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赫然是云英。
马庭栋心头起了震撼,看样子李大风是真的要远走高飞了,留下他辛苦创建的基业,那一大笔失镖,不知他向投镖人作何交代?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刘陵转身进屋。
“爹!”云英开了口,声调极不自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安排?”
“云英,爹何尝舍得离开你,是事情逼到头上,不得已,好在只是暂时………”李大风摇头叹息。
“爹,女儿我最后一次求您,一道走!”
“不,我不能走!”李大风语意坚决。
马庭栋心中一动,原来李大风是要送走他的女儿,他本身并不走。
刘陵扛了一个麻袋出来,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但看样子很沉重。
李大风摆摆手,刘陵把麻袋放进马车,然后又回身进屋。
“爹,您……真的不走?”
“不!”李大风摇头。
“爹!”云英的声调变得凄怆:“你为什么想不开,有了这些,足够您舒舒服服颐养天年了。”
“你不懂!”
“爹,我真的是不懂,接二连三的事故,难道……我实在担心。”
“不必替爹担心,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爹,马大哥……真的是为了对付您来的?”
“傻丫头,爹会骗你么?”
马庭栋在暗中心弦一颤,不知李大风是怎么向云英说的,但事实上双方关系已完全破裂,至于结果是什么,现在还很难说。
刘陵又提了两只木箱出来,放上马车。
“局主,东西全上车了!”
“很好!”转过来:“云英,你自己先驾车上路,我跟刘镖头处理了善后再赶上来!”
云英默然登上车座,抖缠,马车缓缓起行。
马庭栋心念疾转,该不该跟去和云英说几句话?虽然彼此之间谈不上情,但云英那一份心意是不可抹的,大丈夫来得明,去得清,应该有个交代。
车子已到七八丈外。
“刘陵,到屋里去,我有重要事交代你。”
“好!”
两人双双进屋。
马庭栋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盯住李大风要紧,还是追上云英交代上几句话?毫无疑义,云英这一走,以后见面的机会太渺茫了,说无情,但心头总有那么一丝丝莫名的怅惘抛不掉。
见了面又该说什么呢?如果以后事实证明,李大风真的与武盟公案有关系,双方势必兵戎相见,反脸成仇,那又该如何呢?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惨哼,马庭栋猛可里一震,毫不踌躇地现身出去,大步走向屋门。
一条人影本要出门,又迅快地缩了回去。
马庭栋冲了进去,一看,头皮发了炸,堂屋里有灯,刘陵倒在地上,血水已流开,不见李大风的影子。
“局主,请现身我们谈谈!”马庭栋咬牙呼叫。
没反应,转到上房一瞧,后窗洞开,毫无疑问,李大风已越窗而遁。
追!马庭栋心意一动。
“嗯!”刘陵发出一声长喘,还没断气。
马庭栋只好按下追的念头,步近刘陵,俯下身,伤在胁下,刀伤,致命的一刀,还在冒血。
“刘镖头,刘镖头……”
刘陵睁开眼,努力翕动嘴唇,好一会才吐出声音。
“马……马……”他还能认出马庭栋。
马庭栋立即点了刘陵几处穴道,止血,同时暂保他心脉不断。
“刘镖头,怎么回事?”
“李……大风……好狠,嗯!”
“刘镖头,李大风为何要杀你?”
“灭……灭口!”
“灭口……你知道他什么隐私?”
“他……劫镖……杀人,他……”
“劫镖杀人?”马庭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劫暗镖的竟然是李大风本人,还残杀五名属下,这简直是人面兽心肠。
“他……他……”
“他怎么样?”马庭栋蹲了下去。
“他……杀人……诬栽……想借刀……害你……”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人已呈半昏迷状态。
马庭栋又为之骇然,想不到在客店里和废园中杀人嫁祸的也是他,的确够恶毒。
刘陵已是奄奄一息。
马庭栋双手紧握着拳,激愤不已,黑脸人用刀,李大风也用刀,两人都玩过嫁祸的把戏,李大风平素都用剑的,想来用刀的目的是想混淆黑白,他们都把自己当做强敌,所以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
刘陵突地又张开眼,强挣着开口道:“搬上马车……就是……那笔……暗镖……”一声长喘,血沫又涌出,四肢一挺,偏头断了气,两眼仍圆睁着。
马庭栋用手合上刘陵的眼皮,幽幽地道:“刘镖头,安心地去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大风报应的日子就在眼前。”说完,起身灭了灯火,出屋追了下去。
追出不到三里地,前头已见车影。
马庭栋急急考虑,是否要当着云英的面揭开李大风的罪行?如果这么做,云英会有什么反应?
距离逐渐拉近,是那辆马车没错,车行并不快,马庭冻一连两个急纵,超越马车,回身拦在道中。
马车刹住。
马庭栋一看,傻了,驾车的是云英,不是李大风。
“呵!你……马大哥!”
“大妹子!”马庭栋勉强叫了一声。
“马大哥!”云英飘下车座,走上前,语带激动:“马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迫离开许州追了来?”
“我……”马庭栋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能照实说,但一时之间想不出说词。
“马大哥,我在离家时极想见你一面,但没机会,好在你来了,我……一直都在难过。”
她没钉住刚才那句问话,马庭栋松了口气。
“大妹子,为什么要离开许州?”
“爹说目前情况很恶劣,要我先回故乡。他尽快处理财产,结束镖局事务,赔上那笔失镖,然后就谢绝江湖,我……没办法,只好遵命而行。”
马庭栋心思有些紊乱,劫镖杀人的就是李大风,失镖就在车上,但这种事如何向云英抖明呢?想了想,采取迂回的方式。
“我是到前头镇上办事,无意中发现局里镖师刘陵死在一间小屋里,所以追了下来,想不到……”
“你说什么,刘陵被杀?”云英惊叫起来,一把抓住马庭栋的下臂。
“是的,被刀捅死。”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大妹子难道……”他故意问半句,不能点明,也许李大风仍在暗中。
事实上李大风真的在暗中随护云英,他是在距小屋两里处下车,然后暗中尾随,他当然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上路,但云英并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我和刘镖头才在小屋分手不久……”
“小屋,做什么?”
“搬一点原来寄存的东西。”
“哦!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我爹吩咐如此做的。”
“局主呢?”
“他回镖局去了!”
“他放心你一个人上路?”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说着,猛摇马庭栋的手道:“马大哥,刘镖头真的被害了?”
“大妹子,这种话能随便说么?我是眼见的。”
“凶手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发现他的,他已经气绝。”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还是上你的路,我会把信息传给令尊,由他来处理。”
马庭栋临时下了决断,不让云英知道事实真相,以免她终生痛苦,她没理由分担她父亲的罪行,也算是对她那一份情意的报偿!
“马大哥,我们……会再见么?”任性而倔强的她,此刻突然变得很荏弱。
“将来……也许……会的!”马庭栋费了极大的劲,才说出这几个字。
“将来?也许?……”云英放开了手:“马大哥,我们像是风送的浮萍在水上相遇,我以为……唉!算了,浮萍嘛,被风送来,当然又被风吹去,人生本来是不可捉摸的……”她黯然垂头。
马庭栋也感到一阵凄恻,但他无可奈何。
云英重回车座。
马庭栋默默地看着她。
“马大哥,我……要走了!”
“大妹子,人生本如戏,前程不可期,一切……随缘分吧!”马庭栋的话有些词不达意。
“哈哈哈哈……”云英大笑起来,撕破寂静的夜空。严格地说,这根本不是笑,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哭都来不及,哪有理由笑,这是一种发泄,也是自我对命运的嘲弄。
马庭栋的心也随着笑声激荡,摇曳。
疆绳抖动中,马车起行,笑声随之远去。
双方都没说再见,也没道珍重,就这样分了手。
马庭栋木在路中,怅惆笼罩了他整个心身。
在马庭栋而言,他对云英不敢用情,也不敢接受她的情。因为他到许州有特殊目的,而最初的假定对象是李大风,不幸李大风真的是特定对象之一,人非木石,他多少还感受了些云英的纯情。
在云英而言,她对马庭栋是一见钟情,然而她换得的是不即不离,若有若无的回报,这使她悲哀、失望,直到最近,层出不穷的血腥事件,使她泥淖拔足,毅然埋葬了那一片悬浮之爱。
为谁风露立中宵,现在是中宵,有风也有露,所不同的是立在道中,也不为谁,为了武盟公案。
冷血人蒲剑陈尸道中,曹玉堂、朱大小姐、王道和珍珠还在现场。
马庭栋望着前道长长吁了口气,喃喃道:“云英,大妹子,有时候人是扭不过命运的,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会记得你!”说完,掉头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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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人蒲剑陈尸的现场。
曹玉堂、朱大小姐、王道和珍珠围在尸体旁。
马庭栋匆匆奔到。
朱大小姐立即迎着道:“马大侠,你迫的那辆马车结果如何?”
马庭栋据实把经过说了出来,只略去了内心感受的部分,那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这一说,人人动容。
“马大侠,你走错了一步棋……”
“什么?”
“不该放走马车,车上装有李大风监守自劫的镖货,那可以算是不义之财,同时,该物归原主才对。”朱大小姐不客气地点了出来。
“……”马庭栋默然。
“大小姐,这不能苛责马老弟。”
曹玉堂接了话:“人之可贵在情,虽然表现在行为上有时有当有不当,但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说它是人性的弱点也好。可贵处也,总之谁处在马老弟当时的情况下,都会很难处理的。”
马庭栋对曹玉堂暗自感激。
“我没苛责马大侠的意思,只是想到就说。”朱大小姐乘机收了帆。
“在下也觉得是下错了棋子,不过当时考虑到的是李大风会变卖镖局财产抵偿。”
“别的以后再说,先谈眼前的问题。”曹玉堂结束了争议:“马老弟,我和朱大小姐判断冷血人蒲剑是毁在疯豹的手下,你以为如何?”
“有可能!”
“我准备单刀直入,找疯豹摊牌,你意下如何?”
“小弟同意,半张图已在他手上,没犹豫的必要了,夜长则梦多。”
“那很好,我们现在立即采取行动。”
曹玉堂身为武盟监察,指挥调度是内行:“王道留在此地监守,注意各种情况,朱大小姐和珍珠请回头去监视李大风的行动,我跟马老弟去拜访信天翁,如何?”
“就这么着好了!”朱大小姐立即表示赞同,一抬手:“珍珠,我们走!”
主婢俩毫不拖泥带水,说动便动,离开现场。
“王道,先把尸体移到路旁隐蔽处,以免惊吓来往行人。”
“是!”王道立刻动手移尸。
“老弟,我们上路!”
“走!”马庭栋甩了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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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天翁徐晃家的客厅。
马庭栋和曹玉堂坐在客位,信天翁主座相陪。
信天翁的老脸十分沉重。
“两位说是冷血人陈尸镇外的道上?”
“不错,遇害的时间还不太久。”马庭栋回答。
“两位光临的意思……”
“开门见山一句话,希望阁下能指示凶杀的由来,此地是阁下的息影之所……”曹玉堂接过话。
“曹监察,老夫早已金盆洗手……”
“这没错,不过……府上的贵宾……”
“曹监察指的是雷老弟?”
“对!”
“这跟他……”信天翁蹙起了额头。
“徐大侠!”马庭栋剑眉挑了挑:“我们不必转弯抹角,话敞开来谈,姓雷的以三千两黄金的代价,向冷血人买下了半幅藏宝图,阁下知道这事么?”
“知道!”信天翁坦然承认。
“而现在冷血人被杀,姓雷的不无关系。”
“为什么?”
“这需要雷朋友出面说明。”
“雷老弟……身体不适。”
“谈谈话总没问题!”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下房门步出,赫然是疯豹雷元庆,看他的神色的确是伤势没复原的样子。
“二位!”雷元庆抱了抱拳,“要区区说明什么?”
“冷血人的死因!”曹玉堂极有风度地接话。
“朋友是武盟监察?”
“不错!”
“站在监察的立场问话?”
“问话不敢,算请教吧!”
信天翁抬手道:“雷老弟,你先坐下,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谈。”
疯豹笑笑道:“不必,站着也一样!”又转注曹玉堂:
“区区现在才知道冷血人被杀。”
“这么说……不是朋友下的手?”
“不是!”疯豹断然回答。
“真的不是?”曹玉堂追问一句。
“哈哈哈哈哈,曹监察,区区还不至于杀个把人不敢承认,自贬身份。”
“好!区区相信,雷老大能提供点线索么?”
“对不住,无从提起,能摆倒冷血人的,谅来不是泛泛之辈,区区在此地人头没两位熟,无法推测。”
曹玉堂望了马庭栋一眼,表示这档事由他谈下去。
“雷老大,现在咱先撇开死人的事不谈,说说那半张藏宝图吧,雷老大知道所藏的是什么宝么?”
“知道,是武盟失窃之物。”
“好极了,雷老大,这批失宝是属于中原武林九派八帮三门的公物,任何人都不能侵夺,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