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那一剑,其实并未贴身攻到,是暗劲先发,振散了对方的剑气,并向前发出,如果不是对方的剑气挡了一挡,定然劲到人倒。
笑判官这才发现自己估计的错误,将对方估得太低了,差点儿大意送命,一世英名尽付流水,他恼羞成怒,仰天呵呵大笑,笑声直贯耳底,令人心血下沉,浑身发软,他终将压箱底本领荡魄神音掏了出来。
在狂笑声中,他挺剑攻上,银芒飞射中,左掌突然拍出三掌之多,令人肌裂肉飞的凶猛掌劲,狂涌而至。
中原心中起初略现浮动,但纳入一口真气后,立即稳定下来,荡魄神音对他没有多大效用。
已接下了两招,他心中大定,胆气大壮,豪情勃发,对方掌剑齐到,想用劈空掌困他,他功力已运至十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迎着掌风剑影,终于第二次用上了雷电三剑中,最凶猛最具威力的电闪雷鸣。上一次是他夺得承影剑时,用来击破笑判官和笑阎罗的长剑,保全了性命!
这次他用至刚的劲道发出,凶猛地程度可想而知,但听雷鸣乍响,无数电芒狂震急闪,沙石碎扬如被狂风所袭,直飞出三丈外,对方的掌劲不知散到何处去了!
龙吟震耳,剑气飞腾,笑判官的狂笑越来越微弱。银剑光芒已收,向外急飘,再八方游走,想找机会进招。
岂知只闪了一闪,突然电光一闪,响起一声轻雷,人影乍分,地下掉了一只大袖,一段寸长剑尖,还有两滴鲜血。
中原迫近丈余,挺剑站立,冷冷地说:“在下不为已甚,你可以走了。”
笑判官连退三次,方退出电芒的威力圈外,剑断了五寸,右大袖没有了,右肩外侧划了一条缝,他用左手捂住,身形仍缓缓后退,眼中现出了骇然难信的神色,瞪目而视,吁了一口长气,沉声道:“你功力通玄剑术已无敌于天下,以往为何故示怯色?”
中原不想扯谎,答道:“在下以前修为不够,本就不是阁下的敌手。”。
“令师是谁?”
“在下有两位恩师,用不着告诉你,在下警告你,再找在下的麻烦,你将身败名裂,请珍惜你的羽毛……”
话未完,一旁的笑阎罗已长笑而至,另三名恶贼也同发巨吼,撒剑狂冲而来!
中原一声长啸,承影剑突化一道光环,向外急张!
“哎……”一名大汉扔掉剑,左手按住右肩,踉跄后退五六步,脸无人色,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染红了上臂。
“哎……哟!”同一瞬间,另两人右胁出血,也同时飞退。
笑阎罗只觉白虹掠面而过,他不敢用剑去架。向左闪出,还来不及出剑再攻,白虹又到了,他大吃一惊,只好退向纵飞。
光华如电,白虹如影附形紧迫不舍,他苦于不能用剑去招架,唯一保命之法是赶快逃出白虹的追袭。
连退三丈余,正危急间,笑判官到了,五枚五虎断魂钉一闪即至,从左侧破风射到。
功臻化境的人,不屑使用暗器,若是用,这暗器必定歹毒凶险,笑判官名列两正两邪之首,在武林极有地位,跻身高手之林,能与他并驾齐躯的人,屈指可数,他身上竟怀有歹毒的五虎断魂钉,不用猜,自然有独到的修为,独门的手法。
钉划出一朵梅花形的淡淡电芒,声息毫无,一闪即至,几乎肉眼难辨。
中原目力超人,从侧方暗袭,怎逃得过他的神目?白虹一挫,让笑阎罗逃出丈外,身躯下塌白虹乍张。
“叮叮叮”三声脆响,如在同一瞬间发出,另两枚钉从肩前一擦而过,肌肉上留下了两道白痕,若无神功护身,势必伤在钉下了!
接着传来笑判官的比喝:“再接我十枚五虎断魂钉,我不信你比金刚硬上十倍。”
笑阎罗也惊魂入窍,掏出一把枣核镖怒叫道:“咱们用暗器不算丢人,发!”
中原知道他们的暗器了得,自己的神功还未完全练成。如果将用神功把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完全震掉,事实上确是不可能之事,立生退意,鬼魅似的飘出三丈外,一面向后退走,一面说:“咱们到此为止,日后见面,希望你们自爱些,不再向祝某讨没趣。”
说完,身形突然转过,向峰鞍下如飞而逝!
“追!不毙了这小子,此恨难消。”笑判官大叫。
“追!招呼朋友们截住他!”笑阎罗也怒声大吼,两人同声长啸,急起直追。
另三名大汉也忍痛跟上,先后追踪而下。
中原这时的修为,与从前已不可相提并论,从前他就能跑得掉,这时岂会慢?只远出里外,便将两人扔掉了。
绕过一道山嘴,蓦地数声怒吼,迎面扑出五名青衣大汉,势如猛虎扑羊,三支长剑两把单刃罡风呼呼,从左右急抄而上,有人叫:“小辈休走,留下宝剑龙……”
中原一声长啸,手撤龙箫人向左闪,点出数道虚影,从剑旁一刺而入,再闪电似向右急飘,八音刚扬,人已远出三丈外,最后传出“铮”一声清鸣,一柄单刀直飞五丈外,划出一道光芒,坠入林中不见。
“哎……”左面的人直挺挺的倒了,期门穴挨了一下
“哎哟!”右面的两个人接着叫,手扶右臂蹲下啦!他们的右肩挨了一记,脱了骨,痛得浑身直出冷汗。
当中两个人,只感到人影从身侧一闪即逝,一个单刀被震飞,另一个躲得快,头巾掉下了,好险啊!
中原不想多造杀孽,略施薄惩竟自走了,五个功力不弱的高手,只一照面便伤了三个,一招也未完,双方接触之快,可以想见!
他不再缓走,立即展开绝顶轻功,穿林入陷不再暴露身形,向南如飞而去,一再耽误,到了奇峰之北面山顶,也就是他被白妖狐掠去之处,已经是午间了!
他从山峰中部密林中飞纵,突见他刚被掳的松树下,有两个人影正在树下逗留,一坐一卧,树干粗大,只见到半截人影。
相距还有半里,看不甚真切,他心中一动,便向前悄然掩去,他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他将抱恨终生!
秋菡表姐妹俩,她们自从两年前听见箫声后,坚信中原尚在人间,而且就在这一带山区之中,躲进一处不易被人发觉之处苦修,要等恢复功力后再重行出山!
她们想从箫音测定中原匿伏的处所,可惜箫音是从天而降,再经山峰折向,不知究竟自何而来,而且中原外出吹奏的次数不多,根本也无法捉摸。
她们曾再三搜过石缝之下,谁会想到十五丈高崖上的一条石缝会有人?三过崖下而不知缝中有人,她们不死心,仍不放过搜寻,时光飞逝,一年一年过去了,秋菡已经跨出二十岁青春大关,海蕙也有二十一岁了,再不找婆家,还像话么?
怪的是云栖逸箫两位老前辈,曾派人前来勉励她俩全力搜寻中原的下落,从不提两人的婚姻大事,仅要姥姥着意呵护她们而已!
这年,秋菡只留下俏侍女美瑜在身旁,其余的人全打发回桐城了,当然,姥姥是必然留下的监护人!
这日合该有事,海蕙独个儿向东行,她沿一条山谷搜向白妖狐掳走的山脊,这条路她已搜了不知若干次了,仍不忍放弃,她仍是丑男人打扮,腰插连囊的凤箫,背系长剑,信步向那儿搜去。
恰好这几日她身躯不洁,心中有点烦闷,未免提不起精神,警宽心也差了点,以往都是姥姥伴同她走一路,今日她却独自一人走了。
这儿距她们居住的山谷,已有三十里以上。早年这儿曾发现过武林朋友的踪迹,但近年来却没有人来了,三三两两想来找剑和挖宝的人,都移往百余里外雪山左近去了。
她由一丛小树中缓缓而行,将近古树了,却没有留意古松旁草丛中伏了一个人,正用凶狠的怪眼,在死盯她!
山脊就在上面,距古松只有十来丈。
这双眼的主人,正是好色如命,采花遍天下的独脚色魔夏侯仲,这家伙工于心计,他不和笑判官一伙人走在一块,独自在外围侍伏,找机会插上一手!这天,他恰好避开笑判官请来的一群人。
刚好到了古松旁,躲在草中睡午觉,突然发现一个丑怪物慢慢向山上走来,不由一怔,心说:“这家伙长的比我老色魔还难看,来这儿干什么?唔!还背了剑,大概也是被笑判官那王八蛋找来的帮手,哼!难得是一个孤雁,待我捉这雁来消遣消遣,用他来练练拳脚!”
人越来越近,他又是一怔,忖道:“这家伙走路走点不便,也敢来助拳?见鬼!比我一条腿还糟,咦!他腰带上插的长囊是什么?唔!有点眼熟!”
双方更近了,他吃了一惊,暗叫道:“天!是龙箫,怪不得如此眼熟,怪!龙箫不是在祝中原那小子手中么?那夜我亲耳听见龙箫的异啸,他用来招引宝剑,怎又会在这小子手中?糟!难道这小子已将祝中原擒住了?唔!不像,他背上的剑,把上没有红光,不像是承影剑,不管,先擒下在问,夺得龙箫,也不枉苦等这一场!”
他手中扣了两截树枝,这功准备暗中下手,他知道,能前来助拳的人,绝非庸手,又恐怕惊动对方的同伴闻声赶来,所以决定暗中计算小丑怪!
姑娘到了这儿,心里有的凄然,仰头朝天沉重地举步一面轻呼道:“中原,你究竟躲在那里?唉!你知道世间有两个痴情少女,在这穷山里为你苦等三年余,为你心碎么?”
她深长叹息一声,凤目中挂下两行清泪,凄然接近了古松,越过了独脚色魔隐伏处,她心中凄然,泪眼模糊,警觉性未免差了些,突觉背脊至阳穴被一件物体重重一击,浑身一软,她惊叫一声,向前栽倒!
至阳穴,在第七节椎骨下,上一穴是灵台,下一穴是筋结,乃是仅次于这二穴的重穴,属督脉,人身两条最复杂且最重要的经脉,一是任督。
任走前督走后,禁受不起打击,整条脊骨算是浑身支柱,任何一节被击中,即使不是穴道,也难以禁受,浑身如中电击,立即瘫痪。用力太重,人不死也会变成残废!
姑娘神智未聚,又未运功护身,一击便倒,爬不起来了,她功力到家,正想聚真气攻开穴道可是已来不及了,独脚色魔已跃出草丛!
“哈哈!手到擒来。”老色魔狂笑而至,拐交右手,伸出只有四只指头的左手,扣住姑娘肩膀将她翻转,顺手用中指制住她的气门穴,一把挟在胁下,向松树下走去!
姑娘心中大惊,此凶魔长相与名号,在江湖早已大大有名,落在他手中,一切都完了,她还有一线希望,因为她目前是男装,希望色魔能大意,看不出脸上的化装来,最好不要发觉她是少女!
独脚色魔一跳一跳地来到松下,将人丢人,先动手解了她的箫囊,狞笑道:“好小子,这是你的龙箫?”
姑娘硬着头皮说:“是的,你想怎样?”
“哈哈!你杀了祝中原?”
姑娘吃了一惊,急问:“什么?你说祝中原?他在哪?”
独脚色魔将箫儿连囊插在腰带上,狞笑说:“哈哈!你小子倒会装,谁不知祝中原有龙箫?月前他还得了承影剑,我老色魔差点挨了他一剑,笑判官笑阎罗两个王八蛋,成名的长剑全被毁了,谁也没有我老色魔清楚,你小子定然宰了他,夺得了龙箫,剑哩?说!”
“在下并未见过祝中原,这箫是拾来的,祝中原现在何地?目下何在?”
“呵呵!谁知他躲到那去了?花、甘个两个贼王八已出动了大批朋友,将雪山四围五十里地段全封锁了,要得之而后甘心,你是谁请来的?说!是甘老王八还是花老王八?从实招来!”
“在下谁都不是!”
“呸!你还敢赖?反正你得死,花老王八削了我一个指头,甘老贼打了我一枣核镖,你得替他们还债,哈哈!我已先后宰了他们八个人,你是第九个,我要好好消遣你,你等着!”
他去找了两根树枝,插在九尺高之处。
姑娘长叹一声,万念俱灰,气门穴被制,已无法凝聚真气,此时想攻已难比登天,死定了,她怎愿死?
如此死去未免太冤了,她寄望姥姥能及时赶来,或许还有得救的希望。
独脚色魔将树枝钉好,丢下铁拐,坐下去解她的腰带,拉断长剑系结,一面嘿嘿大笑说:“小子,你知道我要怎样治你?哈哈!先告诉你并无不可,我要将你倒吊在树上,然后……咦!不对,这是什么香?邪香!”
腰带一解开,姑娘的上衣本来拉得高高,扎起腰带,衣襟不会下落,藉以掩住胸前的尴尬,这时已掩不住了,同时,衣衫下压,体气四逸,难怪有香味。
独脚色魔掀动鼻翼猛嗅,突然大笑起来,他一辈子在女人堆中造孽,岂有不辨出女人身上的气体之理?
他指着姑娘的鼻子,嘿嘿笑说:“好家伙,原来是个母的,因这你长得太丑了,像太监的,以为穿男装免人讨厌,呵呵!我嘛!你不仅没有半分姿色,还要倒欠一分,看了委实让人不开胃,恶心之至,可是,老色魔我为了夺剑,一月来未知女人味,苦咦!且用衣服把你的脸蒙上,也了可聊解充饥。”
“嘶嘶”两声裂帛声,他撕了她的外衣,不由一怔,外衣内,是条白绸子汗衫,绸于太薄,可以隐约地看到里面的胸围子,和一部分肌肉,怎么?颈下的肌肉并不是青灰哩。
他猛地抓住绸衫,“嗤”一声拉破了,乖乖!果然不错,胸围子紧裹住胸乳,乳上缘至肩头上一段肌肤,晶莹如玉,如凝脂般凝滑,天!青灰吓人,界线分明,一看便知是染上去的。
他冷哼一声,说:“终日打雁,却教雁啄瞎了眼,你是化装易容的老手,老色魔几乎被你骗了啦。嘻嘻!你好!”
他伸手在姑娘脸上摸,用劲一揉,果然擦掉了颊旁一个青瘤。此时姑娘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样子,她非咬舌自杀不可了。
老色魔弹掉她颊旁珠泪,凶狠地说:“小乖乖!你最好少打自绝的主意,我要是不尽兴,必将你剥光挂起来暴尸示众,我办得到的。”
他伸手一拉,便将牙关拉开了,伸手去抓她的胸围子,正待向下拉,蓦地人影一闪,他眼角已发现了有人从身后射到,一声怪叫,伸手去拾铁拐,向后一振。
“啪”一声暴响,击中袭来的一缕指风,人被奇猛的浑劲指风震得向前一栽,从姑娘身上翻过,又“嗤”一声裂帛响,胸围子也被他撕破了。
他大吃一惊,还不知自己为何禁不住这一击,双足一点,窜出了三丈外。
身后,传来中原的怒叫:“独脚色魔,你死期已至,祝某这次绝不饶你,你该死一万次。”
地下的姑娘,本来羞急交加,芳心寸裂,端的是生死两难,一听到令她魄牵梦萦的声音,不由狂喜,同时,她看到了中原的侧影,不错!正是他,这冤家终于现身了,身材雄壮了许多,赤着的上身,已可看出这些年来他用功之勤,那如丘如球的肌肤,证明了他苦心孤诣的成绩。
她想狂叫,但叫不出声,胸前凉咻咻地,羞煞人哩!
中原来的正是时候,可惜那一指发晚了些,他已看出地下受辱的人,正是假哥哥海蕙,怎不狂怒,一声呻吟,他撤下了承影剑。
老色魔心中大定,狂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这次你可死定了。别走了!先丢下剑和腰中的箫,滚你娘的蛋,不然老夫剥了你的皮。”
中原不再噜索,一声怒啸,疯狂地猛扑而上,剑现杀着“异虹化影”,他用上了阳刚之力,立即风雷狂吼,龙吟声震耳,剑气飞荡八尺外,白虹漫天。
独脚色魔聪明过人,一看便知不妙,这小家伙的功力,并不是所估计的那么差劲哩!
这是什么剑法,剑气骇人,风吼雷鸣,但见白虹飞射,人形依稀难辨,在未摸清底细前,这一招接不得,便向后急退,再向左忽闪。
地下的姑娘狂喜,她做梦也未想到,永远不能再练武的中原,进境如此惊人,真是异数,她想发狂地叫,可是却没出声。
中原发了狠,怎肯使老色魔进招闪躲?像一阵龙卷风,狂野地转到,大吼道:“哪里走?接着!”
老色魔再转往左飘,大喝一声,挫身运拐从旁贴地扫出,他也拼老命了。
“着!”中原大喝,白虹一转,“力划鸿沟”,贴身划出。
老色魔招出一半,倏然飘退,一掌劈出要脱身出白虹外,向外急射。
中原剑向外一拂,怪猛地袭来掌劲尽散,白虹再吐,跟踪急射。
“哎……”老色魔大叫,白虹拂过他的鼻尖前,凄厉的剑气震散他的护身真气,鼻尖掉了,鲜血急射。
白虹又到,兜心射来,他已经无力再退,只好躺倒,拐护胸前向侧便滚,拐上的双头旋转如风,身躯成半弧形反旋,卷向中原下盘,要击断中原的两足。
中原纵起两尺,承影剑贴身向后撒出,白虹划出一道光弧,身躯上升,半途一扭虎躯,半空折向反射而回,身剑合一回头猛扑。
这刹那间,他撇剑伤人,半空折转,再回头反扑,乃是刹那间的事,一连串急变一气呵成,不仅身法美妙,而且凶猛迅疾,争取刹那,无懈可击。
老色魔已经吓掉了三魄,在那闪电似的一撇之下,双头拐丢了个头,剑气从他腰间拂过,腰带立断,胁下皮开肉绽,差点胁骨报销,要开腑流脏!
他总算机警过人,忍住疼痛向下急滚,独脚一登,铁拐一点,贴地滚下山脊,窝入矮林之中,发出一声厉号,急如丧家之犬,赶快逃命。
中原本想追赶,但又不放心海蕙,深怕左近有老色魔的羽党埋伏,不能远追。
他收了剑,拾起老色魔遗下的腰带,带上搁着箫囊,他拾起一看,怔住了,心说:“咦!这定然的蕙哥哥的箫。”他向古松下纵回。
蓦地,他止步转身,发出一声惊呼。
天!蕙哥哥果然是个女的,她那高耸的女性胸膛,比青天白日更明白,他不敢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蕙哥……姐姐么?”
姑娘怎能说话?她急得直冒汗,这冤家也不看看,牙关已被人拉开,下颔往下吊,怎能回答?
中原没听到回答,偷偷转头用眼角一看,她不能动弹,也正用眼角在瞪他,眼角珠泪在往下滚,他吃了一惊,闪电似奔到,抓起她的破外衣替她掩上胸膛,轻轻替她合上下颔,略一揉动牙关,惶急地问:“蕙姊姐,别哭,何处穴道被制?”
海蕙闭上星眸,让泪珠滚滚而下,她感到中原正用颤抖的虎掌,替她擦去泪水,她心中大慰,虚弱地说:“前气门后至阳,至阳被暗器所重击,恐怕已经受伤,我……我完了,中原弟,督脉……”
中原打断她的话,急道:“姐姐。你请安心好了,至阳穴被击,穴道虽被制,难损经脉,不会有事。”
他手按气门穴,在右腹近穴道之处一阵轻动,神功默注,突然向上一推,再向下一带,穴道缓缓复原,经脉立通。
他再将她抱入怀中,探手在她背脊至阳穴上一阵推拿,剑眉略锁,说:“这老狗刚才是用钝物所击,脊骨受伤,穴道倒无妨,须休养两天,蕙姊姐,还有夺命金丹么?”
“没有了,秋菡表姐那儿有。”她轻声答。
中原插入箫,抱她站起说:“秋菡表姐?就是那位秋哥哥么?”
“是的,你该喊她菡姐姐。”
“他现在那儿?”
“距比正西约三十余里一座山谷中,我们在那结芦而居……”中原大惊失色,大叫道:“天!你们竟在这儿居住?”
“是的,三年多了,就为了找你。”她呜咽着说。
中原泪如泉涌,感动得浑身颤抖,颤声道:“我……我万死难赎,两位姐姐对小弟恩重如山,我却……”
她也泪下如雨,用手掩住他的嘴,凄然地说:“中原,别说这种话了,天可怜见,总算在生死关头等到你了,不枉我们苦等了这三年岁月。”
“蕙姊姐,小弟……怎敢当两位姐姐……”
姑娘不让他往下说,转过话题道:“中原弟,你可知道龙凤箫的故事么?”
“小弟略知一二。”
“你仔细看看我的箫。”
中原抽出左手,解开箫囊抽箫一看,怔住了,箫长度相等,齐一尺八寸,与龙箫的色泽粗细,完全一样,不同的是,箫上出现一头飞舞的凤凰,隐于表面下,栩栩如生。
“凤箫!”他脱口惊叫出。
“原弟,你知道我的真正身分么?”
“姐姐是……”
“海文小弟有一个亲姐姐,那就是我,我是海蕙,兰心蕙质的蕙,也不是姓葛,云栖逸箫是我爷爷。”
“天!海文小弟叫诸葛海文?他……他骗我!”中原不只是惊,而且感到怪了!
姑娘摇摇说:“别怪小弟,他骗你自有苦衷,爷爷早年行道江湖,少不了为人所嫉恨,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的身分,够可怕的,那天他送你过江,本想在渡头告诉你真正……”
“哦,小弟目下可好?我记得他在街上遇见……”
“他遇见了爷爷,逃至九江被爷爷捉住,后来爷爷知道是你劝他回家的,便允许他和你出塞寻父,我们追到许州,我改走登封,在密县山区……”
她将以往经过简要地说了,最后说:“秋菡表姐就是荒村野店惩罚太原二煞的两位姑娘,她发觉可能是你,可惜你已走了,以致引起这许多风波,这三年多以来,她也够苦,唉!你……”
中原长叹一声,黯然地说:“小弟是万死莫赎之身,无脸再见你们……”
姑娘抢住说:“那是白妖狐造的孽,你是无端受害的人,千万别生此念,譬如我,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她哭了,哭得极为伤心!
他傻了手脚,抱起她向西走,一面说:“蕙姊,怪我不好,惹起你伤心,我们走,替我指引路,好么?”
她知道他是分她的心,抹掉眼泪说:“向西走,第三座山峰南面山谷底部,就是我们的居所,原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几年多在那隐修呢?”
“就在这座奇峰之南一条石缝内!”
“什么?你说就在这里?”她讶然叫!
“是的,蕙姊,要否儿到我那里?我还有一个包那里,我已有一个月没有回去过了!”
“你的功力比一流高手并不逊色,内力精深,剑术通玄,委实令人诧异哩,以后再来吧!先去见过姥姥和菡表姐!”
“一言难尽,日后再为姐姐细述,目前将的功力还差两个月方有大成,请姐姐先看我的轻功!”
他吸入一口气,突然向前飞掠,宛若破空飞射,几如流星移位!
她惊喜欲绝,突然抱紧他的肩头,喜悦地叫:“原弟,这三年多以来,你成功了,你成功了,你太……”
他也笑,说:“还差远呢,要等两月之后,方算得是冰魄神剑的弟子!”
“什么了你是寰宇四侣老前辈的弟子?”她惊叫!
“是的,这一月来我在雪山苦练,就是要承受师傅他老人家的衣钵。”他一面飞惊,一面将经过向她细说!
好不容易说完,已到了第三坐山峰的东面,中原耳目极为灵敏,突然叫道:“蕙姊,谷中住有多少人?平时练功么?”
姑娘一惊,说:“还有姥姥,和菡表姐主婢两人,你……”
“糟!有大批人在谷中撒野,蕙姊,我要背上你!”
姑娘其实受伤不重,脊骨的撞击她挨得起,只是要借机偎在他的胸怀里而已,这时急啦,她挣扎住说:“原弟,放我下来,我支持得了!”
“不!我不让你冒险!”
她突然亲了他一下,说:“谢谢你,但我必须下来动手!”
她脸上看不出表情,他俊面一红,两臂一紧,绕山飞掠,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强烈的男性的气息直向她鼻端猛薰,他赤裸的胸膛放出的热量,度入她体内,令她感到天旋地转,情不自禁,用更大的力道环抱住他,发出吁吁娇喘,心跳如鼓,浑身起了轻微的颤抖!
已望见下面的山谷了,谷底荒原平原中,一群身穿劲装的大汉,四面团团围住,中间有六七名不算陌生的身影,围攻姥姥和秋菡主婢。
三个女人各不相顾,想聚合联手,但左冲右突,势难如愿,岌岌可危。
四周,横七竖八躺了近二十具尸体,青衣大汉们挺刃仗剑,在外围不住呐喊助威。
围攻的人中,太湖神鲛安天龙的厚背紫金刀凶悍绝伦,迫得秋菡八方游走。危机一发,险象环生,凶险万分。
另三人中原并不陌生,是登封山区内就曾见过面,那是太行山主的手下,他们的功力,将臻化境了。
另三人是生面孔,全是花甲以上的凶猛老家伙,三支长剑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姥姥围在剑阵中。危机一发,眼看性命在呼吸间。
最糟的是侍女美瑜,她已难以支持,两个恶贼的狂野攻势凌厉无比,她只能全力拚命,支持不了片刻啦!
中原向谷下急冲,恍若惊电下闪,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冲向外围的人群。
姑娘也娇啸一声,又叫道:“原弟,放我下来。”
中原直冲至人群后,方将她放下,一声龙吟,白虹如电,他撤下了承影剑,交到她手上说:“蕙姊,能……”
“别管我,我要大开杀戒!”她咬住樱唇,接过剑向前急冲,像头猛老虎。
中原撤下龙箫,信手一挥,八音齐鸣,他大吼:“不退者死!”
他恐防姑娘有失,抢在她后面,贼人已发现来了强敌,呐喊声雷功,姑娘在后叫道:“原弟,突入救人。”
中原已冲近人丛,箫影飞射,令人心血下沉的音波激荡,凶猛地箫使剑招,但见紫褐色虚影狂振,所经之处波开浪裂。左手的猛烈拂拍,但听掌风如雷,他用上了至阳钢劲。
“哎……”惨叫倏扬,“噗!”倒了一个。
“哟……”又死了一个。
接着,惨号声雷动,青衣恶贼接二连三向外飞抛,让出一条血路,他冲入重围。
后面的海蕙也真凶,她左一记“横打千军”,右一招“力劈华山”,再来一记“贴地盘龙”,乖乖,她用的是刀招,凶猛狂野地狠砍狠扫,但见刀断剑折,头飞足抛,血雨八方飞洒,恍如虎入羊群,好一场残忍的狠杀。
贼人根本无法近身,但见白虹一闪,必有人头脑涂地,任何兵刃也无法挡架,三度冲错之下,地下摆了十六具头断腰折的死体,惨不忍睹,再加上两番盘旋,圈子外张,又有十余条好汉纳命,惨号声惊心动魄。
其余的人突围而走,叫着狂暴退。
中原一眼便看出俏侍女美瑜的危境,收了龙箫,一把扣住一名青衣人,夺过长剑将人向围攻美瑜的两名悍贼掼去,人化轻烟随后抢入。
两贼一个使用巨大的开山巨斧,他恐怕龙箫受损,所以夺剑使用。
使开山巨斧的悍贼,眼中瞥见有人影冲到,一声怒吼,回身就是一斧,将青衣贼劈成两截,肛肠流了一地。
中原已掠入场中,另一名大汉正劈开美瑜的长剑,伸左手扣向她的右肩,一声狂笑,眼看到手。蓦地,银色一闪,扣住了,扣住的不是姑娘的香肩,而是冷冰冰的剑尖。
“哎!”他狂叫,掌心开孔。
中原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一把挽住姑娘纤腰向后一带,剑一撇,“铮”一声便将悍贼的剑挡飞。可惜他为了救人,未能加上一剑,让贼人狂叫着逃走了。
他将美瑜一带,美瑜还不知是谁,猛地一肘反撞,“砰”一声撞在中原的胁骨上,同时失声尖叫起来。
中原似若未觉,放了人低喝:“美瑜姐,去帮小姐。”
美瑜已惊得腿也软了,怎能帮,他这才知道是被人救了,秀目一瞥,喜极大叫道:“天!是祝公子。”。
中原见她不动,便将她拉向一旁,大喝一声,扑向秋菡被围处。
他冲向安天龙,安天龙正一连五刀,将秋菡迫得屈右膝坐倒,第六刀是“青龙入海”,扎向姑娘右心外侧。
另一名悍贼一剑扎向姑娘左腿,间不容发。他们大概都想将姑娘活擒,所以下手略偏。
中原不得不冒险,已来不及抢救了,左掌响起一声沉雷,凶猛地掌风袭向后面攻腿的恶贼右胁,右手长剑不架刀,刺向安天龙的颈前,迫他撒刀回救保命。
“哎……呀!”在后出剑的悍贼狂叫一声,连人带剑飞出丈外。要用千斤坠定住身形,但没定住,才“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仆坐在地。
同一瞬间,安天龙感觉得颈前突出现剑尖,那还了得?老命不能不救,只顾伤人赔上一条命划不来,果然向后仰身一刀往上速挥。
中原不敢用剑气猛震,如将刀震得往下沉,岂不将秋姑娘伤了?他顺势向上一带,引刀上升,一手把姑娘拉起,急叫道:“菡姐姐,退!”
秋菡已听到美瑜的叫声,明白了三分,所以任他拉起,没向他下手反击,她狂喜地叫:“中原弟,真是你?”
这种生死关头,她竟然忘了危险,可见爱情的魔力委实太大,他叫:“真是小弟,请去助姥姥一臂之力。”
姥姥用不着秋菡了,海蕙已经挥舞着承影剑冲入剑阵,一照面间,便毁去了两把长剑,三个老鬼像丢蛇的叫化子,没得玩了,三面一分,重围立解。
安天龙已看清了来人是中原,虽身材雄壮,但面貌一如昔往,他自然认得,大吼道:“是你!你竟然自行投到了,纳命!”他挺刀欺近。
中原长剑前指,大叫道:“叫他们退!咱们生死一决,别教他们枉送性命!”
“退!”安天龙大吼。
死剩的贼人不到三十名,在后面列成半弧,这一面,姥姥和海蕙在右,秋菡与美瑜在左,姥姥叫道:“祝公子,让老身斗他。”
“请姥姥退下,这家伙是为我来的,我要教他滚蛋。”中原说道,姥姥只好收了白玉龙首杖退下!
老人家还未站稳,先前围攻他的三老鬼中,唯一保住长剑的人,突然咬牙切齿奔出,大叫道:“老贱人,咱们三十年前的旧帐还未还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滚滚来!”
老人家冷哼一声,纵出说:“老身打发你上路,以免令你死后遗憾,你汉中三英只会……”
话未完,另两名老家伙已捡了青衣死贼的剑,分左右掠上,海蕙一声娇叱,白虹前指,截出冷喝道:“一比一,谁群殴冲本姑娘来。”
她上衣已被撕破,马马虎虎掩上,用腰带扎得紧紧地,胸前已无胸围结扎,玉乳怒突,衬上了男装,四不像,自称姑娘,那股子劲真够瞧的。
两老鬼看了那见光不见影的白虹,面色大变,有剑的老家伙沉声道:“两位贤弟请退,让愚兄宰了这老贼妇。”
两老贼只好退,姥姥已经掠到,说:“你一人上,死期到了,白玉杖要砸碎你的脑袋。”
老鬼大吼一声,长剑飞旋而至,洒出点点银星,急风暴雨似的卷到,功力之浑厚,已可从那慑人的剑气中看出,他的剑术与内力,将臻炉火纯青之境了。
姥姥站立不动,白玉龙首杖徐引,先前三人合力围攻,大概已激出她的真火,如无海蕙解围,她可能会死在三老鬼的剑下,这在狂怒之中,所以决定下重手。
银星射至,上攻胸颈,下攻股腿,狂野地洒到。
她眼中射出阵阵冷电,白芒倏动,人化成一线虚影,杖前人后平射而出。
罡风激射,白虹刺入剑影之中,突然响起了“铮……铮铮铮……”的一阵清鸣,人影突然飞退,又退飞。
老贼“嗯”了一声,退至丈外,手中剑向外一带,左肩抽搐了一下。
白影“噗”一声,闪电似又敲在他的右肩上,他又飞退丈余,“嗯”一声上身一仰,“铮”一声长剑落地。
姥姥始终在他身前五尺,如影附影相进退,这时白影左右一闪,快如电光石火,“噗噗!”如同在同一瞬间响起。
两名老鬼狂叫一声扑出,海蕙一声娇叱也如飞而至,姥姥站住不动,老贼脑袋已破,缓慢的向后倒下去了。
姥姥压迫汉中三英的老大,连击两记狠着,将老贼的左右肩击碎,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再左右两记狠击,把老贼的脑袋砸破了。
这乃是极为短暂的事,说快真快,其余两老贼来不及抢救,晚了一步。
海蕙冲出,与姥姥并立一站,同用利箭般冷厉的目光,冷视着等两人冲上,白虹徐举,白玉龙首杖也徐升。
两老贼在丈外站住了,看了两人的神色,心中一寒。
姥姥和海蕙冷然踏出了一步。
蓦地,两人钢牙一挫,右首老贼说,“三弟,退!来日方长,咱们……”说着作势欲走开。
姥姥冷哼一声,抢着说:“姓曲的,你我都是年登老迈的人,死期不远,来日不多了,长不了啦!你们的老大已死,你两人为何不在地下相随?”
姓曲的“铮”一声收了长剑,大踏步上前说:“在最短的日子里。曲某会找你的。”他毫无顾忌地在白玉龙首杖之前,俯身去搬动义兄老大的死体,右手一拖老大的肩膀,正欲……
白玉龙首杖向下一沉,闪电似搭在他的背脊心上。
旁观的人,全失声惊叫,皆因双方都是宇内闻名的人姥姥的这种行动,是大违武林常规的,似不应于出她于手。
曲老贼身躯不敢站直,手以不敢动,冷笑道:“老虔婆你敢杀我?”
姥姥不住冷笑,说:“别用大袖向老身扔,把袖底的暗器射向地面算了。”
“笑话!你这老贼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算啦!你曲老二曲星的玩艺,少在老身面前献宝,抖袖,不然我踢你一脚,暗器便会出袖了,抖!”
曲星略一顿,乖乖地抖袖振腕,三点灰影“嗤嗤嗤”贯入地中,入地两尺,孔口仅两分大小。
姥姥撒杖,飞退八尺,冷然横杖戒备。
曲老二将老大的尸身扔上肩膀,向远处观斗的安天龙说:“天龙老弟,请兄弟上覆史、李两兄,我们无力相助,青山不改,日后自有聚会之日。”说完。背着人与老三走了。
这一面结束,另一面即将开始,安天龙先前本待扑出,因关心汉中三英的胜负,所以退出观战。这时重新掠出,向中原狂笑道:“你这小子是安某手下亡魂,意敢狂言要与我生死一决,哈哈!成全你就是,上!前三招是你的。”
海蕙掠到,说:“原弟,接剑!”
中原却将手摇动,反而将剑鞘解掉扔还,并将龙凤二箫连囊解下,递给左面的秋菡,说:“菡姐请收好,小弟要好好斗他。他的金钟罩火候不错,我要全力应付。”
秋菡接过箫,紧张地说:“原弟,龙箫可破金钟罩,你为何不用……”
“小弟要胜得光明正大,不倚兵刃取胜。”他一面回答一面举步走向斗场。
“祝福你,原弟。”她颤声低语。
“谢谢你,菡姐。”他也低声答。
太湖神鲛安天龙,早年白道群雄直捣太湖贼巢,他在群雄重重包围中突出危境,可见他的功力已练至何种程度了,中原曾在他手下一再得逃性命。不是他不行,而是机缘凑合,并未真正接下他一招半式。
中原当然知道这家伙的功力,所以把他认成一大劲敌,甚为慎重。运足神功向场中走去,两人同时举步,相对而进,他们不像一般武林朋友向前飞扑,而是一步步缓缓地在迫近,越来越近,已接近至三丈之内了。
四面的人屏息以待,鸦雀无声一个个神色紧张,要看这一老一少如何拼命。
最感到不安的是姥姥一群人,他们并不知道中原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反正在四年前他不过是一名三流脚色,派不上用场。即使是练上四十年,也难与这宇内大名鼎鼎的水贼一较长短,何况他三年多之前真元尽失生机已绝,怎能寄望在这短短期间能出人头地?
只有海蕙略为放心,因为她曾亲见他斗败了独脚色魔。
中原缓缓举步,一面说:“安天龙,不必让招!你不一定胜过区区在下,不必倚老卖老。”
“小家伙,你狂起来了,哈哈!咱们生死一决!你别打算有人能救你。”安天龙仍狂妄地说。
“安天龙,满招损,谦受益,你如果狂傲大意,必定在今天身败名裂,在江湖上永远除名。”
先前使用开山巨斧,误砍了自己人的凶悍大汉,把中原恨死了。真想一斧头把中原砍成千百块,这时他深恐安天龙将中原宰了,无法再清算误砍之仇啦!竟不顾江湖规矩,提斧掠出大叫道:“安兄请退!割鸡岂用牛刀?让我赛吴刚耿荣劈了他就是。”
安天龙扭头说:“耿兄弟,小狗指名叫阵,这一场是我的。”耿荣已一掠而过说:“这小畜生刚才在我身后出手暗算,惟有他死,方消兄弟心头之恨……”话未完已经掠到中原身前。
俏侍女美瑜正要抢出,但已晚了一步。双方已经动手了。赛吴刚的开山巨斧,铁柄是铸上的,全长五尺二寸,全重等近百斤,砍在百斤大石上不啻切豆腐,可见这家伙的臂力是如何惊人。在太行山中,他是第二流寨主。但在江湖上,他却是佼佼出群的凶悍一流高手。
人一近身,“唰”一声就是一记“吴刚伐桂”。
中原剑尖倏垂,冷然退后两步。
赛吴刚人斧一旋,百斤世斧在他手中飘然如同轻羽,十分灵活惊人,突然抢进三步,尺宽的斧面猛拍而下,罡风雷动。
中原要先看他的能耐,心中檩然一震,轻灵地向左一闪,在间不容发,外围人群惊叫声中,避开了第二斧。
赛吴刚不等闲,确实了得,顺势一带,斧背如万斤巨槌,撞向中原右胁。中原这次还手回敬了,剑尖急抬,“铮”一声挑中巨斧底面,巨斧向上一震。“撒手!”中原沉喝,顺势贴柄一滑,响起一声令人心血下沉的金铁错滑尖啸。
赛吴刚在巨斧被对方一震向上一崩的刹那间,便知有点不妙,右手倏放人向后疾飘。假使他不放手,右手掌最少也得丢掉四个指头。
中原一声冷叱,迫近连击三剑。
赛吴刚左手运斧,向下急挥,人向后急退,人向后踉跄,“铮铮铮……”连声暴响,斧上火花四溅,人退了丈五六,方将身形稳住。
他的巨斧上,出现了五个半寸深的剑孔,还加上一道三寸长的剑痕,额上铁筋跳动大汗如雨。脑前起伏不定,两臂已现颤抖之象,阔大的斧面掩住胸下,脸色死灰。
中原脸色一寒,缓缓发话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不愿取你的性命,你快走吧!别想再图侥幸,你还不是祝某的敌手。”
赛吴刚一步步向后退,牛眼睛几乎要脱眶而出,用难以相信的神色死瞪着中原,是的,他确是难以相信。
他低头再看看斧上的剑痕,倒抽了一口凉气,退至三丈外站住了,气虚地问:“你是曾在蛇山现身的祝中原?”
“在下正是。”中原朗声答。
“尊驾是何人门下的弟子?”
“先师冰魄神剑林公。”
他这一说,所有的人都惊出声来,他再往下说:“在下的第一恩师乃是玄阴书生任公。”
赛吴刚胆裂魄飞,巨斧几乎落地,颤抖着问:“你……你是冰魄神剑林……”
中原俊目中神光电射,哼了一声,赛吴刚本想将“鸿”字说出,却被吓得吞回腹中,直呼对方师门长辈的名讳,乃是犯忌之事。因为冰魄神剑的辈分太高,他一个小晚辈怎敢乱叫?改口道:“令先师是姓林讳鸿的冰魄神剑?”
加上一个讳字,当然可以,这里面包含了遵敬的意思。
“正是,你还有问么?”
“他老人家是何时去世的?”
“你用不着多问了,走是不走?”
赛吴刚冷笑一声说:“咱们在江湖上等你,天下绿林不会放过你的,后会有期。”他转向后大喝:“本寨的人退!”
青衣人缓缓后撤。他又叫:“收拾弟兄们的尸骨,收兵刃。”又向安天龙说:“天龙兄,山主与令主人皆未能赶来,咱们何必先期拼命?兄弟已栽了,何不同返太行?”
安天龙心中不无顾忌,看了中原的神勇他心中檩然,想不到在这短短的三年中,这小后生进境如此惊人。这时和他生死一决,看去并无绝对把握取胜。再说,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娘已无人牵制住,正在一旁虎视耽耽,谁敢保证她不插手?
同时他想起了另一件大事,主人夜游鹰李咏的师父飞虹剑客王永年,不是与冰魄神剑有夺爱之恨么?这小子既然是冰魄神剑的门人,那么上次混入临江园,绝非无因的了,这消息必须尽快告知主人,以免日后骤不及防。
他顿生退意,收刀后退向中原说:“小子,咱们日后再算,后会有期。”
中原哼了一声,收剑道:“日后你不会有机会了,希望日后你自爱些,不再向祝某亮刀。”
“日后安大爷必定取你的性命,试试紫金刀利否。”
“你会分出利与不利的,用来抹你自己的脖子是再好不过了,寄语贵主人夜游鹰,少找在下的麻烦。不然,哼!他将自食其果。”
说完,缓缓退回姥姥身侧,轻声问:“姥姥,我们可否退走?让他们收尸。”
“走!到谷底居所去。”姥姥说。
众人缓缓退走,向里外丛林深处一座极为隐秘的小屋走去,在林缘,姥姥低声道:“祝原儿可先伴两位小姐歇会儿。美瑜,你往西我在东,上树监视,小心提防。”
美瑜应喏一声,飞身上树向西隐去。姥姥也闪身飘出向东隐入林中不见。
中原退入林中,轻声问海蕙:“蕙姊,脊骨的伤……”
脊骨的伤处如果有问题,她怎能勇如雌虎?但经中原一问,她心中甜甜的,脸上却愁眉苦脸,点着头道:“有点隐痛,经刚才妄用真力,恐怕又扭伤了。”
“快点儿!必须先服药以免后患。”他关心地说。
小屋在树林近崖根处,崖向内凹而且转折,外有密林和藤草掩住崖口,十分隐秘,茅屋一幢,内分三室,外面是姥姥的居室,内间秋菡与美瑜一室,海蕙住最后。
进了堂屋,中原便向秋菡先长揖到地,再屈身下拜。
秋菡仍穿着男装,她慌得一把扶起他,泪珠簌簌,只觉喜极而泣,情不自禁的倒在他的虎腕中,饮泣道:“好弟弟,你可知道这三年多以来,我和蕙妹妹是怎样过的?天可怜见,终于等到你了。”
中原也热泪盈眶,颤声道:“小弟罪该……”
秋菡伸纤手捂着他的口,情意绵绵地合眼着泪凝视着他,苦笑道:“你平安无恙地出现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从前的事不谈也罢,此中因果日后再说,且将你这些年来的经过说给我们听听。”
这时海蕙已入内奉出三杯香茶,奉上笑道:“是的,说给我们听听,冰魄神剑老前辈的门人,比我们还高上一辈,也许得我们向你致弟子礼哩。”
中原放下剑,谢了茶,红着脸道:“蕙姊取笑了,可否借给小弟一件外衫?”
两女这时反而羞啦,中原上身还是赤膊哩。海蕙一溜烟跑回向房取一件青色衫,亲自替他披上。中原谢过了,三人落座,便将从发现她们是女儿身,心中惶愧出走,遇安天龙被掳,被怪兽扫下高峰绝崖,在壁缝潜练先天真气直至巧坠冰魄神剑居室的经过,一一讲了。
秋菡静静地听完,粉颊红润升起,羞笑着问:“原弟,你怎样发现我们是女儿身的?”
中原也红着脸说:“蕙姊面上的表情不易看出,但举止仍可了然,至于菡姐姐,脸上的色太明显了,五官确是没有丝毫男子气质。再说那天在荒村野店之中,小弟曾仔细打量过菡姐的……的穿着……”
海蕙突然接口,恶作剧地问:“不是穿戴吧?对不?你定然不老实,一定的。”
中原心一阵狂跳,那时他确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对秋菡这位陌生姑娘动心,他心中一慌说不出话来了,低下了头,心跳隐约可闻,秋菡芳心狂跳急忙含笑拍了海蕙一掌,唉了一声说道:“胡说八道,笑我么?快去洗掉你那鬼脸儿,也让原弟……”
海蕙猛地掩住了她的嘴,笑嗔道:“不许你胡说。”
秋菡挣开她的手笑道:“好!不说就不说,但不许你小心眼儿,等会儿受了委屈你才会想起我的话。别打岔,让原弟说。”
海蕙猛地一震,犹如睡梦方醒,是的,她化装成这鬼模样儿,怎能引起中原的注意?世上男女之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观念,牢固地存在人们脑中。
这并非是封建的遗毒在作祟,事实上这是极为合理的因果。以门当户对来说,试想一个从破烂堆长大的穷丈夫,一旦成为王公巨室的东床快婿,那简直是极为残忍的事,请问教他如怎能适合那种环境?
相反地,一个娇生惯养的豪门千金,一旦嫁了一个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家无隔宿之粮,衣不敝体的丈夫,有一大堆柴米油盐的事等着她,试想怎办?她除了上吊外,不然就是卷包裹了事。再说郎才女貌,如果一个丑女人嫁了一个美潘安,她这一辈子也算完了,够她痛苦一辈子的。如果奇丑的丈夫有一个潘金莲似的老婆,等着好了,准备找武大郎拜把子,没错儿。
当然,也有例外的美好婚姻,丑无盐钟离春四十岁嫁了齐宣王,贵为王后,那是她有满腹才华,会谒王自陈四始之义,叫花子薛平贵,也讨了个丞相千金王宝钏,吃足了苦头,老命几乎不保。
海蕙不是个糊涂虫,她知道,任何重如山深似海的恩德,也无权要求中原娶她这个比无盐更丑万倍的女人为妻,如果她要求,那是不通人情而残忍的事。
中原低着头,没留意海蕙心情的变化,他往下说:“小弟的眼力不敢自说高明,但过目不忘却是事实,前后参证,便更为了然。”
心细如发的秋菡,突然冒失地加上一句:“那你为何忍心离开我们?”
中原长叹一声,说:“小弟无颜立足,姐姐谅我,我……”
“好了,再说不不了台啦,我去治吃食,以后再谈。”海蕙站起岔开话题。
“不!蕙姊,你先服药休息。”中原急急地说。
“服药?”秋菡惊跳而起。
中原便将古松下相会之事概略说了,秋菡急骂道:“你这丫头疯了?多嘴多舌耽误了这许久,快去服药,我下厨。”她怱怱走了。
海蕙一把将中原挽住,直向内间里走,她的房间甚小,但锦衣罗帐纤尘不染,自造木桌权作妆台,也有粗制的椅子,只是房中的光线太暗了些,白天还得点灯。
她将灯火点上,房中一亮,她将剑解下,递给他说:“原弟,我有话和你说。”
中原身入少女的房中,尤其是灯光并不太亮,他心中此忐忑,不接剑,岔开说:“蕙姊,你先服药好不?不能再耽搁了,你……”
“先别管药,我问你,你对龙凤箫的事如何打算?”她单刀直入地问,本来她就是个勇敢的奇女子。
他沉吟半晌,毅然地说:“等找到爹爹,请爹到桐城向……”
她抢着问:“我丑陋无比,你愿?别骗我,原弟。”
中原呵呵一笑,说:“你才骗我,蕙姊。”
“我怎骗你?”
“你化装易容,瞒不了,何时让我看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你说。”他猛地将她挽入了怀中。
她浑身一震,软倒在他怀中,但仍低声问:“菡表姐告诉你的?”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笑道:“不,你忘了古松树下么?你……”
她浑身一热,搥他两粉掌,埋首在他怀中说:“你坏,你……”她想起身上的破衣,本能地伸手去按住。
“快!蕙,药在哪儿?”
她将他按在椅上坐了,在床头一阵摸掏,取出一颗黑色丹药,交到他手上,指了指几上的水盆,含笑向他凝视,目中放射出绵绵情意。
他一把将她挽在怀中,取架上面巾替她匀脸和一双青灰色的手,他真坏,干脆替她拉掉外裳,惊得她抱紧了胸前的破胸围子,娇喘吁吁地叫:“不,不……”
“不如此要弄脏衣衫,是你叫我替你恢复本来的面目。”他笑,捉她的手匀药。
不久,桌上铜镜中出现了一个美艳的少女脸孔,晶莹嫰颊成了一树石榴火,她左掩右躲,要避开中原火灼灼的俊目,七分羞中也带了三分甜蜜和得意。
中原不能自持,猛地将她抱起,发疯地亲她的面颊,最后一触她的樱唇,两人倒在锦被上了。
海蕙只感到天旋地转,似乎跌落在云雾之中,迷失了自己,浑身在颤抖,他的手在她的胸上抚过,便有一种令她神魂飘荡的电流,令她陷入昏眩的境界里,她的纤手也成了一强力的铁夹。
良久良久,中原突然神智一震,猛地将她的外衣抓过,盖住她赤着的胸膛,埋首在她耳边,喃喃地说:“蕙,原谅我,原谅我,我……”
她也神智一清,抱紧了他,用火热的粉颊,掩住了他的嘴,也轻声喘息着说:“原,我们确实已到了可怕的悬崖边缘,我也有错,你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我不足惜,万一因而误了你的功候,我罪过可大了。”
中原已能控制自己,苦笑说:“亲亲!替我留两分情面没有用,我真是无可救药的人。”
他扶起她,帮她整衣,拾起床下了的承影剑,放在她怀中,亲热的唤着她说:“蕙!请你收下这把承影宝剑,这是我俩除了龙凤二箫之外,是我以生命换来的,作为与你永盟白首的礼物,蕙,请接受我的这点心意。”
她神色一整,正色道:“你我已有龙凤二箫为信物,这剑你该送与秋姐。”
中原想了想说:“我在云梦途中救了惊鸿剑吕大侠,送他返回历山。他送我一粒明珠,据传是无价之宝隋珠,明日我到石缝取来包裹,再将隋珠送与菡姐,蕙,你看可好?”
海蕙明媚的甜笑,投入他怀中。
此后中原便居住在小屋的草堂中埋头苦练,并将七煞散手剑传予两个姑娘。
一月之后,他已经练至由神返虚之境,按心诀上进程,也提前了一个月完成。
七月中旬,时屈盛夏,中原心悬父亲的下落,决定趁秋间进入大漠,在大雪来临之前,必须搜到草原黑龙的踪迹,不能再拖了。
他决定启程,重新拾掇行装,他要两位姑娘随姥姥返回桐城等候消息,独自北行出塞,两姑娘怎肯让他独自涉险?不管怎样说也不行,两人定要伴他往塞外一走,去定了。
中原白费了许多口舌,他说沙漠中一切不便,女孩子怎能受得了苦?一个人照顾自己也难上加难,多一个人岂不多增加艰险,但两位姑娘告诉他一句话,去定了。
最后是姥姥出来打圆场,人多了确实不易照顾,认为海蕙的功力还能足以照顾自己,跟去无妨。
秋菡可随她老人家与小海文会合,小家伙目下仍在太行山,共同监视太行山主的动静,武昌方面夜游鹰李咏处,也必须有人留意,免得在中原返回时,落入贼人计算之中。
花了许多精神,总算劝动了秋菡,本来秋菡是个温顺的女子,经中原一阵子劝说,她无可奈何只好应允了。
盛暑时光他们出塞末免荒唐,沙漠中苦热难当,气候变化,该等到八月间秋凉之际,方能长途跋涉。
但中原不能等,酷暑他不在乎,海蕙修为也不弱,他如今有了中原在身旁,便更无所畏忌。
他们是七月中旬出发,算起来中原离家整整四年,踏入了第五个年头了。
姥姥带住秋菡主婢赴太行山,这一去,闹出轩然大波,几乎不可收拾。
中原与海蕙先启程赴大同,要先寻王巡抚打听消息,多弄一张出塞公干的证明,免得麻烦。
姑娘这次不再易容,仅穿身男装,本来他要恢复女儿身,但中原坚决反对,认为女子出塞,麻烦大啦!她只好委屈的穿起宽大的男装,别别扭扭的。
两个英俊的小伙子踏上了征程,一高一矮,一样的俊美,像一对亲兄弟,姑娘颊上有笑涡儿,遇见人她只好板起面孔,免得使人笑话。
两人先到朔州,购置了换洗衣服,一住三天,定做了两套青布紧身衣,粮袋水囊火石刃等应用必需品,方启程赴大同。
令他们失望地是,王巡抚已经在前年到延绥去了,专负责西疆军务,但幸而张百户仍在。
这几年,山西陕西二省,连年荒旱,而且寒冷来得极早,加以兵荒马乱,两省边区民不聊生,委实日子难过。据说,委蛇出现,该地必定大旱,这次三首赤尾蛇出现,正应了大旱的神话,虽不至赤地千里,情景也够瞧的。
两人在风雨飘摇中到了大同,幸而找到了张百户,据张百户说,王大人已辞去巡抚职务,曾先后任抚宁候朱永、武靖伯赵辅,宁晋伯刘聚三人地右手,总督军务,可是,边军全是老弱残兵,号称八万,真正能打仗地仅万余人,他曾向朝庭呈奏战守二策,请增兵十万向塞外进兵,几乎碰了大钉子,也几乎撤职坐牢,所以很灰心。
新春正月,他与晋宁伯在漫天岭打了一次胜仗,目下在延绥府驻防防寇,可到那儿寻他。
再就是北人聚居河套,近日大同延绥两边墙的外围,已发现零星小股贼骑,风声紧急,希望他两人今年不可出塞,等明年春末再说。
中原可不久等,坚决要在这时出塞,张百户无法阻他,便替他打点出塞证件。
中原立即购买行囊,领到了证件,马匹踏住塞外暑风,改走偏头关出塞,度过黄河,进入了河套。这是,已经是七月梢了。
所谓河套,东起偏头关,西达陕西宁夏卫,广可二千里,三面阻河,乃是塞外最肥沃一块土地。以往,大军据河而守,算是内地,河对面,有唐建立的三个受降城,还不时派兵过河到受降城去巡逻。
自从天顺年间,毛里孩开始犯边大举之后,偏头关前的东胜卫宪蛋了。河套失守,成了北人的牧场。
但他们并不敢在河套停留,飘忽不定,到处流窜。真正大胆盘据河套,乃是四年前的事,也就是祝中原到达大同地一年。
祝中原走后,王巡抚即根据被中原擒来的北人口供,获知北人更进据河套,便启程赴陕西榆林,分兵三路出走,大胜而回,可惜他在次年(化成六年)正月引兵返至偏头关,北人又入河套,大举进攻延绥。此后,王越不再返回大同,驻重在延绥府,分兵击败从正路入侵的强敌,正式向塞外远图,但兵力不够,河套仍在北人手中。
过了黄河,一对爱侣踏入了荒漠草原里了,这儿原是东胜卫的沿地,可是所有的五座卫城以及五千个户所,甚至所有的村寨,已经寻不到形影了,所看到的是莽莽草原,草原千里空无一人,如果有人,一定都是问题人物。
这里没有沙漠,只有无边野草,间有一些丘陵地,高起处也不过百十尺,称为梁而不称为山,越往西,地势逾平,往北,是黄河,早年从东胜卫到宁夏卫,共建有十三条水渠,共灌溉了二万五千顷农田,由于兵荒马乱,所有的田大都成了废荒草场了,真是国家衰落,疆土成墟。
还有半个月的丰草期,之后,便是草枯,风起,雪埋,人马无食,怎办?唯一办法,是南下牧马,所以秋末之际,便是胡人南下牧马之期,有得杀了。
一对爱侣走了一天,看不到一人一骑,只有一群群野黄羊出没,间有些走失了的牛马和山羊,看不到人烟。
这荒凄的草原丘陵中,寂寞得可怕,他们向西无畏地奔行,勇往直前,首先,他们必须找到人烟处。
河套在当时被认为是广原二千里,事实上没有那么多,只有一千余,但如果沿早年各地所建牧区走,确有二千里,而所有牧区,都是在东部和黄河附近。
西面,有一小半地区是沙碛地,甚致寸草不生,散布着不少盐池,像迤北的盐海子,南部花马池和稍南的盐池,都不易生长草木,中部也有几条河流,有些是内河,水也是咸的,所以分别称做什么盐滩之类,有些亦以水色取名,有名的几处,叫白盐滩,又叫红盐池,可能还有黄盐池呢!
这一天,两人走了百余里,寻不到一个人影,到了何处,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没有向导带路,全凭日色分辨方向,四处乱闯。
夜来了,冷也来了。白天暑热难当,晚间冷气袭人。这就是沙漠地带的特异地区气候,难怪汉人在这儿受不了,只有南下的胡骑,没有北上的汉人。
他们在梁沟下支起一小帐幕,猎了一头黄羊,找枯草生火烤黄羊肉,饱餐一顿。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寝,两人都心中忐忑,钻入了帐幕。
中原歉然对她说:“蕙,我知道会委屈你的,你为我不仅是要饱历风霜,而且……如果你不是男装,日后对你名誉……”
她钻入自己薄被,蒙上头,假嗔说:“你这冤家,一路上你嘀嘀咕咕埋怨自己,你有个完没有,不和你说,再说我真要恼了。”
中原只好闭上嘴,乖乖钻入自己的铺盖,午夜里,他悄然醒来,夜风掠过草原,狼尾草呼啸,乍听去,如同千军万马在遥远的天底下奔腾呐喊呼号着。
他悄悄坐起,寒风冷咻咻地,他不畏寒暑,但怕姑娘受不了。将毛毡轻轻为姑娘加上,钻出了帐幕。
姑娘内功修为将臻炉火纯青之境,岂有不知之理?她没作声,只觉得身上无比温暖,直暖至心头,她想起身投入他怀中,但又忍住了,她在凝神细听,留意他的举动。
中原步出帐后,原野死寂,鸣虫罕见,除了风涛掠过草梢之声外,没有任何异声。
他仰望苍天,繁星满天,只感到一阵哀伤袭上心头,不由凄然泪下,他闭目向西低声呼唤:“爹,你在那儿?原儿来了,你老人家能用心灵向原儿呼唤么?”
他感到无比辛酸、凄凉,与孤寂,他知道,千寻石窟中的母亲,这时定然在佛前虔诚敬上一炷香,正用他那无比爱心,为他祝福,也为生死不明地父亲祈祷。
他想狂叫,更想大哭,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眼前一片模糊,有冰冷的液体爬下了腮边。
蓦地,一个温暖的身躯偎近了他,轻轻地偎入他怀中,轻轻地替他用袖擦去眼泪,轻轻地向他温柔地低唤:“原,坚强些,你是个能肩负痛苦重担的人,千万要保重,小心中元受损,请记住,你不是孤独的人,在我在你的身边,和你相依为命,并肩前行,我也深信,与爹相会之期不会太远了。”
“谢谢你,蕙,夜凉寒甚,回去吧!”他挽她走入了帐幕。
在同一段时间内,草原中部红盐池附近,靠近沙漠的草原边缘,一座华丽的帐篷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是一座宽敞的帐幕,外是皮帐,内层是白色内篷,帐中隔成三间,用绣帷隔开,地面铺了五彩织花毛毡,坐垫是绣金花的软毡,四周,挂了四盏宫灯,不是常见的兽盏,光亮耀目,映照着四面的珠帷绣帘,反射出夺目的五彩光华。
总之,这是一座用金珠宝玩堆叠成的王府行宫,穷苦的北人们,绝难有这种豪华享受的。
大帐幕后面,半环形排列着六座稍小的帐幕,每座帐门前,都有一条织毡铺成的走道,直通大帐的后帐门,帐内有汉蒙两族打扮的少女出入。
大帐幕之前,有一块五丈见方的织金大地毡,帐门口,有两个身材奇伟的蒙人,背弓持刀分立左右,雄赳赳气昂昂,像两座石像,是担任警卫的壮士。
距大帐幕约有百丈之遥,四周全是帐幕,每十座为一团,共分十团,每一集团之间,设有马圈,高大健壮的骏马不住踢蹄漫游。
这是北人的营地,灯火已熄,人们已然入睡,除了警哨,已看不到其他人迹了。
但大帐幕之中,却传出嬉笑之声,是女人在笑,内间里,地下铺着厚而软的绒毡,有一张低矮而极尽奢华的铸金大胡床,床上绮罗四积,五彩耀目。
耀目的并不真是床,而是床上的人,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是火,可令寒意全消的女人。
大眼睛水汪汪,媚光流转,琼鼻挺直,嘴不大不小,可是红艳丰富的双唇又满又圆,充满了魅力和性感,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她的眉毛,委实太浓太黑也粗了些儿,这象征她的内心,也说明了她是哪一类型的女人。
除了高梳盘龙髻的黑发和眉睫,便是一点猩红的色彩,其余的只有一个字可以说明她身上的色彩,白,当然颊上也有桃红色,不然岂不成了无血的僵尸。
为何看去如此洁白嫩滑?因为她披了一件有六尺的阔黑绸巾,从左肩挂下,掩住一半小腹,挽住大腿,半躺在大红锦被上,高背枕将她的上身略为垫高,在一红一黑的衬托下,她怎能不白?
除了那件黑绸巾,身上别无遮掩,右玉乳高耸如山,也像个尖顶的白玉半圆球,大腿修长晶洁,掩映中,委实令男人心动神摇,不能自持,男人如果在这种情调下看了而不发疯,不用问,叫他去看医生,他准有毛病。
看了她的眉毛,和略高的颧骨,猜想她定一半蒙人血统,晚间蒙人不穿衣裤,绝不是奇闻的事,用不着少见多怪,咱们汉人同样有一丝不挂往被子里钻的人,用不着指谁,反正有心人心中自明白。
怪的是她并非睡觉,而是在用主奴仆的口气,主四面的人说话,并不时荡笑。
她四周有人,男女具备,床下毡垫上,倚在床缘有五个侍女,全都是十全十美的美少女,身上只披了一袭轻纱,虽不至薄如蝉翼,仍然雪肌隐现。
共有两个精壮的大男人,下身仅围一块条子短巾,高大雄伟,一个生得粗眉大眼,鼻直口方,是一表人才,正侧坐在她身左,轻轻为她按揉着肩头。
床上床尾那人赫然是祝永春,十年的岁月,把他磨练得更坚强更壮实,面上的线条,现出中年人特有的坚强皱纹,并不苍老,反而有粗野雄伟的气息形于表面。
他两手抱胸,坐在她脚旁,面上泛现着奇怪的笑容,虎目不时掠向帐门。
这女人是她?是草原黑龙成天威,沙漠草原中的凶悍女淫妖,一个自以为比男人强,也确是强的女人,她的名字也男性化,天威,太狂了,这鬼女人!
她被捏揉得格格笑,突然将身旁男人的手推开,向床脚的祝永春眯着俏眼儿问:“永春,你逃跑多少次了?”
永春向她瞥了一眼,哼声道:“大概是八次吧,也许是九次,我忘了。”
她格格媚笑得极荡,用粉脚搁上他的大腿,妮声问:“看到你被捉回时的狼狈相,我又好气又好笑……”
“没有好笑的,你只有恼火。”他推开她的腿说。
“喂!我问你,你何时再准备跑?不可以有下次了,你该知道的,人的忍耐性是有限度的,我已经烦厌这种游戏了。”她半真半假地说。
“是否厌烦,那是你的事,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仍会跑的,直至我最后一口气喘完,到那一天你方算真正胜利了。”他不在乎地答。
她坐直身躯,似笑非笑地问:“永春,这些年来,凭良心说,你竟然对我毫无情意,是怎么回事呢?”
“人各有志,你无法勉强别人给你情意,哼!你这种鬼女人,竟想到情意二字,那不是奇闻。”他揶揄她。
她伸手扣住他的左肩,直扳至胸前,凶狠地说:“掏出你的良心说句公平话,我那点不好,那点比不上你的黄面婆妻子,总有天我会往湖广跑一趟,把那鬼女人的心肝挖出来。”
他不住冷笑,泰然地说:“不错,我祝永春的妻子确是没你妖艳,但确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爱我的妻子,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她叹口气,语音一软,说:“只要你说声爱我,答应不跑,把我替代你那个鬼女人,我立即将那些臭男人遣走,我会对你温柔,对你体贴,永远和你过一夫一妻的生涯。”
他摇头苦笑,伸手轻抚她的粉面,说:“那不可能的,你永远无法代替我的妻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对你是太难了,也太残酷了,你该记住,想改变自己或者改变别人的人,是天下间最傻的聪明人,你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权势,永远不会放弃你以杀人为乐的享受。当我看到你挥军劫掠,站在尸体满地火光烛天的屠场中,你那残忍刻毒据鞍狂笑的神态,那情形我永远不能忘,你已无可改变了,我谢谢你这九年来的恩惠,我是唯一能在你身旁度过如许漫长岁月的男人,我逃了九次,你也饶了我九次,但我仍会走的,有一天,但愿我能有机会报答你的恩惠,我再说一次,我仍会不畏任何困难逃走的,直至你砍下我的脑袋,那刹那间到来。”
她注视他许久,许久,然后幽幽地说:“你是世间唯一具有男人气概的男人,一个值得爱的男人,你没被我杀死的原因在此,我恨你那湖广老家的丑女人,更嫉妒她嫁给你这可恼的男人。”
蓦地,她将他推倒,疯狂地吻他,许久,她掀被而起,侍女为他披上一袭黑袍,袍上隐约的可以看出一条用光泽耀目的黑丝线绣成的五爪黑龙。
“啪啪啪!”她鼓掌三下。帐门一掀,进来了一个俏丽的少女,爬下行礼再站起,用汉语问:“奴婢听候主人吩咐。”
“满都鲁可汗的大军何时启程?”
“禀主人,是前夜三更正。”少女躬身答。
满都鲁虽在两年后称汗,事实上这时已以可汗自居,名义上的可汗孛鲁忽治不了他,满都鲁的谋臣札加思兰,她自己自命为太师,这一群人,正率兵西行,要向甘肃韦州进兵,目标是安定秦州。
“毛里孩的军马目下何在?”草原黑龙接着问。
“已往东行,可能到了宣府大同附近。”
“还有人留在盐海子么?”
“有,约有千骑,其余的全是老弱,可汗已派大漠金雕蒲将军文安,与青象马哈赤将军率兵警备,不许他们南下。”
草原黑龙媚娘眼换上了厉光,沉声道:“传令下去,四更出发,到盐海子,准备进击。”
“奴婢即传令下去,四更出发,到盐海子,准备进击。”
草原黑龙成天威这鬼女人,突然心血来潮,竟然下令挥军北进,进攻盐海子毛里孩部落留下的老弱残卒。
军令预定四更出发,少不了有一阵子忙碌。
盐海子,在沙漠地的北部,距黄河不远,那是毛里孩部落在河套的势力范围,在盐海子四周,有该部落留下的妇孺和老弱,还有一千余铁骑留下,防备南来的强敌,毛里孩这些年来,势力日渐衰落有被满都鲁赶走的趋势,已到了日薄西山的晚境了,目前,他的兵远走大同和宣府,有向关内窥们的企图,将要燃起烽火了。
而满都鲁的大军,正挟着可汗孛罗忽进后秦州西行,留在红盐池的全是老弱妇孺,草原黑龙十猛兽都未随兵前往,留在河套附近戒备,此中原因,是满都鲁瞧不起可汗孛鲁忽,其中隐有阴谋。
十猛兽的兵力,以草原黑龙最雄厚而且精锐,她不管红盐池的事,向北进攻盐海子,红盐池便空了。
其余九个猛兽兵力甚是单薄,他们都是飘忽不定的人物,经常只带百十名精骑,在河套周围横冲直撞。
四更天大军启程,草原黑龙第一身黑绸子箭衣,臂上有皮护套,胸背有轻巧的掩心甲,高坐在一匹浑身漆黑,仅四蹄有一撮白毛的乌云盖雪宝马,蛮像个女将军,鞍旁插有弓箭,腰上悬有长剑,威风八面,顾盼生姿,她身后是祝永春和十一名高大雄壮的大汉,身穿护心软甲,悬剑带刀,鞍侧右是大弓箭袋,左是铁盾,再后面,是十二名健美的劲装蒙女,也是强弓挂鞍,剑悬腰间,有六名鞍旁挂了画角和胡笳,显然是军令队。
再后面,是一百二十名亲兵,清一色的劲装骏骑,斩马刀光芒耀目,再后面,则是五十名鼓手。
她左右,各有十名长枪手,全是黑马,特别雄壮气派,另有二十名弓手,每人挂了十只箭袋,各有两张弓,也够雄壮。
她前面,是一面大旗,一面全黑的认军旗,纛和旗的中间,皆绣有一条黑龙,认军旗上更有一个大“成”字,旗手共有十二名,护旗手亦有三十六名之多。
祝永春的衣袂下,带了一个大食囊,他的水囊特大,可盛十斤水之多。
所有的帐幕全不见了,编成辎重队跟在后面,四面八方共有十丛密集的大队骑士,没有人声,只有马儿不时踢蹄喷气之声,夜风吹得旗声猎猎暴响。
她蓦地回头问:“时辰到了么?”
“四更正。”亲军中一名阴阳生大声答。
她高举左手,沉喝道:“前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