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小楼,也是间赌场。
这座小楼在济南城内海陵春酒馆的后院,由海陵春的角门可以直达。
掌灯时分,小楼上挤满了人,当中是一桌牌九,一个衣着阔绰,却输的满头大汉的中年人,正在推庄。
这中年人名董良才,他虽然不是当地的大富豪,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牌九桌上的赌注很大,有筹码有现银,也有银票。
筹码是赌客用现银向赌场头家购买的,由头家对所有的赌客负责;不管筹码数目的多少,头家绝对兑现。
这一桌牌九推的很热闹,赌牌九的人也很少,凡是赌牌九的人也多多少少赢了几个,其中最突出的大赢家该是石柱子和毛猴子了。
董良才输火了,这一庄他竟然敞开推了。
所谓‘敞开推’的意思是,统吃统赔。
下多少,赔多少,没有限制。
这种赌法,可以在片刻之间倾家荡产。
董良才目前正面临着这等局面。
董良才口中吆喝一声:“离手!”抖手掷出了骰子。
骰子掷出,是个七点,天门先拿牌,尾门第二,庄家第三,初门第四。
天门下注的是石柱子,毛猴子站在背后把风,石柱子的这一注下的很重,他本来就是个大赢家,这一注他是乘胜追击。
董良才将两张牌明一暗一的扣在手中;名牌是张虎头,虎头十八记,董良才心里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抬眼一望天门,石柱子下的注竟是个黄布包儿,黄布包儿里有多少?他不知道。但他估计:连他输去的在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他总共带来一万两银子,单是输给石柱子的已经有武五六千两了。
这一万两银子,是他女儿云云的私房钱,云云交给他这一万两银子,是让她还清赌债的,并且千叮咛万叮嘱,不能再赌了。
可是,这个嗜赌如命的董良才,不赌就心痒痒,而且他心里还有个想法;手气坏,总不能坏一辈子,永远逢赌必输吧?
眼前,一万两银子虽然输掉了十之六七,但是机会来了。
尤其是天门的名牌是一张杂五,看看外面已出过的牌,与杂五有关的三丁、板凳、鹅四都露了面,可说没有配头。
只有独一张小五对的红么四没见面,那希望实在太小了。
虎头十八配比小五配的成分高得太多了,加上一人牌对杂八都还没见,在或然率上说,庄家是百分之九十九吃定天门了。
董良才把两张牌往下一合,名牌在上,暗牌在下,往下拉,口中同时吆喝着:“七七八八不要九,千万不能虎头楼。”
“虎头楼”是个大瘪十,那就惨了。
结果没让他失望,牌露红,是张‘人牌’;虎头配人牌,人龙九,百分之百的赢定了。
董良才大笑了,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欢呼。
这下子必然连本带利都捞回来了。
他眉开眼笑地望着石柱子,道:“亮牌吧!大粮商。”
石柱子是以大粮商的身份参加这场豪赌的。
石柱子一见庄家是人龙九,似乎已经凉了大半截了,有点无精打采的翻开了牌,牌一翻开,所有的赌客都瞪大了眼睛。
天下就有那么巧的事儿,没法子配的牌,偏偏配上了那张独一的小五点儿。
红么四配黒二三,恰恰是付小五对。
董良才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那还没有完全干的满头大汉再次流出,而且冒出的汗珠子有黄豆那么大。
完了。
一万两银子完全报销,还要负债。
但他董良才也算是当地的士绅,总不能不要脸耍赖。
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吸了口气,问道:“石粮商!黄布包儿究竟是多少?”
石柱子神色平静地说道:“头家,麻烦你作个公正人,帮忙打开布包,让大伙看看吧!”
头家姓骆,是地方上的混混老大,绰号‘屠夫’,是个玩命儿的狠脚色。
本来也是,不是狠脚色,如何能开赌场?
骆屠夫忙说道:“石客人,董五爷可是本地的大财主,别说只是个小布包儿,就算是大麻袋也赔的起。”
石柱子笑道:“那感情好,就麻烦你头家动下手吧!”
骆屠夫没有再说话,心知这小布包儿里的数目决不会小。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小布包儿。
筹码并不吓人,不过是六七千两之数,吓人的是一张银票,那时北六省最大的宝丰钱庄的庄票,数目是十万两正。
既是统吃统赔敞开推的庄,没有理由不认帐。
在这方面,董良才倒是很落槛,不失为赌中君子。
“石朋友!”董良才的脸色煞白,喉咙发干,说话的语气也不自然了,道:“这实在太出人意外了,阁下布包儿里有这么大数目的银票,可否打个商量?”
所谓“打个商量”,不外是分期付款,或是延些日子。
石柱子双眼悠然一瞪,神色凛然地道:“董五爷!要是我石某人输了呢?”
“这个……”
“整个布包儿是不是你董五爷的?”
董良才心中不由一窒,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当然!”
“那就请董五爷爽快些,兄弟马上就要回洛阳了。”
“马上就走?”
“不错,一个时辰内。”
“一个时辰内到哪里去凑十万两银子?”
“那就是你董五爷的事了。”
“能不能……”
石柱子突然一拍桌子,伸手隔着桌子像抓小鸡似的,把董良才连提带拖的拖过桌面。
董良才向来养尊处优,一辈子没吃过这等苦头,心中不由又惊又急,半央求半带威胁地道:“石朋友!银子一定付,你也该打听打听我董某人是何等身份?”
石柱子两眼一瞪,三字经出了口:“操你娘!老子要的是银子,你的身份管个屁用。”
董良才又急又气,但是又不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道:“石朋友!你说话请放尊重点。”
石柱子冷笑道:“哼!赌不起就不该赌,输了想耍赖,还要跟老子谈尊重,去你娘的!”
伸手一挥,左右开弓。
“叭!叭!”
两个大嘴巴,董良才的嘴角挂起了血丝。
两个大嘴巴,立刻打出了董良才心里一个恍然来,这姓石的大粮商不是个好相与,有可能还是江湖人物。
站在石柱子旁边的毛猴子,这时突然开了口,仗势助威的道:“石老大!别跟他噜嗦废话了,听说董老太太很讲理,带他去见他老娘去。”
董良才心头大急,连忙摇手道:“千万使不得,这样会把我老娘活活气死!”
石柱子冷冷道:“那么你就快给钱吧!”
董良才情急之下,只有转向头家求救,道:“骆老大请帮个忙……”
骆老大沉着一张脸道:“五爷!如果是千儿八百的还可以想想办法,十万两的数目太大了,我就是把我老婆、亲娘卖掉也不够。”
董良才道:“你打个招呼,做个保证人总该可以吧?”
“凭我?”骆老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算了吧!我可知道自己有多重,等我下辈子投个好老子当儿子还差不多。”
董良才发急道:“你总不能眼看着我丢人现眼呀!”
骆老大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找你的儿女亲家。”
“苏天雄?”
“不错。你的女儿给他儿子做媳妇,说什么他都该出面帮你的忙,维持你这个亲家的面子。”
“可是……可是……”
石柱子忽然由衣襟低下抽出一把短刀,朝董良才晃了晃,道:“姓董的!一个时辰之内拿不出银子来,可别怪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石柱子一亮短刀,董良才算是完全明白了,大粮商只是个幌子,姓石的根本就是个江湖人物。
他心中大为后悔。
后悔不该不听爱女的劝说,后悔不该再赌……
现在他才明白才后悔,已经迟了。
如今,眼前的问题怎么办?势非立刻解决不可,否则那后果……
想到那后果。董良才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苏天雄虽然势当地的大财主,但苏天雄的为人,董良才心中很清楚,他虽然不愿意找苏天雄帮忙,但是,碰上了玩儿命的江湖人物,除了‘急病乱投医’,先求渡过眼前的难关外,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莫可奈何,他只有听从骆老大的办法,摆脱骆老大跑趟腿去找苏天雄了。
苏天雄来了。
他身后跟着他的儿子苏光祖。
董良才一见苏天雄,只得硬气头皮上前拱手一揖,道:“苏兄!又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
苏天雄含笑拱手道:“别客气,你我儿女亲家,还用得着客气吗?”转向跟在身后的儿子,说道:“祖儿,上前见过岳父!”
苏光祖看起来文绉绉,挺老实的样子,听了父亲的话,忙上前行了个长揖,道:“小婿拜见岳父,”
董良才想否认这个称呼,因为他根本就没答应这件婚事,但是此刻求人之际,他只好装糊涂地拱手还了一礼,没说话。
“董兄!”苏天雄双目微微一凝,道:“八成又输了几千两?”
董良才一怔,抬眼望向骆老大。
骆老大连忙解释地说道:“五爷!我要是说明了你输了十万多两银子,苏大爷万一不肯来呢?”
“一共势十万六千七百两。”石柱子突然开口悠悠地说明了详细数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悠然地玩弄着手里寒光闪闪的短刀。
“老天!”苏天雄失声惊叫道:“这么多怎么得了……”
董良才望了望石柱子手里的短刀,嗫喏地说道:“苏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苏天雄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数目实在太大了。
董良才头上在冒汗,眼睛里充满企望之色地望着苏天雄。
“爹!”苏光祖不忍地道:“快点替岳父想想办法吧!”
苏天雄沉思地吸了口气,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何况我们还是儿女亲家,走!一起到四海盐行再说。”
石柱子盯上一句道:“到四海盐行准备借银子?”
“放心。”苏天雄一拍胸脯,说道:“别说是十万两,就是一百万两也难不倒四海盐行的。”
夜,三更过半。
永安客栈后跨院里静悄悄、黒沉沉的,东西两排客房,只有西边靠边的一间客房,仍有一丝灯光外透。
石柱子和毛猴子的客房里已经熄了灯,他们两个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连呼吸都充满了酒味。
忽然,石柱子悄悄地起身下了床。
他和毛猴子二人同住在一间房。
石柱子一离开床,立刻酒意全消。
他不是没有喝酒,而是酒前已吃好了解酒的药。
他望望毛猴子,鼾声如雷,烂醉如泥,这才轻手轻脚的溜出房门,朝那间灯光外透的客房蹑足走去。
突然,那间客房屋檐下的暗黒处,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只一闪就到了石柱子的跟前来。
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道:“睡着了?”
石柱子点点头。
“睡得像死猪。”
“少爷还在等着你哩!咱们在外头把风。”高大的人影一闪,又已隐入了那屋檐下的暗黒之处。
“少爷”就是杜雷。
杜雷现在的身份,是位家财万贯人家的少爷。
石柱子进入房间内,不等杜雷发问,立刻将诈赌的经过说了一遍。
然后,继续说道:“到了盐行之后,我耍横,毛猴子敲边鼓,董良才终于写了张字条给苏天雄,字据上总数是十五万两整。”
杜雷不禁诧异地道:“董良才不是输了十万六千七百两吗?”
“据说这是加上原欠老帐的总数。”
“银子交给你了吗?”
“当着董良才的面是交给了我十万六千七百两的银票,事后又收回去了。”
“你看苏天雄弄张董良才的字据,他的用意是什么?”
“这就很难说了,也许是想控制他,也许是想逼迫他将女儿嫁给他儿子。”
杜雷沉吟了一下,道:“柱子,怎么喝起酒来的呢?”
石柱子道:“高帐房想跟我聊聊,所以表面上我跟毛猴子先离开,等董良才走后,我和毛猴子又转回了四海盐行。”
“那高帐房跟你谈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谈,他只是请我跟毛猴子两人喝了一顿酒,还给了我跟毛猴子一人五百两银子。”
“哦!”杜雷道:“喝酒的时候都有些什么人在坐?”
石柱子道:“除了高帐房和苏天雄父子外!再没有别人了。”
杜雷道:“这么说,四海盐行的东家你没见着了?”
“没有。”
杜雷不由陷入了沉思。
石柱子又问道:“少爷,这四海盐行的东家究竟是谁?”
杜雷道:“我虽然怀疑是某人,但在未获得证实之前……”
他话未说完,双目寒芒悠然一闪,低声且急促的对石柱子道:“有人来了,而且身手绝高。”
话落,立刻扬声说道:“巴克,有客来访,代我邀客!”
“属下尊旨!”
屋檐下暗黒处又闪出那个高大的人影——巴克身躯沉稳如山的站立院中,望空发话道:“何方朋友驾临,咱们少爷有请!”
巴克虽然没有看见人影,但他深信杜雷的功力听觉。
蓦地——
一声冷笑悠起,一条人影自东边客房的屋脊后掠现,直落院中。
巴克道:“朋友尊姓大名?”
“在下姓高,四海盐行的帐房。请问贵少爷是……”
突然,一声轻笑中,石柱子自房间内现身大步走出,道:“高帐房夤夜驾临,是来找我的吧?”
“不错!”高帐房双目飞闪过一丝喜色地道:“看来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石柱子笑了笑道:“高帐房来找我有何见教?”
高帐房道:“特来向石朋友商量购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玉鸳鸯。”
“哦!高帐房要他何用?”
“玉鸳鸯应该成对,那只雌的现在在鄙东主手上。”
“高帐房来此真是有意购买吗?”
“当然!”
“买的起?”
高帐房双眉一挑,道:“石朋友应该知道四海盐行的财富,天下还没有买不起的玉器。”
石柱子道:“但是玉鸳鸯跟一般的玉器不同。”
“石朋友你开个价吧!”
“我开价你能作主?”
“我要是不能作主,就不会单独来此找你石朋友谈了!”
“算了。”石柱子抬眼朝东边那排客房后面,一抹枝叶浓密的大树上望了一下,含笑说道:“我看你还是请树上的那二位现身下来见见再谈吧!”
高帐房脸色刚自微微一变,大榆树上已经响起一声震空的大笑,道:“高明,阁下的确高明……”
话声中,两条人影电射掠落院中。
一个石苏天雄。
另一个是一位面目清瘦,年约五旬开外的老者。
石柱子目光一凝,道:“阁下尊姓大名?”
老者道:“老夫就是四海盐行的东主,石朋友,你开个价吧!”
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接口说道:“我来!”
人影一闪石柱子身旁多了个人,是个器宇轩昂,威仪逼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杜雷。
老者脸色勃然一变,道:“阁下是……”
杜雷冷冷地道:“杜雷。”
老者脸色攸又一变,道:“你是今年来名震江湖的‘快剑’杜雷?”
杜雷点点头道:“不错,不大概就是昔年造化门香主‘鬼秀才’姜九吧?”
姜九心头暗暗一震,道:“你认识老夫?”
“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知道老夫的?”
“你知道秦总管吗?”
“是武士堡的秦总管?”
“她交给我一封信,信上对你的相貌、穿着说的很详细。”
“是她要你来找老夫的?”
“不错。”
“找我有何事?”
“讨一笔血债。”
“讨什么血债?”
“你不是要买玉鸳鸯吗?我要讨的就是玉鸳鸯的血债。”
“你与单家有何关系?”
“毫无关系。”
“既无关系,你又何必多管这档子闲事?”
“你可曾听说过我杜雷使的是‘公道之剑’,专为不平正义而拔剑?”
姜九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说句话,你信不信?”
杜雷道:“什么话?”
姜九道:“我虽然得到了一双玉鸳鸯,但那杀害单家满门的凶手并不是我,你要为正义公道而拔剑,就应该找那杀人的凶手!”
杜雷冷冷一笑道:“你还要狡辩。凶手既然不是你,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躲起来,摇身一变成为四海盐行的东主?”
“这……”姜九心中不由一窒。
杜雷接着又道:“单家的遗孤已到你家中去搜寻那雌玉鸳鸯去了,大概也就快回来了……”
突然,两条人影电射划空掠落,是两名黑衣少女,一名黑衣少女手中拿着一只尺多长,五寸来宽的檀木盒子。
姜九一见少女手中的檀木盒子,脸色悠又一变,身影电射,直上夜空,显然,他自知绝不是杜雷的敌手,他想逃。
杜雷一声冷笑,喝道:“姜九!在我眼前你还跑的了吗?”
身形跟着电射而起,一探掌抓住了姜九的一双脚踝,姜九口中一声闷哼,身躯从空中摔落地上。
石柱子跨步上前,一脚踩在姜九的胸膛上。
杜雷身形落地。
那名手持檀木盒子的黑衣少女立即说道:“杜雷,这盒子里就是玉鸳鸯。”
说着,抬手把檀木盒子送向杜雷。
杜雷潇洒地一摆手,道:“云姑!这本来是你家的东西,现在正该物归原主。”
语声一顿,转向站立一旁的巴克,说道:“巴克,把另外一支拿出来,交给单姑娘吧!”
巴克恭应了一声。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形式尺寸大小完全一样的一只檀木盒子,送给云姑,道:“请姑娘收下!”
单姑娘单巧云,她没有伸手去接巴克手里的檀木盒子,却一步跨到石柱子的身旁,道:“柱子,你让开!”
石柱子的一双脚刚离开姜九的胸膛,寒光一闪,血光崩现,姜九发出一声惨号,单巧云已一剑刺穿姜九的胸膛。
杜雷目射威凌的望着苏天雄和高帐房,缓缓说道:“二位,董云云姑娘的本名单巧云,是‘铁掌金刀’单德奎大侠的爱女。单姑娘杀姜九是为她父母全家报仇,二位请把姜九的尸首抬回去吧!明天上午,石柱子和单姑娘、董良才当会前往四海盐行与二位处理一切。”
姜九已死,苏天雄和高帐房也都知道杜雷的身份,他们两个怎敢与杜雷为敌,轻试杜雷的快剑锋刃?
杜雷和石柱子来到济南城,总共只花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找到了单家的遗孤,董良才的女儿——单云云。
几经明查暗访,终于查出了四海盐行的东主,可能就是当年杀害单家灭门血案的凶手姜九。原来‘铁掌金刀’单德奎和‘关洛之鹰’王子键、‘岭南神仙手’郝天雄三人原是八拜之交,就在王子键遇害的同时,单家也受了灭门之祸,而郝天雄是死在西门飘手下的。
于是他以雄玉鸳鸯引出了姜九,让单云云手刃血仇,完成了秦玉环信上交代的第一件事。
信上交代的第二件事情,是找出‘千毒魔君’西门飘来,为郝天雄报仇,为武林除害。
秦玉环的信上说得很明白,这毒魔正藏身在济南附近一带地方,网罗各路黑道高手,扩张势力。
如不趁早将他挖出来除去,假以时日,等他势力组成,公开路面江湖,再对付他就困难了。
而且。这件事还与杜雷的家世部分有关。
杜雷当然要尽心尽力地去查访西门飘的藏身之处了。
可是,西门飘这个身平恶跡难数,满身罪孽,两手血腥的老毒魔,究竟藏身在什么地方呢?……
已经三个多月了。
杜雷和石柱子等四人,几乎已查访遍了济南城周边围两百里地方,就是没能查访的西门飘的踪影。
甚至连一丁点儿可疑的蛛丝马迹也没能发现。
秦玉环是因为有人曾发现西门飘在济南城中露过面,所以才断定西门飘藏身在济南附近一带地方……
然而……
杜雷和石柱子不由都双眉深锁……
毛猴子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头脑灵活,聪明机警,在旁忽然说道:“那老毒魔会不会隐藏在这山东地方的什么山区中?”
“对!”杜雷双目突地一亮,道:“柱子,毛猴子的话不错,我们应该向山区中查访看看。你和巴克一路,我和毛猴子一路,咱们分头查访,以一个月时间为限,在城内东大街上的大东楼会齐。”
石柱子立刻点头道:“好。”
于是,四个人离开了客栈,分两路向山区进发。
由泰山而鲁山。
进入了沂蒙山区。
这天,杜雷和毛猴子在沂蒙山区中行走,他们遇上了一场惨烈的搏杀。
因为搏杀的双方都是江湖恶徒凶人,所以他和毛猴子都没有现身,只隐身在一旁作了壁上观。
酉初时分。
暮色深浓,杀机更浓。
十八名黑衣杀手包围一个披发头陀,和一个黄衣老人。
披发头陀不动。
黄衣老人也不动。
那十八名黑衣杀手,像十八尊石翁仲似的,更是纹丝不动。
蓦地——
遥空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但悠转幽怨、苍凉肃杀。
那十八名黑衣杀手对那笛音似是听若未闻,仍然纹丝不动,可是,那披发头陀和黄衣老人却听得神色一怔,眉峰微皱。
刹那间,笛声近了。
苍茫的暮色中,出现了一个白衣人影。
那是个秀发垂肩,清丽若仙的少女。
她手横玉笛,纤纤玉手在笛孔上不停地跳跃;那幽怨、苍凉、肃杀的音符。就随着她玉指的跳跃流泻而出。
笛音越近,肃杀之气也就越浓……
就在这肃杀之气极浓,浓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之际,十八名黑衣杀手中的一个开了口。
语冷如冰地道:“你们考虑好了没有?”
‘恶头陀’冷冷地道:“考虑好了,我们目前逍遥江湖,十分自在,还不想听人令说,受人指挥。”
那黑衣杀手道:“如此,你两个今天就死定了。”
‘恶头陀’冷冷一笑道:“那就试试看。”
那黑衣杀手没再说话。
突然,十八名黑衣杀手中,一人闪身扑出,手中长鞭一挥,劲力直透鞭梢,势疾凌厉,威猛不凡。
可惜,他鞭才挥初出,鞭梢竟然立断。
这名黑衣杀手心头猛然一惊,急地沉腕挫鞭急退。但他只才退后一步,眼前寒光电闪,一道寒光已割断了他的咽喉。
披发头陀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银铲,银铲的铲口边缘已染着令人悚目惊心的血渍。
披发头陀正是名震江湖,黑白两道闻名色变的‘恶头陀’,手中的银铲,也正是‘阎王铲’。
那黄衣老人就是向来与‘恶头陀’
焦不离孟,江湖人称‘血屠夫’屠刚。
‘恶头陀’和‘血屠夫’过去都曾势造化门的护法,‘血屠夫’且曾势庄芙蓉的面首,后来‘血屠夫’因为发现了庄芙蓉阴狠歹毒,也发现了庄芙蓉另有面首,,同时‘血屠夫’自从有了贼香妃子之后,对庄芙蓉也有点腻了,便与‘恶头陀’造化门。
庄芙蓉本来想派人追杀‘血屠夫’和‘恶头陀’,但因二人的武功太高,实在不是容易杀得了的人。
于是,便忍着任由他二人离去,没有派人追杀,留待日后再说。
包围着‘恶头陀’和屠刚的十八名黑衣杀手,虽然已去其一,但剩下的十七个,还是不容漠视。
以二对十七,虽然势众寡悬殊,但是‘恶头陀’和‘血屠夫’的神情,却绝无半点慌乱之色。
突然,一支判官笔,一柄钢骨折扇,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腾身扑出。
他们两个扑出的对象是‘血屠夫’屠刚,一扑出就把‘血屠夫’的退路完全封死。
他两个本是那纵横白山黑水间的‘乾坤双绝’,很少人知道,他们已经投在沂蒙山主的门下。
‘乾坤双绝’名震关东,为关东武林一流中的一流,一经出手,威力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屠刚这老魔头,在屠刚的眼中看来,他两个还不够老练,还太嫩了一点。
虽然,他两个已封死了屠刚的退路,但是他两个却没有想到,以屠刚的武学功力,根本就不必在他两个的手下找退路。
他两个能扑攻屠刚,屠刚当然也能反扑迎攻他两个。
以攻还攻,来个硬碰硬。
这本是很简单的事实,‘乾坤双绝’兄弟既是名震关东武林的一流高手,当然不是呆子,不会没想到这一点。
他两个早就到了,也早有了应付之策。
只是,他两个没有想到的是,屠刚的反击,竟是奇快无伦,比他两眨眼的速度还要快。
这是他两个的错误,低估了屠刚的功力。
武林高手相搏,是丝毫错误都不能有的,只要有丝毫的错误,就会落个万劫不复。
判官笔只攻出半招,人已中掌气绝。
钢骨折扇一招落空,还没来得及变招,喉管已被屠刚的五指捏断。
好快的身手!
好绝的杀人手法。
夜已降临。
黑暗中,十多名青年壮汉手持火炬,散立在两丈开外的四周,将斗场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些青年壮汉,都是沂蒙山主的手下。
黑衣杀手虽然已倒下了三个,但还有十五个。
屠刚,恶头陀二人,脸罩寒霜,毫无表情。
由于屠刚的一招之间,‘乾坤双绝’兄弟双双毙命,使得斗场本来就肃杀、沉寂的空气,显得更形肃杀、沉寂……
由于‘乾坤双绝’的被杀,那苍凉、肃杀的笛音也静止了,白衣少女手中的玉笛也已垂下。
忽然,‘血屠夫’屠刚缓缓地开了口,问恶头陀道:“腻看她长得怎么样?美不美?”
恶头陀目光灼灼如电地望着白衣少女,道:“美,有若天仙,美绝尘寰。”
屠刚又问道:“她吹奏的笛调又如何?好不好听?”
恶头陀道:“好听,醉我心,断我肠!”
屠刚默然了一下,又问道:“与贼香妃相比,谁更美一点?”
恶头陀沉吟地道:“在你的眼中看来,该是贼香妃更美,对不对?”
“嗯。”
屠刚神色有点黯然地点点头。
恶头陀忽然嘻嘻一笑,道:“但她也不错,你老屠的意下如何?”
屠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声冷哼,道:“老夫要她为贼香妃在地下当女侍。”
话落,屠刚的人已飞扑而出,右手一招‘云龙探爪’,五指箕张,直朝那垂手而立的白衣少女咽喉抓去。
他动作快绝,其速度实在令人咋舌。
就在这刹那间,一处火炬下,动作奇快如电地掠出一条人影,也是五指箕张,迎上了屠刚的那一招‘云龙探爪’。
“噗!”
五指拼五指,屠刚脸色悠变,右手飞快地缩回,身形暴退,他的五根指头,竟然鲜血淋淋。
那掠出的人影,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蓝衫,头戴儒生巾,书生打扮的青年。
蓝衫书生目光冷冷地盯视着屠刚,道:“血屠夫,果然名不虚传。”
屠刚神色愕然,吸了口气,道:“你是谁?”
蓝衫书生道:“护花使者。”
护花使者名南宫威,他岸然岳立在屠刚的对面七尺之处,神色从容自若,看也不看屠刚一眼。
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那一招硬拼,他并没有占到便宜,屠刚手受伤,他自己也是一样。
白衣少女娇躯轻盈地飘然来到南宫威的身旁,像一只小绵羊般那么柔顺。
南宫威在众目睽睽哦之下,轻搂着白衣少女的小蛮腰,他是护花使者,他有护花的责任,但他更有惜花意。
他的眼神是坚定而勇敢的。
这说明了他的意志,那就是:谁要动白衣少女,就必须先摆平他,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屠刚双目瞪视着南宫威。
他极想杀了这个护花使者,却又犹豫这不敢上前。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这还是第一次面对敌人而不敢出手。
为什么?
他说不上来。
屠刚他只是直觉地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直觉感告诉他:这个护花使者,是个强硬可怕的敌手。
他不禁暗暗自问:“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在此刻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个问题——老。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不老。
虽然人老,心决不老。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似乎连心都老了。心老,这才是最容易使人衰老的事,也是人生最悲哀的事。
蓦然——
两道寒芒激射掠过他的身旁,直射向南宫威的胸膛。
“阎王夺命,铲箭齐飞。”
第一道寒芒,是恶头陀袖中的夺命箭。
第二道寒芒,是恶头陀手中的三尺阎王铲。
这是恶头陀威震江湖的双绝艺,已不知有多少年,恶头陀没有施展这种‘铲箭齐飞’的绝艺了。
这可算得是恶头陀近二十年来的破题第一遭施展,也算得是很看得起这个‘护花使者’了。
恶头陀左肩微晃,箭出袖。
右腿微晃,阎王铲脱手电射飞击。
这两个极细微的动作,都是他施展绝技杀人的先兆,当今武林之中绝少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但是,他这个动作虽然极是细微,却还是瞒不过南宫威一双锐利的眼睛。
箭、铲名为齐飞,看起开击出也是在同时。
但事实上仍有先后之分。
一先一后,绝对不能看错丝毫。
看错了就得死!
幸好南宫威没有看错,应付的方法也丝毫没有错误,当然,这还得要有高绝的武学功力配合才行。
南宫威的一身武学功力是高绝的,是当今武林年轻的一辈中的高手。
要不然,他怎敢以五指硬拼‘血屠夫’屠刚那等功力深厚的老魔的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