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俊愤火中烧,但可不敢发作。皆因左手背已被她握实,她的食中两指,正搭在肘尖穴和中泉穴上,拇指也恰好落在虎口的大都穴。换了旁人,只消她一用劲,这条左手算是废啦!不止此也,她的左手也按在他的右上臂上,指尖就随时可制他的胸旁重穴。
但文俊不怕,他的穴道早就蓄满劲力,随时准备反震外加力道,而且他想:“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相信你能将我怎样?”他可没想到,酒楼当然不能怎样,难道人家就不能将你掳走?
他虎掌被扣,手背上那温暖腻滑的感觉,令他心中一荡,肩上那软绵绵的暖玉温香,更是撩人,只觉脸上微热,慌不迭轻抽虎掌,低头不悦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你……”
“你假正经什么?”她的小嘴凑在他的耳畔吃吃地笑,鬓角的发丝轻拂他的脸颊,樱口吹气如兰,只听这烂货道:“那脏和尚可是你的伴当,冲着你,我不追究。”
“在下与脏和尚毫无牵缠,与姑娘也素昧平生,请放手。”说完,慢慢站起。
绿飞鸿嗤嗤一笑,右手用上一成劲,仍将他按回凳上。
文俊心中暗凛,心想:“这骚狐狸倒真有两手,纤细素手,劲道大得惊人。”故意蹙着剑眉说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这傻瓜!”她笑了个花枝招展,“小兄弟,能将大名见告吗?”
“在下吴明,姑娘有何见教?”吴明无名,其音全同,他在胡说八道。
绿飞鸿认为他没有反抗的能力,眉飞眼笑往他身畔紧挨着坐下,上身几乎整个偎在他怀里,媚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文俊被她闹了个俊面发赤,他想坐开些,但不可能,她将他的左臂挽得很贴贴实实,肘弯正压在她的乳房上,动弹不得,要退一寸,她还不是随着移动一寸吗?
“在下孤陋寡闻,不知姑娘是谁。”
“江南省潜山阎王谷,你该有个耳闻。”
“阎王谷?”文俊故意装傻,“别开玩笑,潜山附近有潜山、天堂山、插天山,有长春谷、子午谷、虎踞谷,哪有什么阎王谷,难道姑娘曾到过那里不成?”
绿飞鸿笑着,纤纤玉指亲昵地轻点他的额角,说道:“你呀,还在走江湖哩,真是初出道的毛孩子!不错,我就生长在阎王谷中,你是否想知道谷中之事呢?”说着,又向他偎紧一些,看去要再说几句话儿,她不坐在他身上才是怪事。
文俊心中一动,暗说:“何不在她口中,先套出阎王谷的内情呢?日后入谷也方便些。”他真是天真得很,竟想向她套消息。
便摇头说道:“在下对阎王谷陌生得很,愿闻其详。”
绿飞鸿更靠近一些,温香暖玉似的胴体,整个偎在他怀中,面颊看看要贴上了。呼吸相闻,醉香袭人,文俊只感到怀中的她不是人,是一团火,熔掉一切的火。
她媚声说道:“那是一座天下知名的好去处,如能夤缘进入,不啻平步青云,假如你愿随我前往,好处可大啦!你意如何?不会拒绝我罢?我……我……”
“嘿嘿……”梯口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现出风流浪子兄弟俩,阴沉锐利的鹰眼,利镞也似齐向文俊身上集中。
风流浪子冷冷说道:“阎王谷不啻龙潭虎穴,像这种小脓包,怎能夤缘进入?卜姑娘难道真想把他带回谷吗?”
她偎得更紧,淡笑着回答道:“本姑娘正有此意。”
风流浪子脸色微变,对文俊不怀好意地说道:“小子!算你艳福不浅。但愿你今后安居阎王谷,要日后见面嘛,嘿嘿!”
小周郎也毒恶地向绿飞鸿狞笑道:“卜姑娘,咱兄弟俩不长进,就此告辞。日来多蒙布施,日后我兄弟必有所报。”
又对文俊冷峻地一笑道:“可惜可惜呀!希望你活得如意。”
绿飞鸿猝然站起,冷冰冰一字一吐地叱道:“闻人雄,你俩人可记清了,从现在起,这位吴英雄算是阎王谷的贵宾,他要有三长两短,两位日后将会噬脐莫及,不信且走着瞧。”
风流浪子狞笑地说:“卜姑娘,你认为昊天堡出来的人,是是受人威胁得了的?”
绿飞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踏近两步怒道:“呸,难道阎王谷的人,会是省油之灯?”
小周郎嘻嘻大笑,插口打圆场说道:“咱们谁也不输谁,反正谁不知宇内双雄的威名呢?昊天堡和阎王谷,此时此地却不可闹意见。算啦!我兄弟认栽就是,咱们回头见,别误了大事。”
又向风流浪子道:“大哥,咱们走,世上鲜花随地可取,走。”
风流浪子悻然点头,道:“好罢,咱们总会有那么一天,看这奇货是否可居。”
两人连连冷笑,回头便走。绿飞鸿怎忍得下这口气?眼中寒芒一闪,杀机便现,冲两人背影冷笑一声道:“走得了吗?”她翠袖倏扬,两丝锐风破空飞射,直取两人脊心穴。
兄弟俩早有防备,突向两面一分,哼了一声,转身各一掌劈出,劲风如狂涛怒涌,凶猛绝伦向绿飞鸿袭来。
绿飞鸿翠袖微拂,“哗啦啦”连声狂震,被引偏了的强劲掌风,将两侧桌椅震得四分五裂。一旁的文俊暗暗心惊。
绿飞鸿不退反进,欺身直上,只见绿影一闪,便抢近兄弟俩身旁,双袖一分,阎王谷绝艺“摧枯掌”夹在“拂云手”内,分向两人攻去。兄弟俩敞声长笑,也展开昊天堡绝学九绝掌,全力联手抢攻。
文俊看三人的功力都够火候,知道自己胜之不易,三个狗男女都打出真火,举手投足之间,全是生死立判的绝招,劲风势如狂飙,自己此时不走,等会儿可走不了啦!
说走就走,猛一转身,鬼魅似的一闪而过,他将“九幽魅影”用上了。
神不知鬼不觉,他便出了镇南,渡过抚水,沿金溪河一阵急赶。官道本在南岸,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向东追赶的人,全是雄纠纠气昂昂背刀挂剑的江湖人,为免麻烦只好沿北岸抄小道觅路急走。
这一带已进入山区,岗陵山脉绵亘不绝,山势愈往东愈高峻。由这儿到琅琚镇还有不过二十里路,他倒不急,找个小店休息两个时辰,填饱肚子,等到日落西山方重行上路。二更初,他已到了琅琚镇对岸小山丘下,直奔那座黑黝黝的大松林。
到了林缘,他将身形放缓,正在忖度是否进入林中,林中突响起连声朗笑,灰影一闪,现出脏和尚的身形。
冲文俊呵呵一笑,眯着醉眼说道:“孺子可教,刚交二更。娃娃你得显一手儿,照打!”
说打就打,灰影一闪,脏和尚快如闪电,揉身猛扑,左掌一引,右手五指箕张,向文俊兜头便抓,人相距尚远,劲道已先人而至,直追肤发。
文俊左避右闪,连让五招,要说快,普天之下,想快过“九幽魅影”的轻功,屈指可数。
脏和尚似乎十分高兴,叫道:“这不行,这世道人心不古,动手间生死须臾,无毒不丈夫,让不得。”
一面说一面进招,眨眼间,狂风骤雨似的攻出五掌踢出三脚,招招向文俊致命要害招呼,劲风怒号,劲急狂野着实唬人。
文俊被激得火起,展开八形身法周旋,闪开掌化开腿,攻出三掌两腿立还颜色。他这一全力展开,只觉灵台清明,神与意合,举手投足间,皆能抢制先机,劲道如怒潮澎湃,真气弥漫全身,力道直破掌心,潜劲不发则已,发则脏和尚就手忙脚乱,他自己也惊奇不已,难以置信。
脏和尚被他掌势所发的浑雄潜劲,迫得冷汗直流,发时无声无息,直迫至身前半尺,方感到压力奇大,如不见机后退或闪避,非被震伤不可。
脏和尚愈打愈惊奇,只觉这娃儿的内劲,愈来愈雄猛,八形身法的招式,愈来愈诡异,不到十个照面,便被迫得退出圈外两丈有余。
他突然叫道:“这才像话!唔,脏和尚走了眼,近二十招还瞧不出你的门派,不像话嘛!脏和尚不信邪!打!”
喝声一起,他浑身筋骨一阵暴响,每一招皆以十成力道发出,排山倒海似的直向文俊反击。在电光石火似的疯狂攻势下,连攻八掌之多,果将文俊阻住了。
文俊被他一阵浑雄的八掌攻得雄心大起,怒啸一声,“龙腾九霄”升起两丈,“狂鹰下搏”手足一张一敛,惊雷似的凌空下扑。
脏和尚喝声“来得好”!破袖荡起风雷,以十成真力迎着文俊,迅雷似的猛拍三掌,摧山裂石的掌风狂卷而出。
文俊知道厉害,不敢硬拼,随掌风三起三落,半空中以“怒隼穿云”身法又猛扑而下,双爪迎头疾抓,弓腰吸腹,双腿交叉踢出。
脏和尚晃身横飘八尺,正待攻出双掌,岂知文俊突然一扭虎躯,已经半途转折,如影随形跟到,双爪齐出。
脏和尚临危不乱,一挫腰,身形贴地飞掠,不退反进,急似闪电速进一丈,扭回头“噫”了一声说:“唔!有点像昆仑的‘龙腾大九式’,却又像武当的‘八禽身法’。看招!”
迎着反扑而来的文俊,凌空纵起两丈,“鹞子翻身”连翻几翻空中大筋斗,反而翻在文俊的上空,一掌急如星火,猛向文俊背上印去。
文俊向下一沉,向右飘掠,倏然翻转身形,一掌拍出。“砰”一声闷响,掌风接实,脏和尚被震得向后飞退丈余,文俊的身形也斜退近丈,落下地来。
脏和尚不等身形落地,喜极狂叫:“成!够去的资格了!”
他一落地,又说道:“娃娃!你的身手值得骄傲,来,咱们聊聊。”
他找株大树根坐下,文俊向他抱拳一礼,说道:“老前辈功力超绝,晚辈佩服之至。”
脏和尚招他坐下,笑道:“论功力,你稍差半分;论灵慧诡异,脏和尚甘拜下风。也许你对身世和师门有所忌讳,所以胡诌一个什么吴明的鬼名字,把那烂货骗了。我看,也不必问你了。”
文俊心中一凛,讶然问道:“老前辈难道未离开酒楼吗?”
“哈哈,不但没离开,就在你们的头顶,你和那淫贱亲热肉劲,我和尚看了直皱眉儿。娃儿多险哩!那浪货要不是被你迷昏了头,她那袖中罗巾儿,早就撩上了你的口鼻。这对嘛!哈哈!你不乖乖躺在她的粉弯雪股上才怪!”
文俊玉面一红,讪讪地说道:“老前辈休要见笑,晚辈早料到她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那下流勾当,再说……”
“再说,你也不怕她,是吗?哈哈!到底你出道时日不长,不知江湖风险。想想看,迷魂药、失神散、返魂香等等,你能不怕吗?”
“这个……”
“不要这个了,反正以后你得小心才是。”
起身从另一树洞中掏出一个大荷叶包,打开来里面是两个烧得香喷喷的烤鸡和一大堆烧卤,又抓出一坛麻姑酒。
脏和尚席地而坐,叫他同享,一面说道:“娃儿,你想知紫露续命丹,其中的一切经纬吗?”
“晚辈至麻山进谒师伯,一无所知,愿闻其详。”
“说来话长。总之,这是一场骗局。铁掌开碑黎老匹夫黎锦堂,本是赣东一霸,乃阎王令的暗中爪牙。他和少林门下有过节倒是不假,与九龙岭的狠贼反脸却无其事。他这次扬言得了一瓶武林至宝紫露续命丹,全是鬼话。原来他奉阎王令之命,故意放出空气,引觊觎奇药的江湖人物前来生事,假戏真做,就是想将正主儿江湖医圣引出,收为己用,哈哈!不是太幼稚可笑吗?南岳六义在清泥渡一住五日,天天在瞰江楼说同样的话,脏和尚最少也听了十来遍,他们那鬼肚里的文章,岂能骗得了人?”
文俊颇感兴趣地问道:“老前辈,那江湖医圣是何许人也?难道他真会赶来上当吗?”
“江湖医圣叫范绍宏,医道通神,隐世已久,据说在五台山隐居,可是二十年来从没有人见过他一面。他武功倒不见得怎样,只是脾气古怪,要是不投缘,你就是死上一千次,也休想他给你开上一张药方。至于说他来与不来,我同问你,假如有人利用你的名号,譬如说你腰上的布囊中的短剑吧!说是你这把剑已在我的手中,你会不会来瞧睢真假,看看其意安在?”
“我也许会来,因为……”
“因为好奇,是吗?这就对了,人的好奇心,最易加以利用,午间我约你来,咱们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但是你来了,这就是证明。据说,阎王谷的高手十大报应神,已经到了三位,加上那些闻风而来捡便宜的牛鬼蛇神,范老儿要来的话,定是双拳难敌四手。范老鬼医道通神,任何天下剧毒也难不倒他,这种人要被阎王令罗致,不啻如虎添翼。所以,氲氤山庄的这一潭子浑水,脏和尚趟定了。可是我知道人孤势单,十大报应神无一不是顶尖儿高手,所以想找几位功力超人的人,助我一臂之力。可惜,五天来一人未遇,脏和尚正走投无路,可巧你来了,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文俊义形于色,倏然站起说道:“晚辈不济,但义之所在,在所不辞,请问何时动身?”
“别急!氲氤山庄四周二十余里全有暗桩埋伏,大约今晚三更后,那些江湖蠢才方向那儿下手,咱们切记在范老儿未现身前,绝不露行藏,他如不遇险,就不必出手。阎王谷十大报应神,无一不是身手超绝穷凶极恶之徒,切记不可和他们正面硬拼。看你的轻功,距登堂入室已是不远,大可暗地出手戏弄那些兔崽子们。走!今晚如果走散,就在这儿见面。”
说完,酒菜也精光大吉。脏和尚用破袍下摆拭净手,领先前奔。文俊带天残剑转系背上,解开布囊口,小包裹塞在树洞里,紧了紧百宝囊,放步就追。
氲氤山庄在金溪以南十余里氲氤山下,脏和尚大概早将这附近摸清,由林密山峻处左盘右旋把暗桩全扔开了。不久,一弯新月已经隐下西山,三更已到。
前面现出一座高入云表的高峰,光秃秃地不见树影。
脏和尚停下身形,向山下黝黝的古林一指,轻声说道:“那儿就是氲氤山庄,咱们小心了。你往东我往西蹚入,在庄后碉楼下见面。”说完,消失在暗影中去了。
文俊展开身形往西,迳奔庄西。庄西是一座矮灌木林,林尽便是庄院。他展开九幽魅影绝代轻功似的在林中一闪而过。可笑林中的暗桩,竟懵然无知让他迫近了庄院。
庄院外围用两丈余高的木栅,构成一座寨墙,怪的是寨墙上并没有派人巡逻警卫。文俊正想越寨而入,忽听身后矮林中突传出一声长啸,霎时惨号之声大起。
文俊怔了一怔,回身戒备。片刻,矮林中突飞起一道黑影,凌空三丈有余,无声无息轻灵地落在木栅三丈远近,单足一点地,便又腾空直上,向木栅上扑去。
突然,栅上传出一阵惊人心魄的嘿嘿冷笑,令人毛骨悚然,脊梁上冒上阵阵凉意。接着,凛凛罡风破空有声,狂飙似的向黑影猛袭。
黑影大概知道厉害,手足齐挥,身形一沉,突向侧方落去。不等黑影落地,木栅上响起一声桀桀狂笑,一道灰影疾如飞矢,向黑影迎面迫近。双方相距丈余时,半空中同时暴吼一声,同时一掌拍出。嘭一声暴响,两人功力互相伯仲,同时被对方震退八尺。
灰影一落地,身形一定,便敞声狂笑道:“原来是铁掌武云,也太不自量力啦!竟敢到氲氤山庄现世,凭你那两手儿,哼,算了吧!”
铁掌武云踏前两步,仰天哈哈狂笑道:“姓刁的,你吹什么大气?武大爷如不是我空中仓促发掌,你能逃得过大爷这一掌?你既替黎老匹夫卖命,就让你如意亦无不可,接我一掌试试!”
声落,双掌连环拍出,欺身抢中宫而进,姓刁的也是不弱,立还三掌,劲风呼呼,扑面生寒。
这时,四处人影飘忽,呼喝之声此起彼落,蓦地火光大起,显然庄中各处已动上手了。
庄中火光一起,栅外衣袂飘风之声凛凛,五六条黑影先后自庄外扑入栅中,木栅上也冒起不少人影,瞬间呼叱惨叫之声大起。
双方正在混战中,矮林中又扑入五条黑影,身法迅疾,有人大叫道:“昊天堡少堡主驾到。不相干的朋友请快让开。”
文俊心中一动,他的仇人是宇宙神龙,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没有找他的后人算帐的意念,心想:“闻人雄兄弟果然到了,今晚有得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猛一长身,随后扑入。
足刚点栅顶,两支长剑急如星火,左右齐至。他猛一吸气,身形上升八尺,双掌左右一分,响起两声惨号,立时人剑齐飞,他已入了栅。
有人叫道:“龙腾大九式,昆仑竟有人前来参与。”
庄前练武场火把通明,共有二十对玄衣黑影厮杀,那是南岳六义,西梁山五霸,更有甘州双英,和途中所见的两名武当老道,还有一些他不知名号也不知其人的江湖好汉们。刀光闪闪,剑影缤纷,文俊懒得管闲事,晃身直奔庄后碉楼。
刚绕过后院,黑暗中蹿出五条黑影,一声不吭向上一围,四刀一剑齐上,文俊冷哼一声,展开“怒鹰翻飞”身法,在五人头顶直翻出四丈外,足一点瓦垄,人似轻烟向庄后飘去。五条黑影同声惊叫,移步便赶。
文俊抽空儿取了几片瓦在手,人向上一纵,喝声“打”!瓦片出手,人已远出五六丈外去了。身后“叭叭”两声,两黑影狂叫着,骨碌碌滚下瓦面。另三名百忙中向瓦垄中一伏,抬头一看,早已不见文俊的身影,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山庄占地约有百亩,房屋栉比,楼阁连云,文俊身形疾如鬼魅,起落间快如电闪,如人无人之地。他自从白天里参悟“九幽魅影”配合“八形身法”,经半天体会和实地试验,深得其中三昧,知道自己无意中发现奇迹,创造一种虚实俱具的无上绝学,功力更进一层,对自己的信心大为增加。
将近碉楼,突见前面灰影一闪,脏和尚已电射而至,送来一句:“娃娃,随我来!”
两人联袂到达庄前练武场,练武场后是一座两层大楼,青石阶前灯球火把如同白昼,阶下雁翅排开二十名劲装大汉,高擎火把提着钢刀,神色漠然屹立如山。
中间是一个年约六旬,豹头环眼灰髯身材修伟的老人,一身玄色劲装,似乎并未携带兵刃,左右分站着四名高高矮矮神情凶悍的男女。右首那个母夜叉,长相端的唬人,年约五旬,朝天鼻血盆大口,满脸灰黑的皱纹,灰发乱七八糟挽在顶端,要说她是女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身穿黑色及膝罩衫,灯笼裤下是一双大海船,不是船,是脚下的大“小蛮靴”,船头上裹着铁叶尖,横量也有一尺大小。手中倒提着一把浑铁托天叉,相当沉重。
男女五人正脸含狞笑,看场中三十名男女火拼。地下躺着五具尸骸,血流满地。
脏和尚向文俊打个手式,向飞檐下一指,灰影一闪,便隐藏在二楼飞檐下,文俊也紧贴而入。他们的头上,檐角下悬着的铁马,迎风发响,倒给两人不少方便。
两人贴在檐下,用足尖插入瓦椽藏好。
脏和尚又附耳说道:“中间那老匹夫就是铁掌开碑黎锦堂,母夜叉是他的浑家,这母大虫手底下可硬朗呢!瞧,今晚可算得群魔乱舞,南岳六义和昊天堡的两个小淫贼孙子,装模作样在鬼混,西梁山五霸和绿飞鸿力斗甘州双英,他们倒是真干。左首那位使鞭大汉,是江南省独行大盗神鞭何飞熊,倒是个响当当的好汉,他的对手是氲氤山庄的二庄主,叫莽张飞黎锦福。左侧那些人和尚眼生得很,手底下都不坏,可怜!他们全让黎老匹夫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还在拼老命呢!喝,左侧庄外又来了英雄好汉,难道江湖医圣来了不成?”
文俊举目看去,只见四条黑影星跳丸掷而入,轻功端的十分高明。
脏和尚又说:“八步赶蝉,武当派的俗家子弟,唔,眼生得紧。武当门下好手如云。”
文俊说道:“点地时挫身作势,没有什么了不起。”
四个人一入斗场,便向铁掌开碑扑去,火光下可以看到是四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人未到,铿锵一声清鸣,四把银光闪烁的长剑同时出鞘。
最先那人叫道:“卧龙四虎驾到,姓黎的快交出紫露续命丹。”
母夜叉和左首一名大汉一声虎吼,钢叉打闪,朴刀飞腾,双双飞纵抢出。
母夜叉展开破锣似的嗓叫道:“什么四虎?哼!老娘看来,还不如猫,快滚!”
托天夜叉长有七尺二寸,母夜叉力猛叉沉,一招“分波逐浪”,猛向刚落地的卧虎四虎扫去,劲风荡起尘埃,端的霸道辛辣。卧龙四虎四下一分,六个人就干上了。母夜叉威风八面,将两名对手迫得四面游走,近身不得。
脏和尚说道:“贪婪二字,害人不浅,武当的龙虎护心丹,也算江湖一绝,这几位仁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来趁火打劫,该死之至。”
文俊笑道:“蛇吞象何奇之有?晚辈曾亲见大有两人合抱的巴蛇,吞象之说并不足异。”
正说间,庄外一声长啸突起,两条黑影快似流星,奇疾无比扑下斗场。火光中,现出两个奇丑怪人,长得一般的狞恶,像煞两只大肉球,身躯向横里扩张,端的头如巴斗,眼似铜铃。扁鼻梁,血盆大口外,露出四枚黑灰色的大板牙,头顶一毛不生,光可照人,一身粗麻布大褂,宽大招风。
一入斗场,便扑进风流浪子身畔,其中一人叫道:“少堡主请退,待袁某打发他们上路。”
喝声未落,一条黄光闪光的金丝板带,和一条缅铁九合金丝打造的乌蛇鞭,已经惊雷似的发出。
语音刚落,只听两声惨嗥,南山六义中,突然倒下两名,风流浪子急叫道:“手下留情,自己人。”
兄弟俩一掌拍出,将两个矮胖子阻了阻,可是已晚了半步,两义已经溅血当场。
暗中的脏和尚笑道:“城隍庙鬼打鬼,这次双凶一霸之间,麻烦得紧。南山六义是插翅虎的走狗,被绿飞鸿迷来氲氤山庄,被宇宙神龙的走狗误伤,插翅虎乃白道盟主,号称一霸,怎肯干休?”
南山六义的其余四人,见两个怪物突下杀手死了两名兄弟,急疯了心,老大大吼:“江湖双仙你好狠,还我兄弟的命来。”
三把刀剑向前一递,形同拼命进招。风流浪子急叫道:“高兄,请息雷霆……”
高老大怒叫如雷道:“杀人偿命,少堡主就别管啦!南山六义死在朋友之手,死不瞑目,两个矮胖鬼非偿命不可,我兄弟拼了!”刀剑已经杀到,势如猛虎。
矮胖子退后三步,大怒道:“南山六义是什么东西,哼!就叫你的主子插翅虎亲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声出,金丝板带一荡,一招“八方风雨”分袭两人,另一条乌神鞭也闪电似射出,接着另外两个。
蓦地里,木栅里突出一声惨惨的怪笑,接着一个苍劲的喉音一字一吐地说:“谁敢直呼盟主的名号,出言不逊?北斗公的名讳,谁不知是武林大忌?哼!”
灰影一闪,一个快得令人骇然的灰色人影,以“飞隼投林”身法一掠而下,七八丈距离眨眼即至,一条乌黑闪亮的三尺钢鞭向前倏伸,便将金丝板带粘住了,真是迅极快极!
矮胖子大吃一惊,灰影厉喝道:“撒手!”
矮胖子“哎……”一声狂叫,胖大身躯“叭”一声飞扔丈外,瞪眼伸腿哼哼哈哈爬不起来了。
檐角下脏和尚说道:“妙极了,痛快!矮胖子是江湖双仙袁无极和鲍无名,宇宙神龙的小走狗,杀人如麻,专会惹事生非。使钢鞭的老鬼是插翅虎的盟友,河南单鞭断魂凌健,乃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也算是白道中穷凶恶极之徒。脏和尚功力不敢自诩,最多只能硬接他五招。”
文俊突记起三年前三音妙尼的话,知道当年荆山夺宝,就有这江湖双仙在内,冷哼一声,说道:“江湖双仙,哼!总有一天,我会教训他一番。”
脏和尚说道:“今晚双凶一霸的走狗,可能弄假成真自相残杀,瞧!左侧柳树丛中,已经来了高手,可能是阎王谷的报应神来了。”
谁说不是!眼见南山六义剩下的四人,配合单鞭断魂着着抢攻,将风流浪子兄弟和鲍无名还有氲氤山庄的五六名高手,迫得危机一发。
突然,柳林中响起一声动人心魄的尖厉啸叫,黑影一闪即至,三条身形奇高的身影,已经到了斗场。火光下,三人的脸容,令人一见即毛骨悚然,浑身发冷。他们的身材皆在六尺以上,年约七旬左右,脸上肌肉横生,又青又红又白,双目炯炯生光,鹰鼻阔嘴,灰发灰髯,狞恶已极。
脏和尚轻声说道:“左首背插九环刀的叫火眼狻猊符唯一,排行第五。中间背插文昌笔的叫一笔擎天古飞扬,十大报应神中他武艺平平,排名却在第一。右首悬剑的老儿是无敌神剑寇春风,排名第三。三个凶神中,我和尚全得甘拜下风。今晚咱们可能要糟,范老儿不来则已,来了也绝讨不了好去。”
三个凶神定了身形,阴森森地环视三周,眼中凶光暴射,似乎有点不悦和不屑。
一笔擎天陡然厉声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断喝,声如乍雷,震得在场中人耳中雷鸣,骇然变色。
单鞭断魂刚好要一掌将风流浪子毙在掌下,这一声断喝竟然救了浪子的狗命。
绿飞鸿飞隼般向三凶神跃到,娇唤道:“古叔叔,别管他们,江湖医圣还未见现身,让他们先拼个死活再说。”
一笔擎天立刻凶焰尽消,脸泛笑容道:“雁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昊天堡和武胜关都来了人,难道他们也想渔人得利吗?”
“昊天堡闻人雄兄弟,率手下相助本谷诱敌。耿盟主座下亦曾派人相助,岂料江湖双仙不知内情,失手伤了侄女请来的南山六义,故而误会难解。”
“什么?”
单鞭断魂愕然回顾南山六义,道:“你们不是奉盟主之命,找黎锦堂索取那瓶紫露续命丹的吗?怎又反而相助阎王谷的人?说!”
南山六义脸色死灰,高老大嗫嚅着说:“凌老有所不知……”
“知道我还问你?废话!”单鞭断魂怒叫。
一笔擎天大是不耐,嘿嘿冷笑道:“姓凌的,休得在这儿教训你的属下,你知道氲氤山庄是什么地方?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哼!”
单鞭断魂傲然答道:“凌某奉盟主之命,前来找庄主黎锦堂索取紫露续命丹,氲氤山庄自是必到之所,你阎王谷还无权过问凌某之事。”
一笔擎天仰天狂笑道:“凌老,你竖起驴耳听了!阎王谷与武胜关,虽说冰炭不同炉,但一向相安无事,全不侵犯。你也不打听打听黎老弟的来龙去脉,竟妄想前来讨野火,你真无知得可笑又复可怜,还有脸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古某替你惭愧!赶快乖乖地回去磨练一番罢!免得丢人现眼。黎老弟。”
铁掌开碑大踏步而出,躬身答道:“古兄有事,但请吩咐。”
“江湖医圣到了左近,快去准备。”铁掌开碑应声走了。
单鞭断魂气得面色铁青,一步步走近,阴森森地说:“姓古的,你也狂够啦!凌某既然来了,适才恭聆阁下一顿教训,伶牙俐齿,委实教人佩服。你不会利在口上,而怯于拼斗罢?”
一笔擎天淡淡一笑道:“阁下出身少林高人门下,称雄大河西岸,但在古某看来,不过浪得虚名而已。要拼吗?尔后再说,今晚古某大事在身,不能奉陪,日后咱那儿见那儿算,并不为晚呀!”
单鞭断魂向南山六义扫了一眼道:“快走。”
南山六义四个人,扛了两具死尸,凄凄惨惨地走了。
单鞭断魂方哈哈笑道:“我道阎王谷十大报应神有何惊人绝艺了,原真是浪得虚名之辈,要是你不承认,敢和凌某单打独斗一百招吗?”
一旁怒了火眼狻猊符唯一,眼中红光倏现,纵近喝道:“滚你的蛋去,你配吗?”欺近三尺左掌“现龙”拍出一掌,右掌“藏虎”缓缓捣出,至半途突然由拳变掌,猛地向外一送,霎时罡风怒发,排山倒海似的向单鞭断魂袭去。
单鞭断魂早就运功戒备,冷冷一笑道:“和你拼也一样。”等罡风近身三丈,方大喝一声一掌拍出,浑雄绝伦的掌劲倏吐。两人相距不足八尺,双掌同伸,中间只有两尺距离,正是力拼的最佳位置。只听“砰”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双方所发内劲接实,双方同时后退三步,上身不住摇晃,旋激的气流,将尘埃震得四方飞扬。
单鞭断魂须发皆张,落地吼道:“再接凌某一掌。”抢进三步,功行百脉,气凝丹田,大吼一声,少林驰誉江湖的劈空神掌的无穷掌力,已石破天惊地狂啸而出。
火眼狻猊也哼了一声,功力也提至十成,一甲子苦修的深厚内劲,如钱塘怒潮一涌而出,一招“推山填海”猛向前急按,劲道尽吐。
“砰”一声巨响,锐风狂啸,人影乍分,两人各退十余步。在尘埃滚滚中,可以看清单鞭断魂面如死灰,呼吸起伏不定,目中凶光顿敛,须发无风自摇。
火眼狻猊也面如死灰,目中红光隐隐,闭目垂帘在强忍调息,垂下的双手不住抖颤,身形也摇摇摆摆,显然受伤稍重。
神剑寇春风面无表情地踱到火眼狻猊身畔,伸手按住他的背后命门穴。
一笔擎天突然冷哼一声,阴沉沉地说道:“十大报应神从未让人在于下活着离开,今晚破例冲盟主金面,不作赶尽杀绝之举,阁下再不知趣,嘿嘿!休怪阎王谷做事太绝。”
单鞭断魂取出一粒丹丸吞下,阴沉沉地说道:“凌某今天落了单,诚如阁下所说,咱们那儿见那儿算。姓古的你听清了,但愿十大报应神永远不落单。青山在后,后会有期。”声落,身形已快似流星,眨眼间便消失在林木深处不见。
一笔擎天那寒芒暴射的鹰目,注视着场中众人说道:“氲氤山庄乃本谷别墅,不相关的人赶快给我滚!”
风流浪子双眉一轩,跨前五步拱手道:“古前辈……”
一笔擎天傲然地说道:“少堡主请勿多言,有误本谷大事,月后如有事故,可到阎王谷找我古飞扬就是。”
风流浪子气得脸色泛青,可是却不敢发作,冷然说道:“古老儿,闻人雄今晚认栽,山不转路转,咱们慢慢算。”
江湖双仙鲍无名急道:“少堡主,咱们的事……”
风流浪子只好背起半死的袁无极,随着小周郎向庄外撤去。风流浪子临行,瞥了绿飞鸿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毒的厉光,看得这浪货心中发毛。
兄弟俩回到昊天堡,本想向乃祖宇宙神龙诉说,可惜早一天阎王谷的使者已经先至,带来阎王令一封情词恳切的书信,说是恨海狂入已重出江湖,要求双凶一霸今后同舟共济,应付所能?临的未来劫难云云。
单鞭断魂凌健返抵武胜关,盟主插翅虎早已接至阎王令的书信。此后,双凶一霸竟然在表面合作起来,派人四处打听恨海狂人的音讯,准备万一恨海狂人向他们下手时,联手共同应付。同时,更兢兢业业埋头苦练绝艺。
檐角下的脏和尚见前来闹事的人,全都虎头蛇尾一一溜走了,突然轻叫道:“糟了!”
原来在众人一一溜走的同时,四周已看不到蹿闪着的人影,整个山庄悄然无声,无声无息地现出四个人一组的人影,形成无数刀剑聚成的方阵。就在风流浪子兄弟悄然出庄的瞬间,数百支火把突在四周燃起,整座山庄照耀的如同白昼,这时要走,势比登天还难。
文俊也暗暗心惊地说:“氲氤山庄的声势倒是不小。”
脏和尚轻轻说道:“咱们走不成了,注意沉着点儿,十大报应神中无一庸手,全是老是成精的怪物,绝对不能让他们得知咱们的隐身之所,不然一切都完啦!”
“贼人声势汹汹,如临大敌,木栅上的人全往庄内张望,难道医圣已经入庄了吗?”
“脏和尚也是大惑不解,你看那三个凶神,似乎有所发现,看来范老儿准在这儿,且看他们如何打发。”
三个报应神撵走前来闹事的人,一直在场中并肩抄手而立,阴沉沉地面泛戾气,紧盯着五丈外那株高大的银杏树。树高六七丈,枝浓叶茂,树下是四五张石凳,一无所见。
突然,一笔擎天仰天长啸,亮开洪钟似的嗓音:“古某奉令主令谕,专程至山庄恭迎范兄至潜山同享富贵,尊驾莅庄将近一个更次,何不下来一叙,让古某恭迎!”
蓦地,银杏树上突然响起一声苍劲豪迈的长笑,一条青影轻似鸿毛,自六七丈高的树梢上一掠而下,轻灵飘逸,冉冉下降。火光下,现出一个身穿青衣大褂年近百龄的老人来,如银白发挽在顶端,红光满脸,双目神光炯炯,颔下雪白长髯飘胸,腰中青巾里,插了一支二尺六寸沉香木精雕的鸩首杖。
人一落地,只一闪,便鬼魅似的移前数丈,背着双手凝立如山,向三人淡淡一笑道:“范某山野狂人,隐世二十年,年登百龄,可说入土已经一半,在世时日无多,有如风前之烛,不敢当卜令主宠召。烦古兄将下情转告令主,天台山捣毁居室,计骗江湖朋友前来与范某为敌,想从中收范某入囊,这些过节,范某不愿过问。隐世之人,心如槁木死灰,唯愿老死林泉,于愿已足,范某该走了,古兄休得见怪。”
说完,淡淡一笑,急待转身。一笔擎天欺近三丈说道:“范兄请留步,听古某一言。令主心仪医圣清范,确是专程敦请大驾。天台山之事,乃属下孩儿舛误,祸首已被令主盛怒处决,范兄当能见谅。令主求贤若渴,久仰医圣大名,欲见无由,不得已令手下至天台故意相扰。念在令主出于至诚,阎王谷令主恭候久矣!范兄乃性情中人,想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罢!”
江湖医圣神情不变,仍淡然一笑,泰然道:“范某恕难从命,令主好意,心领就是。天台之事,毋庸多费唇舌。对不起,范某得赶到昆仑采药,就此告辞。”
一笔擎天火起,举手一招,四周人影倏动,瞬间即由各处奔出十余名银衣劲装大汉,将四人围住,每个人手中持着一根三尺银管,管端有十余个细如针口的小孔,在四人三丈外凝神卓立,目光全落在江湖医圣身上,脸上一无表情。
江湖医圣淡淡一笑,一笔擎天却嘿嘿阴笑道:“范老儿,阎王谷令主之命,从没人敢加以违逆,你既然来到了氲氤山庄,还能飞得了吗?走不了啦!”
江湖医圣神色一冷,漠然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敢是确将范某留下了,凭什么?”
“嘿嘿!你自去猜度就是!”
江湖医圣轻蔑地环顾银衣人一眼,冷冷一笑道:“要说这十人是天罗地网,范某不敢置信。难道说,就凭你们三位,准行吗?”
一笔擎天大怒,吼道:“咱们三块料不说准成,对付你吗,你不见得轻松,这十位氲氤山庄的使者,你估量就是。”
说完,手一举,十位银衣人的银管齐举,管口对正江湖医圣,似在待命而动。
老人家豪放地敞笑道:“哈哈!氲氤山庄百毒氲氤散,中者尸腐发作,端的大名鼎鼎。可是姓古的你未免太过自信啦!范某是一生以治伤疗毒享誉江湖,要是怕在这区区不足道的毒物,还敢称江湖医圣?你要不信,我让你开眼界……”
“界”字未出,只见他突然双手一动,身形骤杳。就在一笔擎天一怔之下,江湖医圣又卓立原地,手中多了十条银光闪烁的银管。三凶神骇极,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情不自禁退后三步,面上变色。
江湖医圣身法之快,端的骇人听闻,在这闪电似的一刹那间,竟然绕了一圈,将十个银衣人制住了,并他们手中银管夺来,三凶神万难料到他在说话中突起发难,要阻也来不及了。
江湖医圣面色凝重,徐徐说道:“这是你们认为十分了不起的毒药,想藉以威胁范某就范,你可以看清了。”一声落,只听“喀喳喳”连声暴响,银管纷纷折断,淡灰色的粉末四面弥漫,将江湖医圣裹在里面。
他又说道:“怎样!你们这种入鼻即倒万试万灵的玩意又待如何?范某就不需先服解药,亦无妨碍,再毒上百倍的玩意,范某也见识过呢!”
“哗啦”一声,断银管散了一地。
一笔擎天被他的先声所慑,先前有点胆寒,但这时的神情突然恢复常态,冷冷一笑道:“也许古某三人留尊驾不住,哼!你看那是谁?”
用手向庄门一指,只见庄门中间,站着一位高大的白影,约有八尺高下,自头至足一片惨白,虽则隔三十丈看不真切他的脸容,但那阴森森的形态,仍然令人泛起阵阵寒栗。
脏和尚紧张地瞪着眼,急促地说:“大事不好!这是阎王谷两位守护神之一的白无常巴龙,行踪所至,人畜遭殃,但极少在江湖行动,咱们准备溜。”
文俊注视片刻,轻问:“白无常真有那么可怕吗?”
“怎的不真?他那一身玄阴尸毒和歹毒无比的僵尸毒功,除了江湖有数的几把神刃外,其他兵刃暗器全难近身。玄阴尸毒爪可伤人丈余外,沾着一丝就别想活命,平生血腥满手,杀人如麻。脏和尚恐怕接不了他一两招,江湖医圣今晚栽定了!”
江湖医圣不经意地瞥了远处的白无常一眼,也不理会一笔擎天,却对银杏树上哈哈大笑道:“好道爷!你不是曾得张天师的五雷天心正法,擅长捉妖驱鬼吗?真的无常鬼来了,你却吓得不敢下来啦!牛鼻子,可以休矣!”
突然,白影一晃,场中鬼魅似的出现一个恶鬼来,与城隍庙的白无常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头上没有“见我生财”的高帽和魂幡挂链而已。这三十丈距离,眨眼间他便赶到,轻功之佳,几与传说中缩地术不分轩轾。
他瞪着一双阴森鬼眼,向银杏树梢桀桀狂笑,声浪凄厉如同鬼叫,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冷,片刻一字一吐,声色俱厉地说:“下来,让白无常爷爷看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树上声息俱无,毫无动静,这时除了火把燃烧时不断发出的吱吱暴响声以外,四周沉寂得可怕。
白无常又说道:“尊驾再不现身,无常爷爷等会一定教你后悔莫及,你准备接受挫骨扬灰的酷刑就是。”
树上仍毫无动静,白无常可火了,肩不动腿不弹,突然凌空直上五六丈,半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嚎,向树梢扑去。就在他身形刚沾枝叶的瞬间,树梢蓦地一声哈哈朗笑,霎时罡风大作。
白无常只觉得一阵柔和而又令人窒息的热风,扑面压体而至。他冷哼一声,倏然双掌齐推。
“砰”一声闷响,“哗啦啦”枝叶纷折。
白无常飞退丈外,青影一晃,江湖医圣身边多了一个身穿道袍,年在百龄的有道全真,一头白发在顶端挽了个道士髻,双目开合间寒芒闪缩,撇着嘴眨着眼,白净面皮上现出一丝冷笑,卓立如山岳峙渊渟,点尘不惊。
白无常一落地,一声厉喝,欺近老道身前近丈,就势一掌吐出,一股阴柔而奇寒且令人入鼻眩晕的腥风,向老道一卷。
老道大概知道厉害,冷电也似的目光一敛,向左横飘三丈,右手猛向前一圈,向右一带,袖起处,一股温煦的柔风随袖荡出,两股内劲一触,“波滋”一声轻啸,罡风向前一旁卷去。
白无常脸色倏变,咬牙切齿,鬼目喷火怒叫道:“原来是你!老阴贼,你竟敢做了牛鼻子,四十年,好漫长啊!找得巴某好苦!今天咱们的老帐算定了,这次你难逃公道。接我一掌!”双掌向上一提,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前,正待发招。
老道神色不变,冷冰冰地说道:“白无常,休提我当年匪号,现在我叫浮云散人,也叫微尘子。这半甲子以来,业已练就玄门绝学,虽仅有五成火候,足可震散你的僵尸毒功,少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还有,别认为你的玄阴尸毒可横行霸道。那位范老弟你该不会陌生吧!紫露续命丹百毒皆无法肆虐,我微尘子早就先服了一粒,你要不服气,请上啦!”
白无常一听,不由火起,鬼嚎道:“老阴贼,你道巴某就四十年白活了吗?”
“我知你的功力精进不少,所以告诉你我已经练成五成罡气,免得你说我藏奸。你捡好的上吧!我等着呢!”
白无常一听他的罡气只有五成火候,雄心大起,一声呼啸,身形向下一挫,浑身骨骼发出一阵阵珠似的暴响,僵尸毒功已运足十成,肌肉紧缩,突然直着身躯,贴地向微尘子滑去。
微尘子面泛寒霜,仰天吸入一口长气,霎时全身涌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形成一道雾墙,这是罡气未至登峰造极的必然现象。
脏和尚向文俊说道:“这微尘子本是早年河北黑道一霸,为人亦侠亦盗,亦正亦邪,想不到他竟遁入玄门了。他的罡气可立于不败,倒是范老儿恐怕难以应付。”
老道和白无常正在运功,准备石破天惊地拼搏。四周氲氤山庄的人,已经四下里围定,有人将十名被制住穴道的银衣人救走,火把通明。
一笔擎天向江湖医圣喝道:“姓范的,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真不想随古某一走吗?”
江湖医圣看了他一眼,呵呵大笑道:“姓范的本无异议,可是有位朋友不肯,又将奈何?”
“你是指浮云散人吗?哼!他今天非埋骨氲氤山庄不可,你不必为他担心。”
“哈哈,我还用不着代他担心,他更不必替范某策划,我说的是另有某人。”
“但不知谁有惊天动地的本事,敢干预阁下加入本谷之事?”
“远在天边,你真想知道吗?”
说完,有意无意地向远处檐角下溜了一眼。檐角下的脏和尚和文俊心里一震。
一笔擎天张目四顾,不解地问道:“是谁?快说,怎的婆婆妈妈,哼!”
江湖医圣一晃即至,右手即扬,一耳光倏然向他颊上掴来,快如闪电,同时大笑道:“就是这位仁兄不肯。”
一笔擎天不愧一流高手,向后一仰,横飘五步,向追踪而来的江湖医圣右手立掌横切腕脉,左手反抢敌胸胁,“金雕献爪”倏然扣出。
这一瞬间,白无常和微尘子也突然发动。
“呼!”“噗!”“嗤!”一连串劲道相接,劲气袭人。
一旁的火眼狻猊突然大叫道:“夜长梦多,并肩儿上!”撤下金背九环刀,首先向微尘子身后攻去。左侧的无敌神剑寇春风,也撤下一把寒芒闪烁的宝剑。剑名“含光”,据说乃上古奇珍,乃殷帝三剑中的第一剑。这无价至宝出鞘,场中白芒暴射,略一挥动,涌起满天银光白练。三个人将微尘子围住了。白无常也撤下了哭丧杖,配合着玄阴鬼爪,奋勇狂攻。
微尘子一时也奈何三人不得。三般兵刃和玄阴鬼爪,也攻不进罡气所凝成的气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