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把官道晒得瘫痪了,沙砾里象要冒出烟来。
死蟒般的官道,笔直地躺着,不见半个行人。赶脚的,骑乘的,不是在阴凉的地方歇脚便是早早投店。
这种天候,只适合早晚上路,在晌午前后的几个时辰,再健壮的人也挺不住。
真的没人敢上路么?有,不但有,而且是个女的。
路旁设有茅草亭。
一个紫衣女子,体态婀娜,摇曳生姿地向亭子这旁走来,她似乎无视于可以把人晒焦的赤阳,象在花园里漫步,是那么从容不迫。
来到亭子外,她左右望了一眼,进入亭子后,靠着亭柱坐下,
她是谁?她就是屁股后面经常盯着一大串男人的尤物“江湖狼女”符秀秀,二十出头的年纪,天生的尤物,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无形的火,可以使任何男人溶化的火。但现在,她只是一个人,没盯梢的。
她娇嘘着,频频拭汗,水汪汪的媚眼,不时瞟向官道的尽头,她似乎有所等待。
晒得绯红的粉腮,挂着一抹笑意,这种笑意最迷人。
一条人影,从相反的方向奔来,速度相当快,她只顾望着另一端,没发觉人来。
等她警觉时,人已到了亭子边,一见来人,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人也跟着站起。
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衣着很考究但神情诡谲,一望而知不是上流人,衣衫已被汗水打湿了两大块,但额头上的水珠子还不断往外冒,两只吊角眼,怒瞪着符秀秀。
“你打算逃走?”
“笑话,我要走就走,何必逃?”
“乖乖跟我回去,我原谅你这一次。”
“你在做舒服梦。”
“好哇!你……我花了两百两银子把你买回来,看你病得这么厉害,连碰都没碰你,原来……”
“你没碰我是你运气好!”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碰了我,现在你家里可能正在替你办丧失。”
中年人的眼皮子连连跳动,吊角眼瞪得老大。
“少跟我来这一套,各式各样的女人我都见识过,我看得出你是个江湖女子,可是照子放亮些,你打听打听‘毒爪狼’万大富是什么人物?”
“我看你不象狼!”秀秀笑了,她得笑是迷人的。
“那象什么?”
“小巷子里的癞皮狗。”
“你……”万大富的脸色泛了青,冲进亭子,右手提了起来。
“怎么,想动爪子?”
“我不能人财两空。”
“你说话可得要凭良心,人本来就不是你的,银子你已经倒赚,我走的时候留了颗小珠子在桌上,那颗珠子至少值三百两。”
“珠子我还你,不稀罕,我的珠子可以装上一瓦罐。”
“呦!那你的意思是……”
“我只要人,打了半辈子光棍,碰上你……我想成家了。”
“格格格格……”符秀秀象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故事,笑的弯了腰,但笑声却是相当的悦耳,使人听了心痒骨头酥。
这种笑声,你只要能在平康巷里打茶围喝花酒时才听的到,骚里还带浪。
万大富直着眼,等着她笑够了才开口道:“这没什么好笑的,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符秀秀眉毛一挑,道:“你最好别打这种要命的馊主意!”
万大富怔了怔,道:“什么意思?”
符秀秀道:“我已经有了男人,而且还是一大堆,随便捡个出来都比你强,你想沾我,等于找死。”
“哈哈哈哈……”万大富也笑了,是狂笑,还带着几分邪意,好半晌才敛住笑声,道:“有意思,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女人,够味,我们是同类,天生应该在一起过生活,妹子,你只要让我碰一次,包你就粘上扯不开。”
说完,他又加了一个哈哈。
符秀秀突的脸色一正,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会马上逃的远远的。”
万大富偏起眉道:“有意思,你是谁?”
符秀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江湖狼女。”
万大富脸色大变,退靠亭柱,吊角眼又瞪大了,久久才道:“你……你真的是笑面杀人的江湖狼女?”
符秀秀道:“因为你在我为难的时候没碰我,所以我不能不留点情,你快走吧!”
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万大富笑了起来,是阴笑。
“怎么,你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
“为什么?”
“如果你是江湖狼女,就不会被两个下三滥的小脚色出卖。”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有些事是很难说的。”
“算了,妹子,乖乖跟着走吧!”
“你何不回头走,到那边桥头看看,那两个小脚色在桥下啃土。”
“说什么我也不信。”
“唉!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符秀秀直摇头。
万大富挪步迫向符秀秀,吊角眼斜瞟着,一脸的邪意。
符秀秀笑了,这种笑,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想入非非。
万大富如果稍微冷静一点,对符秀秀的笑应该有所警觉,因为他明明知道“江湖狼女”的作风,可惜他此刻色迷心窍,光只想到对方是女人中的女人,想到那销毁蚀骨的滋味,而忽略了对方这种异常的表现。
他光棍半辈子,玩过不少女人,但象符秀秀这种女人,还是头一次碰到。
同时,他不相信被两个小混混拐卖的,会真的是鼎鼎大名的“江湖狼女”,那是捉鬼的法师被鬼捉了。
符秀秀的笑意更浓。
万大富恨不得马上销魂真个,“毒爪狼”的毒爪终于伸了出去。
符秀秀没有动,只用手随便拂去,象任何一个普通女子挡拒男人的碰触一样,是本能的反应动作。
“哇!”的一声惨叫,万大富倒跄两步,伸出去的狼爪虚软垂下,脸孔顿时扭曲,结结巴巴的嘶叫道:“你……你真的是……”
“唉!”符秀秀叹了口气,喃喃的道:“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就在此刻,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夜路走多了,总要碰见鬼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亭外,手里提着一把镶金嵌玉的长剑,一脸的野气,短打扮,穿着于那柄华丽的宝剑根本不相称。
符秀秀先是一怔,然后笑了,发自内心的愉快,是正经的笑,不带半丝邪意,不过,媚态天生,依然十分迷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杀人之前。”
“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知道就不会有此一问。”
“是呀!你看我多蠢。”
“毒爪狼作孽太多,所以我没有阻止你杀他。”
“我本无意杀他,他偏要冲着来,我没办法。”
“你刚才第一句话,象是知道我准来。”
“可不是,我是在等你。”她的笑容一直没收敛。
“等我?为什么?”他的神情冷而淡。
“有人要我杀你!”这句话还是笑着说的。
怔了怔,他放声大笑起来。
“杜雷,这有什么好笑?”
“非常好笑。”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何不证明一下?”
“杜雷,你虽被江湖上称为天下第一快剑,但是,我符秀秀的手也不慢,你承认么?”
“我不反对,你受雇于人杀我,专程等我,我来了,你为何不下手,还等什么?”说着,进入亭子。
“如果我存心杀你,就不会先告诉你,我会制造最有利的机会出手,你的剑再快也不管用。”
杜雷笑了,笑脸上不脱粗犷,还夹着狠色。
“你的意思是不准备杀我?”
“唔!正是这句话。”
“你想要我感激你?”
符秀秀的脸色变了,一下子变的很难看,但也只是片刻,又回复了她惯常的妩媚笑容。
“杜雷,别想歪了,你以为我在说笑?”
“我不以为,谁雇你杀我?”
“对不起,江湖规矩,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
“嗯!一心想杀我的人是‘武士堡’堡主侯觉,如果不是你说假话,我便猜对了。”
符秀秀笑了,不置可否,波光粼粼的眸子,直照在杜雷面上。
杜雷抿了抿嘴角,转身想走……
“喂!你别急着走,日头会把你烤焦。”
“你还有话说?”
“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
“杀人!”她说的很轻松。
“哦,是雇我?”杜雷也答的轻松,没有惊异的表情。
“不,我说了个请字,是请不是雇。”
“这得看事情公道不公道,我‘快剑’杜雷拔的是‘公道之剑’。”
“一定公道,为正义而拔剑当然公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当然有不便之处。”
“先说说看,杀谁?”
符秀秀挪步靠近杜雷,作出低声说话的姿态,但没出声。
杜雷突然发觉有只手贴手贴上他的左臂,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在胆寒了,他怎么也料不到符秀秀来这一手。
但他依然神色自若,在任何情况下,他也不会放弃他的武士本色。
“符秀秀,你这算什么?”
“如果我现在伸直手指,你以为结果将如何?”
“当然我不会躺下去。”
符秀秀移开了手掌,逗人的笑了笑。
“杜雷,我只是要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如果我存心杀你,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这就是说,象你我这种招人恨,招人妒的角色,随时都得提防被杀。只要一丝丝的疏忽,便会遗憾终生,快剑也有不快的时候,再高的武功,如果不步步为营,事事警觉的话,同样是靠不住的。”
杜雷一抬手,剑出鞘一尺,刃口斜勒在符秀秀的粉颈边,淡淡的道:“这又如何?”
符秀秀面不改色,娇声道:“你这是马后炮,人只能死一次,你已经算死了一次,死人是不会再动剑的。”
杜雷收回剑,脸孔在发烧,他头一次碰到这种窝囊事。
符秀秀又道:“我们刚见面,我照实抖出受命杀你,人同此心,你认为我绝不会杀你所以心理上松了戒备。其实,这是实者虚之,刚才的一手,是虚者实之,当然,这只是说明而已,如果真的实之,你已经不能开口了。”
她说的极有道理,杜雷无言以对,他自己承认失着。
同时,这给了他很大的教训,片刻之间,他似乎得到了十年难求的阅历,他更老练了,反过来说,他变得更可怕了。
符秀秀又开口了:“我请你帮忙的事是真的……”
声音突然变的很低,细不可闻,一阵喁喁之后,她又放大了声音道:“怎么样,你高兴帮这个忙么?”
杜雷凝望了符秀秀片刻,点点头道:“我答应办这件事。”顿了顿又道:“我问你一件事,坦白告诉我!”
“问吧!”
“凭你,会被两个小角色拿去卖,怎么回事?”
“说穿了便不值钱,我爹出来到处找我,可巧被他逮到了,他说我在江湖上胡来,败坏门风,逼我回家。我不干,老人家火了,便要打死我,我当然不能逃避,也不能运功抵抗,否则便是忤逆不孝……”
“想不到你还是个大孝女!”
“别当场笑话,这是真的。结果我受了伤,只好逃,不逃会真的被打死……”
“你不是说逃避便是忤逆吗?”
“如果不逃,真的死了,陷他老人家于不慈不义,岂不更大不孝。”
“你全有理,后来呢?”
“我的伤的确不轻,在运功疗伤之际,被二个小混混套上了,阴沟里翻了船,就是这么回事。”
“好,我算明白了。”
“那就请吧!别错过了办事的时辰。”
杜雷似笑不笑的道:“在下还以为你会讲给我听呢!”
“你要听,你有兴趣听?”
“兴趣不能说没有,尤其是对你这个大美人。”
符秀秀笑了,一种心灵上满足的笑,笑的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套句流行的形容词,该是眼似流波,眉如春黛,粉腮不粉而红,玉靥似喜宜嗔。
杜雷一愣,一双眼盯住对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第二眼不敢多瞧了,赶紧把视线拉开。
他不是不想多看看,而是打心眼儿有点不敢。
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会接受“江湖狼女”这种女性么?
符秀秀声音突然娇慵起来,居然吟哦了两句文绉绉的话:“闯荡江湖一狼女,心似灵台寸寸明。”
符秀秀偎近了杜雷,娓娓的诉说着往事。
那是六个月以前发生的事了。
符秀秀要回家,途径江西庐山。
庐山是避暑胜地,风光名胜,享誉西南半壁山河。
这一天晚上,月色迷蒙,山区笼罩着夜雾,从雾中看庐山,更有一份朦胧隐约之美。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二句千古名言,激起了符秀秀夜游庐山,一探究竟的念头。
山中多竹,,竹影摇曳多姿,干霄篁竹,苍翠欲滴。
此时,山风徐来,衣衫飘展,大有羽化登仙,乘风归去之感。
忽然,在东南山腰拐角之处,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一前一后,追的个首尾相接。
当时午夜,地属荒郊,符秀秀不由的仔细打量前面那人一眼。只见他年纪已是五十开外,一身葛布衣衫,八字髥,已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追的那一位,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酒气冲天,连眼珠子都红了,背上插着一把宝剑,恶狠狠的一脸凶相。
符秀秀一个飞纵,弹落现场,拦住了那个小伙子,娇叱道:“站住!”
小伙子连退了三步,他想不到暗中还隐藏有人。
“你是什么人?”小伙子狞声喝问。
“江湖狼女。”
“你是符秀秀!”小伙子又喜又惊,喜的是狭路相逢,碰上了慕名已久的“江湖狼女”,惊的是自己一下看走了眼,差一点错过了这种百年难遇的大好良机。
“怎么,你认识本姑娘?”
“慕名已久,只恨无缘识荆。”
“少贫嘴,姑娘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追前面那位老人?”
“你一定要知道?”
“说不出理由,你休想离开半步。”
“你也不打听一下我是什么人?”
“姑娘只问是非,不管对象,说出理由来!”
“哈!看你一个妇道人家,正在花月年华,为什么要管闲事呢?万一香消玉殒,死了不但可惜,而且太怨。”
符秀秀眸中凌芒毕射,脸寒如冰,声色俱厉的道:“凭你这句话,姑娘要砍掉你一只手臂。”
掌影如柳絮扬起,轻快的攻出三掌。
小伙子功夫不赖,身子摇晃如雨打残荷,居然闪躲了过去,口中急叫道:“慢点!”
“你小子怕了?”
“邱家堡没有胆怯的人。”
“啊!哈哈哈……”符秀秀发出了一阵狂笑,才接下道:“怪不得,仗势欺人,你老子是千手华佗邱庆章?”
“姑娘,我老子并没有惹你。”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档事姑娘管定了。”
“本少堡主也不反对,姑娘你亮家伙吧!”
“本姑娘就凭一双肉掌,斗斗你邱家的回风剑法。”
邱少堡主缓缓拔出背后宝剑,是一柄墨黑的铁剑,在月光迷蒙中毫不起眼,但符秀秀自己心里明白,那是一柄名剑。
只见他拔剑动作很沉着,面色漠然,剑高举向天,放落,横在胸前。
武林中这种兵刃可说罕见,而起手的动作也相当诡异。
“符姑娘,我这剑是不见血不归鞘的。”
“很好,今晚上看是见谁的血?”符秀秀一字一顿用同样的口吻回报对方。
就在这剑拔掌扬的一刹那,那一位被追的葛衫开口说话了。
“邱一辉,不要倚仗你老子的权势,作威作福。”
“放屁,用不着你多嘴,乖乖跟本少堡主回去听候发落。”
“说什么我也不回去。”
“住嘴!”一声暴喝,出自邱一辉之口,手中墨剑已发出墨色光华,径向那老者倾泻而去。
“你少猖狂!”符秀秀比他更快,娇躯一晃,双掌迅如一阵旋风,硬生生的把对方给拦了下来。
“符姑娘,你真是要跟邱家堡为敌?”
“本姑娘说一不二,只问是非,不论对象。”
“既是如此,咱们再美什么好说的,请!”邱一辉剑尖斜举,再度面对着符秀秀。
符秀秀目光湛然,一双黑漆的眸子,在月光下看来分外明亮。
双方同时离地弹起,剑光如一匝光幕,凌厉之至,绕着符秀秀的周身飞舞。
符秀秀凝聚一口丹田真气,人如鬼魅,竟然从剑影中冲天而出,左掌直切而入,瞬间已砍在对方的左肩胛骨。
“喀嚓”一声,邱一辉左臂顿时骨折,痛得满头汗来,滚滚而下。
邱一辉拖着软软垂下的左臂,蹬蹬蹬一连退了五步。
“姓邱的,快滚,姑娘今晚不想杀人!”
“臭丫头,邱家堡永远和你没完没了。”
“滚!下一次碰着,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邱一辉恨恨的瞪视符秀秀一眼,扯转身便向林中钻了进去。
有心逃命的人,不但逃的最快,而且讲究奔逃的技巧,只要不走直线,一连几个闪突,便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符秀秀眼睁睁的看着他亡命逃窜而去,心里不为失悔,现场没有当机立断,竟是如此轻易放过了他。
自己一向是铁石心肠,今晚上怎会突然变仁慈起来。
她抬头看看四周的山岚,山岚象一抹墨绿的布,缥缈中透露出峰峦隐隐。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受了山林之秀的影响。
那葛衫老者,这时走了过来,恭敬的先是一躬身,诚挚的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符秀秀道还了一礼,道:“你是邱家的人?”
“小老儿邱成,就住在前面山坳里。”
“你犯了什么法?”
“小老儿没犯法。”
“他为什么要杀你?”
“邱一辉到山坳来收田租,看上了一位年轻的姑娘。”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小老儿的堂侄女。”
“什么时候发生的?”
“每半年就要发生一次。”
“你反抗了他?”
“邱家的佃农统统会走上这一条路。”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符秀秀带着微笑问。
“连夜搬家,离开是非之地。”邱成昂然的答道。
“好,有志气,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小老儿早有准备。”
“那就好,请便吧!”
邱成向符秀秀双手拱了一揖,转过身就往来路飞奔而去。
符秀秀对着这个庄稼汉不由起了一份好感,朴实中含着执拗不驯,正是山区居民的特有性质,迅即弹身一闪,远远的暗随在他的后面,一直护送他回到了家。
第二天,傍晚时分。
符秀秀赶到了庐山山区最大的市集邱家集。
邱家堡就在市集东头不到五里之遥。
符秀秀遥亲自看看邱家到底强横到什么程度,她要亲自证实一下。
邱家集地方不大,只有百十来户人家,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倒有一家略有规模的酒店。
看样子,这山区居民过得蛮惬意的。
符秀秀身子一侧,进入了这家酒店,虽然只有十来张方桌,客人已经坐了八成。
正好剩下两张方桌空着没人坐,符秀秀独占了一张。
手一招,一个店伙计立即跑了过来。
此时,座中客人谈兴正浓,有的谈生意买卖,解决争端,有的纯粹是作乐子,饮了几杯老酒,脸红脖子粗的嗓门提高了不少。
店伙计哈腰立在桌旁,摆上了杯筷。
“女客官要吃点什么?”
“三荤一素,不喝酒,只吃饭。”
话声中,随后又进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眉毛断了一截,显是被刀砍留下的痕迹。
这家伙袒着胸,露出黑茸茸的胸毛与鼓突的肌肉,双手叉腰,兀鹰似的眼睛,四下张望,不知是找人还是寻座位。
近旁的人都站起来。
“邱老大,这里坐!”
“这儿正好有一个空位,过来一起坐!”
“…………”
“小的给您布置座位!”小二赶紧过去,陪着笑脸,手指着另外一张空方桌。
邱老大口里“哼唧”着,鹰眼望向那角落独占一桌的符秀秀,笑了笑,举步走到桌旁,打量了几眼。
“姑娘,借个座如何?”
“可以,这桌子不是我家搬来的。”符秀秀连眼皮都没抬。
邱老大在对面坐下,小二忙送上一杯香茗。
“大爷用点什么?”
“废话,罗嗦什么劲,老规矩。”
“是!是!”小二退了下去。
邱老大一双鹰眼望着符秀秀,手抚着胸毛。
“我是这个集上的老大,乡亲推选我出来照顾地方上的安宁。”
“我没问你。”符秀秀眼望着窗外。
“算我问姑娘吧!姑娘如何称呼?”
“没告诉你的必要。”
“呦!性子还不小嘛!是干哪一行的?”
“小买卖。”
“跑单帮的,免本钱?”
符秀秀抬头望着邱老大,没表情,但眼色很冷。
小二送上酒菜,摆好,替邱老大斟上酒,这才哈腰退去。
“我是地主,敬姑娘一杯,先干为敬了!”仰头喝干了,照了照杯。
符秀秀离座起身。
“别动。”
“什么意思?”
“不赏脸?”
“没来由!”
“庙有庙祝,地有地主,姑娘来到本集上,拜访过邱老太爷么?”
“什么邱老太爷?”
“邱家堡的庄主,次地的地主,龙头大爷!”说着,翘起大拇指,摇了摇。
“你是邱庄主的手下?”
“嘿嘿!少庄主手下第一红人。”
“你刚才不是说被乡亲推选出来的?”
“邱少庄主的意思,就是全体乡亲的意思。”
“啊!是这样?”
“这集上的财产,一半以上都是邱家的。”
“你想做什么?”
“我邱老大生来热心肠,姑娘一个单身女人,得有个人照顾。”
“如何照顾法?”
邱老大贼秃嘻嘻的一笑,连灌了两倍酒,然后斜着眼道:“姑娘是在外跑码头的,当然知道江湖上的规矩,特别照顾懂吗?”
符秀秀笑了,笑的很迷人,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道:“你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嘿嘿!姑娘,这话不能说的太详细。”
“为什么?”
邱老大一拍黑茸茸的胸脯,道:“我邱老大对女人的功夫特……”
一想不对,忙又改口道:“我是可怜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出来跑码头,不如干脆留在这儿别走了。”
“留在这集上?”
“是啊!由我来照顾姑娘,换句话说,我对姑娘是什么——来着?对!一见钟情,姑娘如果答应跟我,吃穿不愁,多的是乐子!”
符秀秀心里猛的一沉,可是脸上笑的更迷人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那就是寸步难行。”
“威胁我么?”
“只是提醒一句。”
“你真的看上我了?”
“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可是你自己赌的咒!”符秀秀的话声有些异样。
“当然!当然!”邱老大高兴的过了头,竟然没有注意对方的神色。
“这种场合声音太吵杂……”
“换个清净的地方怎样?”邱老大浑身搔不着痒处。
“也好,什么地方?”
“客店。”
“不行,人多眼杂。”
“那……离这里不远,有座无人的住宅,蛮干净,怎么样?”
“你不后悔?”
“笑话!”
“那就走吧!我先走,你随后跟来,走在一块会被人说闲话!……”
“有谁天胆敢说我邱老大的闲话?”
“很好。”
“那就走吧!”
路不远,出酒店大门向右转,走到第三条小巷子,进入巷底,一间半腰高的围墙内,围着一一堂两室的独立家屋。
推开围墙的门,进入了落叶满地的院子中。
符秀秀和邱老大面对面站着。
“姑娘,到堂屋里坐!”
“用不着,外面凉快。”
“堂屋里备有茶水,姑娘走累了该歇一下了。”邱老大一副猴急的样子,不断的吞着口水。
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天鹅肉,他想不到这么顺利。
“这屋子是没人住吗?”
“是没人住,只是少庄主和我偶尔来休息,睡个午觉。”
“这是你们糟蹋女人的秘密地方?”符秀秀恍然的说。
“姑娘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这儿风水也很不赖。”
“别说笑话,姑娘的芳龄是……”
“我的芳龄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姑娘……”说着伸出了手。
“你这是做什么?”符秀秀向后退了一步。
“小心肝,我……等不及了!”
“又不是赶着去投胎,慢一步打什么紧,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江湖狼女施出了迷人的媚笑。
“快问吧!”
“你没八十岁的老娘?”
“这……说笑了,我没娘。”
“也没九十岁的老子?”
“哈哈哈哈……当然没有。”
“老婆女儿呢?”
“我好想成家,目前光棍一个。”
“嗯!这样无牵无挂。”
“好姑娘,别蘑菇了……咱们进屋去。”
“你玩过多少女人?”
“这……嘿嘿!逢场作戏而已。”
“窑姐儿?”
“啊!不,不,那没意思,黄花闺女才够味,来吧!咱们好好乐上一乐……”双臂一抱,抱向符秀秀。
符秀秀一翻手腕,扣住了邱老大的腕脉,疾向反扭,动作相当利落。
“你……”邱老大惊叫一声,人已经被扭的被向符秀秀,他壮的象头狗熊,但在一只纤手之下,竟然动弹不得。
符秀秀冷森森的道:“姓邱的,你瞎了眼,竟然敢对本姑娘起歪念头,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邱老大做梦也估不到会有这种变化,欲念全消,他也是出了名的狠人,力挣不脱之下,用脚猛往后踹。
但脚只踹出一半,腿弯子一麻,已被点了穴道。
紧接着,“咔”的一声,手臂被扭脱了臼。
再狠的人,也狠不出劲来,他咬紧牙,没哼出声来,人已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大爷看走了眼。”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我又没有占到你什么便宜。”
“你早为什么不说这话?现在已经太晚了!”脚尖向前一点。
杀猪般的嚎叫,立即从邱老大的口中发出。
“你好狠,你是只发疯的母狗。”
“还敢侮辱姑奶奶?”符秀秀尖利的冷笑,眸子里迸射出赫人的可怕光焰。
“你……想把大爷我怎么样?”邱老大口里狠,心里已在打鼓。
“姑娘叫你死活不得!”
“你敢?”
“宰了你这种下三滥的角色,已是污了姑奶奶的手。”
“邱少庄主会把你下油锅!”
“姑奶奶就是招邱庆章来的。”符秀秀的面孔板的象一块冰砖,慢慢从怀里擎出一把匕首。
邱老大狠不起来了,他知道匕首扎在身上是会要命的,看样子她是真的要杀人,决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的脸起了扭曲,瞳孔张的好大。
“你……你真的敢?”
“宰你不过是踏死一只蟑螂。”
“你……你……你这臭娘们,嗯——”一声长长的闷哼,匕首从他的肩胛插了进去。
接着是惨哼。
“哇……”匕首抽出,再插进去,这次换了后心,背上冒红,双眼暴突,抽搐僵化在脸上。
“砰!”的一声,被符秀秀一脚踢趴下去,再也不动了。
符秀秀笑了笑,这笑,使人不寒而栗,它代表着一种残酷的发泄。
“干得好!”一个苍老的声音。
符秀秀一抬头,五丈以外的围墙外,伸出一个头发蓬松,脸形奇长的叫化子脸,年纪大约总在六十开外。
“你是谁?”符秀秀手中的匕首上满是血,在邱老大的尸身上衣拭了拭,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老叫化子。”声音苍老种带着一丝诙谐之意。
“没有姓氏称呼?”
“老叫化子的脸比马脸还长,随你叫吧!”
“你都看到了?”
“看到一半,叫的声音很惨。”马脸乞丐装出一副苦瓜脸。
“感觉如何?”符秀秀看到那张脸直想笑。
“真不赖。干脆利落。”
“你也认识这个死家伙?”
“为非作歹,伤天害理,做尽了坏事,糟蹋了不少良家妇女。”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老叫化子来迟了一步。”
“丐帮中人才济济,大驾的称呼是……”
“马脸丐。”他又装出一副苦瓜脸。
“我很欣赏你的苦瓜脸,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符秀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里?”
“邱家堡。”
“找邱庆章?”
“问他一个教子不严,纵容不察之罪!”
“姑娘有这份豪气?”
“符秀秀三个字岂是随意盖的?”
“走吧!老叫化子乐意奉陪。”
乌云掩月,掌灯时分不久。
邱家堡的堡主邱庆章,满面怒容的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椅前跪着的是他的唯一宝贝儿子邱一辉。
千手华佗邱庆章一生声名显赫,老年隐居在庐山,乐善好施,过着恬淡的隐士生活,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当年轰动一时“造化门”门主夏雨飞左右手。
夏雨飞号“玉金刚”,为人正派,善于易容以及丹青密技,自嘲为造化弄人,故称为“造化门”。
邱庆章素有华佗之称,二人相得益彰,就在“造化门”声誉如日中天的时候,邱庆章毅然退出了。同时息隐的还有胡异和阎飞。
从此,他再也不同“造化门”来往,决口不谈“造化门”的事。
“畜生,你在外面胡作非为,丢尽了老子的脸。”邱庆章声色俱厉叱骂着儿子。
“爹!我没有。”邱一辉强辩着。
“那邱成为什么连夜搬家?”
“他疯疯癫癫的,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是不是你造了什么孽?”
“我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