓缓拾起身旁的藤杖,徐徐站起,怪眼中似乎有阴火在闪烁。
怪老人鬼气冲天,狰狞可怖的相貌令人心胆俱寒,色魔一代魔头,竟然也不由自主打一冷战,退了两步,倒抽一口凉气,问:“你……你是人是鬼?”
怪老人嘴皮微动,露出满口洁白、完整、尖锐的牙齿,白森森如同狼牙,但排列得极为整齐有序,不像是老人。
“是魔,不是人,也不是鬼。”怪老人用有七分鬼气的声调答道,举步近了。
色魔吃了一惊,向后退道:“你怎敢也称魔?”
“你真要知道?”
“我左丘光,横行江湖三十年,没见过你这号人,当然想知道。”
“我这个魔横行江湖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
“你到底是什么魔?”
“老夫家住黄山……”色魔突然一声不吭,去如流光电火,向来处狂奔,逃得真快。
“你走得了?”怪老人怒吼,一掌拍出,立即急起狂追,奇快无比。
春虹抽口凉气道:“天!是黄山人魔卓蔚。”
七魔之中,成名最早年纪最大的人,就是这位黄山人魔卓蔚。七魔成名有先有后,各有各的活动范围,彼此之间有的根本没见过面,只是闻名而已。色魔左丘光成名之后,还未见过各位同列七魔的老前辈,但在传闻之中,他却知道这位老前辈厉害,不但行径怪异,而且杀人不眨眼。谁惹了他后果可怕,功力之高,据说可以用内力杀人于两丈外,会以气驭剑术云云。
色魔踢了黄山人魔一脚,如果是换了别人,这一脚足以将上半身踢烂,但他却毫无感觉,连身形也未移动,可见他的功力确实修至不可测的境界了。
色魔由于一脚之警,又听对方自己称魔,居住在黄山,立时明白了大半,吓了个胆裂魂飞,如飞而遁。
真糟!身后黄山人魔渐近,跑不掉。
跑不掉怎行?他袖底的荡魂香开始放出救命了。
黄山人魔不知色魔的底细,毫不及防,在毫不及防之下,大罗天仙也难逃此劫,无色无臭的荡魂香入鼻,脚下已乱,“砰”一声冲向一株巨树,枝叶摇摇,人被弹跌在地,人事不省,做他的荡魂梦去了。
春虹比黄山人魔精灵,他知道色魔的底细,所以早有准备,他从上风外侧方狂追,比黄山人魔慢,却比色魔快半分,未被波及。
色魔没往后看,泻出了荡魂香,人仍向前飞射,深怕跑慢了遭殃,怎敢往后看?往后看会耽搁时间。
“你走得了?兔子爷!”春虹怪叫。
色魔跑得更快,但脚下有点乱。
春虹暗暗叫苦,这家伙奔向两位姑娘,如果将人带走,目下不知夺来的百宝囊中是否真有解药,仍然不敢近身,救人之计岂不成了画饼?
他心中大急,立即装成黄山人魔的怪异口音叫:“小辈,留……下……命……来。”
色魔心胆俱寒,但心又未甘,反手打出一把是他成名暗器回风珠,百忙中俯身去抓一个俘虏,色心未死。
岂知他逃得匆忙,本来想抓许姑娘,却抓错了,把宇文姑娘抓在手中了。等他发觉抓错了,已没有机会交换,身后怪声又道:“老夫要活剥你,你逃不了。”
他不再交换,狂奔而去,脚下虽乱,但并未减慢。
春虹追一侧,一把回风珠相距甚远,尖啸的珠子怪啸震耳,满天乱飞,在打树干上入木五六寸深,令他悚然而惊。
“追不上了,我无奈他何。”他想,只好停下。
地上还有一个姑娘,他自语道:“救一个算一个,我只能尽这点微力。”
他挟起许姑娘,回头急窜,他怕色魔去而复返,先躲入一丛茂草中,将姑娘放下。姑娘人事不省,但晶莹的秀颊上泛着笑意,两个酒涡好美,气息甚急,似乎在做着美好的香梦哩!”
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往他鼻中猛钻,面对这个睡美人,他未起半丝邪念,无限怜惜地自语道:“小妹妹,你怎可以独自闯荡江湖,好险哪!”
他解开夺来的百宝囊,里面有一些名贵首饰,钻石钗,绿耳环,红宝石如意项练,珠发环……全是妇女的名贵饰物,每一件价值千金,此外是路引、膏丹、四只小玉瓶,他弄不清哪瓶是解药,四只小瓶同样大小,同样型式,他想:“其中可能有暗记,我得细看。”
他捡起第一瓶,果然不错,瓶底有字,第一行到的是:“京师茂昌玉器店。”
第二行字体不同,字也只有两个:“荡魄”。
第二瓶的两个字是:“补天”。
第三瓶的两个字是:“辟香”。
第四瓶的两个字是“金创”。
自语道:“要是冒昧打开第一瓶,我岂不也躺下了?”
他聪明绝顶,望文知义,一看便知第一瓶正是荡魄香,第二瓶准是春药,第三瓶是解药,第四瓶自然是金创药,他扭开瓶塞,首先使嗅到一阵像是薄荷的香味,里面是着肉色的粉末。
他必须试一试,没有任何抉择,用手指沾了一些药末,洒入姑娘的鼻中。片刻,姑娘的呼吸开始逐渐平静,颊上红潮也消退了,只是还未醒来。
“哦!也许需要冷水。”他焦急地想。他将百宝囊固定好,抬头打量四周是否找得到水。
“噗”一声,他感到眼角有物一闪,右耳门便挨了一记重击,他跌倒在五尺外,只感到眼冒金星。
如果他功力修为不够,这一记重击即使打不碎他的头颅,也会将他去昏。可是他挨得起,滚出一旁叫:“住手!你……”
打他的人是许姑娘。她原来躺在他身侧,他坐在一旁,恰好扭头找水,相距太近变化不测,任何绝顶高手也躲不开这一击。
许姑娘飞跃而起,伸手拔剑,闻声止步,仍拔剑出鞘,粉颊红似石榴花,厉叱道:“你这恶贼把姑奶奶掳来……”
春虹抚摸着右耳门,苦笑道:“姑娘,你这种报答手段真令人吃不消。”
“你说!你为何暗算姑娘,是何居心?”姑娘凶怒地道,一步步迫近。
“你简直糊涂透顶,你和那位宇文姑娘,同被色魔左丘光掳走,在下打抱不平追到这儿,几乎送掉性命,好不容易救了你,却被你不问情由来一记重掌,罢了,好人做不得。”
姑娘一怔,轻声道:“天哪!那……那家伙会……是色魔?”她转向春虹问:“爷台的话没有骗人?”
“没骗你。瞧,这是在下用巧妙手法夺来那家伙的百宝囊。你中了他的荡魄香,幸而里面有解药。”
姑娘没来由地羞态可掬,娇羞万状。原来这种落魄香昏迷之后,便会做绮梦,这种绮梦不是为外人所道,诱起先天的本能。姑娘大概回想起梦中之事,怎得不羞?她注视着充满健康色彩的俊面,春虹却仍愁眉苦脸,她不知道春虹不会知道她梦中的秘密,强按心中狂跳往下问:“那该死的色魔呢?”
“走了,挟着那位宇文姑娘。”
姑娘看着自己身上衣衫,毫无异样,放了心,赶忙收剑上前行礼,含笑道:“爷台请恕小女子刚才得罪,并感谢爷台的救命鸿恩。”
春虹苦笑摇着头,道:“下次千万不可用拳掌来道谢,吃不消。”
姑娘噗哧一笑,羞着红脸道:“不会的,刚才人家不知道嘛!请问爷台尊姓大名?”
“我叫葛春虹,你呢?”
“我……我姓许,叫静雯,清静的静,纹状彩云的雯。”
“许姑娘,你该走了,你的马匹大概还在竹山铺。”
“葛爷,你呢?请问意欲何往?”
“别文诌诌好不?我在盘算,该不该救一个人,还拿不定主意。”
“救谁?”
“黄山人魔?”
“什么?你说是黄山人魔?”
“正是,那魔头也被荡魄香弄翻了,就在前面不远。如果见死不救,于心难安,但如果救了他,他以后杀的人不啻是我害死他们的,真教人委决不下。”
姑娘突然发出一阵轻笑,幸灾乐祸地道:“你自己打算吧,如果是我,我一走了之,你走不走?”
春虹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可恶,我怎能一走了之?你走你的。”
他向林中走,姑娘在后紧跟,轻笑道:“我就知道你要做蠢事,猜得真准。”
“胡说。”春虹假嗔。
黄山人魔躺在荆棘中,走近了方可看到。姑娘乍见人魔的怪相,吓得惊叫一声,往春虹身后一靠,脸色泛白,抓住了春虹的臂膀,花容失色。
春虹扭头笑着撇撇嘴,道:“怎么?你胆子小得像老鼠么?呵呵!亏你还走江湖自命侠女呢,丢人。”
姑娘啐了他一声,一粉拳轻擂在他的肩膀上,假嗔道:“你还笑,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挖苦人么?”
春虹在姑娘面前十分自然,他心中没有肮脏的念头,也没有希求的想法,他完全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推开她道:“走开走开,小丫头,我要救人。”
他取出解药倒一些在黄山人魔的鼻孔中,自语道:“老天爷!保佑这家伙醒来时别撒野。”
姑娘噗哧一笑,几乎笑得前仰后合,接口道:“老魔如果也给你一掌,你……”
“我乖乖地走开些,他不能不说理。”春虹也笑答,向旁移开。
蓦地,黄山人魔坐起身躯,鬼嚎般地怪叫:“谁给我人魔说理?说说看?”
春虹远远地躬身行礼,恭敬地道:“晚辈不敢说理,告辞了。”
黄山人魔指着他抓在手中的百宝囊,问:“你要偷那家伙的百宝囊,所以将人引来的?”
“老前辈明鉴,晚辈有朋友被那家伙迷昏,必须要解药,不得不乘机下手。是那家伙追晚辈来的,人称他为色魔。”
“他该死!我要找他。你知道我是谁。”
“晚辈猜想,前辈定是黄山人魔卓老前辈吧?”
“你为何要救我?明知我老人家凶名满天下,为何不为世人除害?”
“老前辈受迷香所算,起因是晚辈所引起的,晚辈岂能不管?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不管其他。像这位小姑娘,晚辈与她素昧平生,但路见不平,明知色魔可怕,晚辈仍然插手,就是行心之所安。”
黄山人魔注视了他好半晌,眼中厉光尽敛,点头道:“小子可敬,你行走江湖多少年了?”
“晚辈出道不过旬日。”
“呵呵!果然是个乳毛未干的小子,难怪能保有赤子之心。”人魔开心地笑了,怪样子更为唬人。黄山人魔在怀中一阵乱掏。掏了一个檀木小盒,又问:“小子,你练的是何家门派?”
“晚辈从小练的是玄门正宗运气吐纳术。”
黄山人魔点点头,道:“正好用得着。”他将这木盒递过,又道:“这里面有三颗护体保脏丸,分三天服用。今后遇到内家掌力的打击,绝难损伤内脏,送给你护身保命。但值得注意,像刚才那狗东西的神剑,仍难禁受一击,切不可大意,别认为我人魔是缺乏人性的人,有什么困难,别忘了到黄山找我。”
春虹受盒一拜,道:“谢谢老前辈成全,多谢厚赐。”
“好自为之。”黄山人魔声落人影疾闪,没入密林深处。
春虹将木盒揣入怀中,向姑娘道:“我也该走了,许姑娘后会有期。”
许姑娘甜甜一笑,道:“我怎知到竹山铺如何走法,你不能送我一程么?”
春虹扭头便走,笑骂道:“你这小丫头真难缠,不会自己找路么?你怎算得江湖人?小丫头,听我良言相劝,孤身步行江湖,风险太大,江湖鬼域,稍一大意,身败名裂。”
“你教训我么?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姑娘笑道。
“小丫头,我不是教训。”
“喂!你比我大了多少?别小丫头小丫头胡叫好不?瞧你,十句话里面就有三句小丫头,你不害羞?”姑娘噘着红艳艳的小嘴撒娇,声如黄莺儿在唱。
春虹没向她瞧,他在山脊上止步,停下道:“好吧,不叫你小丫头,叫你小姑娘。”
“不行,我十六岁了,不许叫小字。”
春虹哈哈大笑,在地上坐下道:“那就叫小大人好了。坐下。”
“坐下?”
“呵呵!你别疑神疑鬼,我送你一些解迷香的解药,日后与人动手之前,抹一些在鼻端,万无一失。”他将夺来的百宝囊打开,将装“补天”药的玉瓶取出,倒出里面的一些粉红色小药丸,药丸出瓶,奇香扑鼻,他赶忙一脚将丹丸踏入泥中,骂道:“这魔头该死。”
“那是什么?”姑娘倚在他肩下坐了,不解地问。
春虹俊面一红,支吾道:“我也不知是啥玩意,但可能猜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取衣带将玉瓶拭净,分出一半“辟香散”入内塞好瓶盖,递到姑娘手中,道:“这是辟香散,必有大用,小大人,好好珍藏。你最好用剑将瓶底的字刮掉,那两个字不雅。”
姑娘看清了“补天”的字,羞了个红云满颊,慌不迭用剑刮掉字迹,她才知道春虹所骂的用意何在。
两人重新上路,姑娘走在他路右,不住向他转头凝注,凤目中焕发着奇异的光芒。快到官道了,姑娘突然道:“葛爷,能听我说几句话么?”
“小大人,为何不能?”春虹扭头笑问。
姑娘扭着小腰儿不依,顿着小弓鞋道:“不成!你别胡叫好不?你如果不嫌弃,可以叫我的名字,我……我叫你……叫你葛大哥。”
“好!咱们一言为定,干脆我叫你小妹。”
姑娘笑了,笑得如春花怒放,这次虽仍有“小”字,但她已不在乎了,而且相当满意,甜笑着道:“葛大哥,能先诉小妹有关你的身世么?”
“哦!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是广信府的人氏,四岁被人拐走,被恩师所救,授艺十八年,目下是回家看看故园。”
“大哥,广信府葛家与你……”
“正是我家,这次听说我的大哥被九幽天魔所伤,所以急急赶回家看个究竟。”
“大哥,令兄的事,已闹了个风风雨雨,你得小心,也许九幽天魔会找上门来生事,请早作打算,反正我目下无事,我陪你回家去看看。”
“不!谢谢你。穷酸司徒前辈与我同行,我会回家好好安排,小妹,也许我会动家兄隐身避祸,今后相见机会很难,你得保重,大哥希望你赶快回家,不要在江湖流浪,女孩子不像我们男人……”
姑娘突然挽住他的臂膀,泪眼盈盈地道:“大哥,谢谢你的关心,我会保重,同时也请你保重,不知怎的,我感到我们毫不陌生,我似乎感到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我从没有今天这么兴奋过,你给我的亲切关怀,令我想起我并不是一个纵横江湖的侠女,而是一个需要你保护和关心的弱小女子。大哥,别忘了我,如果需要助力,别忘了到河南……”
“噤声!”春虹突然低喝。姑娘闻声知响,定下心神,春虹用手向远在三十丈外山腰上的矮林一指,低声说道:“看那儿,有人。”
山上有人,何足怪哉?但那人的身子隐在树下,不时移动,一角青影在树隙中时隐时现。
“是那可恶的魔头。”姑娘切齿叫。
“先在鼻端抹解药,宰掉他。”春虹叫。
色魔左丘光在开始逃时,被黄山人魔的掌风扫中肋部,当时并未感到有何不妥,只是先前踢了黄山人魔一脚,却感到足尖有点麻木和痛楚。
逃命之际,他一时还没感到不便,等到将宇文姑娘挟近官道时,脚下愈来愈感到痛苦和沉重,肋部也有点麻木,他才发觉不妙,赶忙往矮树丛一钻,开始验伤。
真糟!脚尖红肿,痛苦难当。这是外伤,算不了回事,但更糟的是肋部,他被黄山人魔的奇异掌力震伤了内腑,再拖拖便得躺下,祸不单行,他发现百宝囊已不翼而飞,疗伤圣药也自然随着失踪。
他急得浑身冒汗,黄山人魔该死。目下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用真力疗伤术先治好内伤再说。他强压心头愤怒,倚在树干上行起功来。第一次行功完毕,肋部疼痛已轻点,但距复原之期仍早,他站起活动筋骨,引起了春虹和许姑娘的注意。他不知危机已近,目光落向,玉体横陈的宇文姑娘身上,发育刚完成的美好玉体,正向他发出无穷的诱惑力。他不像一般好色之徒那么猴急,慢条斯理地为宇文姑娘宽衣解裙,一面自语道:“太易得手之物,不希罕,玩玩也就算了,可惜!那个发野刁蛮的小丫头,快到口的天鹅肉飞了。”
他突然心生警兆,刚剥下宇文姑娘的黛绿长裙,便听到轻微的劲风排草之声,不暇思索,飞跃而起,双手一分,大喝道:“站住!什么人?咦!是……”
青影人眼,来势如电,叱喝入耳:“接掌!”人影相接,双掌似雷霆一击,“叭叭”两掌接实,人影疾分。
色魔大吃一惊,竟被震飞八尺外,而对方却仍落在原处。他这然叫:“好小子,你已练成了罡气,难怪胆大包天,你该死!”叫声中,他撤出纯钧古剑。
来人是春虹,睡道人所授的绝学无量神罡,用离合魔手发出,向色魔全力一击,但仍未能将色魔的双手击伤,色魔果然了得。他毕竟修为过浅,无量神罡只练七成,与顶尖儿高手相交,仍然发挥不了无所不摧的威力。他抓起宇文姑娘向后退,抛向后到的许姑娘,同时抓起宇文姑娘嵌上大红宝石的古剑,丢掉剑鞘道:“小妹快救人,不必来插手。”
剑出鞘宝光四射,寒气森森迫人肌肤,映着日光,电芒耀目生花,但剑身朦胧,若不注目则不易看清剑身的实影,好一把价值连城的神剑。
他的剑举起了,眼角余光突现,剑身手把偃处刻了两个拇指大的篆字:“湛庐”。
他心中大喜,狂笑道:“兔子,你的剑是纯钧,我的剑是湛庐,古代欧冶子的越王铸了五把剑,两短两中一长,短是纯钧,鱼肠;中是湛庐,豪曹,长是巨阙,同是神剑,目下你手中是纯钧,我手中是湛庐,一寸长一寸强,你死定了,接招!”
接着是一声长啸,电芒飞腾,招出“流星逐月”,疯狂进扑,龙吟虎啸之声震耳,剑气直迫丈外,神剑在手,如虎添翼,他第一次用剑与人拚命,攻势之猛空前狂野。
“铮”一声啸吟,色魔挥剑冒险接剑,他还不信春虹手中的剑是湛庐,怎会如此凑巧呢?
双剑一接即分,龙吟大作,剑气迸射,剑啸声直震脑门深处,令人闻之心血下沉。
“呔!”春虹大喝一声,气吞山河。若影附形迫近,招变“星飞电射”,攻势异常猛烈。
色魔暗暗叫苦,纯钧遇上了克星,他自己也遇上了造诣超尘拔俗的剑道名家,想近身相搏找机会出剑,不啻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这个险冒不得。
他不敢接招,向后飞退,袖中的荡魂香泄出了。春虹若无其事,一声长啸,身剑合一衔尾急攻。
色魔大吃一惊,万试万灵的荡魄香失了效,太不可思议,大事不妙。
“打打打打!”他只好再用回风珠阻敌,珠出似飞蝗,人也利用机会钻入矮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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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魔在丘光遇了硬对手,纯钧短剑也碰上了克星,而且内伤未痊,脚疾有碍,轻功掌剑全走下风,被春虹迫得回手乏力,近不了身,心中动了逃念。
他打出回风珠自救。用的是连环飞撒手法,如同暴雨骤至,满天全是钢珠飞舞,奇异的飞行厉啸刺耳,珠子出手,他向矮林丛钻去,溜之大吉。
春虹知道回风珠厉害,避开珠子,向侧急纵,挺剑急追,一绕一折之下,便将色魔拉远五六丈远。
许姑娘离不开地下的宇文姑娘,她关心地道:“大哥,穷寇勿追,提防暗器。”
春虹知道双方功力相差无几,想追上很难办到,只好止步折回。
宇文姑娘粉面铁青,叫:“请将剑还给我。”
不由分说,夺过春虹手中的湛庐剑,但见绿影一闪便没入丛中,追踪色魔去了。
春虹先是一怔,待宇文姑娘消失在色魔隐没处方大吃一惊,脱口叫:“真糟,她岂不是自投虎口么?”
许姑娘无可奈何道:“也许无妨,宇文姐姐的功力造诣,不在你我之下,自保尚无困难。”
“小妹,她根本不行哩?”
“何以见得?一年前我曾见过她的技艺。”
“对付色魔这狗东西,功力造诣并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定力与心地。”春虹抢着说。
“大哥,你的话倒教我大惑不解。”
“唉!小妹,也许你懂也许不懂。在竹山铺小店中,色魔的迷魂眼对你毫不发挥作用,而那位宇文姑娘,却是丝毫无抗拒之力,糟!她这一追不打紧,追了便……便……小妹,你速回竹山铺取你马匹,下官道往东走便成,我追去瞧瞧,救人须彻底,小妹,多珍重。”
声落人闪,去若电射星飞,许姑娘跟踪便追,情急大叫道:“大哥,等我,一起走,我……”
矮林视界有限,三丈外便难辨人影,怎样追?三两转折之后,声息俱无,她只好死心,改向下山官道掠去,往东返回竹山铺。
宇文姑娘追入矮林,她羞愤难当,要找色魔拼命,但双方距离二三十丈外,色魔为了逃命,不仅全力施展轻功,更特别小心,免得碰触树枝发出声响,早已向常山方向如飞而去。
她像个失魂之人,盲目地横冲直撞,轻功身法之佳,比色魔并不逊色,可是一个向西,一个向西南,各走各路,愈拉愈远。
后面春虹也迷失了方向,不知两人追逐到何处去了,他立即攀上一个山峰,跃上峰顶,举目向四周细察。
但见,西南角三里外一座山峰下,一个绿色人影,正用奇快的身法向峰脊急射,山巅草木繁茂,人影不久便消失在草木中。春虹视力超人,已分辨出这绿影正是宇文姑娘,立即向那儿飞赶。一面自语道:“这丫头愚而又愚,在丛山岭峻中找一个人,又不是猎犬,怎能觅得到呢?”
他到了巅下,山峰上草木繁茂,看不见峰顶的影物,蓦然,一声怪异狂笑从山顶传来,其声震耳:“哈哈哈哈哈……”
他吃了一惊,只道宇文姑娘遇险,胸中着急,全力向山顶扑去。
他到了山顶,钻出密丛,突然怔住了。
峰顶密丛之中,有一个宽约七八亩大小的草坪,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这些人中,没有色魔左丘光,宇文姑娘就在他左首不远处,倚在一株树干上,怔怔地注视着草坪中的人,像是呆住了。
草坪中,被一群怪人占住了。对面,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青袍、青巾,四方脸,脸上泛青,阴森森的山羊眼,大鹰钩鼻,留三绺长须,腰上挂一把青蛇皮鞘长剑,胁下有青色革囊。
左面是个身穿锦缎子秀兰卉衫裙的中年美妇。这位中年美妇不落凡尘,若无其事往复走动,瓜子脸,五官姣好,玉体丰满,走动时摇肩摆臀,媚目传情,举止轻佻,这是一个极易勾人的美人鱼,也是好色之徒极好的目标,令人只消看第一眼便难以忘怀,看年纪约有四十左右,纤手转弄着一把带鞘长剑。
右方,站着一个独脚人,一头飞蓬似的乱白发亮晶晶,年龄至少在八九十以上,身材干瘦,三角脸,一字眉,死鱼眼,朝天鼻,印堂发青,双耳招风,皱纹脸上有一堆堆黑斑,看去显得枯槁,留着掩口短白胡,乱成一团。从任何一方看,这人都长着一幅短命相,可是他却白发如云,寿登耄耋,怪事!他支持着双头铁拐,不带表情的死鱼眼眺望着晌午日色。
在春虹一面,八名中年老道雁翎而立,有两人穿红道衣,六名穿青道袍,头上未戴冠,挽着个朝天道士髻,只消看一眼,便知两名穿红道衣的身分甚高。八个人都挂了剑,不是桃木剑,而是杀人的器械。
草坪之中,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中年人,各握一把单刀。双目喷火,作势扑上。左面那人身材雄伟,身穿青劲装,豹头环眼,猪嘴獠牙,相貌狰狞,气势汹汹。右面那人个儿矮小,五短身材,突眉大眼,隆鼻宽嘴,大眼中暴射着怒毒之火,咬牙切齿,持刀的手因激动而颤抖,死盯住对面的大个儿。
春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到气氛极为紧张,知道绝不是好事。江湖中禁忌甚多,他明白除在左首远站在草丛处倚树而立的宇文姑娘外,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岂敢冒失地现身?反正宇文姑娘无恙,他也懒得多问,便觅一株巨树掩身,看看他们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