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海情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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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临危赴难

瑛姑娘说:“爱之深,责之切,姐姐,你堕入情网了。”

“是吗?”

“可是,他却做出那……那……之事,怎么可能呢?”

“我虽同时目睹此事,但仍在怀疑,他不是这种人,也许此中另有缘故,想想日前百毒天尊赤琼草的事吧。”她突然粉面桃红,下意识地用素手抚摸酥胸。

“那有什么关系呢?”凤姑娘讶然问。

“姐姐,你说我们可以称得上美吗?”

“无可置疑,至少在我们在江湖闯荡中,还没见过比我们更美的人。”

“那就是了,我们并未遭到意外,而且,当我醒来时胸前被妖妇划开之处,竟有断袖轻掩,这岂能是大恶之徒作出来的?”

灰影一闪,两人身边多了一个姥姥,她接口道:“不会是的,俗语说,面现奸恶,目露邪淫。恨海狂龙面显正气,眸正神清,断非可恶之徒。姑娘,我们返回蓬莱吧,只剩下一个月工夫了,路途还远啊!”

“不,我得再……再见他一面。”

“姐姐,你仍要杀他吗?”

凤姑娘幽幽一叹,黯然地说道:“这很难说,不知怎的,没见他,想起来非杀他不可,但却又宽恕了他。当一见他时,本来下不了手,但他那傲岸和若无其事的神色,却又激起我的愤怒,连我自己也感到迷惑,为什么我不见面就下手杀呢?这是举手之劳啊!”

姥姥摇摇头,叹道:“真是爱恨交织,可怜!孩子。”

“一天一夜又白等了。姥姥,九江可有消息?”

“武当的弟子被蓬莱三仙的标志吓傻了,正在准备回山,听他们说,在鄂城,有人曾看到一个极似恨海狂龙的人,阎王谷已派人前往追踪了。”

“姥姥,我们快走。”

王员外的仆妇,一早送汤水到“临滨书屋”发现三位神仙已无影无踪。院丁也来报说,马房的三匹千里神驹,也于昨晚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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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昼夜兼程,并且不时伸手管些不平事已经到了潜江附近了。

他行踪飘忽,起止不定,脚程又快,可苦了不少盯梢的人。他到了潜山,那些神秘客人却在武昌乱找一通。

江湖上,恨海狂龙声誉鹊起,他名震江湖,实非偶然,二十余年来,敢公然与双凶一霸挑战的人,得未曾有。东海三神山蓬莱三仙的标记出现在庐山了。

星子出现了三个技绝天人的女人,据说美极。

恨海狂龙仍是一个谜,但天残剑出现了两柄。

消息不胫而走,风雨欲来,有人无比振奋,有人却终日惶惶。

在九江府,与世无争,被称为仁义大爷的九现云龙徐占海,不知为何,破天荒与昊天堡的走狗们冲突,这真可算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

据说昊天堡最残忍的地狂星,打了徐大爷一记九绝掌,徐爷也还了一记劈空拳,而双方激斗中,阎王谷的人也到了,不知谁暗中相助地狂星,一支牛毛毒针几乎要了徐大爷的老命。

结怨的经过人言人殊,莫衷一是,总之有的说徐大爷不该伸手管闲事,有的说昊天堡的歹徒侮辱了徐大爷的孙女儿,总之,侠名满江湖,而从不过问武林是非恩怨的仁义大爷,破戒动手却是真而又真之事。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长湖西岸徐家湾近湖滨的徐大爷庄院中,冷清静如鬼域,与平时大不相同。

当然不同啦,徐大爷一病不起,而阎王谷和昊天堡的约斗期限,就是十月初五,已经是迫在眉睫。

徐大爷相交满天下,急难时没有一个鬼上门。不!鬼倒有一个,那是一个衣着破烂,骨瘦如柴的半死人。哦!还有一个准备超度亡魂的和尚。

徐家湾有一条小径直通蓟州,始自徐大爷的庄门,经过一座松林,透过徐家湾,然后直达蓟州。

一早,廷芳兄妹两就在松林徘徊,目光迟滞而茫然看着半里外的徐家湾。

那小村也是罕见人迹,只有几只无人理会的野狗,夹着尾毛在左近巡走。

兄妹俩一身劲装,腰下悬剑,原是英俊俏丽的脸容,已经渐渐变了,显得毫无神采。

“今天也不会有人来,看来我们栽定了。”廷芳恨恨地说。

“哼!”廷芝一撇嘴,不屑地冷哼:“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爷爷枉有仁义大爷之名,所交的朋友却全是些无耻之辈。”

“妹妹,人心不古,谁不畏死贪生?我们不怪他们。”

“是的,不怪他们,但我们怎么办?爷爷身中剧毒,吩咐我们拒绝任何前来助拳的朋友,难道就凭我们几个人,和宇内双雄拼命吗?”

“爷爷有先见之明,知道朋友不足恃,也不愿牵连朋友,这就是爷爷的厚道之处。五天来,事实如此。二祖爷暗地发出的请柬,到今天却无一人来应约,岂不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情吗?咱们也不必恐惧,除死无大难,生有时死有地,拼命就拼命,昆仑门下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们也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事由我而起,我要拼死斗地狂星,让天下人知道徐家子孙,都是轰轰烈烈的侠义男女。”

村庄小道进口处,狂风似的奔来一骑雄驹,眨眼即踏上小径,向松林奔来。兄妹俩焦急地分立道旁,马一到突然刹止,马上大汉飞身下马,神情木然。廷芳急问:“怎样?”

大汉木然摇头,探手怀中掏出一张信笺,一面说道:“神鞭三爷不在家,游侠鲁豫去了,这是白杨那批人嘱交的信件。”

廷芳打开笺,剑眉紧锁。信上写的是:“还有五天,不必枉劳心力,助拳的朋友,到不了贵庄,即使到了,也不会活着离开,哈哈,知名不具。”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狂妄,哼!”廷芳把信纸揉成一团扔了,沉声道:“卑鄙之至。”

“少爷,还有事吗?”大汉问。

“辛苦你了,光叔,你回去歇息吧。”

大汉上马走了,兄妹俩相对苦笑。一盏茶时,又到了一匹健马,狂奔而来,马上大汉滚鞍下马。

“明叔,怎样?”

大汉绝望地摇头,探手怀中也取出一张白笺,递过说道:“金枪五爷不在家,到湘西访友,约年底方可返家,这是五柳店一个黑大汉要我带回来的信件。”

廷芳打开信,上面写着:“水陆齐封,安心待死,知名不具。”

由晨至午,共来了六个人,带着六个几乎全同的消息,都是所请的人不在家,这是最简单而又最令人相信的借口。同时,也带来了六张信笺,口气大同小异。

下午,一位庄中人带回一具尸体,信上的口吻略变:“奉上金陵追魂夺命欧阳杰遗蜕,祈请查收。”另有附言是:“又及,草上飞许通功力不弱,逃了,不日可奉上。”

次日午后,兄妹俩初神情益为惨然,目中略见红丝,他们的脸上似乎无法表达喜怒哀乐的表情。

“还有四天,多漫长啊!”廷芳喃喃地说。

“是的,度日如年,我……我受不了!”廷芳以手掩面在叫。

“妹妹,准备!”

兄妹两下里一分,齐向村庄看去。村口,两个玄衣大汉,提着两只烤红的肥鸡,手中反握住一个两斤容量的酒壶,正向这儿醉步踉跄走来。

“老二,岂不邪门?”其中之一叫:“偌大村庄,连鬼都没有半个,怪!”

“要不怪,要咱们来干吧?堡主临行吩咐过天凶大爷,必要时可以屠村,你知道必要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知道,知道,大概徐老匹夫也知道,所以老四就把些村夫赶光啦!”两人渐近松林。

廷芳一听醉鬼骂他爷爷是匹夫,心中火起,伸手去握剑鞘,便待纵出。

“不可妄动。”廷芳止住地说。

两大汉已发现兄妹俩,也听见廷芳的话,站住了。其中之一睁着一双醉眼,挑衅地拍拍脑袋,说道:“你们敢动?哼!咱们奉天凶大爷之命前来走走,要是咱们哥俩没活着回去,嘿嘿!你们是不想等到初五吗?”

廷芳也按捺不住,缓缓上前,冷酷地说道:“你要再乱叫,将后悔莫及。不错,你们会活着回去,但小爷可以先割掉你的耳鼻,你死不了。”

醉鬼真被吓住了,他伸着舌头说道:“好好,不叫就不叫,四天后看你生气不?”

“二哥,咱们走!”另一个见风使舵,在打退堂鼓:“别让咱们的马儿逃掉,或者被人偷跑了,走十里路回去,我不干。”他回头就走。

二哥乘机下台阶,一边转身一面说道:“你这小子简直白活了,在一堡一谷一宇内双雄的订约之地,竟会有人偷咱们的马?荒谬绝伦!荒谬绝伦!”

两人踏着醉步走了。这天是初三,约期仅剩两天,而庄中除了一个和尚,和一个瘦骨如柴的老家伙外,没有其他助拳的人光临。

松林外,憔悴的兄妹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愁容相对,唉声长叹的份儿。

日色近午,秋风掠过松梢,呼呼作响,微冷凉意。小姑娘摇望云天,突然喃喃自语:“世态多变,自顾不暇,没有人会来了!但是,俊,你应该记得我们的,你是否来呀,会来么……”她突然双手掩面低呼:“不,你不能来,绝不可来,那太可怕了!我也不该有这个念头!可是我又多么希望再见你一次啊!俊,请恕我自私,太不应该了!”

廷芳惊问道:“妹妹,你说什么?”

“没什么。”廷芝经过一阵激动后,平静地答道:“我在想俊哥哥。”

“唉!如果他赶来,岂不是在送性命?”

“所以我不希望他来。”

“上次他曾告诉你,今后他往何处去吗?”

“他没说,也没透露过意欲何往。”

“俊哥那身能耐,不知他是怎么练的,桃花仙子那么了得,也被他赤手空拳赶得如飞而逃。”

“别说桃花仙史,就是宇宙……宇宙神龙又岂奈他何?”她几乎要将近来轰动江湖的恨海狂龙就是文俊的事说出,但他曾经答应过文俊替他守秘,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妹妹,你太小看宇宙神龙了。”

“不是小看,我敢说,论功力,也许俊哥相去甚远,但宇宙神龙要伤他,哼!别想。”

廷芳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廷芳得意地说道:“当然知道,宇宙神龙的地狂星如何?三堡主如何?阎王谷的黑白无常又如何?”

“佼佼出群,功臻化境。”

“这就是了,他们,全无奈俊哥何。”

廷芳越加惊奇道:“真的?你怎知道的?”

“半点不假。可惜,俊哥哥要我守秘,却不能告诉你一切内情。”

“假使俊哥哥来了,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就好了。”

“不,我不愿他来。”

“为什么?”廷芳诧异极了。

“我……我……”小姑娘脸泛红霞,欲言又止。

廷芳苦笑道:“啊!原来如此,正如不愿东方姑娘来一般,是吗?”

“是的。”姑娘勇敢地说。

“可怜,我们都是初尝人生滋味的幼苗,却又被罡风所吹折。妹妹,老天多么残忍啊!”他颓然扶在树干上,软弱地倚倒。

“是的,天道好还,全属欺人之谈。”她仰首向天,深情地轻唤:“俊哥,但愿你承受恨海狂人老前辈的衣钵,仗剑江湖鸣不平。俊哥哥,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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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确实无法听到,他正在发狠,形如疯狂,见人就杀。

他一到九江,就发觉情形不对,由武昌到荆州,大多是沿长江西上,但他却不愿绕道,沿汉水到九江,再沿长湖入江径到长湖东岸。

在这一带已经听到许多惊人消息,就是徐家湾已被贼人封锁,昊天堡和阎王谷的高手,已经早就赶到了。

他心急似箭,将天残剑改扎背上,用小包裹掩住,重要物品全用油绸包了,浑身结扎,他披了一身破青衣,打散头发用沙土弄得乱七八糟,手足涂上了污泥,戴了恨海狂人的人皮面具,用的是灰紫色的一面。

他结束停当,立时变成一个脏的半死的紫灰色面膛的老年人点头打狗棒,沿长湖南岸直趋徐家湾,他已经打听清楚路径,好在还有两天,不必急急赶路,免露行藏。

走到黑沙湾,距离徐家湾仅有十二里,渐渐地人际罕见,他知道,贼人就在前面不远。

这是一条小径,处处都是丘陵和广大的田野,丘陵易于掩隐行藏,田野却讨厌,水稻已经收获,田中毫无隐蔽之处,他不得不冒险走小径。

其实,贼人人数不多,除非有千军万马,要围阻堵塞徐家湾,不啻痴人说梦,贼人们仅守住荆州要道,小径左右仅留一两批人而已。

文俊直入四五里,不见贼人现身。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顺小径蹒跚前行。

半里外,有一座小小茅屋,只有三五户人家,那儿人影晃动,并有怒吼叫之声传出来。他心中一紧,知道前面已经有事端发生,便暗中留神戒备,一瘸一柺仍然往前走。

五幢瓦房在小径之右,最前一间紧靠路边,看不见其余四间房屋的情形,小道之右,有一名穿玄色劲装的大汉,双手抱在胸前,倚在屋角,一只右脚悠然地轻摇,用他那双阴森的山羊眼,冷然地注视着正向前走来的龙钟老头。

小径左侧,五株大柳树下,半躺着另一名玄色大汉,一把鬼头刀倚在身边,一腿半伸,一腿架起,正侧转脑袋,用那双突出的金鱼眼,不屑地看着缓缓走近身的文俊。

而在屋的左侧,吼叫呼叱之声,已经沉默,却不时暴起轰声大笑来,终于走近了。

“老不死!站住!”倚在屋角的大汉叱叫,但并未移动原来的姿势。

文俊置之不理,脚步蹒跚,半闭着眼,仍点着老竹杖,一步步走来。

“站住!你他娘的老昏啦!”大汉的山羊眼一瞪,站直了。

文俊装就装到底,仍向前走。

大汉气往上冲,嘴角上挂着残忍的阴笑,若无其事地走到路中,文俊心中明白,贼人既然敢公然封锁徐家湾,就是不许外人进来助拳,假使自己硬闯,贼人势必全力截击,也许会对徐家湾不利,所以他准备用软的,忍口恶气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仍然向前走,终于距大汉只有八尺了,大汉阴阴一笑,突然一个箭步纵近,“砰”一声脆响,文俊换了一耳光,他“哎哟”一声,晃晃荡荡踉跄后退,终于一跤跌倒。他张着嗓子,抚着脸颊,叫嚷:“天杀的,是谁和我老儿过不去呀?”

他手忙脚乱在爬,却爬不起来,仍在嚷:“你是谁?敢不怕天报?谁不知羊角拗的王聋瞎可怜?你……你竟……打我这入土大半的人。天呀,怎不报应他呢?”

他终于爬起来了,怪,嘴角竟有血水流出,真像受伤极重,他连站也站不稳,咳了几声,叉腰站立路中,吐口血水,说道:“我跟你拼了!天杀的。”

他踉跄前冲,打狗棒乱扫,漫无章法,却向路侧乱打,大汉却一声不响,叉腰站立路中,那山羊眼凶芒暴射,阴沉残忍的狞笑更深,看了文俊那可怜的神情,他毫不动容,反而跨前两步,“啪”一声响,又给文俊的背上包裹拍了一记毒掌。

文俊站立不牢,大叫着急向着前一栽,扔掉打狗棒摔倒,但不等他倒地,已被大汉抓小鸡似的提起挟在胁下,他索性一声不吭,假装晕厥。

半躺在柳树那边的另一大汉,若无其事地说道:“丁兄,屋后有个大粪坑,把他扔进去算了。”

“不。”大汉挟着文俊向中间那间大院走去,一面说:“姜老大大概没剥过这半条命的老皮,让他试试也好。假使有那么一天,令主要他剥这种皮,皮未剥下人却死了,哼!他岂不倒霉,咱老丁且成全他一次。”

“哈哈,你免操心。”柳树下大汉笑道:“姜老大还要你成全?笑话!老人皮最易剥,只消片刻就大功告成。你别去麻烦他,他正在动手剥最难下手的小孩皮呢!”

挟文俊的大汉没理同伴的话,大踏步走了,文俊却听得毛骨悚然,也怒火如焚。他假使不是亲眼看见绿眼王屠村活剥人的事,真不信世间真有这种残忍得毛骨悚然毫无人性的人,他心中暗说:“这些人,要不把他们杀光,不知还要造多少孽,我可顾不了这许多了!”

大院场上血腥冲天,惨绝人寰,长江右岸那一幕惨事又重演,文俊只觉热血沸腾,也心酸已极。

六名大汉抱胸而立,发出阵阵狂笑,其中之一执一把牛耳尖刀,口中含了一把像是木片削成的弓形长物,正在翻转一个浑身赤裸年约十岁左右小童的躯体,似要动手。

近处躺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没有皮,但仍在抽搐,皮就堆在一旁,有一个大汉说:“姜老大还未动手,这娃儿就死啦!你没有汪爷高明。”

姜老大取下口中物,哼了一声说:“笑话,他敢死?哼!一碗冷水他就活了,点上他的人中穴也成,瞧我的。”他戟指向小童人中穴一捺一揉。

“姜老大,我成全……”大汉挟着文俊,刚踏入人丛叫。

就在六大汉转首一看的瞬间,人影一闪,已经倒了两个,文俊恶向胆边生,急如狂风,形如疯虎,掌拍如飞,眨眼间立毙五名。

姜老大大吼一声,牛耳尖刀猛砍,文俊张开五指,一把抓住握刀右腕,虎腰一挫,抓住他的右足,只一拉,姜老大狂叫一声,右臂分家,文俊扔下残臂,分握左右足,喝声:“你该万死!”姜老大会分身法,分成两段。

另一大汉惊得呆住了,只能张口结舌瞪大狗眼,文俊已红了眼,一掌拍破他的天灵盖,飞起一足,尸身向外疾飞。柳树下那大汉听到这儿有人惨叫,正提刀向这儿奔来,刚转过屋角,尸身已迎面扑到,他想也没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大吼一声,就是一招“力劈华山”,尸身分成两段,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文俊飞步赶到,不容他张目,虎腕疾伸,抓住他一条腿,向墙角抡去,“扑”一声,成了扁鸭子。

半里外烟波浩瀚的长湖,最易埋灭死尸,把他们扔入湖中烂泥团里,文俊救了小童,对他说道:“孩子,逃命去吧!由这儿往东走,不可将这事说出,不然将性命难保。”

小童眼中射出怨毒的寒芒,爬下叩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伯伯救命之恩,我叫范方,家住潜江,随三叔到荆州投奔姨母处学生意,杀我三叔的贼人呢?”

“我全给杀光,用不着你报仇了。”掏出一把银钞送给他,又说:“回潜江吧!此道不通,十天半月后方可前往,快走!”

他拾起一把单刀挟在胁下,沿着小径右侧如飞而去。不到半里,又有一所农舍,农舍前短草堆有五个劲装大汉持刀假睡,只有一人提刀戒备。

文俊一不做二不休,悄悄掩近突起发难,五粒黑棋子闪电似地飞出,身形猛进,几如猛虎扑羊。快、狠、准刀下绝情,寒芒过处血光飞溅。

五大汉不过是走卒巡更之流,怎禁得起文俊急如雷电般的全力一赴的一击,刀过之处无声无息,简直没有他们喊叫呼嚎的余地。

将尸体丢入草丛中,继续向前,不到百十丈,来路处响起蹄声,一匹健马狂奔而至,文俊恨透了这些人,咬牙切齿地闪到路旁,准备出手。

马愈来越近,马上人却不是劲装大汉,而是一个庄客打扮的十六八岁少年人,神情惨澹,驱马狂奔。

文俊心中一动,暗说:“这人穿着打扮不似阎王令的爪牙,我得阻止他前往送死。”四顾无人,他提刀纵至路中一站。

马在十丈外放缓脚步,缓缓在文俊身前停下了。马上少年目光迟滞,木然地说道:“不用费心了,果被他们料中,云梦双侠行侠江湖,不能前来助拳,阁下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文俊不由一怔,冷然地说:“你想要我老人家吩咐什么?”

“不管什么,我传到就是。仁义大爷虽请不到人来助拳,但还能接待你们。”

文俊恍然大悟,急靠前两步,少年脸色一变,策马退后数步,冷笑道:“阁下想怎样?哼!你们的主人曾口出狂言,说是决斗之前,可任由徐家的人往请救兵,绝不阻拦,你是否不知?”

文俊沉声问道:“兄弟,你是徐家湾的?”

“当然,这是本庄信物。”他在鞍旁抽出一条印牌晃了晃,上面有三个大字:徐家湾。

文俊扔掉刀,急问道:“兄弟,你曾听廷芳说过,他有一位拜兄吗?”

少年惊奇地说道:“确有此事,芳兄弟是我的堂弟,我叫廷玉,你是谁?”

文俊脱下人皮面具,现出真容,说道:“我就是他的拜兄弟,玉兄弟,下来,借一步说话。”

少年看他现出神采照人的俊面,毫不思索地一跃下马,抢前两步抱拳一礼道:“芳兄弟曾经说起过,你是文俊?”

“文俊是我的名字,事急矣,把你的衣着马匹换给我,免得多费手脚,可以通行吗?”

“可以,徐家的壮汉,凡是去请人的都可以,就是大爷一家老小不行。”

文俊一面脱掉衣衫,一面说道:“玉哥,快,你不要回去了,就在潜江候讯,这里的贼人全被我宰了,藏不住。”抢过廷玉上衣穿上,又道:“大爷可好?”

“身中奇毒,内腑受伤,目下……”

“珍重!”文俊不等他说完,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廷玉穿上衣衫,木然地说道:“廷玉岂是偷生小人,死,也得死在徐家湾。”他昂然举步,大踏步向徐家湾走去。

三里外就是徐家湾,转过数座树林,已经可以看到房舍,最后一座林缘边,把守着两个面貌狰狞的人,廷玉毫无所惧,昂然直进。

“站住!什么人?”左面大汉在叫。

廷玉站住亮身说道:“徐家湾仁义大爷的堂孙,徐廷玉。”

“你来送死?”

“正是,你敢让本少爷回村,不一定是你死还是我死,初五日就可分晓。”

“你对咱们前面两拨人,可也是这么说的吗?”

“你猜对了,他们有种,还约定初五日咱们先动手较量,你是否也想定约?”

“大爷叫赤练蛇杨林,也有此意,别忘了,初五日咱们死约会。”他闪在一旁冷笑。

“一言为定。”廷玉也回了他一身冷笑,大踏步走了。

廷芳兄妹在林中长吁短叹,神色充满了绝望、哀伤、凄凉的表情,不住来回走着。

徐家湾村落响起蹄声,急骤如雨,兄妹俩抬头一看,全都一怔。廷芳道:“那是玉哥的马,人却不像,玉哥没有那么高大,骑术也没有这么精深,是谁呢?”

马转出小径,向松林中急射,已看清面目了,廷芝用手抹去疲倦的双眸,突然大叫道:“俊哥哥,俊哥哥!啊!”她双手向天,激动得摇摇若倒。

廷芳也大叫一声,向前一踉跄,说时迟,那时快,文俊丢掉缰凌空急射。

三兄妹紧紧拥在一起,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这三个不仅只伤心,可说七情俱至,恍如隔世,怎能不热泪盈眶?

良久,才松开拥抱,急促地说道:“一切以后再谈,听玉哥哥说,爷爷身中奇毒,内腑受伤,快带我前往,也许我能尽力。”

松林距庄门约有半里,芝姑娘在前引路,文俊取下马鞍后包裹居中,廷芳牵着坐骑在后,急步入庄。庄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门楼之下,站着一个虎目含威的僧人,正含笑向文俊注视。文俊抱步上前,挂上包裹,躬身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晚辈参见。”

僧人合掌回礼,呵呵一笑道:“哥儿一向可好?湖口一别匝月,你那义姐呢?”

和尚正是湖口官道中,追踪迷魂魔女吴芳芳的无影僧,他那威猛的相像,文俊一看便知,朗声答道:“芳姐已北返河南归德府,与晚辈在湖口分手,音讯不通,不知现下如何?”

一旁的廷芝讶然问道:“俊哥哥,你与无影大师相识,那可好!”

文俊面一红,难以置答,无影僧已经哈哈一笑道:“芝丫头,不但我们曾经相识,你爷爷又何曾与他生疏?要不是哥儿功力深厚,也许我和尚还想打上一架呢!你爷爷就曾说过,江湖中论功力身法,后起之秀四家,唯有哥儿可当之无愧,你是信不信?”

“芝儿绝无怀疑。”廷芝瞥了文俊一眼,又说道:“南昌官道中,惊破三堡主的虎胆……”

“晚辈暂行告退,须探望爷爷伤势,暇时再恭聆前辈教诲。”

“九绝掌碎肤毁肌,再加上歹毒奇药,要不是徐檀越功力深厚,恐怕早就……唉!除了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恐也难拖过今晚,我们一起去吧!”

“大师,我爷爷……”兄妹俩齐声紧问,脸上变色。

无影僧一面走,一面说道:“要来的总是要来的,早些告诉你们,比临变无措好得多,准备承受那沉痛的打击吧!”

“请问大师,爷爷的三宝可曾涣散?”文俊问道。所谓三宝,指的是精气神。

“那倒不曾,但支持不会太久,可怕的是肩骨所中暗器之伤,整个肩背并无红肿之象,仅有无数金色细线,向四周蔓延,已经快布满上身了。”

“是否在眼球中,也有这种金色细丝?”文俊又问。

无影曾诧异地止步,回头注视着文俊,惑然地说道:“有,你似乎知道这种毒物,是吗?”

文俊接着说道:“是,在脊心大穴起,有一条可以游动的金丝,至发根左右分行,没于身后的藏血穴。”

“是啊!你真的知道哩!”无影曾惊奇不止地说。

“俊哥哥,爷爷可有救?”廷芝惶乱地问。

“金色细丝如穿过乳根穴,即不再向前,乳珠将变金色,爷爷的乳珠,并没变成金色吧?”文俊不答,继续往下问道。

“没有,今晨金丝恰好抵达乳根穴。”

“还好!”文俊长吁一口气说:“这是爷爷功力深厚,用内功迫行将窜入心脏的一股暖流之故,如没有精深的干元真气,经千锤百炼一甲以上的修为,绝止不住这股暖流。不然,爷爷恐怕在辰时末,就已……我们快一步!”

“哥儿,我和尚坐井观天,小看你了!”他急急在前领路,又说道:“这是何种毒物?”

“金蛇丝菌。”

“什么?是产自北天山,可致人于疯,疯者咬人,中者必死的金丝菌?”无影僧惊恐万状地回头问。

“正是此物,假使乳珠变成金色,只有一条路可走,击毙后立时举火焚烧,不然,凡是看见的人畜,将无一幸免,祸患无穷。”

“这恶贼!”无影僧恨恨地骂。

“谁?”文俊问。

“十大报应神的辛啸天,他的外号叫百毒书生,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如果没死在星子,我可要他横尸徐家湾,哼!”

“你和他在星子见过面?”和尚有点不信。

“我打他一枚牛毛针,可惜我的针没有毒,下次见面,非教他死在毒中不可。”

百毒书生精力精纯,喜使奇毒,江湖上名头之高,不在黑白无常之下,文俊说他击伤了这恶贼,还大言要他横尸徐家湾,以毒攻毒要他的老命,无影僧真不明白这小娃娃能否办得到。正想再问,已经上了青石台阶,大庭外老小五个在台阶上揖客。

廷芝像只口巢乳燕,飞入左手一个中年人怀中,喜滋滋地说:“爹,俊哥来了!”

文俊抢入数步,他不惯叩见的礼俗,仅向众人长揖到地,再向廷芳说:“芳弟,请代愚兄引见诸位尊长。”再向廷芳说。

中间须发皆白的老人,是九现云龙的亲弟徐占魁,文俊得称他一声祖叔,廷芝倚着的方面大耳中年人,是廷芳兄妹的父亲,文俊跟着两兄妹叫爹。右首是个白净面皮虎目剑眉的中年人,是两小的姑爹,叫方正人。最左的一个,身穿劲装,伟岸雄壮的中年黑凛凛大汉,乃本地建阳镇大名鼎鼎的金钩任叔同,是廷芳生父徐天德的好友。

文俊一一行礼,耽误了许多时间,无影僧却嚷道:“这些俗礼免了吧!留待晚间也不为迟,快替我那老朋友抢些时间。哥儿,不反对吧?”

“事不宜迟,这就走。”向众人拱手道:“俊儿先替爷爷疗毒,恕罪。”

“孩子,你能治?”天德惊奇地问。

“天德,别罗嗦,和尚比你还惊奇,快!”

内间里,九现云龙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高大魁伟的身躯,似是萎缩了,眼中散神,手足瘫软,脸上色如死灰,房间里都是女人,个个掩面而泣。徐天德一进屋,便亮声叫道:“芳儿的拜兄到,女眷回避。”又向和尚笑道:“别怪小侄,内里容不下这么多人,绝非生分。”

“当然,当然。”和尚笑说:“俊哥儿对病情恍如亲见,和尚得看看他如何下药。”

女眷们都走了,大家方涌进内间,文俊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先吩咐备水盆应用,然后揭开薄衣现出九现云龙那微泛红光的胸膛。他一面解开衣衫内藏的蓝色大革囊,一面心中暗说:“原来就是湖口官道中,与无影僧人同时现身的老人,怪不得临行时,无影僧曾叫他孽龙,骨肉连心,他老人家就是去找孙女儿去的。”

蓝色革囊一现,无影僧惊叫一声说:“百毒天尊的蓝革囊!”

“是的,五怪中他还算是个好人,以目前推论,可以如此说。”文俊一面答,一面搬出两只小玉瓶,置于几旁。

他运指如风,在九现云龙胸前急点,并不是点穴,而是向千百条金色的皮下细丝下指,按住藏血穴向下一滑,翻过九现云龙的身躯,如法炮制。

片刻,又将身躯翻正,只见隐泛金光的胸部,更为光彩,而每一寸肌肉,似乎都在颤动,跳跃。这期间,九现云龙毫无知觉,如同死人。

文俊打开一只玉瓶,一股令人忍不住打喷嚏的辛辣气味,冲得众人几乎存身不住。他倒出一粒豆大的蓝色丹药,用内劲度入九现云龙腹中,放好玉瓶,用掌在老人家胸腹间缓缓推拿。

“有百毒天尊的门人在,老朋友准死不了啦!”和尚吁出一口气道:“百毒书生遇到克星了呀!”

“晚辈不是百毒天尊的弟子。”文俊一面推拿一面说道:“他老人家在南昌附近,赐晚辈这个革囊,嘱晚辈作为救世之用,其实毒药并不多,有些绝毒之药,却是救人的良药。”

“这叫做以毒攻毒,孩子,我懂,这蓝色丹药也是毒药?”

“是的,专腐五脏,却又可解经脉中变血腐脉之毒。金色蛇菌生于阴寒,却又酷热,可令血变异物,先于人体内变化,再由人体传出时,触者必死。爷爷体内菌毒虽未全变,但沾着后麻烦得很,等会儿须埋地下五尺,方可免人畜遭害,准备放血。”

天将盆子移到床边,文俊扶起老人家的上身,用指甲在肩骨那小小牛毛针口处,“嗤”一声划开一条小缝,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半晌方罢。

“请叫人拿出连盆子拿去埋了。爷爷体内毒液虽出,但还须用调血之药,请准备参汤应用。九绝掌毒已被金蛇毒丝驱入大半,仅须调养就成,这两种毒有相克妙用,爷爷能从九江返回,毒发仍未致死,得谢谢地狂星那一掌。”

文俊开心地说,并打开另一只玉瓶,取出一粒略带兰色药香的丹药,纳入老人家的口中。

老人家渐渐苏醒,肌肤下的金丝已行消失,呼吸也深长了一些,眼睛似可转动。文俊高兴地说道:“爷爷已脱离险境,须将休息三天方能坐起,约一盏时,可进参汤。”拉过薄衣,替老人家盖好,退在一旁收拾革囊,仍然背上。

“俊儿,请外间里坐,芝儿已替你收拾居屋,我们先谈谈家常,晚上再替你洗尘吧!”

“谈家常,和尚不干。”和尚叫着往外闯:“谈俊哥儿来龙去脉,谈为什么明知此地凶险危夷不顾生死,谈世风日下的今天他凭什么要赶来赴死。”

“前辈……”

“别叫我前辈,叫和尚,我不是冒牌。”

“大师,俊哥儿有苦衷,身世恕难奉告,要问为什么一句话,大义所使然。”

“好!痛快!大义所使然,大义所使然!吾道不孤!哈哈!取酒来,和尚今天要破戒了。”

度过了风雨欲来的两天,徐大爷的庄院一无惊兆,平静不惊,寂静中隐伏着重重杀机,没有人前来骚扰,也没有见贼人巡视,大概是他们等着九现云龙发疯,自相残杀吧!

徐大爷不但没疯,神奇地在初四晚间出现在客厅里。

文俊前前后后忙,行色匆匆,假使要留心他脸上的神色,准教人吃惊,英俊而清秀的玉面,泛上了阴沉沉的杀气,一向神光常敛的神目,却发出慑人心魄的冷电寒芒。

白天,他带着庄中人在练武场中挖掘。晚上,他练功更苦更勤,九如心法越练越精,躯体那神奇的潜力奔腾澎拜,真气越练越纯,所发的劲道可刚可柔,收发由心。

这短短的半月里(自星子至目下),他的功力增进极速,他自己亦有成感,胆气益壮,这天是初五,约定的时间是正午,日当正中,这儿将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卷起一阵血雨腥风。庄院内,老弱妇孺踪迹不见,神奇地消失了。

大庭中,仁义大爷置酒会朋。可怜,人数就是那几个,在宇内双凶的眼中看来,喂猫也不够的。徐家湾村落以远五里远近,一座小村中,人影幢幢,马嘶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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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荆州南面江岸,靠了一艘华丽的大型画舫,放下跳板,舱中推出一辆华丽的马车,夫役们一阵乱,七手八脚将两匹马套上,驾车的是一个老头儿,一无跟班,二无护卫,车声辚辚,快如电掣,进荆州出东门,向长湖徐家湾绝尘而去。

在马车起行的前一刻,也有三个女人到了荆州,三匹千里神驹上,一是老太婆,两个是美如天仙的绝色少女,翠绿罗衫飘飘,她们的快马,马不停蹄地出了东门,马尾成了一条直线,蹄儿并未沾地,速度令人惊心。

徐大爷的庄院,距村落只有里余,中间隔着一座松林,可以遥遥相望。庄后是长湖,码头上飘浮着几只小艇,庄屋都是青石基建成的,用风火墙隔开的房舍。

这短短两天中,略有改变,该堵的堵了,该打通的打通了,庄外还改动了不少事物。这是文俊从师伯所遗的真经中,学到的奇门生克小玩意,他也用上啦!

早宴散后,各自摩擦掌,各就岗位,等待中午厮杀。

日影渐渐升至檐下,还有半个时辰,院中日晷之旁,有一壮丁看守着,注视着刻盘上缓缓移动的针影,在午时初刻上放了一支小红旗。

门楼上,一个手执大刀的壮汉,倚在高悬的一面大锣下,目不转瞬地注视院中看守日晷的人,只消看见红旗一起,便击响那面大锣,告诉敌我双方,时辰已到。这种正式约斗,在约定时刻不能如期到达,就算是罢手,尔后决不许寻仇,否则武林朋友将群起而攻之,故而十分慎重。

练武场之右,是一座大花园,在那红柱绿顶的小小阁楼上,有两个依偎着的身影,那是文俊与廷芝姑娘。

“芝妹,记住我的话,当蓝焰箭冲霄而起时,必须立即抽身撤出,由地洞直出湖中。”他伸手向远处湖上点点舟影一指,又道:“那是阎王谷的火眼狻猊,名列十大报应神,陆上功夫我见过,委实不坏,水上能耐,端的差劲儿,绝拦不住你们。”

“俊哥哥,你真打算跟他们硬拼?”

“是的,宇内神龙要来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俊哥哥,我曾说过,我将永远依你,任何一言一事,请恕我,这次我可不能再依你。”

“别傻,妹妹,宇宙双凶下手,绝无侥幸可言,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报仇雪恨,全在你的身上,爷爷绝不会让芳弟离开,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你要不走,有谁可以报这血海深仇?”

小姑娘坚决地说:“玉哥可以离开,我坚决不走。”

“刀拦在玉哥的脖子上,他休想迫他离开半步,那不成。”

“我也是,也许今生也只有这一次违逆你的意旨了,俊哥,别迫我。”她那海洋也似的目光,发出了神秘的火花:“要死,我要与你相伴,要活,必须与你同在。”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心中蕴藏已久的话,红霞掩上她的粉脸,垂下了粉颈。

文俊心中一震,他再傻也该明白啦!在他心目中,她仍像幼时玩皮的小女孩,他爱她就像亲妹妹。这怎么可能呢!他激动地凝视着她,喃喃地说道:“芝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孑然一身,希冀有人间至爱,我把你和芳弟当成亲生同胞,不敢有超此以外的希求,也许我错……”

“是的,你错了!俊哥,不是我不知羞耻,你是第一个进入我心中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取而代之。今日午后,也将将是人鬼殊途,我毅然说了,九泉之下我会安心些。”

“芝妹,你怎么了,说这些可怕的?我们不一定必败,我有这自信。”

“我,无影大师也说过。”

她打断他的,盯住主题不放,在这即将趋向死亡前的一刻,她显得无比勇敢,世俗,礼教,羞怯,都不存在了。“那位芳姐姐,我不嫉妒她,相反的,只要是你所爱的人,也同样会独得我的爱,我深切的祈望,就是在你的心中,留下一片爱心,在这行将赴死的时刻,请记着,有那么一个痴爱你的人,不惜受世人咒骂,向你剖心示爱。”

“芝妹……”

“不会太久了,请让我说下去了。”

她脸色变得苍白,美丽的眸子闭上了,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在清溪荒林中,你还是个对武技一无所知的人,竟然不惜冒烽火之祸,拼死在断魂刀下救我生还。那时,我已在心中发誓,不管你死亡与否,我会将你的身影铭记心中,任何神力也绝不能磨灭。本来,这次逃出江湖找你,我不打算活着返回徐家湾,只消获得你不在人世的消息,也就是我徐廷芝脱离人世之时。”

“芝妹!”文俊那平静的心湖,像投入一枚巨石,涌起了阵阵思潮。不管是出于情爱,或者是出于怜悯,他的心扉打开了,为这纯真的少女打开了!他轻轻唤一声,伸虎腕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说道:“请恕我,芝妹,我是那么愚蠢和笨拙,竟然忽略了你对我的爱……”

“不,你是世上奇男子大丈夫。”她浑身颤抖,将脸紧埋在了宽阔的胸怀里,急迫地接口道:“你的所作所为,用愚蠢笨拙加以形容。那就最大侮辱,要是出于旁人之口,我绝不会饶过他。俊哥,你不会为了我的痴心而轻视我吧?”

文俊虎腕一紧,温情地说道:“苍天皓日,可鉴我心,芝妹,今后不论生死存亡,但我们的心将永远相依,永远不渝。”

“啊!俊哥,我我……我……”

“当!当!当!”雄亮而低沉的锣声,充溢在浩茫的空间。

庄院四周,响起了凄厉的胡笛之声,那是昊天堡的信号,令人闻之,感到心中一沉,胡哨声尖厉刺耳,漫天彻地,那是阎王谷的信号,令人心中一紧,毛骨悚然。

庄外松林,蹄声雷动。一双爱侣凛然抬头,倏然分开,文俊的神目中,寒森森的冷电暴射。他咬着钢牙,说道:“他们来了,日正当中。”

“生死何足惧,大义薄云天,哥,我以你为荣。”

“惭愧,芝,我不敢当,因为宇宙神龙也是我的死仇,我们走!”

他疾走两步,突然止步,寒着脸说道:“芝,记住我的,临死遗言是神圣的,假使蓝焰一起,你非走不可,多死无补于事,血海深仇不报,便宜了他们,千斤的重担在你肩。走遍天涯找到黑尸魔,告诉他一切详情,并说,他的小朋友临死还对他念念不忘,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死不瞑目。不管我如何死法,我得活下去,宇宙神龙的仇非尽一切手段图报不可。我知道,后半生的痛苦凄凉孤寂的岁月,将落在你的身上,但是冥冥中的我会在你的身旁,想到我,你将有勇气的。”

珍珠似的泪珠,一串串滚下芝姑娘的脸颊,但他十分坚定,神色凛然。她说道:“俊,你要我这么做?”

“是的。”文俊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答应了!”她的语气也如斩钉截铁。

“芝!”

“俊!”

像一团热火,像一阵怒涛,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阵热吻,无数泪珠,分不清谁在吻谁分不清泪是谁的。良久,两人方脱离拥抱,相对深情一注,甜甜一笑,这一注一笑中,找不到一丝苦味。

“我们该走了,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至爱永存。”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也许两人都说了,一双爱侣携肩并手,踏着坚定沉稳的步伐,下阁穿过花园,昂然直入内厅。

就在人喊马嘶之间,湖面上小舟骤发,齐向这儿驶来。而在数里外一处草丛茂密的港溪里,泥堆中冒出一连串气泡,当文俊和芝姑娘走出练武场时,双方已剑拔弩张,即将动手一拼。

文俊今天换了装,蓝缎子劲装闪闪生光,蓝色腰带,蓝皮快靴,浑身上下一色蓝,只有背上的天残剑不一样,一头乌光闪闪的头发,挽在顶端,用蓝色发结儿绑住。换了装,他像是改头换面换了一个人,昂藏七尺,猿臂鹰肩,恍如临风玉树,看似玉殿金童,好一个英雄俊美,豪气干云的美男子!

芝姑娘也是一身蓝色轻装,这是她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替文俊和自己赶制的心血结晶,两人一样的俊秀绝伦,一样的神情肃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