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臂无故折断了,是为了什么?”邱庆章怒声问。
“那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他说谎……”两条人影,突的自屋顶上飞飘落地,有如黄叶飘地,点尘不惊。来人正是“江湖狼女”符秀秀和马脸丐。
“两位是什么身份,夤夜光临寒舍?”邱庆章沉着的抬眼望了两人一眼,邱一辉脸上却变了颜色。
“不速之客!”马脸丐笑嘻嘻的。
“恕老夫眼拙!”
“老庄主,让我先说明来意好么?”符秀秀开门见山,不绕圈子。
“请说!”
“老庄主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图的是什么?”
“老夫跳出江湖是非圈,求的是一个清净。”
“那令郎所作所为,正好是背道而驰,老庄主该当如何?”
“邱家堡的家规很严!”
“说得好!”符秀秀轻描淡写的说。
“做得有点问题!”马脸丐一唱一和,语气重的多。
“两位最好把话说具体些。”邱庆章老脸挂不住。
“邱成的事,听你儿子自己说!”
邱庆章面孔苍白,方形的嘴巴气成了弧形,巨灵掌猛的拍向桌面,“啪”的一声桌面全碎。
“畜生,你快说!”
“爹,你要相信我。”
“快把事实说出来。”
“他们敬酒太多,我喝醉了!”
“醉了以后怎样?”
“喝醉了以后,我……也记得不清楚……”邱一辉嗫嚅的不敢说出事实真相。
“我代你说吧!少堡主。”符秀秀秀眉一轩道:“酒醉饭饱后,指定美女一名,投怀送抱。”
“真有这种事?”邱庆章拉长了脸。
“臭规矩,每半年一次,由来久已。”符秀秀全盘托出。
“唉呦!气死老夫也!”邱庆章一掌打过去,把他儿子打的翻了两三个跟斗。
“老庄主,你不要生气,我的话还没说完。”
“请说!”
“集上的邱老大,跟少堡主办的那些好事?”
“是些什么事?”
马脸丐与符秀秀相视一眼,符秀秀轻松的笑一笑,道:“老庄主,贵庄的清誉如何,外面的三尺孩童,一问便知,我不多说了!”
微微一跺脚,便待离去。
“请留步!”邱庆章声音很诚恳:“家门不幸,老夫疏于管教,一切请二位多多包涵!”
“哈!有意思,包涵的对象可不是老叫化子。”马脸丐耸耸肩。
“那个狐假虎威的混混,我已把他给宰了,其他的事,老庄主自己处理吧!”说完,符秀秀纵身跃上屋檐,一扭身人已在三丈外。
“等我老叫化子一步。”马脸丐如飞的弹身而起。
“不必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话声中,苗条人影迅捷的消失在夜空里。
符秀秀又回到庐山打了一个转,整整三天,足迹没有离开过山区,游遍了庐山名胜,吸尽了山川灵秀之气,这才兴匆匆的下山向商丘奔去。
商丘是她的家乡,她爹爹在家乡教书为生,她风尘仆仆的赶回家,探视她年老的爹娘。
可是,就在瑞昌她的姑妈家,恰巧被她爹爹逮着了。
接下来的是教书的爹爹痛责跑江湖的女儿,先是口责,然后是一顿毒打,符秀秀不言不语,咬紧牙关,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场鞭笞,打的遍体鳞伤。
她知道,在教书人的观念中,绝对是容纳不下“跑江湖”这三个字,她唯一的选择,是接受现实,甚至于放弃运功抵抗。
到了晚上,她娘从后门把她偷偷放出来。
不然,她会被活活给打死的。
从瑞昌经广济到黄石港,她雇了一条船,溯江而上,又离开了家,奔向江湖。
就在她坐船疗伤的第四天,船到石灰窑码头。
石灰窑出产石灰,码头上堆满了石灰包,到处一片灰蒙蒙的。
晚饭后,穿上来了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生的白面无髥,一派斯文,穿的干干净净,看不出身上有石灰屑。
一上船,他就扯开了喉咙。
“表姐,我来看你了!”
“是秦六,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船家婆从舱里伸出了头,笑上了脸。
“西北风。”
“别喝表姐胡扯谈,你的消息真灵通!”
“表姐,石灰窑可不是光出产石灰的呦!”秦六一脚跨进了内舱。
内舱中,符秀秀依壁闭目跌坐,凝神调息,神色湛然,宛若老僧入定。
秦六眼前一亮。
他从来没有看过女人未施脂粉,仍然是如此的娇媚动人。
“这位姑娘是……”秦六趁机开了口。
“啊!是符姑娘,符姑娘雇船到黄石港。”船家婆笑着介绍了一下。
“黄石港?那没有多远,港内港外,人头我都熟悉。”秦六礼帽的点点头。
符秀秀微微张开眼,觉得此人有点油腔滑调,没有去答理他,秦六不死心,声音放的更柔和,现出特别的古道热肠。
“姑娘从什么地方来?”
“瑞昌。”符秀秀不好意思再不理。
“好地方,我三叔就住在城里西门大街。”秦六顺口回应的很快。
船家婆一怔,她从来也没听说秦六有过什么三叔的。
“表姐,我到后面去喝杯茶,他们那些男人呢?”秦六急忙使了个眼色。
“他们上岸去了!”
“哦!”秦六随口应着。
“你哪儿钻出个三叔?”
“我逗她的,表姐,你要不要发财?”
“你又胡扯什么?”
“这娘们真俏,我们弄她一票怎么样?”
“少缺德,我不干。”
“表姐,你忍心不拉拔我一下?”
“缺德的事我不干。”
“保证只是换点白花花的银子,绝不碰她的身体。”
“不行!你姐夫会打死我。”
“神不知,鬼不觉,姐夫不会知道的。”秦六伸出了十只手指,一连翻了两翻,表示是二百两银子。
“有那么多?”船家婆张大了三角眼,叫出了声。
“轻点!”秦六急忙按了按嘴唇。
然后他附耳细声,说出了他的鬼点子,听得他表姐连连不断的点头。
“你有现成的路子?”
“一个姓万的,真正家财万贯,中年无妻。”
“路子还不错,这样我也安心多了!”船家婆叹了口气。
“此时此地,动作要快。”秦六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白纸包,拆开后就往空茶杯里倒去,提起茶壶再把茶杯灌满。
“就你一个人办事?”船家婆还不放心。
“我的老搭档王三,一招呼就来!”
就这么不到一盏茶时分,符秀秀晕晕陶陶的,被两个小混混从船上弄上岸,送到了万大富的手中。
现在,万大富已躺在亭子里,继续做他未完的春心梦。
“我真的有点可怜他!”符秀秀说到此处,最后才下了一个结论。
“还有没有下文?”杜雷听得意犹未尽。
“其余的你刚才都听到也看到了。”
“很精彩,曲折多,高潮不少!”杜雷带笑不笑的口吻。
“大驾请吧!想多听我也没有了。”
日头偏西。
虽然酷热依旧,但已不再那么火辣辣。
一座巨大的石拱桥,横跨河上,两端连接官道,在桥的这一端,挨着树林子有一排神道碑,是歇凉的最好地方。
但所有的旅客都乘晚凉赶路,所以极少在此地停留,如果是正午前后,这里会挤满歇脚的人。
“当!当!”小锣的声音由远而近。
是发柩子的,一个人在前头敲着小锣,然后是一个批麻的孝子一手执着引路幡,另只手提着香纸篮。
一口大红的棺木,由四名壮汉抬着,棺材之后跟着两个换班的。
客死异乡,运骨还乡,是一个人最不幸的归宿。
到了桥头,一行人停了下来,棺材放落。
那孝子忙着烧钱化纸。
一声胡哨响处,七八条人影出现在桥上,全是骠悍角色,当先的是一个独眼老者,满脸横肉,象个屠户,配上那黑皮眼罩,显得更加狞恶。
那批麻的孝子直起身来,一看,桥被这一群不速之客堵住,登时脸上变色,抬棺的汉子也全直了眼。
独眼老者下桥走近那孝子,阴侧侧的一笑,道:“穿着这一身捞什子东西上路,不嫌太累赘吗?”
孝子惊愕的道:“您老,这是礼俗啊!”
独眼老者道:“棺材里是你什么人?”
孝子道:“是家父。”
怪笑一声,独眼老者道:“你老子真的死拉?诅咒父母可是大不孝。”
孝子心火直冒,怒声道:“您老这是什么意思?”
独眼老者道:“少装蒜,回去告诉你们局主,就说这票礼物,老子照单全收,要他收旗下匾。”
孝子连退三步,栗声道:“小可听不懂您老在说什么?”
独眼老者狞声道:“看样子你小子连口信都不想帮我带,那就全留下吧!”说着,他挥了挥手。
堵在桥上的七八名骠悍汉子,全亮出家伙,飞扑而下。
惊叫声中,敲锣的扔了锣,抬棺的抛下木冈豕突狼奔。
那穿孝服的站着没动。
象群狼扑羊,惨号此起彼落。
只刹那工夫,场面静止下来,七八个发柩的立夫,全部横尸。
穿孝服的扔去引路幡,褪去孝服,朝独眼老者笑笑道:“管事,很干净!”
“哇!”的一声惨叫,那孝子被独眼老者劈碎了脑袋,趴倒下去。
“收拾现场!”独眼老者挥手发令。
棺材、死尸,一下子被搬离现场,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清除不掉的血渍。
约莫一刻时辰之后,一条人影奔到现场,停住,哼了一声,愤愤的自语道:“来迟了一步!”
来的是杜雷,观察现场一番之后,进入路边林子。
林子里的空地上摆了口棺材。
独眼老者的手下在瓦坑埋人,潦草的葬礼,八具尸体共一个大坑,很快就了事。
众人集向棺材。
独眼老者除去了黑皮眼罩,他不再是独眼了。
哈哈一阵大笑,道:“这一票泡汤,天威镖局非收旗撤匾不可,天威这一破产关门,关中一带便是我们的天下了。”
一个猴头猴脑的汉子,裂了裂嘴,道:“管事,以后咱们的十大镖局,只消旗子一打,根本不必护镖就可以通行无阻了。”
老者点点头,道:“天威是最后一家镖局,以后的生意当然我们全包。”
身材肥胖的粗眉汉子道:“我们抬着棺材……不太惹眼么?”
独眼老者眼一瞪,道:“谁说我们抬棺材?打开来你们每个人打个包袱不就结了!”头一偏,道:“开棺!”
手下之中的三个,立即拔剑准备开棺。
“慢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传出。
在场的全大吃一惊,只见一个短打扮的年轻小伙子,站在距众人不到两丈之处,骠悍的神情,一望而知是个冷酷无情的武士——杀手。
他——正是杜雷,由路边树林中转了出来。
“不长眼的小子,你准备做什么?”猴头猴脑的汉子发了话。
“摆了他!”另一个接上口。
杜雷连眼角都不曾扫一下,逼视着老者道:“阁下大概就是武士堡的管事周开泰,没错吧?”
“不错!”
“劫棺动尸可是天理难容的江湖大忌。”
“你是谁?”
“专管不平事的。”
在场的全怒哼出声,三支剑准备攻击。
杜雷手抓宝剑中腰,朝右上方横起,剑柄微向下斜,正好是胸腹之处的位置,也是拔剑的最佳位置。
珠光宝气的兵刃相当惹眼,也很特殊。
周开泰老脸一变,脱口栗叫道:“你是快剑杜雷?”
杜雷冷冷的道:“不错,也是你们主子最害怕的敌人。”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七八名气势滔滔的大汉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往后暴退了数尺,个个目露骇芒,采取戒备的姿态。
杜雷的剑缓缓放下。
周开泰抱了抱拳,打个哈哈:“杜大侠,久仰了!”
“好说!”
“杜大侠刚才说,是敝堡主最害怕的敌人,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心里有数。”
“可能是不肖的同道恶意挑拨……”
“咱们不谈这个。”
“这……杜大侠不速而来,必有指教?”
“关中一带的镖局,全被你们先后整垮,想独霸这一行,最后剩下天威镖局,这下可称心啦!”
“杜大侠,敝堡跟镖行一向没有什么纠葛,敝堡主也不是做这一行的,同道恶意中伤,太卑鄙了。”
“这口棺材跟八条人命如何解释?”
周开泰紧皱眉头,想笑又笑不出来,那神情既滑稽又好笑。老狐狸心思一转,有了说词。
“杜大侠误会了,老夫等着奉命捉贼!”
“捉贼?”
“是的,敝堡经营的大来钱庄,昨晚被抢,损失了一大批珍宝,老夫奉命追查的结果,查出对方利用发柩子的方式运赃,所以……”
“有意思,据在下所知,这是天威镖局的一趟暗镖,因为鉴于各同行的遭遇,所以不得已而采取这种方式。”
“误会,全是误会。”
“是吗?”
“的确如此!”
“在下做事一向是抱持义理两个字,就权且相信阁下的说法,既然东西是贵堡被劫的,阁下当然知道物件数目名称……”
“当然!”周开泰回答的挺干脆。
“那我们就证明一下。”
“可以!”周开泰脸上有了笑容。
杜雷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因这档事是“江湖狼女”请他办的,基于正义二字,他答应下来。
但对方这个邪门的女人,他不敢绝对相信,现在看周开泰的样子,似乎满有把握证明他的说法。
如果杜雷早到一步,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情况便完全不同,可惜他又慢了一步,赶上对方要开棺。
周开泰手下人紧张情绪稍稍和缓。
周开泰得理不让人道:“现在就开棺向杜大侠证明。”
杜雷略作沉吟。
“好,阁下说说看棺材里都是些什么?”
“玛瑙一袋,翡翠一盒,猫儿眼及明珠大小一百颗,万年沉香木一百斤,千年老参十枝,白玉屏风五架……”
“够了!”
“现在启棺?”
“还有句话说在头里……”
“请讲!”
“如果所言不实,连阁下在内,全得留下。”
“可以!”周开泰依然回答的很干脆,他象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会说错一样东西:“开棺!”
两名手下用剑撬下封钉,揭开棺盖。
“呀!”
两名手下栗叫了一声,连连倒退,面无人色。
杜雷与周开泰同时抢到棺材边,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其余的手下围了过来,目光扫视之下,骇然变色,面面相觑。
棺材里装的,是个如假包换的死人,寿衣寿帽,是经过衾殓的样子。
周开泰傻了眼。
杜雷也怔住了。
久久,周开泰才栗声道:“这怎么会?”
杜雷心火往上直冒,他受了“江湖狼女”符秀秀的愚弄,这口恶气说什么也吞不下,符秀秀玩这一手的目的是什么?这就是她所讲的帮忙的事?为什么?
周开泰眼珠子连转之后,大声道:“这是作案者玩的把戏,我们上当了,杜大侠,如果你没什么话说,老夫等要去重新布线追贼了!”
杜雷当然没话说,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有一肚子火。
周开泰挥挥手,与手下人迅速的奔离。
望着棺材、死人、埋人的大土坑,杜雷笑了,是气极的笑,他想不透,符秀秀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雷,怎么回事?你放他们走?”
清脆又耳熟的声音传来,杜雷仍站着没动,但眸子里已闪射煞芒,下意识的用力捏了捏长剑。
符秀秀从林子深处缓缓步出:“杜雷,怎么回事嘛?”
“我该问谁?”
“实在不该放过那群狼爪子的。”
“但我确认为不放你走,应该留下你。”
符秀秀大惑不解,走前两步,伸头朝棺材内一望,登时粉腮变色,栗叫道:“这从何说起?”
“哈哈哈哈……”杜雷狂笑起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符秀秀的眉头皱紧了。
“我姓杜的还不曾被人如此捉弄过。”
“捉弄,谁捉弄你了?”
“你请我杀人,说是为关中一带的镖行主持公道,幸而我没盲目杀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不懂……这是谁居中搞鬼?”
“符秀秀,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否则的话,我……”他没有说下去,但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捉弄你,我可以捉弄任何人也不会捉弄你,连我也迷糊了,分明是一趟重镖,怎么会变成真的死人?这……死的是谁?”
“少假惺惺,我不欣赏这一套。”
“你认定是我骗你?”
“事实俱在。”
“我可以当天赌咒。”
“免啦!”
符秀秀脸上现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在杜雷看来,她是在演戏,这种邪门女子,说笑就笑,说哭就哭,根本不当回事。
符秀秀转头仔细观察棺中的死者,脸色逐渐起了变化,最后,忽然栗叫道:“是天威镖局局主洪大业,是他!”
杜雷心头一震,道:“洪局主?”
符秀秀道:“要不是他脸已经开始发肿,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杜雷呆住了,符秀秀请他为镖行主持正义,护天威镖局这趟暗镖,同时制裁劫镖的凶手,而现在暗镖变成了接镖人的尸体。
如果说周开泰是凶手,说不通。
既然棺材里的镖货变成了死人,证明已经得手,又何必画蛇添足,多费手脚,自暴其短呢?
如果说是符秀秀搞的鬼,目的又是什么?
近一年多来,这一带原先信誉卓著的老字号镖局,无论明暗,没一次平安,被迫纷纷关门,而新打旗号的,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传言是武士堡的杰作,想独霸这一行,但又查无实据。
如果是同行相争,应该只限一二家,不会整体行动。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符秀秀,事情是你请我办的,怎么说?”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的消息哪里来的?”
“无意中听到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不相信拉到!”她已经生气了。不管是谁,不被人相信时都会有气的,而且是最窝囊不过的事。
她是真生气么?
“符秀秀,我不喜欢被人作弄。”
“我也不喜欢被人轻视。”
“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依你看……该如何解决?”
“告诉我事实真相。”
“该说的我都说了!”
“那你的意思是还有不该说的没说出来?”
“不错!”符秀秀掠了掠鬓边散发:“不管是什么人,多多少少总有些不足以为人道的秘密,只要这秘密不妨碍到别人。我是有些话没说出来,但这些话对你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所以不必说。”
“别把话题扯远,我们是在谈眼前这档事。”
“我也没说别的。”
“符秀秀,我会去查,彻底去查,如果我发现你在欺骗我,我照样会拔剑。”
“可以,一句话,我随时候教,现在言归正传,天威镖局远在几百里之外,如果他家人得讯赶来料理,尸身早就烂了,我们不能不管,该让死者暂时入土,做个记号,你以为怎么样?”
“凡是该做的我都会做。”
“那好,动手吧。”
杜雷把剑朝腰带上一插,拿起棺材盖往棺材上合去。
突然,他发现尸身上别了一张字条,不由大感怔愕,顺手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礼物已收,拔椿速返。”
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符秀秀靠过来一看,脱口道:“我明白了!”
杜雷挑眉道:“你明白?”
点点头,符秀秀道:“八九不离十。”
杜雷道:“说说看!”
符秀秀道:“礼物已收,表示这趟暗镖已经得手,拔椿速返……是说他们埋伏在天威镖局的暗椿应该拔掉……”
杜雷怀疑的道:“你怎么一看就懂?”
符秀秀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一点,我在无意中听到秘密,天威镖局为了弥补亏空,接下这趟重镖。不得已而采取这种运尸的方式,可惜局里有卧底的奸细,一切都在劫镖者的掌握之中,那假扮小子的便是卧底人。”
杜雷道:“我走岔了路,迟到一步,当时的情况不明,嗯……照你的说法,这张字条是留给开棺的人看的,就是周开泰,而周开泰是武士堡的管事,证明元凶就是武士堡堡主侯觉,你认为如何?”
符秀秀目芒一闪,道:“侯觉在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极隆,没有直接证据,是无法扳倒他的,目前最主要的是逮到周开泰,逼他的口供,但这并非上策……”
杜雷道:“什么才是上策?”
符秀秀神秘的笑笑道:“挖根。”
杜雷困惑的道:“什么叫挖根?”
符秀秀道:“一株大树,很难砍倒,如果把它的盘根一一斩断,大树本身不伐自倒。”顿了顿,接下去道:“根本一动摇,主谋者非出头不可。”
杜雷若有所悟的道:“不嫌太费事么?”
符秀秀道:“不如此做,不足以对关中一带所有镖行屈死的冤魂。”
深深一点头,道:“有道理。”
符秀秀道:“现在动手料理现场吧!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料理完毕,已是黄昏。
这时,夕阳衔山,林鸟归巢,唧唧喳喳一阵过去,大地的一切活动,渐渐归于沉寂。
符秀秀往场中草地上斜身一靠,娇吁道:“累死我了!”
杜雷一听好笑,这女魔只不过埋葬了一具棺木,而且土炕大部分是自己挖的,她居然穷叫累死了,真邪门。
符秀秀看出杜雷的脸色,半真半假的质问道:“姓杜的,你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
“你以为我在欺骗你?”
“欺骗倒谈不上,不过,在下感到好笑而已!”
“说出来,有什么好笑?”
“姑娘一定要听吗?”
“废话,我不听为什么要你讲?”
杜雷抬头看了天色一眼,浓眉一皱,道:“天快黑了,是不是该……”
“不成!”符秀秀将娇躯猛的一跃而起,双手叉腰,逼近杜雷的身前,玉面含嗔,柳眉倒竖,胸前一对高峰,尤在上下抖动不停。
杜雷退后一步,讪讪的道:“姑娘的雌威不小。”
符秀秀跺跺脚:“我要你说出来。”
“说出来是可以,但你不可借题发挥。”
“好,只要你说出,我又可以告诉你一段秘闻。”
“什么秘闻,就是你先前说的关中镖局,被武士堡斩尽杀绝的经过?”
“没错,就是那一段。”
“有价值,这个代价值得。”杜雷哈哈大笑。
说着,他屁股一歪,也朝草地上坐下。
符秀秀内心想笑,但没笑出声,她故意移远了一点身子,矜持的道:“杜雷,你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杜雷看着她,一字一字的加重语气道:“姑娘,你喜欢‘江湖狼女’这个浑号?”
“这没什么不好。”
“它的音义‘狼女’‘浪女’,很容易使人想歪……”
“那是别人的事情。”
“你可要听在下的看法?”
“你的看法就是刚才说的好笑。”
“在下从来不撒谎。”
符秀秀“哦”了一声,一转头,指着无边的暮色,意味深长的道:“这也就是说,在暮色中,你才敢坐在我的身旁。”
“很抱歉,在下只要想坐下来,任何时分,任何地点都随便可以坐下来。”
“也不分面对的是什么对象?”
“当然!”杜雷不由很欣赏她说话的技巧,含笑的道:“包括任何人。”
“谢谢,我非常感谢!”
“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抬高了我的身份,江湖狼女在快剑杜雷的眼中,总算是一块料。”说到此处,符秀秀慢吞吞的自我嘲弄的道:“虽然,料子并不怎么好。”
二人相视,禁不住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长话过后,又是杜雷的话声:“姑娘,你把关中镖局的事情说清楚一些好吗?”
关中镖局,大小一共有十多家,一向是和睦相处。
关中的镖局,家数虽多,各据一方,但其中以天威镖局和龙凌镖局最具规模。
天威镖局局主洪大业,外号“火灵判官”,使的是一对判官笔,在关中夙有“宁走关洛,判官护道,不走关洛,性命难逃”的谚语。
另一家龙凌镖局,比起天威镖局毫不逊色,局主龙海舟和副局主凌小波,都是关洛道上响当当的角色。
龙海舟出身是黄河河套上的草莽英雄,一身水上功夫和手中一只虬龙棒,可说罕遇敌手。
他这支虬龙棒,是精钢制成,区分为九节,棒尾如龙卷尾,龙口张开,含一支三寸长龙舌,可打穴道。
龙海舟擅长飞龙棒法,据说这棒法是宋太祖所创,三十六路连环招法,招中套招,端是凌厉非常。
他的外号诨号“云龙三现”,凡是不过三,三招之内,胜败立见。
凌小波却是光化人,光化距离武当山不远,朝发夕至。
武当是以内家阴柔之力为主,武当的绵掌天下驰名,而凌小波即身负绵掌的绝技。
龙凌镖局就是以龙凌二人合称而得名。
这两家镖局可说是双雄对峙,平分秋色,同时也赢得其他同业之间得尊敬。
这一天,正是“云龙三现”龙海舟的六十大寿,龙凌镖局上上下下都在狂欢庆祝,席开一百桌,就在镖局外广场上,帐篷下人客挤的满满的。
龙海舟身居首位,寿星公笑逐颜开。
酒宴还没开始,龙海舟正和凌小波在谈话。
突然,下人送来一张帖子,红封套上墨迹淋漓,写着“贺呈龙局主亲启”,下款没有具名。
龙海舟呵呵大笑,手抚长髥,悠悠的道:“这怎么敢当,老夫的贱辰,劳动了各乡亲好友。”
说着,他把帖子交给了凌小波,道:“小波,你看看是哪一家的?”
凌小波嘻嘻笑道:“八成儿准是许州来的,路远帖子到的晚。”
“嘶”的一声轻响,帖子被撕开来。
倏的,凌小波面色大变,双睛一瞪,张开了大嘴,愣愣的说不出话。
龙海舟大感惊奇,讶道:“出了什么事?”
凌小波递过帖子,道:“龙兄,你看吧!”
龙海舟一低头,一眼瞥见贴内用毛笔潦草的写着:“海州翻覆,小波不波,龙凌解体,我武维扬。”
最后是一附笔:“自谕龙凌二人得悉,早作准备。”
“砰!”的一声,大圆桌被拍的四角震断。
桌面上一片支离破碎,碗筷盘碟飞上了天。
龙海舟面寒如冰,发出了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怪叫连连,栗喝道:“反了!反了!这是谁?什么人敢如此对待老夫?”
与他同桌的都是各镖局的局主,大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俱都面面相觑,骇然变色。
其中四海镖局的局主赤面神君赵俯,双颊赤红,目朗神丰,一向与龙海舟交情深厚,闻言伸手拿过帖子道:“待兄弟看看!”
众人忙聚拢围观之下,莫不惊慌没名,议论纷纷。
赵俯也冒火了,暴跳如雷,红脸气成了乌脸,骂道:“哪一个混帐崽子,有种的干脆站出来,俺姓赵的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飞马镖局的局主“开碑手”吴建华看了也是怒不可遏,拉开了大嗓门,叫道:“奶奶的,咱们去找那小子去!”
可惜,帖子上没有落款,无名无姓,你能够找谁?
龙海舟很快的在心中打了一个转,此事非比寻常,兆头不佳,但他为人豁达,反而敞声大笑道:“龙凌镖局承各位朋友抬爱,能有今日,岂是一张帖子就可以赫倒?此事等会再研究,咱们先喝酒。”
“良辰吉日,不要为这些小事烦心,咱们先向寿星公敬酒!”凌小波在旁帮腔。
众人都是豪杰之士,立即兴高采烈,轮流向龙海舟敬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上五道,整个场子里充满了欢乐的笑语声,仿佛他们已经把刚才不愉快的事全忘了。
就在此时,下人又送来一张帖子,这次是白纸蓝框,字迹依旧是淋漓尽致,但写的内容又不同了。
龙海舟接过帖子,沉住气喝闻那下人道:“来人在哪里?快把他留住!”
“是一个小叫化子,一进门就走了!”下人哭丧着脸回答。
“小叫化子?难道是丐帮在搞鬼?”
“花一锭银子买通叫化子跑跑腿,与丐帮何关?”凌小波摇摇头。
龙海舟气的浑身发抖,竟忘了打开白帖子。
凌小波一伸手,再把帖子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鸡犬生辰,不来也罢!”
下款仍然是没有具名。
“开碑手”吴建华脑海中灵机一动,急向凌小波道:“凌兄,请你查查看,不到的有哪几位?”
凌小波全身一震,下意识的想起,只有天威镖局局主洪大业没有来参加。
洪大业按理应该来,不来也应有个通知,如今既不来又无通知,凌小波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