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手仍向南飞逃,不久便到了落马坡的西首,他本来向东逃至九江府方向。刚向右拣出,看见前面不远处山坡上的官道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屹立在那儿,雪地上横七竖,躺了不少尸体,尸体上已盖了一层雪。
他大吃一惊,以为九幽堡的人在这里诛杀江湖朋友,他已是惊弓之鸟,立即向右折,沿官道向西狂奔。
奔出五丈外,眼前横了一具黑衣尸体,尸体的半边脑袋不见了,被一层白雪薄薄地覆住,看不清面目。
他扭头一看,看不见先前的现场,现场被几株苍松所挡视线所阻,看不见人。他心中大定,略一思索,立即七手八脚剥下尸体的衣衫穿上,撕一条布帛包头掩住口鼻,将自己的外衣改为包裹挂在胁下,摘了尸体的剑鞘盛剑,将死尸丢入河中,向西如飞而遁。
他到底是在江湖混了大半辈子的人,思路敏捷,经验使他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能冷静地分析权衡。他认为自己掩去本来面目,屠龙客父子绝不会料到他胆敢奔向兴国州,必定往东追。往西走必定比往东更安全,风险反而比往东小得多。
果然被他料中了,被他平安地到达兴国州。在兴国州他不敢多逗留,因为城西的昭明太子庙,便是九幽天魔的兴国秘坛报在地,城中眼线密,风险太大。
在州城饱餐一顿,没有付账,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就走,沿官道向大治,想到武昌找朋友设法,渡江赴黄州府取道返回河南。他不敢走武昌府,武昌府正是九幽天魔实力雄厚的大本营所在地。
中午时分,他到了石鼓山东麓,距兴国州已有六十里。雪止了,但天色阴沉沉,朔风怒号,天寒地冻,看样子,像大约风雪即将到来。
原野白茫茫,山岭一色,铺上了一层银色粉妆。官道上好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今年的雪不但来得早,而且来势汹汹。
官道向西一折,远远的,一个袍袖飘飘,腰悬长剑的孤零零身影出现在白皑皑的官道中,从容举步而行,不徐不疾向西走。他只能看到那人背影,目光盯在那人胁下看去十分沉重的小包裹。
“唔!是个初出道的小混混,穿长袍悬着剑,冒充斯文自抬身价。哼!找他!”他一面向前赶,一面自言自语。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目下肩伤未愈,左股下又挨了彩虹五芒珠的芒刺,除了夺得湛卢剑之外,身无他物,在兴国州吃了一顿白食,这滋味不好受,这在一个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来说,不仅是有损颜面,简直是丢人现眼,他必须先弄些金银做盘缠,总不能又在大治县城再吃一顿毫不光彩的白食吧?
他脚下加快,肩股的伤还不至于令他举动蹒跚,不消片刻,便到了那人的身后两丈左右。他脚下放轻,加了两成劲要欺近那人的身后面。
怪事出现了,那人并未回头瞧,仍泰然赶路,但这两丈左右的距离,始终无法再拉近半尺。那人急赶急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始终未回头瞧,始终用背影对着他。
赶着赶着,赶得他心焦火起,顿忘厉害,反正目下他的宝剑在手,胆子大啦。
“站住!小辈!”他飞步急赶,一面怒叫。
从脑后的鬓角估计,那人必定相当年青,所以他叫对方是小辈。青袍人恍若未闻,脚下如行云流水,飘然而行,速度恰好与他相等,区区两丈距离,像是咫尺天涯。
再追了半里地,赶得他额下见汗,仍不死心,大吼道:“小辈!再不站住,老夫我可要骂你了。”
青袍人发话了,语音奇冷:“老匹夫!你吠什么?”
“你给我站住!”
“你家里可有大闰女吗?”青袍人问,始终没转头,脚下也始终保持与勾魂手相等的速度。
“什么?”勾魂手怒声反问。
“如果有,你定然是找大爷我攀亲。”青袍人的话真缺德。
勾魂手被挖苦得怒火冲天,但又无可奈何,他用了全力也无法将两丈的距离拉近一尺半寸。
“气死我也!”他狂怒地叫。
“你为何不死?”青袍人冷冷地答。
前边山尾伸出一条矮山脊,官道向上斜升,山角下有一座方便行人歇脚的草棚,远远地看到一个身穿破棉袄的人,蹲坐在壁角下,低头啃着手上的烙饼。大冷天,烙饼居然热气腾腾,卷在饼内的肉脯也油光水滑。草棚中,升起袅袅青姻,原来地上升了一堆火,余烬未熄,这人定然是在这儿生火烤午餐,面向内埋头大嚼,看不清面孔,但可看到破青巾下的灰色鬓角,大概年纪不小了。破棉袄外拦腰绑了一条泛灰的布腰带,胸前挂了一只短布囊,只顾大口啃烙饼,懒得理会外面的行人。
听到人声,他半转脑袋向外瞥了一眼,大眼中神光乍闪,原是昏暗的眼珠变得好快,接着,他想站起,突又低下头吃他的烙饼,不再理会奔来的两人。
勾魂手被激得像条疯狗,接着骂:“小王八蛋,老夫抓住你之后……”
“抓住了又怎样?你少做清秋大梦,一厢情愿,谁知道你的大闺女像啥玩意?也许像条老母猪,难道也妄想找大爷做女婿不成?岂有此理!”青袍人毫不放松地挖苦勾魂手,刻薄缺德,把勾魂手气得几乎要吐血。
“狗东西!老夫非活剥了你不可!”
骂着骂着,已到了草棚前。草棚中的人,似若不知世间还有比吃烙饼更重要的事,自顾自埋头猛啃猛吞。
青袍人冷哼一声,突然站住了,以令人难觉的奇怪的身法倏然转身,青灰的脸孔十分吓人,像个从棺材中爬出来的死人脸孔,但五官生得出奇地俊逸,尤其是一双黑多白少的虎目,神光闪闪,与青灰色的死脸完全不同,生机勃勃眼神令人震骇,太冷太厉了。
勾魂手没料到青袍人会突然转身,刹不住脚步,疾冲而上,百忙中全力一出掌之后,他却大吃一惊,急叫道:“葛小友,是你!”
一声葛小友,救了他一条老命,青袍人右掌已发,立即撤劲,信手一挥,双掌相接。
“啪”一声轻响,勾魂手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奇异劲道横震出八尺外,手掌一麻,脚下大乱,几乎跌倒。
“认识我?”青袍人冷冷地问,站在原地,脚下未动分毫,像是在那儿生了根。
勾魂手定下神,抽口凉气,青袍人太像春虹了,但仔细再看,却又不像。分手不半天,他对自己的眼睛有自信,知道认错人了。这人的身材没有春虹雄伟,脸色相差十万八千里,再说,如果是春虹,怎会沿途戏弄他?
“你……你……”他张口结舌地说,说不出所以然来。他被青袍人信手一掌震出,心中寒气未消,这位像春虹的年青高手,一掌镇住了他这个大名鼎鼎的七星镖主人。
青袍人踏进两步,冷笑道:“你是谁?说!”
勾魂手岂敢通名号?他将腰带上插着的剑挪了挪,准备拔剑,反问道:“你又是谁?”
“哼!你敢不说?”青袍人的口气,委实令人受不了。
勾魂手一咬牙,手按剑靶吼道:“小辈,你好狂!在江湖道中,敢用这种口气向我勾魂手盘问的人,还未曾有,你是谁?”
青袍人一听他是勾魂手,剑眉挑,抢着说:“原来你就是七星镖的主人,江湖中无所不为的恶贼,掏出你的七星镖接剑!”
声落剑出,一颗寒星破空射向勾魂手的胸膛。
勾魂手大骇,剑来得太快了,保命要紧,向右飞飘,同时拔剑急挥,硬接来剑。
“铮!”一声轻响,光华戳向寒星,火星四溅,人影乍分。
勾魂手大惊失色,湛卢剑无坚不摧,竟未能将青袍人的剑击断。
青袍人横飘八尺,低头一看,剑身出现了二个半寸深的三角缺口,快断了,难怪有火星溅出。
他的目光落在勾魂手光华四射的湛卢剑上,冷冷地说:“好剑!在下正用得着,拿来!以你的性命交换此剑,相信你定然要命不要剑吧!”
勾魂手好不容易夺过一把宝剑,几乎送掉老命,到手只有半天,怎肯放手?一声怒叫,飞扑而上,招出“射星逸虹”,全力硬攻硬抢,因为他看出青袍人的剑上有缺痕,胆气大壮。
青袍人不再硬接,向右移,身影不徐不疾,长剑轻灵地吞吐,从空中找机出招,换了两次照面,勾魂手攻了七招,青袍人也回敬了九剑,兵刃不再接触,愈迫愈近,身法也逐渐加快。
勾魂人知道青袍人了得,防守得十分严密,但青袍人的剑法并不高明,却能迫近他的身侧空门进招,不攻则已,攻则险象环生,两人都在冒险,每一接触凶险无比,生死在呼吸之间。
罡风如雷鸣,剑气彻骨,两人各攻了二三十剑,愈打愈快,愈攻愈狠,青袍人仍然神定气闲,勾魂手却大汗如雨,手脚渐渐地不太灵活了。
青袍人从容挥剑,不住旋转,毫不放松地攻袭勾魂手的左侧,迫使勾魂手无暇用右手发射七星镖。勾魂手其实没有镖,当然全力保护左侧,不住旋转的结果,把勾魂手转得头昏脑胀。
两人像在推磨,勾魂手是磨心,青袍人盯住他的左侧旋转递剑,一面低喝:“丢下剑!饶你不死。你这奸滑阴险的恶贼,难道还打算与剑共存亡?着着着!”
一连三剑急攻,勾魂手冷汗透衣,封上两剑,却未能接上对方的长剑。第三剑封出,青袍人的第四剑已抢近他的左胁了,他只好转身再封。
糟了!他身形刚转,青袍人竟然不再接剑,向他的剑迎来,防守左侧甚为不便,相反地,想向对方的左侧递剑,也极为困难。假使身法不比对手高明三两倍,不可能办到的。但青袍人办到了,身法快了岂止两三倍。
青袍人突然不再旋转,长剑急迎,勾魂手自然转过了头,右半身反而暴露在青袍人的左手前。
“铮!”双剑错在一块儿,迸出无数火星,青袍人的剑身从中两折。
“接着!”青袍人叫,断剑闪电似的射出。
勾魂手头一低,断剑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同一瞬间,青袍人已近身了,右手一翻,抓住了勾魂手的右肘,左手发似奔雷。
“噗噗!”两声闷响,勾魂手右肩背如中雷击,浑身都软了,眼前金星直冒。
接着,他感到自己正被凶猛的力道打翻在地,右手如折,剑被人夺走了,耳中听到青袍人冷冷的声音,“滚你的蛋!谢谢你的剑。”
青袍人将剑仔细察看,大喜道:“湛卢!湛卢!”
蓦地,草棚中传出了惊讶地叫唤声:“葛贤侄,真是你吗?”
青袍人扭头一看,掠入草棚收剑行礼道:“司徒老伯,你老人家好,小侄正是葛春帆。”
在草棚中啃烙饼的人,正是穷酸司徒威。他惊讶地盯视着春帆,抽着凉气说:“贤侄,我的天!你的伤好了?但脸色犯青,怎么回事?”
春帆黯然长叹,说:“一言难尽。老伯目下打算何往?”
“走黄州府,抄近道至祥云堡。目下祥云堡群雄聚集,狂风暴雨将至,得先作打算。”
“老伯,路上详谈。”
“好!这就走。”
两人踏上北上的路程,春帆一面将花魔火焚枫林村,百毒青妖给他服虎魄神丹之事一一说了,最后说:“百毒青妖救了小侄,他对断了的脊骨也无能为力。但他知道小侄志切复仇,便说出他有一种用天下奇毒所炼制的奇药琥珀神丹。神丹经过证实有起死回生之效,而且可将人体中的生命潜能发挥至极,可是却无法消去奇毒,百日之内必将精力耗尽而死,迄今他仍找不到中和奇毒的奇药,所以他自己不敢服用,用人做试验,先后三个人全都如期身故……”
“天哪!你吃了他的虎魄神丹?”穷酸大惊地抢着问道。
春帆淡淡一笑,说:“小侄希望能重见贼子一面,所以必须到九幽魔域一走。九幽天魔无缘无故毁了我广信葛家,他没有理由不受报应的。”
穷酸不住摇头,好半晌方沉重地说:“你错了,贤侄!”
春帆用一声惨厉的惨笑打断穷酸的话,说:“老伯,小侄不承认错。小侄一日不死,九幽天魔绝不会罢手,天知道他何时再派人取我的性命?小侄躺在床上如何自保?哼!目下他们再也无奈我何了。不必再谈小侄的事了,舍弟目下怎样了?”
穷酸摇摇头,苦笑道:“令弟目下何处,我也不敢确定。我这次从四川回到湖广,便是想寻到转达他师父睡道人的口信。据我在朋友间打听的消息看来,令弟的身分已被九幽天魔侦悉了。枫林村废墟之前,留有你小弟春风和鄱阳渔隐与及疯丐的坟墓,是令弟春虹所立的。之后,听说令弟曾和红绡电剑许夫人在龙虎山出现,据说是五天前的事,我料想他可能随许夫人返祥云堡,所以在路上相候。”
“哦!希望小侄也能遇上他,老伯刚才提到舍弟的师父……”
“睡道人在令弟下山不足一月之后,便参悟出苦练十年的奇功,之后便进入江湖察看动静,在川陕边境与我碰头。据他说,他已暗中侦知九幽天魔的毒谋,已经传信旧日好友,分头警告天下不愿受天魔驱策的武林朋友,必须在十一月初一前这天及时趋避。他还说,这次下山有一个重大发现,这事有关武林大劫,后果可怕。”
“那是什么发现?”
穷酸神色一怔,说:“你该记得你遗失唐家的菩提真经的事?”
“小侄为了这事,几乎被唐家父子误会,当然记得。”
“那菩提真经,内载佛光三昧正法心诀,但所记的字是梵文,无人能解。醉佛忘我禅在获经时,根本不知经内载有佛光三昧心诀,他的弟子略通梵文,所以交与唐华夫妇带回湖广宝庆,还以为真是佛祖的经典哩。”
江陵琵琶寺神僧释惠安,是宋朝以神异名震武林的怪僧,从小被卖到荆州为奴,十八岁方得主人允许至琵琶寺出家,怪事就从他入寺后开传出。他人生得平庸,才不出众貌不惊人,寺中的和尚瞧他不起,常常找机会折磨他,他毫不在乎。他可以从空壶中倒出百十名僧人所需的水,可以从闭了的大门隙缝中出入自如。后来他行脚天下,随一名商人的船入湘,船至中途他病了,遗言请商人将他还未气绝的身躯留在岸上。半夜里,船上的人见尸体冒出熊熊烈火,走近一看,尸体早已僵了。但船抵湘东,这位僧人早已先到,活生生地,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总之,他是宋朝大名鼎鼎的神僧,既名之神,当然不可思议。他的神迹,后来有一位南阳的隐士刘虬,指出他已练成了可以成道的火光三昧,所以能有此神异。他后来在世上失了踪,大概成佛到西天享福去了,火光三昧大法也失了踪,想不到他却用梵文写载,将大法留在人间惹事生非。
春帆对佛光三昧心法一先所知,忙问:“佛光三昧心法是怎么回事?”
穷酸心情沉重地说:“据睡道人讲,那是佛门中极为神奇的异术,可能是天竺瑜珈的旁支。练成之后,不畏五行所伤,即使练了两三成,也不受外魔所侵,普通的兵刃水火不易近身。更令人忧虑的是一个月之内,如果能参悟心法,便可修至一成境地,尔后逐有所成,以练功的人是否有大恒心大毅力来决定进境。”
“他练成了吗?”春帆担心地问。
穷酸摇头苦笑,说:“不知道。”
“那……那……何必担忧?”
“怎能不担忧?如果所料不假,他已练了快一个月了,岂不可怕?”
“一个月?小侄落水脱险失经,是六月初的事,目下已是十一月初了,整整五个月了!”春帆失惊地接口。
“不错。你失经是六月初的事,但经不是落在九幽天魔的手中,在他的一名爪牙手上。这人献出搜来的三梭针,暗算唐家父子嫁祸于你。直至九月下旬,方被九幽天魔查出。这人知道性命难保,逃出来被迫杀于洛阳,恰好被睡道人碰上救了他,方知其中变故。”
春帆低首沉吟,自语道:“会不会是暗算我的绿衣少女搜去的?”
穷酸摇摇头,说:“你在地狱谷所见的人,依你从前所说的光景猜测,是否就是她在你身后下手,大有疑问。”
“这……这……”
“不谈那女人,先谈正题。”
“又怎能证明九幽天魔参悟了佛光三昧大法呢?”春帆问。
“这事最近才证实,上月九幽天魔曾去了一趟浙江。据浙江的朋友说,四明山阿育王寺一夜之间,失踪了五名来自天竺的高僧。佛门弟子大都知道,当年佛祖成道,共留下舍利珠一万四千颗,每座供奉一珠。最大的一颗舍利珠,就是阿育王寺那一颗,由天竺送来的。因此,阿育王寺住有从天竺来宏法的僧人,这些僧人当然懂咱们中土的语言。九幽天魔这次到浙江,收买了神水堡父子,阿育王寺五僧失踪,毫无疑问是他所为,两相参证,消息保证可靠。”
“小侄不信佛光三昧心法会有奇迹。”春帆坚决地说。
“世间奇事异闻不能全信,也不可不信,不可思议的事多着呢。因此,睡道人有点担心,要找九幽天魔试试他的真才实学,看他是否已练成了佛光三昧心法。同时,有几个早年可怕的凶魔,也可能出面替九由天魔卖命,这些人也必须加以提防,睡道人未来的责任,太艰钜了!”
“已证实哪些凶魔在替九幽天魔卖命了呢?”
“睡道人担心的是香溪鬼叟曲东阳,和早年横行北地,长春教的老道天玄子上官文静。其次是七魔中的几个小辈,他们与睡道人齐名,早年虽被睡道人所惩戒,但彼此的修为相差不会太远,值得警惕。”
“睡道人,老神仙不是说已参悟了某种神奇的功夫吗?”
穷酸沉吟片刻,慎重地说:“他没提起,但由他的神色来看,似乎并未有多少把握,不然也不至于将七魔列入劲敌之列。”
春帆黯然,片刻,神色冷漠地说:“不管九幽天魔练成何种神奇异法,小侄但愿能和他决一死战。”
穷酸吁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毁家夺妻之恨,杀弟之仇,不能不报。但目下九幽天魔羽翼已成,高手如云,声势浩大,以单人独剑去拼斗,实非上策。目下祥云堡已豪杰云集,将和九幽天魔决一雌雄,贤侄不前往聚会?这样也许机会多些。”
“睡道人老神仙是否前往聚会?”
“他没说,但我想他会去的,令弟也必定前往,可能与许夫人一同返回。”
春帆沉思良久,点头道:“好,小侄决定前往祥云堡聚会。”
“许夫人和令弟,如果走水路至武昌府,便不能等到了。走吧,我和你一起走,到武昌府等候。”
两人谈谈说说,奔向大治城。
×
×
×
落马坡北面,字文书韵一时大意,丢掉湛卢神剑,右臂发僵,打出五枚彩虹五芒珠,仍未将勾魂手留下,等她狼狈地爬起,勾魂手早已消失在树林中。
她发疯似地在附近狂搜,勾魂手没留下脚印,如何找法?在山脚的树林中搜了两圈,眼角瞥见身后人影疾闪,她火速旋身,看到二三十丈一个青影疾射而来。她心中一动,急急扣了两颗彩虹五芒珠,忖道:“是了,刚才大叫住手的人,就是他!定然是麦老狗的爪牙,正好找他要剑。”
她柳眉倒竖,向前急迎。接近至十丈内,两人几乎同时站住了。
“咦!是你!”她略带喜悦地叫。
“咦!是你!”春虹也困惑地叫。
接着,他剑眉一轩,脸色一沉,大踏步地走近。
书韵心中有鬼,暗暗吃惊,强按心神道:“葛公子,别来无恙,一向可好?”
春虹在丈外站住了,冷冷地说:“多承关注,在下活得好好的。”
“咦!葛公子似乎心中不愉快,是吗?”书韵从容地问,脸上笑容有些勉强成分。
春虹淡淡一笑,语声仍是冷冷地:“宇文姑娘,在下先谢过姑娘在枫林村援手之德。”说完,举手长揖。
书韵避过一旁,她不敢受礼,笑道:“小女子三番两次身受公子的鸿恩。”
“不必提了。”春虹挥手阻止她往下说,稍顿又道:“咱们之间恩惠两消,不必再提。在下有事请教,尚请姑娘坦诚相告。”
书韵一怔,但仍泰然地说:“请教不敢当,尚请明示,小女子愿效微劳。”
春虹狠狠地盯住她的双目,捕捉她的眼神变化,说:“姑娘可知道江湖中,有两位与姑娘同姓的少年英雄吗?”
姑娘心中早有决定,故作不解地说:“天下间姓宇文的人,为数很多,请再明示,他们是谁?”
“一个叫宇文书麒,一叫宇文书麟。”
“书麒,书……麟……”姑娘似乎在思索地轻念。
“这两人不但名中三字与姑娘相同,脸貌也有七分相像,所使用的剑法,也与姑娘刚才斗勾魂手一般凶猛凌厉。”
姑娘断然地摇头,用坚定的声音说:“我不认识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那两人与公子有过节?有恩怨?”
由于她事先早有准备,春虹无法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任何可疑的表情,心中惑然,说:“姑娘真不认识这两个人?”
“在江南,姓宇文的人,少之又少。往走江湖以来,从未见过与我同姓的人。公子既然将这种巧合认为与我有关,但不知为了何事?”
春虹看不出姑娘的神色,只好冷冷地说:“那两人是九幽天魔的爪牙,在贵溪与在下发生冲突。”
“冲突?你是与他们交过手了”姑娘讶然地问。
“不错!在下小胜。在潜翁司空老狗来插入之前,在下不知他俩是九幽天魔的爪牙,不然的话,哼!他们难逃一死!”
姑娘摇头苦笑,黯然地说:“葛公子,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说什么?”春虹厉声问,打断她的话。姑娘心中狂跳,低下头说:“妾身无意劝公子罢手,但……”
“不必说了!除非葛某骨肉化泥,不然绝不甘休!再见。”春虹怒不可遏地说。
蓦地,一阵狂风突然在他要转身时刮到,刮得姑娘的风帽护耳向上扬带动了鬓角,现出右耳根上的小小朱砂痣。他热血沸腾,用暴雷似的声音大吼:“是你!你……你可认识我大哥?”
姑娘大骇,抽口冷气硬着头皮说:“自然认得,不然怎会到枫林村替他阻敌?”
“呸!你到枫林村是要他的命,而不是替他阻敌。泼妇!你做得好事!”春虹暴跳如雷。
姑娘痛苦地摇头,凄然地说:“我知道会被人误会的,区区此心,唯天可表。”
“呸!天才不管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人?你说,你在地狱岭遇见家兄,为何在身后击断他的腰骨?你说!你说!”
“是令兄说的?”姑娘悲愤地大叫。
“家兄虽葬身火窟尸骨无存,但在下仍似乎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是你!你这可恶的女人!”
“他……他良心何在?”姑娘尖叫,接着掩面大哭,泣道:“天哪!我……我为了他,不知受到了多少委屈,几乎不容于……于……为了保护他,我拼死拦住阻路的黑衣蒙面人全力一击。他背上中杖,应杖昏倒,难道说,他自己不知道是杖伤而不是剑伤?”
春虹怔住了,久久,方诧异地问:“宇文姑娘,你从九幽魔域逃出来了?”
姑娘久久方点头,低声答:“是的,我逃出来了。”
“家兄是你救的?”
“令兄中杖之后,跌落奈何。以后……以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春虹死盯住她,咬牙道:“你说谎!劳驾!你必须将那天的经过说出,并将九幽魔域的所在详细说明。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姑娘凄然拭泪,叹口气说:“你杀了我吧,我没有可说的。”
“你以为在下会轻易便宜你?”
“你可以用最残忍最狠毒的手段对付我,但我绝不能告诉你任何有关九幽魔域的事。唯一可说的,便是令兄在九幽魔域能够保全性命,全是我一手维护所获得的。为了这件事,我痛苦,我后悔,我该受报应,你下手吧,我不怨你。但杀我之前,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便是令兄那次能够保全性命,我替他尽了力。唉!”
说完,她闭上凤目,大颗泪珠从凤目滚滚而下。
春虹站在那儿发怔,久久突然大叫:“我不信!”
“我不寄望你信。”姑娘凄然地答。
“你说不说?”
“唯死而已,无可奉告。”姑娘斩钉截铁地答。
春虹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把扣住姑娘的右肩井穴,真力渐加,右手双指点在姑娘的眼帘上,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姑娘毫不反抗,她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你下手吧!仇恨会使人盲目疯狂,你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记得吗?那次在常山,三奇妖处置赵三钱四,我便觉得仇恨两字是多么可怕了。”
“你说!说那天的经过,说你怎样脱出地狱岭的?说!”
“没有可说的了,葛公子,杀了我吧!”姑娘抢着说。
春虹指逐渐加劲,姑娘的眼珠开始逐渐外突,她的身子不住痉挛,痛苦地咬紧牙关,忍受即将到来的惨祸,准备接受无可挽回的噩运。
春虹的双指,正待戳入姑娘的眼眶,蓦地,右手肘一紧,整条手臂力道全失,一支干瘦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肘,低喝声字字入耳:“放手!饶了她。”
他左手一松,右手两指也离开了姑娘的双目,“砰”,一声闷响,姑娘脱力地重重跌倒在他的脚下,以手掩面,浑身不住颤抖。
春虹正想说话,耳中又传来低喝:“小声!跟我走,九幽天魔快到了。”
原来是驱马引走李文良一群恶贼的蒙而人到了,两人说走便走,人化轻烟,向北冉冉而去。
不久之后,姑娘跄踉向前走,不住轻揉着泪水如泉的凤目,口中虚弱地呻吟:“爹,何苦?逞一己私欲,不知坑杀了多少人。你……”
她身后,不少人影在后飞掠而来。
她艰难地爬上了俯瞰落马坡的山坡顶脊,向下一看,哀叫一声,突然向前仆倒,倒在积雪上,向下滚滑。
下面尸体横陈,一个中年妇女正艰难地爬伏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正吃力地用金簪在树上刻字,矮林中,山轿入目,马儿喷气踢蹄的声音清晰入耳。
她跌倒又爬起,连滚带爬下了坡,尖声叫:“谷姨!谷姨!”
尸体虽盖上了一层雪花,但身侧仍可看出身分,不用仔细看,她已知道下面的尸体,正是谷姨和男女八卫,更有一些不明身分的遗尸。
树下的中年妇女听到叫声,金簪突然脱手坠地,艰难地扭头,吃力地向跄踉滑下的姑娘注视,口中突然迸出虚弱的叫声:“韵儿,韵……儿……”
叫完,仆倒在树下。树干上,刻了两行字,刻的是:“杀我者广信葛春帆。宇文长华。”
华字只刻了五分之一,最后的一横一直还未刻上。
姑娘听到了叫声,如中电剑,转头一看,狂叫道:“娘!”
叫声如巫峡猿啼,凄厉刺耳。
坡顶上,第一个人影出现,正是英华照人,潇洒俊逸的九幽天魔李文宗。他浑身不沾半颗雪花,神定气闲,身形刚定,听到了叫声,便向下注视。
接着是巫山神姥,第三个是花魔,然后是二堡主李文良和屠龙客,上官唯真最后出现,神定气闲地跟到。
九幽天魔向下飘掠,身后,巫山神姥狂叫一声,像一阵狂风般跟下。
姑娘连滚带爬抢到树下,尖叫一声,抱起乃母跪倒在地,浑身是血的宇文长华透过一口气,闭着眼,用血迹斑斑的手不住摸索,虚弱地低叫:“孩子,是……是……是……你……么?”
“娘……”姑娘拼全力大叫。
“我……我去……了,孩……子,保……重,回……巫山……”
九幽天魔出现在一旁,惊骇得张目结舌,突又神智一清,两手将两人分开,扭头叫道:“二弟,快来救韵丫头。”
他自在怀中掏丹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塞两颗到宇文长华口中,吹口气度入咽喉。
巫山神姥在四周巡视了一遍,仰天厉叫。
不久,不远处有了回啸声。逃得性命,剩下来的两女一男飞奔而至,浑身水湿,衣裤仍在冒雾气。
九幽天魔看清了乃妻双肩的剑孔,突然将她抱入怀中,凄然地低唤:“长华,长华,长……长……”
宇文长华睁开了无神的凤目,呻吟地说:“宗,回头……是岸……”声落,她昏厥过去了。
李文良将一颗丹丸纳入书韵的口中,在她背心拍了一掌。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树干上,看清了树上的字迹,如被雷击,倏然将姑娘扔倒在树下,厉声叫:“丫头,看看你一念之慈所得到的教训。”
九幽天魔闻声一怔,抬头问:“怎么回事?”
李文良用手向树干上一指,愤怒地叫:“你看看大嫂留下的字便知道了。糟了!我派了二十四名高手暗中保护大嫂,他们居然也遭毒手了。”
姑娘挣扎着爬起,看清了字迹,尖叫一声,哭倒在树下,最后咬牙切齿地狂叫:“他兄弟俩全来了,就在后山藏身。”
九幽天魔一耳光将她击倒在地,愤怒地说:“好啊!是你引他们来杀你母亲的?”
“不!不!爹,女儿刚到,不知母亲……”
九幽天魔用一声断喝阻止她申辩,怒声说:“都是你!你一念之慈,救走了葛春帆,送他下武昌,不但连累了武昌九江两地的秘坛平安船行被挑,枉送了许多兄弟的性命,现在更连累你母亲,你……你有何颜面偷生人世?你……你给我死!拔剑自刎!咦!你的湛卢剑呢?”
姑娘吃力地向九幽天魔叩了一个响头,缓缓站起。她这时反而不哭了,拭净了泪痕,平静地抬头向天,缓缓闭上凤目,幽幽地说:“女儿对不起爹娘,有负爹娘养育十八年深思,只有用死来赎罪。苍天哪!今天我才知道仇恨的滋味儿,才感到刻骨铭心四字的感受,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爹,女儿永别之前,请听女儿最后几句话。”
“你还废话什么?”九幽天魔嗓音沙哑地叫。
所有的人,包括花魔在内,全都退在四周,神情肃穆地向着他父女两人注视着。
姑娘右手拿了一颗彩虹五芒珠,轻轻按在心坎上。她不愿流泪,但泪水成串的往下流。
五芒珠按在心坎上,只消轻轻一按,珠裂芒飞,必死无疑,这时想抢救已经不可能了,除非她不想死。
大总管上官唯真向前跨出一步,不住摇头,正想发话,姑娘已悠然一叹,哀伤地说道:“湛卢剑已被勾魂手夺走,女儿只好用家传的彩虹五芒珠了。爹,好好善待母亲,女儿当含笑九泉。娘度过了十年漫长的岁月,度过无数哀怨的白昼和寂寞的黄昏,只为了不忍见爹热衷于成王败寇的可怕欲念。但愿爹能从此放下屠刀,重拾十年前美好温馨的欢乐岁月。爹杀人盈野,满手血腥,只体会到杀人之乐,却未曾想被杀的人妻离子散的悲伤,更未想到未亡人心中的血海深仇是怎么回事。今天,娘伤在葛春帆的手中,女儿心碎了。女儿虽三番两次被葛春虹所救,但仍对他兄弟心中耿耿,伤母之仇难以遗忘,深切感到仇恨两字的可怕。爹,即使能登上皇座君临天下,也永远抓不住十年前的幸福,只能永远在恐惧中过活,被名利所羁,不克自拔。爹,希望爹能答应女儿临死前的请求。”
九幽天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眼神十分复杂,久久方深重地说:“孩子,爹不能答应你。世间除了名色之外,爹已一无所求了。”
他这种话可笑极了,世间除了“名色”二字,还有什么值得一争,值得一求?姑娘凄然一笑,问:“爹能答应女儿善待母亲吗?”
九幽天魔吸入一口气,咬牙道:“好,爹答应你。”
书韵心中似乎一宽,转向大总管上官唯真说:“上官叔叔,能为侄女带几句话给叶夫子吗?”
上官唯真凝神注视着她,久久方沉声答:“愚叔定然带到。”
“请转告叶夫子,要他不可再出那些恶毒残忍的计谋,他虽然不直接手沾血腥,但死在他的计谋下的人,何止千百?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王业永昌,霸业不久,他的计谋却反其道而行,不知有何居心?冥冥之中有鬼神,请他少教唆我爹造孽。”
她的话虽针对叶夫子而发,其实也在提醒她爹爹九幽天魔。上官唯真不住点头,最后一字一吐地答:“愚叔定然替你带到,你安心去吧。”
姑娘凄然一笑,瞥了九幽天魔一眼,目光落在她母亲的脸上,呼出一口长气,眼帘徐张。
巫山神姥形如疯狂,从一具尸体旁闯过,向这边飞射而来,捷如流水电光,大声叫道:“韵丫头,且慢!”
声出,拔杖已脱手飞掷,射向姑娘的左后肩外侧。
上官唯真急抢而出,一掌向山藤杖劈去。显然,他在阻止巫山神姥救人。
姑娘不管身外事,她向悠然苏醒的宇文长华颤声叫道:“娘,九泉下见……哎……”
罡风呼啸,人影急闪,上官唯真出掌慢了一刹那,杖尾击中姑娘的右肩外臂儒穴,方被上官唯真浑厚无比的劈空掌劲所击中,向侧飞跃。
姑娘右掌真力已发,五芒珠应劲爆裂,但肩臂被击,掌心向外略移,原定射向心坎的芒瓣也就失了准头,向左偏了寸余。
她右掌穿了两个孔,胸左也有两个洞,另一辨芒珠则贴左臂擦过,飞了,两瓣入胸的芒珠,令她感到如中电击,慢慢向后倒。
“孩子……”是宇文长华似乎来自天外的呼唤声。
“别了!人……间……”姑娘吐出最后四个字,知觉全失,倒下的速度突然加快。
巫山神姥到了,向上官唯真厉叫道:“你该死!你为何打落老身的拐杖?”
叫声,她暴怒地一掌劈出,相距甚近,掌势如山。
上官唯真无法及时闪避,只好举掌急架。“噗”一声闷响,两人掌缘相接,在罡风厉啸声中,两人同时向侧飘,掌劲将倒下的姑娘身体,震得反向前升,砰然倒地。
上官唯真飘出八尺外,脸色一变,神目中厉光突现,脸上杀机泛涌。
巫山神姥退出丈外,脸色也变了,惊诧地死盯着上官唯真,她难以相信上官唯真怎能接下她一掌,更难以相信上官唯真为何竟然占了上风。
“咦!”九幽天魔发出一声轻叫,叫声中包含着惊讶的情愫。
巫山神姥正待进扑,突见姑娘在地上艰难地翻过身来。雪地上血迹斑斑,虚弱地呻吟着叫:“姥姥,回……回……巫……巫……山……”
巫山神姥抢近,伸手将她抱起,老泪挂在腮边,哀伤地,感慨地说:“是的,姥姥老了,不适宜在江湖称雄道霸了,该回巫山安度余年了。走吧,我带你走。”
声落,抱着奄奄一息的书韵姑娘,头也不回地向西急奔,隐没在官道转角处。
上官唯真本想截出,但九幽天魔却摇头将他止住。
久久,九幽天魔向众人说:“咱们快赶,火速到祥云堡。刚才那蒙面人身具奇学,八成儿是八怪中的睡道人。咱们赶先一步,先会合白龙,死域山人和银冰老叟,唯有合四人之力,方可将老杂毛铲除。那家伙一日不死,咱们就前途多艰。”
×
×
×
同一期间,北面七八里地雪封的林中,一株古松下坐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是葛春虹,另一人赫然是曾在括苍山天知院落脚的睡道人,睡道人手中,有用来蒙面的头巾。
“被我料中了,九幽天魔果然练有菩提真经上的绝学佛光三昧心法,更具有白莲教的邪术,确是武林的大不幸,浩劫难挽唉!”睡道人心情沉重地说。
“师父,难道以无量大真力也难与恶魔相抗吗?”
睡道人未置可否,徐徐地说:“我将他引到一处峰顶上,开始用无量大真力和他相搏。他的剑是神物,我不愿太冒险,所以只换了三剑,双方似乎都未用全力相搏,最后,他爪牙赶到,想克制他难上加难。”
春虹突然解开衣襟,取出辟邪佩,连同绝尘慧剑,双手呈上说:“师父,这是孤舟大师的遗物,剑不怕任何神刃损伤,佩可辟邪,虹儿已试过了,师父可用这两件神物与九幽天魔分个高下。”
睡道人摇摇头,苦笑道:“不行,我绝不能开杀戒。高手相搏,一着之差,生死立判,岂同儿戏?自你返家之后,我苦参无量大真力的心法始终难以悟解。后来,我只好向天发誓,参悟之后,绝不用以杀人,孩子,不是为师心中有鬼神,只不过借此定心,一方面除去得失之念,一方面求心之所安,所以有此愚夫愚妇的发誓举动。果然,不出半月,被我参悟出无量神罡中集力聚力的机契。你该知道,不论人兽,皆具有一种与生俱来,但不宜控制自如的生命潜能,只有在生命垂危时偶然出现而已,不出则已,出则奇迹现,如获神助,这便是为师苦参十年而无法解决的奇功。为师给这奇功定为无量大真力。”
“恭喜!师父获至大成。”春虹举手称贺。
睡道人说:“为师我成功了,但已发了誓,绝不可欺骗自己,取九幽天魔的性命。”
“师父,那……那……”春虹焦躁地接口。
“看来,希望在你的身上了。但九幽天魔发动在即,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必须将无量神罡练至十成火候,才可练无量大真力,怎成?唉!真糟!”
“真糟!虹儿连八成也没练到,十成,要二十年。”春虹愁眉苦脸地说,不住的叹气。
睡道人也不住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天注定道消魔长,大劫当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孩子,像是大病十年似的,说说你的遭遇,别教我失望。”
春虹摇头苦笑,将前情往事一一详说了,最后说:“如果没有青城丹士的一颗金丹,虹儿恐怕早就残废了。”
“孩子,你不是说他赠了你两颗吗?另一颗在不在?”
“在百宝囊中。”
“哈哈……”睡道人大笑,笑完说:“那者杂毛他这种金丹,数十年辛苦,走遍天下采集药物,一炉只可炼制九颗,珍同性命。想不到他却鬼迷了心,一下子便送了你两颗!吞下金丹,练气行功,我助一臂之力,半天功夫,保证你可以将无量神罡练至十成。然后,我指点你练无量大真力,九天便可完成。由你出面和九幽天魔一决,也许可以挽救江湖大劫。”
×
×
×
九幽天魔一群人,赶到了连津村,在村口,九幽天魔兄弟、屠龙客父子、花魔、遁客、阴婆、潜翁等一大群人分两批向兴国州赶去。
九幽天魔一马当先,出了村口栅门。他安坐马上,心中不住思索,思索在饶州消夏楼前的事,思索上宫唯真与死域山人试招的情景,心中疑云大起。
他曾经出手分开上官唯真和死域山人,心中有数,论真才实学、死域山人并不见得比巫山神姥高明,而目下这群人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任谁也不敢硬接巫山神姥雷霆一击。但上官唯真接下了,而且占了上风,那么,上官唯真为何接不下死域山人?上官唯真追随他五六年,推心置腹委为大总管,情同手足,他对上官唯真的功力修为知之甚详,按往昔观察的结论,上官唯真绝不可能比巫山神姥强,可事实推翻了他的结论。
“唔!可怕!可怕!”他下意识地自语。
三匹马并肩而行。左首,是乃弟李文良,右首,是上官唯真。上官唯真的目光,有意无意向他瞟,捕捉他的神情变化,这时突然接口问:“堡主,有何可怕?”
他似乎一惊,随即淡淡一笑,道:“总管,我指的是那个蒙面人,他竟能从容连接本堡主三剑,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本堡主要失手哩!”
上官唯真也淡淡一笑,说:“堡主既认为那人是睡道人,睡道人能从容接下堡主三剑,并非奇事哪!老杂毛是老一辈名宿中的第一高手哩!”
“所以本堡主认为可怕。”
“哦!堡主如果用上菩提经中的奇学,睡道人难逃一死,何以惧哉?”
九幽天魔含有深意地瞥了上官唯真一眼,笑道:“如果真是睡道人,总管也定可胜他!”
“属下不敢自信。”上官唯真泰然地答。
九幽天魔淡淡一笑,转过话锋问:“总管,奸细的事,查出眉目了吗?”
上官唯真脸色毫无异状,答道:“属下正在进行,尚无眉目,只知堡中一个天坛弟子漂萍客杨青云,在鬼谷坪失了踪,很可疑。”
“他同行的人不是全死了吗?”二堡主接口。
“生见人,死见尸,这是不变之理。杨青云既不见人,又不见尸,大有可疑。”上官唯真老练地答。
“杨青云的底细如何?”九幽天魔问。
上官唯真说:“杨青云出身是摩天岭绿林,父母双亡,自小沦为山寇。追随二堡主时,十分卖力,返回堡中后,任内三坛天坛的弟子。当然,在未查出真凭实据与未查出他的下落之前,属下不敢武断地认为他有奸细的嫌疑。”
“他与堡中哪些人最为接近?”九幽天魔接着问到。
上官唯真摇摇头,说:“属下仍未查出。他的人缘好,对谁都和和气气,他厌恶的人,倒查出了两个。”
“谁?”
“一是地坛坛主地残星晁元昊,一是叶夫子。”
“原因何在?”
“叶夫子曾当天坛弟子之面,责骂他擅入人坛结交人坛的弟子。晁坛主则因开坛较技之际,连环三掌将他击伤,因而结怨。”
话刚完,九幽天魔突然勒住了坐骑,高举马鞭,后面的马匹全勒住了。
前面十来丈是一座树林,在官道的左侧向远方延伸,人影徐现,巫山神姥的身影出现在林缘。她身后,剩下的两女一男亦步亦趋,一名中年女人抱着已包扎伤口的书韵姑娘。
九幽天魔跃下马背,向前迎去,双方在官道中遇上了,他一揖到地,说:“姥姥,你老人家何必为了丫头生气?她……”
巫山神姥哼一声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老身多事了,但韵丫头不该由你迫死。将宇文长华交给老身带回巫山,从现在起,你如果派人至巫山或者你自己亲往,老身必定杀你。”
“姥姥……”
“别叫我!你肯不肯将长华交给老身带走?”
九幽天魔略一沉吟,说:“好吧!反正长华也绝不会安静地回堡做一个贤妻良母,何必留下她呢?”
他向后招手,一名大汉飞纵下马,手中捧着袋中的宇文长华,将人交过,行礼退去。
九幽天魔不将人交到老太婆手中,反而放在雪地上,向老太婆漠然地一笑,冷冷地说:“老太婆,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徒弟。十年分居,她已不认我李文宗是她丈夫,我也没理由再尊敬你这老太婆。拿去!我李文宗绝不会到巫山找你。”
老太婆激怒得几乎发疯,怪叫道:“畜牲,你好大胆!大概你仗着人多,不把老身放在眼下了。你拔剑,老身要杀了你,看谁敢出面?”
她一面迫近,一面盯住上官唯真,上官唯真朝她微笑。
九幽天魔屹立如山,毫无惧容,冷冷地说:“老太婆,你最好带着人赶快走。韵丫头是我李文宗的女儿,不劳你保护。不然,你将自取其辱,后悔莫及。”
巫山神姥姥接近至丈内,凶狠地问:“哼!你何时变得如此骄傲的?你果然欺负我老了,好吧,我倒真看看你这些年来,练了些什么出人头地的绝招奇学,打!”
厉叫声中,急扎而上,山藤杖风雷急起,旋劈而出。
九幽天魔右闪,冷笑道:“老太婆,是你先动手的。”
巫山神姥又扫出一杖说:“老身要教训你这畜牲!”
九幽天魔又闪过一招,厉声道:“老太婆,目下江湖风雨已临,不是朋友便是死敌,可别怨我寡情绝义。”
巫山神姥先后攻了七杖之多,皆被他轻灵地闪过。
她心中暗惊,以往的九幽天魔,在她面前是没有任何违逆表情流露的,论真才实学,在她眼中,简直不成气候。巫山的落英剑法,由宇文长华传给书韵姑娘,书韵又传给书麒、书麟。九幽天魔固然已从宇文长华处学到这种剑法,算起来已是三易其手了,他怎敢向祖师爷动剑?
她做梦也未料到九幽天魔今天敢公然侮辱她,敢向她叫阵,她心中开始凛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