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请来的郎中先生,赫然是两年前的同路人方有道。如此巧遇,双方都感到意外的惊喜。
“老弟,真想不到会碰上你,我走方到灵宝来才三天,实在是幸会。”方有道走近桌边,说道。
“方老哥,实在……太好啦。”小龙下床站立,他以前称方有道为方先生,现在改称方老哥,这听起来就比较熟悉些。因为方有道原先是铁脚的手下,后来铁脚又复原为开封大公子,开封大公子是小龙的胞兄武大龙,基于这层关系,双方可以说是一家人。
小二笑嘻嘻地道:“两位认识?”
方有道点头道:“老朋友。”
小二哈哈腰,拉门离去。
方有道放下药箱,坐在桌边。
小龙替他倒了材茶,然后相对坐下。
“方老哥这一向可好?”
“走江湖,赶码头,四海为家,谈不好也不坏。”方有道一副达观的样子,用指头转动了一下茶杯,问道:“老弟跟令兄再见过面么?”
“没有。据凤娇说,家兄己经回原籍安居。”
“对了,老弟怎不到凤娇店里去住?”
“这……小弟觉得还是这样自在些。”
“都是自家人,比如现在……哦!先看病吧别的慢慢谈。老弟把左手伸过来。”
小龙把左伸出,放在桌面上。
方有道一指按上腕脉,酌磨了许久,脸上乍阴乍晴。
小龙发觉方有道的神色有异,心里不由沉重起来。
方有道把完脉,又石了小龙的气色、眼神、舌苔、眉头皱了起来。
“方老哥,怎么样?”小龙迫不及待。
“怪病。”
“什么,怪病?”小龙脱口惊叫。
江湖郎中有道皱紧肩头,怔怔地望着小龙。
老半天才迸出一句话道:“老弟,你把发病的经过仔细说一说,还有你身体上的感受……”
小龙期期地道:“发病的经过……我也说不上来。我住店已经七天,两天前我忽然感觉精神不太好,恹恹地不想吃喝,行动也没劲,就是这样。”
方有道偏头想了想,道:“老弟,一句闲话,这儿天你有没有碰过女人什么的?”
小龙苦片一笑,道:“方老叮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从来不拈花惹草的,别说碰过,连看都没看过。”
方有道像自语卿也道:“怪事,我医过不少疑难杂症,竟然……”
吐了口大气:“老弟,你的病实在邪门,你躺到床上,我详细检查一遍。”
小龙依言平卧床上。
方有道挪倚在床边,遍察小龙周身经脉穴道。
“怪事。”方有道住了手。
“到底是什么蹊跷?”小龙身下床,问道:“老哥诊察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诊察不出来。”方有道直摇头,说道:“你的经脉通顺无阻,只是血气稍弱,照理是什么病也没有。可是以老弟的功力修为而论,气血不应该有减弱的现象,奇怪的是找不出病因,也许……老哥我道行不够。”
小龙也皱紧了眉头。他自己明白是生病了,可是连方有道也断不出病因,这是何故?
“老弟。”方有道正视着小龙,说道:“你身上的剑伤是新伤,怎么来的?”
“这个……小弟闯过剑谷。”
“什么,你闯剑谷?”方有道人为震惊,栗声道:“你居然仍活着出来?对于剑谷,老哥也只是听说过,谷里情况如何?”
“老哥。”小龙歉意地一笑:“小弟在出谷时有过诺言,不便透露。”
方有道凝视着小龙,许久道:“你对剑谷方面曾有过诺言,不泄露任何秘密?”
“是的。”
“可是你现在得了怪病?”
“这……”小龙期期地答不上话来,好一阵子才道:“小弟在谷里遭遇的是正式决斗,跟怪病……似乎扯不上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方有道满面严肃之色。
“这话怎么说?”小龙大感忐忑,现在得了怪病是事实,方有道这句话对他是一种震撼,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剑谷号称不回之谷……”方有道声音沉重:“入谷者无回,传说中,只有武当飞云道人活着出谷,但出谷不久就羽化了。你是第二个能出谷的人,而你得了怪病……”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下文不难想见。
小龙的心登时起了收缩,缩得很紧。
方有道说的全是事实,不必加以任何解释。难道自己也将步飞云道人的后尘?
剑谷如此作法实在太邪恶了,可是……除了比剑没别的,在谷里连水都不曾喝一口,也没有碰触到倒可东西,什么是发病之由?
而病,必有病征,方有道是老郎中,为什么他诊断不出来?
如果是穴脉方面的变故,方有道是武林高手,断无诊察不出的道理。
莫非……小龙打了一个冷颤。
“老哥,会是中毒么?”
“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候。”方有道摇摇头,不假思索地下了断语:“如果是中毒,老哥我还有点自信,断无看不出来的道理。”
“那……山风瘴气呢?”
“崤山之中没有山瘴,万一有,征候也不对。”方有道口里回答,心里在苦苦地思索。问题在于小龙是高手,不会无缘无故生病。
“也许是水土饮食……”小龙尽量想找出原因,下意识地希望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只是一时的不适。
“此地不是边荒,谈不上水土不服。”方有道又否定了小龙的推测。
“何况老弟你是浪荡惯了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水土饮食不合。”
小龙默然,心头罩上了一个老大的阴影。
最令他感那烦操的是步飞云道人的后尘,并非怕死,而是不甘愿如此不明不白地死。
“依老哥的看法,是剑谷中人捣的鬼?”
“可能性很大,但不能断言。”
“我要再闯剑谷!”小龙激越地脱口吼叫起来:“我现在能走的只有这条路。”
“什么?”方有道大为震惊道:“你要再闯剑谷?”
“对。”
“老弟。”方伟直正色直:“你冷静些,任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逞意气只会败事。你重闯剑谷目的何在?于事又何补。”
“方老哥。”小龙仍在激动之中,咬牙瞪眼地道:“现在事实很明显,反-死路一条,在小弟我还能握剑之前,重闯剑谷,把情况弄个明自,死了也甘心些。”
“哈哈!老弟,你错了,目前是情况不明,说你的怪病与剑谷之行有关只是猜测,并无确据……”
“事实已经……
“你听我说完。”方有道截断小龙的话:“我不知道你到剑谷的遭遇,也不明白谷里的情形,但可以想像得到那是个可怕的地方。你受了伤是事实,你再闯定是有去无回无疑。”
“要我就这样等死?”
“你确定你一定会死?”
“飞云道人是前例。”
“可是你是武小龙,并非飞云道人?”
“这有什么不同?”
“老弟。”方有道站起身来,凝视了小龙片刻才接下去道:“你在这里等我三天,我去想办法探你的病源,不管有什么大事都不要离开。三天中我包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是一天半夜,办得到么?”
“方老哥……”
“什么也别说,算我求你,三天,别出店门。如果三天内我找不到路子,随便你怎么做,答应么?”
这份盛清,这份义气,小龙无法不答应。同时现在他已稍稍冷静,觉得刚才的冲动太肤浅,方有道这么说,必有他的打算,也许他能真的找到路子。重闯剑谷,不必说也是死路一条,如果这种事真是剑谷所为,这一闯回去正中了对方下怀。
无回之谷,顾名思议是不许人生还的。
“方老哥,小弟答应就是。”
“你可要守诺言?”
“方老哥,信不过小弟么?”
“很好。”方有道拍拍小龙的肩膀,说道:“为了争取时间,我马上走,愿你平安无事。”
说完,拿起药箱,匆匆出门离去。
小龙又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里。他试了试气血,没有任何阻滞,只是人感到疲累,像是刚赶完急路停下来,又像是三天没吃饭,精神振作不起来。原来那一份遍布身心的冲劲,似乎已丧失大半。
这到底是什么蹊跷?
这算是病么?
他恨得牙痒痒,把剑谷之行的经过,重新在心里回忆了一遍,找不到任何足以生疑的迹象。
出谷之后,一共只接触过三个人,马素绫主婢和没尾狐潘长文。
马素绫主婢没问题,不必去想。
没尾狐潘长文倒不无可疑,但当场他连跟自己动手都不敢,又能弄什么鬼?
由潘长文,他想到了余巧巧。对这女人,他不知道对她是恨还是爱,一切都是由她引起的。
一个意念冲上脑海,不管将来情况如何,剑谷是其次,得先找到余巧巧,非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否则死不能安眠。
余巧巧勾搭上剑谷少主,是鬼胎公子毛涛透露的,他当时的言词前不对后。
余巧巧与潘长文同时出现岩顶,后来又发生追逐的一幕,其中大有文章。
潘长文是否剑谷少主?
为什么剑谷之主在-提到少主二字时便暴怒起来,而不答复任何问题。这又是件想不透的蹊跷事。
现在他已完全冷静下来,仔细推想,愈想愈感觉情况复杂和诡诵到了极点。
先前的冲动十足地表现了自己的浅薄。在江湖上混了这多年,经过了大风大浪,没有吸取任何教训,事到临头依然不能冷静应付,舍本逐末,实在是惭愧之至。
他决定了行动的步骤:
继续追寻余巧巧的下落,双方之间作一了断。
找到鬼胎公子毛涛,弄明白事情真象。
事情一想通,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很美的月夜。
小龙在客房里熄了灯,凭窗观赏夜景。这客房的后窗正对城楼远山,入目呈现一片朦胧的美。
这是他枯守客房等待方有道的第二天。
他打算等见至仿有道之后,或好或歹再采取行动,他现在排除了心头的一切烦念,暂时不去想,也是减轻心理负荷的一法。
一条娇俏的人影,出现窗外的楼廊。
小龙心中一动,定睛一望,现身的竟然是马素绫的侍婢小婵。
“是你?小婵。”小龙起身。
“武公子,小姐请你立刻到城外小河边去一趟。”
“小河边?”小龙有些意外。
“是的,就是离鬼屋不远的地方。”
“有事么?”
“小姐说有非常要紧的事。”
“好,我马上……”话出口立觉不对,他在等方有道,说好三天之内不出店门的,顿了顿,转口道:不成,我有事不能离开。”
“小姐说……”小婵犹豫着,期期地道:“事情跟公子关系重大,她解决不了,只有请公子亲自去一趟,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有关余姑娘的事。”
小龙立时激动起来。
“你先走,我交代店家一声马上赶去。
小龙没任何考虑的余地,既然事关余巧巧,他正求之不得。
小婵转身离开。
小龙整理了一下衣衫,抓起创,立刻出房。
小河边。
几株弯腰的柳树,静静浴在冷清的月光中。树影下并立着一双人影,看上去很富于诗情画意。
小龙来到,远远便发现了这一双人影,他缓下步子,准备先了解情况。
从体态身形来看,那女子似乎是余巧巧,因为她具备了一般女人所不及的胸体,曲线浮凸,只要目光一触及,你会产生强烈的诱惑。
小龙血行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判断哪男的很可能是没尾孤潘长文。
抓剑的手指紧了又紧。
“浪子,你来了。”现身的是马素绫和小婵。
“唔。”小龙的眼睛遥盯着远处的人影。
“余巧巧执迷不晤,我没办法,她不听我的。”马素绫的声音有些激动。
“……”小龙无语,目光不移。
“我没料到她会变,她如此任性。当初我安排你们在古墓结缘……”
“不要说了。”小龙内心起了绞痛,咬牙道:“哪男的是谁?”
“没尾狐潘长文。”
“马姑娘,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
“剑谷之主可是姓潘?”
“这……我不知道。”
“好,我这就去作个了断。”
“希望你对余巧巧不要太过分。”
小龙不知是听进去没有,没任何反应,大步朝两人伫身处走去。
马素绮和小婵尾随跟进。
“什么人?”潘长文出声喝问,转身面对大步行来的小龙。
小龙在对方八尺外止步,他看不清潘长文,目光罩定树影中的余巧巧。
“是你,浪子。”潘长文冷冷出声:“你消息可真灵通,竟然找了来。”
马素绫主婢伫在两丈外的树影中。
“姓潘的,看来我得先宰了你。”小龙收回目光,转注潘长文,杀机在心胸里翻滚。
潘长文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道:“浪子,别凶巴巴的好不好,有话好说。”
说完,侧头望了余巧巧一眼,又道:“你喜欢她,可以带她去,我不在乎。如果她不愿跟你走,是她的事。与我无干,对不对?”
小龙气得四肢发麻。
潘长文阴阴地又道:“你没来由吃这醋,我看巧巧跟你之间似乎没任何关系,她是主动找上我的,你不能怪我,男人嘛,对于送上门……”
小龙慄喝一声:“住口。”杀机已达到沸点。
余巧巧突地跨步上前。
脱出了阴影,脸上的表情便很清晰了,可是她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情。面对小龙,就像面对一下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似的。
完全想不到,她会这般无情。
小龙的心在滴血。
这是很残酷的报复,为什么才就为了当初骂她是不要脸的女人这句话么?
小龙的眼里已布满了血丝。
潘长文突地退了开去,口里道:“浪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她是你的女人,你带她去,本人绝无异议,天底下女人不止她一个。”
奇怪,潘长文这种极具轻蔑的话,余巧巧竟然无动于衷,她连瞧他一眼也没有。
小龙已经气愤得快要发狂,她不但不要脸,而且没有骨头。
“余巧巧,你有什么话说?”
“……”余巧巧默然无反应。
“我要拔剑了。”拔剑,在小龙而言就是流血的代名词。
“……”余巧巧连动都没动。
“呛。”小龙亮出了剑。
就在小龙亮自哟刹那之间,余巧巧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粉腮抽紧,眸子里泛出狂焰。一反腕,她也拔出了长剑,没作势就扬剑上步迫向小龙。
小龙猛一挫牙,他已下了决心杀人。
“呀。”异样的栗吼声,有些嘶哑,余巧巧手中剑狠狠刺向小龙。
小龙滑开,避过这一击。
“余巧巧,我让你一剑,不再欠你什么了。”他的心已被残酷的现实撕碎。
余巧巧似乎充耳不闻,抖手又是一剑。
小龙再次闪开,险些避不过,他还是下不了手,一线良知在阻挡着他,他没反击。
“呀。”余巧巧再次怪叫,第三次进击,使的是杀手,指向要害。
现实已不许小龙再有所犹豫,让了两招,仁至义尽。不管欠多大的人情也算抵销了,于是,他反击,被强压制住的杀机,在一瞬之间进发,杀手展出。
金铁交鸣声中,余巧巧退了两步。
月光下,可以看出她的胸衣裂了一道口,但不见血。
稳可取命的一击,结果只使她划破了衣服。
小龙的心顿时往下沉,他自己感觉内力不济,长剑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是无名的怪病在作祟。
一个有自信又似自恃的高手,突然由坚强变成软弱,其内心的痛苦,是不言可喻的。
又是一声刺耳的怪叫,余巧巧发动惊人的攻击,像是面对深仇大恨的敌人,毫无保留地施出致命的杀手招式,要命的打法。
小龙咬牙抵挡,想反击是力不从心。
闷哼倏传,人影乍分,小龙连连踉跄,持剑的手臂血流如注,剑尖下垂。
余巧巧略不稍停,摇剑进迫,她有心要小龙的命,除了怪叫,她不发一言。
小龙勉强举起剑,但他知道挡不了余巧巧的杀手。
此刻,他内心的痛苦有如灵魂被剥离躯壳。
死在余巧巧剑下,他做梦也考胡砚到的结局。
冷森森的剑身被月光映照,闪出死亡的寒芒,余巧巧的剑对准小龙的上盘就要刺出。
小龙感觉自己只剩下麻木的躯壳,一切的意念,思想,灵智,荣辱都已化为乌有。
就在这生死互见的紧要关头,一声暴喝破彭专来:“住手。”
接着一条人影飞泻现场。
余巧巧迟疑了一下,手中剑公燃刺出。
“呼。”地一声,劲风雷动,余巧巧被震退。
不速而至的是江湖郎中方有道,他这一掌阻止了悲剧的上演。
小龙望着方有道,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方有道瞪着余界巧,道:“余姑娘,这怎么回事?
”……”余巧巧没答腔,脸上也没特咖约表情,只是杀机犹存。
“余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方有道再问。
“……”余巧巧默然如初。
马素绫冲进现场。
余巧巧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步步后退,这时,她脸上算有了表情,是惊惧的神色。
方有道疑惑地望着马素绫,他不认识。
余巧巧突地转身飞奔而去,一旁的没尾狐潘长文也跟着离开。
小龙恨到了极处,但他无力去追。
“这位姑娘是……”方有道注视着马素绫。
“我叫马素绫。”
“哦!马姑娘,看样子……”
“我跟余巧巧是好朋友。”马素绫不等方有道的话说完,立即主动作答:“唉!想不到她会变到这种地步,我无法劝解她。”
“刚才跟她月直离开的是谁?”
“潘长文。”
“是他!没尾狐?”方有道显然大为意外:“她怎么可可能跟那种邪僻之徒交往?”
“想不透。”马素绫摇摇头。
“余巧巧在什么地方安身?”
“没固定的落脚处,要找她很难。”
“不是跟没尾狐混在一起?”
“就是因为她跟没尾巴的孤狸厮混在一起,所以找她才会困难。”马素绫又摇头,转注小龙道:“浪子,看开些,天下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忘了她吧,依她这两年的行径……唉!自甘下贱,不说也吧。”
小龙的脸孔起了扭曲,心也在痉挛。
方有道深深望了马素绫一眼,把手搭上小龙的肩膀,悠悠地道:“老弟,我们走吧。”
小龙把牙齿咬了又咬,朝马素绫点头致意,半句话也没说,转身举步便走,脚步有些浮跄。
马素绫朝小龙的背影大声道:“浪子,这档事我会尽力,一定要有个结果。”
小龙已在数丈之外。
方有道抱抱拳,道:“马姑娘,再见。”
马素绫也回应了一声:“再见。”
小河小游滩岸边,小龙与方有道坐在石头上。
这是最开朗也最隐秘的谈话地方,因为滩岸宽阔,没有人能接近,如果在远处窃听,又嫌远了些。
月亮已斜挂到西方天边。
“老弟,要不是你在店里留了话,我就无法找到你,今晚的后果更难想像。”
“方老哥,小弟……”小龙仍处在激动的情况中:“该放弃么?”
“这档事太以离奇,其中大有文章。”
“怎么说?”
“老弟,如果你当场保持冷静,应该可以发现疑点。人当然会变,但不可能变得这么离谱……”
“方老哥发现了什么?”
“头一样,余巧巧始终没开口说话……”
“她还能有话说么?”小龙恨怨难平。
“老弟,听我说,我在暗中已观察了一会,发现她神色怪异,行动也走了样。第二点,以她的身手,在你得怪病而功力不济的情况下,杀你易如反掌。但她没施展她经常所用的杀手,用的是我以前没见过她用的普通剑术,这令人费解。第三点,她绝不是随便跟男人胡来的女子,我们所看到的情形很不可能是事实。还有,她无故在江湖上失踪了两年,这也是一个谜。”
小龙长长吐口气:“人要是变,没什么理由好解释的,这是本性的问题。如果我不苦苦找寻她,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彼此相安无事。”
“老弟,这些暂时抛开,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你的病……”方有道声音低沉下去。
“方老哥,你去了这两天有所收获么?”小龙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方有道缓缓摇了两下头。
小龙像被抛落在深井里。
双方沉默下来,许久,方有道才又开口:“老弟,我说过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时间长短而已。你别急,我如果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就改行不当郎中。”
这是安慰的话。怪病,人像是变成了一个,差一点毁在余巧巧的剑下,如果再严重下去……
小龙凄苦地笑笑,他不敢往深处想,连恨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他还不明白,何以得这怪病,所以没有恨的对象。原先猜是剑谷,假使是,错还是在自己,是自己闯去的。
“老弟。”方有道又开口:“这两天两夜,我赶了三百多里路,跑了四个地方,都落了空。现在我只好走最后一步棋,你务必要忍耐。多则旬日,少则七天,一定有所交代。”
“……”小龙没话说,他能说什么呢?说些感激之词,还是发抒些愤怒的话?他只有闭口无言,到底方有道作什么安排,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无明的恨火才开始在他心里燃烧,曾经一道共过生死,又曾献身示爱的余巧巧,竟然想要他的命,这真不可思议。
是因爱而生恨么?抑或是她后悔当初意气用事,而转变为报复的心理?
他忽然想起马素绫说过的一句话:“唉!自甘下贱……”虎地站起身来,咬牙道:“贱女人。”
“老弟,你……在说谁?方有道困惑的问道。
“余巧巧。”
“我始终认为这当中另有文章。”
“不管什么文章,她不要脸是事实。”
“老弟,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再见面我会杀……”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他想起自己目前已不是她的对手。不但杀不了人,很可能反而被杀。
“老弟,我们走。”
“……”小龙不作声。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到前面分手。你回客栈,我去办事,安排好了我到客店陪你。”
“……”小龙还是不作声,但脚步已经移动。
越过河滩,穿过疏疏的短林,眼前是岔路口。
方有道止步道:“老弟,我们就在此地分手,你回客店。”
小龙唔了一声。
方有道拍拍他的肩,才匆匆奔离。
小龙木立在岔路口,他的合似乎也麻木了。千头万绪,但没有一丝一绪是有其体形象的。手臂上的血早已凝固,整只袖子变成了僵硬,这一剑是余巧巧刺的。
月亮已经完全沉没。
晓风吹上身有些凉意。
一条人影移近前未
“浪子,你为什么急着跑开?”来的是马素绫,她直走到小龙身边才停住。
小龙望着空处,仿佛人已经僵木了。
“浪子,我愈想愈不对。”马素绫伸手推了小龙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龙木木地回应。
“以你平时的功力而论,即使是我,也得忌讳三分,你怎么会伤在余即巧的剑下?”
小龙被唤回到现实,半侧身,面对马素绫:“我忽然得了怪病。”
“什么,你……得了怪病?”马素绒吃惊地问:“什么样的怪病?”
“内力不聚,人变得很虚弱。”
“啊!这……江湖郎中怎么说?”
“他诊断不出来,不过……他正在没法求教高明。”
“怪病。”马素绫自语了一句:“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一个年轻力壮的武林高手身上?你得这种怪病多久了?”
意态之间,充满了关切之情。
“出剑谷之后。
“峨。”
“我怀疑……”小龙说了半句便住口。
“你怀疑什么?”
“剑谷之主弄的手脚,目的要我的命。剑谷号称不回之谷,而我出来了,武当飞云老道便是前车之鉴。可是一据江湖郎中说,我穴脉正常,也没中毒的迹象,实在令人费解。”
马素绫沉吟不语,像在思索什么。
小龙咬咬牙,道:“我走了。”
他不愿自己的狼狈相暴露在马素绫眼前,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寄托在江湖郎中方有道的身上,他必须依约回客店去等他。
“你别走。”马素绫伸手作拦阻之状。
“你有什么话要说?”小龙收回踏出的脚步。
“跟我走。”
“什么,跟你走?”小龙睁大了眼。
“不错,我来想力祛替你医治。”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总是要人想的,除非是必死之症,没有医小好的。我不行,自然有人行。”
“你师父李四娘?”小龙突然想到她的师父,一甲子前震撼江湖的女煞星,脱口便说了出来。
马素绫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怎么啦?”小龙已然发觉,不解地问。
“别提她……老人家。”
“为什么?”
“她不满意我的作为。”
“噢!
“先跟我走再说。”
“不成。”
“你……不接受我对你的这点心意?”马素绫哦起了嘴,模样儿可真是动人。
“不是不领你的情,是我已经跟江湖郎中约好,在客店里等他。”
“这简单,我要小婵到店里交代一声不就结啦。”
“跟你到哪里?”
“我的新居。”
大户人家的偏院,另外开了边门,出入不经过正院大门。
这就是马素绫的新居。
新居胆成约莫三里。
上房里,小龙与马素绫对坐饮酒。
灯光娓娓,照着微配的脸孔,像一对新婚夫妇,很富情调。
“你请的人怎么还不来?”小龙有些急躁。
“算好起更时分可以到,快了。”
“对方真的是岐黄圣手?”
“错不了的。”
就在此刻,小婵进入房中,脸色不太正常,像刚刚受了惊吓似的。
“小姐,客人来了。”
“哦。”马素绫站起身来:“快请客人进来。”
“不必请,小老儿自己进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在门边,听声音就知道来的必是个怪人。
门帘子一掀,一个留着短胡子的老者跨入门房。
小龙也站起身,日光扫处,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老者的形象可真吓人,难怪小婵变颜变色。
小头小脸细脖子,配上大块头的身材,简直不成比例。更吓人的是耳根旁长了个碗大的肉瘤,晃眼一看,像长了两个头。
“请坐。”马素绫拉了拉椅子。
小头,小眼,但眼神却相当迫人,芒影在小龙脸上一绕,微一点头,上前落座。
“酒残菜冷……”马素绫面带歉意。
“不,小老儿用过了。”说完,针锋似地目芒又扫向小龙,问道:“这位就是得怪病的朋友?”
“不错,浪子小龙。”马素绫代答。
小婵默默退出房门。
小龙定定神,道:“请教上姓大名?”
“戚大瘤子,人称要命郎中。”晃了晃小脑袋,那颗肉瘤也跟着见动,一句话,真有些恶形怪态。
小龙心中又是一颤,他奇怪马素绫怎会请来这么个邪气十足的郎中,他会是岐黄高e*么?”
“戚先生这就诊视么?”马素绫脸上不但没有轻慢之容,还带得有尊敬之色。
“唔!坐到桌边,先把脉。”
小龙坐回原位,把椅子挪近,平伸左手在桌面上。
马素绫挪开了杯筷。
戚大瘤子伸手按住小龙的腕脉,闭上小眼,像煞有介事,指头不停地紧紧松松。
“怪病。”戚大瘤子睁眼收手。
小龙心头一沉,也收回手,怔怔地望着对方。
“能治么?”马素绫急声问。
“光凭脉象还不能下断。”