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剑,由这样的三名顶尖剑手施展,威力之强,可以想见,每一寸空间都在剑势控制之中。
惊心动魄的一瞬呈现了,一道豪光突起,剑幕在月光下散碎成了满天星雨,星雨落定,场中的态势才告分明,距离拉长了,中原一秀和涂士豪站在八尺之外,涂士杰却已退到出手之前的位置,身形摇摆不定,胸臂已见了红,他是唯一的受伤者。
见红,但没有杀人。
马剑栋在发剑的瞬间突然有所保留,这改变是基于曹玉堂早先的忠告,这忠告深植在潜意识里,在紧要关头的一瞬左右了他的行动。
涂土杰栗吼道:“剁了他,还等什么?”
左首边原先进场的三名高手立即摇剑上步。
中原一秀和涂士豪欺身回到攻势位置。
外围的人影一阵浮动。
杀机弥漫了全场。
马庭栋的剑斜扬着,沉稳得像一座石塔。
“呀!”暴喝声起。寒芒闪烁,又一个惊心怵目的短暂画面,芒点飞洒迸溅中,夹着两声惨号,惨号声也是短暂的,没有尾音,左边的三名高手栽倒了两个。
修罗剑终于饮血了。
在联手攻击的情况中,通常牺牲的都是较弱的环结,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两人倒下,马上有四人弹射进场,三鞭一棍,全是重兵器。
第三波攻击在中原一秀领先出手之下开始,剑、棍、鞭构成了一张急速罩收的网,强烈而快速的闪光从网中冲起,又是两声惨哼,原先的一剑和后未的三鞭之一跌落地面,横尸已到四具。
已经杀了人,马庭栋再无顾忌了。
杀人,被人杀,情况己演变到搏斗的不移铁则上。
“呀!”刺耳的粟吼声中,一条人影从马庭栋身后的墓顶上俯冲突击。
剑光又是一闪,像雷电呼应,闪光之后便是声音——惨嗥声,人影飞栽丈外,持剑的手臂连剑飞向另一边。
惊呼与怒喝齐起。
场中的二鞭一棍双剑暴卷而上。
场外两波人分从正面与左方涌进。
惨叫又传,两声,持棍的栽倒,一条鞭在疾退之际迎上了另一条鞭,口血飞迸中仆了下去。
两波人之中的一波已发动攻击。
于是,恐怖的画面叠出来了,剑芒交炽卷舞,惨叫与狂吼连成一片。
持续着。
一波又一波,有人倒下,立即有人补位。
疯狂而血腥的乐章,震撼了鬼丘的这一角。
双方都浮沉在这疯狂的曲调里,没有旋律,像是疯子在演奏,全是狂乱音符的组合。
月色似已无光。
空间已被撕裂,搅碎。
这些发了狂的杀手都不是庸下,在鼎沸的搏击中,变成了残暴的狼群。
人性和生命都被否定了,在此刻不值半文钱。
马庭栋也疯狂了,剑不停挥,两眼似要喷血,随着搏杀的进展,力气在逐渐萎缩。
进退闪腾,每一个行动都会碰触到尸体,迸溅的鲜血,像飞瀑怒潮下的水沫。
马庭栋的外衫贴裹着身躯,是被血濡湿的。
“住手!”暴叫,但尾音拖得很长,发声遏止疯狂杀伐的是中原一秀岳青。
“你们退下!”涂士豪补充着高喝了一声。
狂风骤雨止歇,人影纷纷后退,地上的积尸完全展露,不下五十具之多,活着的仍有三、四十人。
马庭栋兀立在积尸之中,剑已下垂,人在喘息,他像从噩梦中醒来,然而残酷的现场景象却是真实的,绝不是梦。乏力,这是他从没遭遇过的事。
中原一秀与涂士豪欺近,站成犄角之势。
马庭栋忽然明白过来,对方狠下心牺牲属下,消耗敌人的真元,本身保留了实力,此所以在搏杀的过程中,两人没有力拼。
这不是英雄的行径,然而,现在谈英雄么?
涂土豪咬牙切齿地道:“修罗剑,本大小要你一寸一寸地慢慢死!”那股怨毒之气,使人不寒而栗。
中原一秀接着道:“你的血将一滴一滴地流尽,慢慢死,而且不止死一次!”
马庭栋紧咬着牙,他明白最危险的情况现在才算正式展开,他必须极谋回复些巨损的精力。
对手会傻到给他喘息的机会么?当然不会!
涂士豪扬剑,攻出,势如疾风迅雷。
马庭栋下垂的剑腾起。
剑刃交击中,涂士豪退了八尺,几乎没有间隙,中原一秀的霜刃暴然刺出,超一流的剑手,在完全保存实力之下,这一击是相当骇人的。
马庭栋腾起的剑顺势翻转迎拒,“锵”然一声,剑身爆出火花,中原一秀剑身躯晃了两晃,原地不动。
只一个呼吸的瞬息,中原一秀攻出了第二剑。
生死的对垒,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马庭栋施出了杀手,以攻应攻。
一声轻轻的闷哼,中原一秀旋了开去,胸衣裂了一道尺长的口子。
马庭栋真正地感到事态严重了,这一击竟然没使对方倒下,显示功力只有平时的一半。
人影闪动中,涂士豪与中原一秀同时出剑夹击。
马庭栋奋力架开,但呼吸却是一窒。
一条人影,鬼魅般闪现在马庭栋身后,不带半丝声息,扬手一挥即退,快得和来时一样,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身形相貌,就像是根本没人出现过。
中原一秀和涂士豪由于角度的关系,已发现了这一闪即逝的人影,但也只限于看到人影,像眼睛突然花了那么一下,等回过神,对方已消失。
“呀!”有人发出惊呼。
马庭栋感觉背上被刺了一下,回头,什么也没看到,他认为是退站的人中,有人以暗器偷袭。
就在他甫一回头之际,中原一秀的剑疾划而出。他本能地挥剑格架,剑是架开了,人却打了个踉跄,不应该有的现象,他还没到这种不济的地步,然而感觉上是突然脱力,不用说,是刚才背上那一刺的缘故。
这现象一发生,后果可以预期,看来今晚恐怕要饮恨终生了。
他突然后悔刚一开始的时候没下狠手,如果一上手就解决了中原一秀和涂士豪,情况便会两样,然而后悔已嫌迟,非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不可。
身形刚稳住,涂士豪的剑已刺到,他奋力挥剑,情况没有两样,后劲不济,刺来的剑被架开,但守中藏攻的变化式子无法发挥。
中原一秀的剑尖在马庭栋架开涂士豪兵刃的瞬间,抵上了他的右肋,涂士豪回剑指上他的左上胸。
他已在两支利剑控制之下。
退开的人重新围拢。
久待一旁的涂士杰直趋马庭栋身前,举剑就要……
涂士家急声道:“留活口,由爹亲自处置。”
涂士杰一滞,收回剑,但却扬起左手,“拍!拍!”就是两记耳光。
马庭栋自出道以来,还没被人如此侮辱过,整个人似乎要爆裂开来。血沫从口角溢出,他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血人,此刻说他凄厉如鬼绝不为过。
“士可杀不可辱!”马庭栋咬牙切齿。
“士,你算什么士?”涂士杰又想挥掌,但中途止住,“哈哈哈哈,你是禽兽,是狗屎不如的东西,你会死得像条狗。”
“姓涂的,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血沫又大堆地涌出口角。
“代价?呸!你还在说梦话,我妹子的灵柩在等着拿你活祭。”
涂士豪扬手止住涂士杰,向中原一秀道:“岳兄,立即押他回去么?”
中原一秀道:“当然!”
涂士豪略一沉吟道:“此地回城路途不近,说不定他还有党羽,如何押送才安全?”
中原一秀道:“点倒,拴上马背,你我亲自押送,士杰老弟留在此地指挥善后。”
涂士豪点头道了声:“好!”并指戳出,马庭栋应指歪了下去。
穴道被制,知觉未失,内心一阵撕裂的痛楚过后,顿是空白状态,什么也不去想,他非接受命运的酷毒安排不可,奇迹会出现么?自然不可能。
月色更凄清,月儿的本身惨白得像一张死人的脸。
已有人把马匹牵到现场。
另有人拿来了绳索。
马庭栋被横搭上马背,捆牢。
涂士豪挑拣了二十名精悍的手下作伴送,其余的留在现场由涂士杰指挥处理善后。
人马出发下山,马庭栋夹在中原一秀和涂士豪两骑之间,前后各十骑武士,再由十骑中各派出探马与边哨,严紧得像是押解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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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坎下的弯道,只能容一骑通过,而且月光照不到,将近三十丈长的弯道,仅能看到路影。
一行人马迤逦进入弯道。
先头的脱出弯道,中原一秀等三骑已过弯道之半,殿后的也已进入。
在马庭栋前面的中原一秀回头望了一眼,见没任何异动,双腿一夹马腹,希望快速通过。就在马蹄拨快之际,两样黑忽忽的东西从坎顶飞泻而下,分别砸向中原一秀和涂士豪两骑。
涂士豪栗叫一声:“小心!”
叫声未落,他的马头首先被击中,一声惊嘶,坐骑人立倒挫。同一时间,中原一秀的马股被击中,同样是一声惊嘶,坐骑没命向前冲
一条黑影,从弯道下方的树丛上窜,一下子笼住马庭栋这匹马的笼头,迅快地割断缚绳,然后抱起马庭栋,翻落路边。
中原一秀与涂大豪已离开马背下地。
前后起了骚乱,路太窄,前面的无法回头,而后面的向前应援,一骑阻住,全堵住了不能动。
中原一秀气昏了头,这是始料不及的情况,厉声高叫道:“通通下马包抄搜索!”
涂士豪也怒吼道:“下马,快!”
前后二十骑纷纷下马冲进弯道下方的树丛。
中原一秀和涂士豪也飞身下扑。
弯道上除了停滞的马匹再没有人。
两条人影翻上弯道,窜升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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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古墓,但不是原先流血的古墓,两地距离已经很远。
两个人对立墓前,一个马庭栋,另一个是与白发老人同道的蓝石生。
“多谢蓝兄援手!”马庭栋抱了抱拳。
“小事不足挂齿。”
月亮已将沉没,鬼丘的大部分已被黑暗吞噬。
马庭栋定睛望着这似乎透着神秘的蓝石生,心里在想:“对方和那白发老人在报名费宅花园现身,曾说过是要找自己,当时是把他当敌人看待,想不到他也跟踪到邙山,先经暗器阻止了自己与朱大小姐之间的悲剧,现在又不惜与活阳第一家结怨而援手自己,这是为什么?照事实而论,绝对是友非敌,可是……”
“蓝兄,小弟有句话急于想问……”
“马兄尽管问。”
“小弟与朱大小姐之间发生严重争执,是蓝兄适时在暗中加以阻止?”
“不错!”蓝石生不假思索地点头承认。
“请问为什么?”
“这个……”蓝石生笑了笑,显得很诚恳地道:“小弟是从南方来的,十分心仪马兄的风范,只是无缘识荆,早想找机会结识,可巧在洛阳得悉马兄的行踪,大喜过望,所以刻意寻访。”话锋顿了顿又接下去道:“小弟也风闻马兄与朱大小姐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不愿眼看着两位因一时的误会而酿成不堪设想之局,故而冒昧地插了一手,希望马兄不要介意!”
“哪里话,小弟感激不尽!”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蓝兄认为这是场误会?”
“对!小弟的看法如此!”
“关于外传这桩轰动江湖的公案……”马庭栋本不想谈这件窝心的公案,但又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这是人的本性。当置身在无助的绝境时,不管有多孤傲,潜意识中仍希望同情与安慰。
“小弟自始就不相信马兄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管这句话的真实成分有多少,在马庭栋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慰藉,尤其是在知之最深的朱大小姐也人云亦云的情况下,更觉难能。
“嗤!”一声冷笑突然传来。
两人同感心头--震。
“什么人?”蓝石生大喝一声,弹身扑去。
马庭栋想了想,循着发声的方位,从侧方绕了去,算来应该是发声的位置,然而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根本就不见半个人影,他并不感到意外,在这种鬼地方,藏身太容易了。奇怪的是蓝石生也失了踪影,难道他有所发现而追下去了么?
发冷笑,必然有用处,冷笑为何?何人所发?
换了别人,在鬼域里一定会联想到鬼,但马庭栋心中无鬼,所以也就不信世间有鬼。
不想鬼,不信鬼,偏偏就会见鬼。
七八丈外一条白色人影突然映入眼帘,由于那位置月光照不到,只能看出是个人形的白影,这白影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又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
马庭栋的心登时抽紧。
白影突然朝斜方向飘行,不是纵跃,速度也不快,是平直地飘起,除一个没有重量的怪物离地御风而行,地面起伏崎岖,而白影却丝毫不受地形限制,冉冉平飞。
这是罕闻罕见的怪事,除非是鬼,人很难办到。但马庭栋观念不变,他不相信有鬼,而这白影,可能就是刚刚传出冷笑声之人。
于是,他弹身追了过去,照对方的速度,只消三四个起落便可追到,但事实却并非如想象那样,白影飘行的速度加快,而且不断变换方向,冯庭栋无法全力施展身法,等于是在一定距离下被带着跑,心里急,却毫无办法。
白影似存心引他追,目的何在?
盏茶工夫,已追奔了好几里地,眼前是一座大陵墓,碣褐翁仲林立,视线极不开朗,同时月已落尽,人与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像。
马庭栋追到。
白影消失在碑林里。
马庭栋耳目并用,但什么动静也没有,现场岑寂如死,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木立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开口道:“刚才是何方朋友?”
没有回应。
又待了一会,马庭栋步进碑林。
巍然矗立的石翁仲,像一尊尊等待着扑噬的巨魔,暗影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的邪灵,死胆可胆的人到了这种境地也会心里发毛。
突地,一个像是发自半空中的声音道:“修罗剑,你最好先坐下来休息一阵!”
马庭栋大吃一惊,他听不出声音是从什么方位传出来的,只知道就在近旁不远,听音调对方应该是位年轻的女子,白影是女的?一个女人有这么骇人的功力?
“在下可以称你姑娘么?”
“随便!”
“可否现身一见?”
“没这必要,你先坐下来。”
马庭栋注意聆听声音的来源,但还是听不出来,的确像是发自半空中,缥缈空洞。他将就在近身的石碑座上坐下来。
“姑娘引领证下到这里有何指教?”
“告诉你一条线索。”
“线索?”马庭栋先是一愣,继而大为振奋,他目前急需要找的就是线索,但不知对方所说的线索是否与目前自己所遭遇的无头冤屈有关?
“对,是一条线索!”声音中断了片刻又响起:“洛阳第一家的千金涂紫燕是个很不检点的女子,她有个亲密的男友叫易树生,两人常在一道游荡。”
马庭栋心中一动,涂紫燕与她家故西席中原一秀岳青订有婚约,却又在外另交男友,他之被奸杀定与她的行为有关。
“易树生何许人?”
“鼎鼎大名的万金少爷,洛阳第二家的少主人。”
“洛阳第二家……”马庭栋想了想:“那应该就是江湖盛传的状元府了?”
“对,完全正确,不过他家没人中过状元,只是江湖的封号。”
“为什么说易树生是一条线索?”
“涂紫燕遇害之前,有人见他们在一道,而且就是在登封城,照理,女友遇害他应该出面的,但他却一直没露脸。”
“噢!”马庭栋皱眉深深一想,期期地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涂紫燕被杀跟姓易的……”
“我没说什么,只是提供你线索。”
“可是……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洛阳第一家为什么不找他而栽定了在下?”
“因为证据显示是你所为。”
马庭栋努力一咬牙。
“姑娘为什么要提供在下这线索?”
“算是我爱管闲事吧!”
“管闲事也应该有个理由?”
“嗤!?”一声冷笑:“人,有时候会做些莫明其妙的事,没什么理由可讲,言止于此,你自己估量着去办吧,我走了!”
“姑娘……”马庭栋急叫一声。
没了反应,不知她是否真的走了?
马庭栋的心思有些紊乱,这神秘的白衣女子为什么要向自己提供这条线索?她到底是谁?人,无论做任何一件事必有其动机,即使不成其为理由,不能说毫无原因,她行为的原因是什么?由于这公案,另有两人被害,而被害者在临死时都指自己是凶手,由于是被害者的指证,可以说铁证如山,连患难之交的朱大小姐都解不了误会,何以白衣女子会伸同情之手?
想不透!
既是个想不透的问题,他也不愿再苦想,反正迟早总有机会揭开谜底的。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洛阳第二家的易树生,假定他便是真正的凶子,做案之后,假冒自己的名义杀人,意图嫁祸,这是最合理的推测,可是他跟涂紫燕是密友,而涂紫燕又是个放荡的女人,他没理由奸杀她…… 找到易树生本人,也许会有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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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第二家——江湖通称的状元府,座落在城郊。
据武林故老相传,一甲子前,易家出了个盖代高手易永刚,在一次轰动武林的十天大较技中,击败了来自各地的百名高手而夺魁,被戏称为状元,于是宅邸便被称作状元府,到了易树主这一代已渐趋式微。
宅子虽已古旧,但仍依稀可见昔年雄伟的风貌。
时间是日出之后不久。
马庭栋来到了状元府的大门前,略作考虑之后,他上前叩动门环。
厚重的大门徐徐开启,一个声音道:“是什么人七早八早地便上门……”应门的是十五、六岁的小家丁,一见马庭栋,半句话打住,赶紧哈腰道:“少爷,您早,这些天不见你影子,老夫人气大啦!”
马庭栋一怔神,道:“我不是你家少爷!”
小家丁揉了揉眼睛,“啊!”了一声,讪讪地道:“对不住,小的刚下床,一下子没看清楚,不过,你长得太像我家少爷了。”
马庭栋心中一动:
“我长得很像你家少爷?”
“是,是像,请问这一大早……”
“我要见你家少爷。”
“我家少爷经常不在家,这一次将近半个月不见人影了,你……”
“你”字出口觉得不妥,忙改了称呼道:“公子找我家少爷有何贵事?”
“只是想请教一件事!”
马庭栋听说易树生半月没回家,早已凉了一半。
“要紧么?”
“只是件平常事。”
马庭栋故意说得平淡:“既然人不在,我改天再来。”
“公子留个名,小的也好……”
“不必了!”马庭栋当然不能提名道姓,如果抖出来路,可能马上就会发生麻烦。想了想,道:“你家少爷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停留?”
“这个……很难说,谁也拿不准他的去处。”
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马庭栋突然想到自己堂而皇之的来找易树生是一大错误,这件血案掀翻了武林半边天,如果姓易的真牵涉在其中,他避人犹恐不及,要找他,必须用另外的方式。
心念之中,他车转身,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远远的路边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他一眼便认出是洛阳第一家的西席中原一秀岳青,看来对方已等了一阵子,他们是如何探知自己行踪的?
“砰”地一声,状元府门已关上。
如果绕开,脱出对方的纠缠并不难,因为双方距离在七、八丈之外,时间空间都允许他这么做,可是他不想这么做,虽然情况险恶,但他不愿辱了“修罗剑”这名号,堂堂修罗剑岂能望敌而逃。
于是,他硬起头皮走了过去。
顾盼之间接近到两丈之内,他看清楚了,伴同中原一秀的,是两个半百老者,服色一青一黄,面孔是陌生的,从来没见过。
他停了脚步。
六道目芒迫射过来,凌厉得使人有炙的之感。
“修罗剑,你逃不了的!”中原一秀开了口。
“在下并没逃!”
“你应该逃的,脱过死劫,应该远走高飞,树倒不飞是死鸟。”
中原一秀话里带刀。
“姓岳的,在下实在不愿多杀无辜。”
马庭栋语冷如冰,同样使人有被刺之感。
“像你这种人如果不得到报应,岂非没有天道?”
“哼!”马庭栋心里默念了一声:“天道!”
“请,我们到那边去!”
说着,用手指了指十丈外的树丛,当先举步,他似乎笃定马庭栋一定会跟着走。
两老者盯了马庭栋一眼,跟着举步。
马庭栋也挪动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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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的林木掩映着草地。
双方对立在林木间。
“修罗剑,昨晚救你命的是谁?”
中原一秀目芒连连闪动。
“不知道!”
“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吧?”
“……”马庭栋没开口。
“两位!”中原一秀目注二老:“不必留活口,能带尸体回去赏金仍然加一倍。”
二老点点头,散开,站成鼎足之势。
三支剑同时亮了出来。
马庭栋的情绪很稳定,心也静如止水,他已不会激动,这种情况不但在意料中,而且会不断发生。
剑已扬起,架式与气势都显示出二老的功力绝不在中原一秀之下。
马庭栋习惯地右手抓住剑柄,下压,左手反握剑鞘的尾端,这已经完成了出手的准备。
两老者脸上现出狞色,这是决心下杀手的先兆。
马庭栋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要不要杀人?听刚才中原一秀的话意,这两个老者是为了赏金而拔剑的,这种人心目中并没有武道二字,杀之应不为过。
寒茫乍闪,三支剑从不同角度划出。
三个一等一的剑手,联手合击,势道实在惊人,像是迅雷疾电猛袭,无坚不摧的威势,似乎要把被袭的目的物一下子击成齑粉。
青光腾起,如冲天神龙,马庭栋的霜刃离鞘应战,刺耳惊心的金铁振鸣声中,寒芒飞洒。
乍合,倏分!
倏分,又合!
惊心动魄的凶险画面叠了出来,芒影迸飞,像月光下被击碎的水面波星,恐怖的搏杀,生与死可判在任何一瞬间。
三支剑配合得天衣无缝,控制了每一寸空间,每一个波动都代表着死亡。马庭栋还没施展杀手,他想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否则血案的死结将愈结愈紧,永远解不开,即使血案的谜底揭开,附带的血结仍解不了。
分不出回合,辨不清照面,是绵密不断的搏击,没有间隙,更没有喘息的余地。
内力随着时间在损耗,再持续下去,后果不问可知,只要一个失误,便是终生之憾。
以一敌三,压力与时俱增。
昨晚邙山之战的教训冲上马庭栋的心头,不能被毁的意念激发了他下杀手的决心。
“杀!”他忘情地栗吼出声,随着这一声递魂夺魄的栗吼,惨号暴起,两老者双双倒栽下地。
像暴雨骤歇,疯狂的场面一下子凝冻。
中原一秀的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人已退到圈子之外,肩头冒出了殷红。
林梢漏进的阳光似乎也变成了血红。
马庭栋的剑半扬着,就这么定住。
中原一秀在咬牙,双眸尽赤,连目芒都是红的。
突地,马庭栋有一种脱力的感觉,真元在迅快地消散,这是不应该有,也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虽然在激斗中损耗了部分真元,但绝不至于到脱力的程度,同时这现象是突然发生的,这使他想起昨晚在北邙应敌时也发生同样的情况,是在身中暗器之后,那是什么霸道的暗器,当时是何人所发?
紧接着是一阵晕眩。
他徐徐放落长剑,试行运气,真力完全无法提聚,变成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他开始发急,如果此刻中原一秀发动攻击的话,他毫无反抗的余地,只有束手待毙一途。
他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中原一秀前欺了两步,进入圈子。
他的心狂跳起来。
镇定,他一再提醒自己,绝不能露出破绽,否则非横尸当场不可。
“姓岳的,在下不想再流血!”
“可是区区却极想杀人。”
“你想杀谁?”
“你!”
“哈哈哈哈!”马庭栋硬挤出一阵笑声,暗忖,难道对方知道自己身中暗器之后,会发生突然脱力的秘密?他应该知道,因为昨晚全是洛阳第一家的人,他迟疑不下手,是没有绝对把握么?心念之中,他勉力把剑扬了起来,这是虚张声势。
中原一秀脸色变了变。
故弄玄虚必须适切,抿了抿嘴,把剑垂下,冷极地道:“修罗剑并非嗜杀之辈,今日之局到此为止,下一次另当别论。”说完,转身举步,剑随之入鞘。
才只走得几步,身后响起中原一秀的暴喝声,“修罗剑,你站住!”
马庭栋的心顿向下沉,他停步,但没回身,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这是他从没有过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